爱你就是我的一招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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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俩都是农村的孩子,都没什么文化,媒人介绍见面,我说,咱们年龄相当,上学时应该认识,我还主动说,我高中没毕业就辍学了。她笑着说,我只上到初三。哦,是这样,我随口说出一个英语单词,给她讲老师教这个单词时弄出的笑话,她傻乎乎地听着,就是不笑。看来,她听不懂这个单词,她的英语知识,都还给老师了。
  我们两家都很穷,可我们正值妙龄,都爱美,爱美就得去挣钱。她特别能吃苦,没什么特长,但做庄稼活却是好手,她去稻区插秧,帮地多的人家除草,也能挣钱。我就不行,我什么也不会,身体弱,细皮嫩肉的,上学才是我的唯一出路,可我偏科,除了语文,对数理化很头疼,铁了心辍学。我只有一个爱好,爱写作,可这不能当饭吃啊,将来,我靠什么养她呢?人,总得有安身立命的一技之长吧。
  她很爱我,说爱写你就写吧,那几亩地我能伺候,说不定这就是你的一招鲜呢。俗话说,一招鲜,吃遍天。说得我心里热乎乎的,这么好的女孩,我还等什么呢?我说,我们结婚吧。
  真应了她的话,我的机遇来了,终于发表了一篇散文,被一家机关看中,选我去做文秘。虽说是临时工,但很体面,也算是半个城里人了。单位缺我这样的人,我想只要好好干,是能保住这个饭碗的,我的稿酬也越来越多,几年后,单位集资盖楼,我也买了一套。
  她乐坏了,说真没想到,她也做了城里人。她感激地说,我就知道我不会看错人,你是个有本事的男人,是能让我过上好日子的男人。
  但她也忧虑,城里的人都有事做,我能做什么呢,那儿也没地让我种。我说不怕,实在做不了什么,就当家庭主妇,我养你,你养好孩子管好家就行了。那时候,我的稿酬已经和工资不相上下了,虽然都不高,可加在一起,就等于我们俩都有工作。
  在农村生活,我俩创下过一个月一分钱没花的纪录,可在城里就不行,不花钱寸步难行,一天也过不下去,我得拼命赚钱,才能维持我俩城里人的“身份”。所以我很累,虽然生活在城里,却并不能像城里人那样生活。别人下班都上街购物,到公园玩,一家人看电视,或去广场跳舞。而我只能窝在家里,这些时间我都用来伏案写作,不能浪费。
  她也曾劝过我,钱多多花,钱少少花,不要累着自己。我说不行啊,我得让你过上和城里人一样的好日子,仅凭那点儿工资是不够的。
  即使这样如履薄冰,也不保险。不久,单位清理临时工,我被辞退了,虽说我是有一技之长的人,看起来很保险,可这年头没背景也不行,我被干部子女顶替了。
  丢了工作,我们还有什么理由生活在城里?况且我们原本就是农民。但是买了房子,根扎在这里,骑虎难下了。我很苦恼,一根一根地抽烟,但一夜间就振作起来了,她那句“你是个有本事的男人,是能让我过上好日子的男人”,使我感到责任重大,为了她,为了不让城里人笑话,我想,我能靠自己的筆过上好日子。
  是的,我有一招鲜,我会写字赚钱,我完全可以用它养家、改变生活。只是我更辛苦了,几乎所有的时间都在写稿子,此外我还常揽一些别的活儿,比如帮人修改剧本,帮书商搞校对,总之能赚钱的事,我都不放过。逐渐,我的身体有些吃不消,眼睛近视了,爱头晕、恶心,颈椎出了毛病,胃也坏了,由于烟抽得太多,总是不断咳嗽。
  她很心疼我,说,要不,我也去找份工作?我说,你能做什么呢,即使给私人打工,也是要有文化的,而且年龄还有限制,你不行的。她不听,背着我去试了好几家,都碰了钉子,有的想要她,但她却没文凭,也有不要文凭的,只是必须未婚,她也不行。只有一家条件宽松,是手套厂,又脏又累,而且要做十多个小时,更难忍受的是,要在高温下操作,好些人都中了暑。她偷着做了几天,被我发觉,说什么也不让她去,她都急哭了。
  她帮不上我,心里很着急,再整天闲着,脾气也变坏了,很敏感。我说话重了,她都会多心,和我吵闹,闹完之后就是伤心,说自己是个拖累,不能为我分忧。我安慰她说,你看,咱俩都没文化,可我为什么能挣钱呢,因为我有一招鲜,你也该有一招鲜啊,这样找工作才不会碰钉子。在我的鼓励下,她报名学过裁剪,但她笨手笨脚,就是学不会,还摆过地摊,没几天就赔光了,她脑筋不好,不会算账。她说完了,除了会种地,她什么也不会。
  但她从没放弃过帮我分忧。那些天,她总是起得很早,大冬天也是天刚亮就起床,因为早市的菜是批发价,很便宜。她说,省钱和赚钱一个道理,省了钱,就等于赚钱了。听了这话,我热泪盈眶,也许,贫贱夫妻,都是这个样子吧。
  越是这样,我越要加倍努力,每天十二点前从不睡觉,有时候一坐就是一整天,连上厕所都忘了。她看在眼里,总是不住地叹息,却说服不了我玩命地写。
  后来,她还是天天起早,却不见她买菜回来了。我很纳闷,问她起那么早做什么去了,她说,去锻炼了。锻炼?是呀。她说,去公园了,那有好多人晨练,她每天早晨都是先围着小区跑三圈,然后再到公园,和那些老头、老太太伸胳膊蹬腿的。
  我有些愠怒,觉得她染上了坏毛病,太不会过日子了。如果说以前她起早买菜,还能使我感动,可现在算什么呢?一个家庭主妇,没什么正事做,去锻炼?看来,她也忘记了我的辛苦,心不在我身上了。
  她见我不高兴,又听我这么一说,很委屈的样子,说,我这样做还不是为了你吗?为了我?我很纳闷,难道去跑步就能赚来钱吗?她说,我就是想有个好身体啊!你看你,整天这么玩命地干,早晚得落下一身毛病,我就是想有个好身体,等你老了,毛病都找上身了,我就能伺候你了。我的鼻子一阵阵发酸,一把将她搂在怀里,眼泪就流了下来。
  她也哭了,啜泣着说,我没文化,没特长,不能为你分忧。而你那么辛苦,都是为了我,我只有更爱你,变着法地爱你,爱你,就是我的一招鲜啊……
  编辑 / 王 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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