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登山见千里,怀古心悠哉。
如果必须要说“南山画社”的艺术理想,那么,陈子昂《感遇》中的这句即是。
登山,利于望远;怀古,便于风雅。稍微有点儿艺术情怀,无论登山,还是怀古,都是难度系数不大的艺术动作。但是,一旦“登山”和“怀古”,成为一种生存的功利而非生命的情怀时,世界就有了俗意。
如何在世俗的包裹中,身怀利刃,脱身而出?
从古至今,没有比“终南捷径”更“捷”的“径”。
因此,七位年轻的艺术家结社终南山,也就有了我们不太熟悉,却可以瞩目的“南山画社”。
瞩目他们,不是因为“终南捷径”中的世俗玄机,而是这条路可以直抵本心。
“文章道弊五百年矣。汉魏风骨,晋宋莫传,然而文献有可征者。”基于此,“南山画社”,首在文献典籍中,披荆斩棘,倾听遥远的风声。其次,在汽车转弯的瞬间,他们又看见了农夫扑面而来的质朴,那是“搜尽奇峰打草稿”的石涛没有发现的秘密。
万卷书,万里路,联在一起,便是“家国情怀”。如此情怀,遭逢乱世,著名的便是杜甫的“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以及花木兰的“万里赴戎机,关山度若飞”。但是,春和景明的盛世,如此情怀,又是别种风雅。
“半窗一几,远兴闲思,天地何其寥阔也;清晨端起,亭午高眠,胸襟何其洗涤也。”每读《木几冗谈》,便喜其闲逸之中的气象,无论大小,都是风雅。南山七君,王松、王洪涛、李凯、姜晓文、郑铠、周红艺、王琥钧,月旦人伦,雌黄物理,自著一家之语。所谓“雅谑兼陈,醇驳互见”的气象,不过如此。
风雅气象中,必须说说南山的故事。
最好玩的,就是杜牧的反省。
太和二年(828年)二月,杜牧在洛阳的进士考试中及第,三月又在長安中制举贤良方正能直言极谏科,被授为弘文馆校书郎。一年两第,如此成绩,春风得意,在所难免。
于是,他和朋友兴致勃勃地来到南山。在文公寺,杜牧见僧人独坐,就与之闲谈。交谈中,杜牧发觉高僧言谈精妙,旨趣玄远。僧人也觉得眼前青年谈吐不凡,就问其姓名。杜牧如实告诉了僧人。僧人又问他现在从事什么。这时,同行的其他人就把他一年内中进士、登制科的情况夸耀了一通。僧人听后笑着说:“这些我都不知道啊。”闻此,杜牧大吃一惊,写下了《赠终南兰若僧》这首诗:“家在城南杜曲旁,两枝仙桂一时芳。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
“两枝仙桂一时芳”,是杜牧自言他一年内,两次中榜的好成绩。令他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山中高僧居然都不知道。于是,他不禁感慨“禅师都未知名姓,始觉空门意味长。”有了这个故事,意味深长,也就成了“南山画社”笑而不语的一种姿态和追求。
关于南山,还有好多故事。比如,中国画的南宗和北宗,都以其为发源。但是,究其根本,最为厉害的是,八卦之中,终南山主权利、地位、功名,又主文化、才干。有了这一切,南山之为“终南捷径”,才有了自己文化根脉上的理由。也正是在这个理由里,我看中“南山画社”,看重“南山画社”七位画家的艺术努力。
山林胜地,一营恋便成市井;书画雅事,一贪痴就是商贾。《菜根谭》中,我们耳熟能详的那句——宠辱不惊,闲看庭前花开花落;去留无意,漫随天外云卷云舒——并不是随随便便的附庸风雅,而是恒久持守中的卓然独立。
因此,风雅气象中,最为关键的质素,就是不紧不慢的“闲看”与“漫随”,即使面对一座很大的山,也是如此。
“前不见古人,后不见来者。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同样面对一座山,陈子昂还是有点急了。倘若他能再慢一点儿,再等一会儿,他不仅不会哭,而且,可能还有更好的机会。
打开一册江山,在“南山画社”的台阶上,我用橡皮一点儿一点儿擦去陈子昂急急火火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