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工二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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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当乞丐也不能当煤工”,这是二雅爷爷留下的祖训!爷爷很注重孩子的教育,因为爷爷在解放前后都在煤窑里挖煤,受着挖煤的那份苦。所以,他想着让孩子多读点儿书,期望孩子将来脱离挖煤着行业,目不识丁的二雅爷爷给二雅父亲起了个名字叫刘书采,很文雅,很有知识人家的味道。可惜,刘书采从小与矿区孩子玩野了,初中没上完就到煤矿接了父亲的班,成为地地道道的挖煤工,这让二雅爷爷十分生气,但又不得不面对现实。在二雅还在娘胎里的时候,二雅爷爷便花了好几天的时间给二雅取名字。开始,他想到了刘雅这个名字,工友说:女人味太强了!他想到了刘一雅,可刘书采说,妻子前面流了一次,这刘一雅该给没出世的孩子。就这样,二雅出生后,就有了一个文雅的名字。没等二雅懂事,爷爷带着尘肺病离开了人间,临走时,特意写下了“当乞丐也不当煤工”的祖训,这几个歪歪扭扭的字被爷爷用玻璃镜框挂在了卧室里,与遗像并排挂着。
  二雅原本很努力的,一直被刘书采看好,以为二雅这辈子肯定不用到煤矿来。中考时,他以学校第一名的成绩考入了县一中,高中时期,成绩都在班前几名。有一次,班主任家访时,告诉刘书采说,只要二雅保持这样的状态,考个大学是十拿九稳的。谁承想,二雅在高三这关键时候,干了件不文雅的事!二雅在辅导同班女同学时,青春思潮萌发,在晚自习后,俩人竟然忘情地拥抱、抚摸起来,恰巧被夜巡的校长撞见,两个人都被开除!随后,二雅跑到南方工厂打工。按理说,二雅混的也算可以,才干了两年,就在厂里当上了组长,相当于煤矿的副队长、大班长,手下管着近百号人,刘书采在班里总是炫耀地向同事介绍二雅。俗话说: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会打洞。也许,这就是宿命,正准备在厂里大发展的二雅,碰到了金融风暴,厂子产品卖不出去,一下子断了资金链,厂子倒闭了。回到矿里的家中,二雅整天在家里,或与母亲说说话,或与父亲喝点儿小酒,聊聊家常。
  与二雅一同被开除的女生也是煤矿子女,在二雅家翻过两个山头的邻矿。刘书采在学校碰见过女娃,长得很是俊俏,十七八岁,很温顺的样子。宣布开除的那天晚上,女娃的父母追到矿里,找到刘书采家门前大闹起来。女娃的家长是邻矿的矿工,姓王,叫得胜,女娃母亲叫杨五花。
  “你们的孩子怎么这样没教养呀,在学校里耍流氓?”“一定得到派出所去!”女娃的家长是有备而来,身后就跟着一位警察,是矿区公安分局的公安,刘书采一眼就认出来,这位公安是矿里管生产的刘副矿长的儿子,与自己是一个乡的,算起来还是远房亲戚。而这位刘公安显然不认识刘书采,亮出手铐准备抓人。刘书采的妻子是农村出来的女人,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见公安亮出手铐,瞬间抱住二雅瘫在了地上,二雅也吓得面色发白。刘书采虽说是一名矿工,还好与刘副矿长有过几次接触,在作业现场、在井巷的煤眼上,经常与刘副矿长碰面,有时候,刘副矿长还会拉着刘书采去喝酒。一般在矿里喝酒刘副礦长是不用花钱的,如果是在矿食堂里摆酒,只要刘副矿长签个字就可以了,如果是在矿区私人酒馆里,刘副矿长喝酒,一般后面都会有人主动付账。刘副矿长在许多场合告诉矿里的人,刘书采是他的堂兄弟。之后,刘书采特意回乡了解这份亲情关系,经多方询问后,刘书采才知道,自己辈分竟然大了刘副矿长一大辈。当然,刘书采从不敢在人面前说。
  “刘副,能不能帮个忙,到我家来,有急事。”刘书采急忙跑到矿里职工大楼一号楼里,敲开了刘副矿长的家门。见刘书采紧张的神情,刘副矿长二话不说就随着刘书采返回,刘书采住处离一号楼也就十米远。
  当刘书采挤进家时,二雅泪流满面地号啕大哭,二雅母亲则紧紧地抱着孩子的大腿不肯放手,刘公安的手铐已铐住了二雅的双手。
  “这是干嘛?”刘副矿长随刘书采挤进房间,一副领导的架势责问刘公安。
  “这孩子耍流氓,我们要带走!”刘公安很正经地回答,俨然不是父子对话,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那时候,刘副矿长是正科级干部,一般副矿长是副科级,因为刘副矿长兼着矿总工程师,局长又与刘副矿长是同学,政企还是一家人,矿区公安分局是科级单位,是矿务局的下属单位,只要是科级领导,每一位公安干警都会知道,这是干这行的入行行规,更别说刘副矿长与刘公安的关系了。刘公安是在矿务局中学毕业的,托局长的关系,刘公安才调入分局的。
  “孩子在哪儿耍流氓?”刘副矿长问。
  “是在学校里!”女娃的父母同声回答了刘副矿长的问话。
  “我们女娃被学校开除了!”女娃母亲哭泣着向刘副矿长说。
  见刘书采回来,二雅也停止了哭泣,渐渐地镇静了下来。刘副矿长要求刘公安把围观的矿工驱离。
  “一般情况下,如果是这孩子耍流氓,开除的应该是男孩,怎么会都开除呢?”刘副矿长问刘公安。这时候,刘书采悄悄地搬了张椅子,轻轻地放在刘副矿长身边,泡了茶,挨个递茶送烟。
  “哎,对呀,老王,学校怎么把你女儿也开除了?”经刘副矿长这么一问,刘公安突然间想到了这个问题。其实,这个问题按以往办案,是不用问的,只要是耍流氓,肯定是男的主动。只是现在刘副矿长出来主持公道,别说他一个普通干警,就是分局局长,也得给刘副矿长面子。
  围观的矿工都已离开,房间了就剩下刘书采一家三口和女娃家长及刘副矿长父子。刘副矿长示意刘公安出门说话,他先走出了房间,刘公安紧跟后面。
  “这是怎么回事?”刘副矿长问。
  “这是天利交代的,我哪儿知道这刘书采与你有关系?”天利是邻矿的保卫股长,是分局的下属单位,也是分局的普通干警,是矿务局张副局长的儿子,与刘公安是同学。张副局长原先与局长关系就不咋样,退休后,儿子就调到了矿井任保卫股长,虽然是提拔,但是调到了基层矿井里。“这刘书采是我们的亲戚,孩子一时冲动,怎么能抓起来?你在中学的时候干这事还少吗?”刘公安笑着不敢吭声了。
  “男女之情,都是孩子家冲动造成的,双方都有错,别闹了!”再次进来后,刘副矿长下了定论。   “学校也说了,是两个孩子的责任,不是耍流氓。你俩回去吧,我送你们回去。”刘公安说。就几分钟的时间,刘公安打开了二雅的手铐。刘副矿长发话了,王得胜夫妇也不敢说什么,刘公安的举动更显出男孩家的势力,再者,刘公安要亲自送自己回矿,这说明刘公安很给自己面子了。原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但之后的故事发展是谁都想不到的。
  在得知刘副矿长的身份之后,回家的路上,女娃父母很无奈地向刘公安诉苦,请求刘公安帮孩子找份工作,在哪座矿井都可以,最好能在本矿。刘公安碍于同学的面子不好拒绝,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没几天,天利就打来了电话,询问刘公安是不是帮女娃找到了工作?刘公安这才想到自己应允了人家的事。
  女娃的父亲想着女儿能够在矿里干活,再过几年就可以找婆家了。王得胜本就不想让女儿读书的,女儿读完大学肯定会找男朋友,然后嫁人,如果好的话,男方经济条件允许的情况下,可能会给个十万八万的。家里还有俩孩子,一男一女,虽然自己每月的收入有四五千元,老婆在矿里干家属工,一个月也能有个两三千元,但孩子学习费用太大,老家祖房又准备翻新,一点儿积蓄可能一下子掏空。王得胜夫妻想好了,女儿被学校开除,也许不是坏事,少了一笔开支。一般的矿工家庭都有两三个孩子,负担比较重,很多矿工子女在外打工,多数是入不敷出,女娃出去多半是处了对象,生米煮成熟饭后就定了婚事。许多的事例使得王得胜对女儿很不放心,生怕女儿“飞走”。
  被学校开除之后,王得胜本想到刘书采家拿些女儿的“名誉费”,结果被刘副矿长搅黄了。为女儿在煤矿找工作,是保卫股长张天利出的主意,但在矿井,作为保卫股长的张天利想帮忙实在难,因为父亲已经退休,没有权势,在退休之前,又没几个铁杆“兄弟”,他想到了刘公安这位“哥们儿”,他知道刘副矿长的实力。
  刘公安把这事跟刘副矿长一说,刚好刘副矿长在办公室与办公室主任、书记泡茶,说到办公楼缺年轻的女孩子,說是阳气太盛,需要阴气调和,虽是玩笑话,刘副矿长就接下话题问,咱矿办公楼要不要调一个女孩子?我有资源。书记当即说,可以呀!结婚的还是没结婚的?刘副矿长说,绝对是黄花闺女。办公室主任很高兴地说:有没有文化?我这里真缺人。要知道,煤矿工人的学历很低,文化素养更低,男职工多数也就初中学历,女工能写得出自己名字的就算很好了。刘副矿长说是高中学历时,办公室主任当即说:可以,到我们办公室来。
  不久,王得胜女儿很顺利地到这里上班来了,虽然拿的是高中结业证,而非毕业证,但矿里认了这张证书。
  二
  从工厂回来后,二雅闲得慌,就到矿区溜达,大清早就从矿区闲逛到井口。前些天,刘副矿长建议刘书采把儿子送到矿里干。刘副矿长说,外面打工收入不会比矿井的收入高,但外面消费绝对比矿里的高。刘副矿长还说,如果要到矿里干,他可以帮忙安排到机电队里干,不用在一线干。开始,刘书采还把祖训搬出来,很坚定地拒绝。但妻子对于刘副矿长的承诺坚信不疑。她说,在机电干活,可以学技术,不用跑一线,收入很高的。月收入也有三四千元,如果到小煤窑再干些活,收入更高。八小时制,有啥不可?刘书采说,如今井下生产安全性大大提高,工作环境大大改善,即便到一线去,也没啥关系,但祖训在那儿,不行的。刘副矿长劝说:机电可是好工种,很多人送礼送钱的都没得进,学到技术还可以出去单干;再说了,干了机电后,还可以提拔的。在刘副矿长的鼓动下,那条祖训在刘书采面前摇摆起来了,他很“民主”地征询二雅的意见,二雅很坚决地拒绝了。但五一劳动节那天的邂逅,让二雅的思想出现了转变!
  五一节那天,二雅像往常一样到井口去溜达,在离井口一百米的地方,一群女工身披红绶带正给井下工人送节日礼品。二雅对此很不以为然,他认为,这样的方式很做作,不像私人企业那样,发个红包更实惠。“叔叔们,你们下井可要注意安全哦!”这句话钻进了二雅的耳朵里,那熟悉的声音让二雅内心感到震撼!是王兰兰!对!绝对是王兰兰!二雅在井口注视这群女工,一张脸一张脸逐个地认真查看,最终定格在那张熟悉而陌生的脸上,那位与他一同被学校开除的女娃,历经这三年的变化,似乎成熟了些,但那笑容还是如此美艳。
  见到王兰兰,让二雅十分震惊!二雅停下了脚步,远远地盯着王兰兰的一举一动,很显然,王兰兰已经在矿区很久了,对周围环境并没有很认真地查看,对于二雅根本没有注意。此时,二雅真想冲上前去,给她一个道歉。从学校出来后,二雅始终感觉自己对不起王兰兰,但从王兰兰父母那次一闹,特别是手铐铐着手腕的瞬间,二雅内心十分惧怕,从思想上压抑着这份感情。经过这几年的社会生活,这份感情在内心酿得更加浓烈,时常会从内心迸发,这是二雅最纯真的初恋。
  突然,王兰兰转身向不远的地方走去,二雅知道拐弯处就是公厕。二雅想都没想,脚步本能地快速挪动,迅速地拐进了公厕,他站在公厕门前,等候着王兰兰出来。
  “你……二雅?”刚拐出女厕的王兰兰发现公厕门前的二雅正注视着自己。
  “对,是我,意外吧?”二雅说。王兰兰故作镇静地转过身去,打开水龙头洗手,水龙头拧到了最大,那双嫩白的手还没碰触到水源就在搓着。二雅的出现,让王兰兰手足无措。
  二雅贴上前去,把王兰兰的手轻轻地带到了水龙头下方,王兰兰惊慌地抽开了手。再度近距离接触王兰兰,那股淡淡的体香依然散发着。这时候,二雅才仔细地在身后打量着王兰兰,与在学校时不一样,王兰兰薄薄的白色外套里面,已经穿上了显眼的红色胸罩,女人味儿十足。
  “怎么,你在矿里上班?”
  “是的,我在矿办公室上班,你不是到外面去打工了吗?”
  “是,但我想回来给你道歉。”二雅诚恳地说。
  “我在上班,以后再聊吧。”王兰兰急忙而慌张地转身离开。二雅的出现,让王兰兰内心瞬间思绪潮涌。
  晚上,刘书采夫妻正在看电视,二雅走了进来,对父亲说:那我到矿机电干活吧。这话让刘书采惊愕,这么短的时间里,二雅态度转变之快,使得刘书采大感意外。二雅母亲高兴地说:“对呀,到机电学技术,以后当个正式工不是更好吗?”   这些时间里,刘书采正为自己选留的事忙着。刘书采到矿里是以农民轮换工的身份参加工作的,这身份就跟临时工差不多,矿里需要你干你就干,不需要你呢,就得走人,一般农轮工的合同是三年,或者五年的,合同一满就得离开矿井。好在有刘副矿长帮忙,刘书采当上了班长,虽说班长不是什么官,可也带着五六个人,最关键在于班长是生产队伍里的骨干,在选留、身份置换上有绝对优势!
  打父亲立下遗嘱后,刘书采也想着退出煤矿,但自己文化水平低,改革开放之后,科技带动着国家迅速发展,相应的,各行各业也在应用高科技的设备,从这几年煤矿的变化中就可以看到,那台耙岩机、那件弯道器,让他感受到科技的强劲力量!刘书采被眼前的科技所震撼,想走出去的想法也被高科技吓怕了,只好留在了矿山。在刘副矿长的帮助下,刘书采改变了自己的观点,想着长久地在煤矿工作;而要想长久地在煤矿工作,必须摘掉头顶上的“农轮工”的帽子!这几年,井下生产格局也在发生着变化,工作环境也有了较大的变化,比如原先都是采用木支护,就是用木头搭个架子,现在多用水泥制品来支护,也有用钢铁做支护的,矿工在这样的环境里,有了较好的安全保障。之前的煤矿工作环境与现在是不可比拟的,如果父亲泉下有知,也会为我们感到欣慰的!刘书采在父亲遗嘱前,暗暗祈祷。
  其实,刘书采根本不知道刘副矿长为什么要这么热心地帮着自己选留,为什么要鼓励儿子到矿里工作。煤炭利润巨大,周边小煤窑正疯狂地越界到矿里的井田盗挖煤炭资源,刘副矿长准备扩充队伍进行复采,把上部煤层先挖空,不让小煤窑得逞;而近年来煤矿务工的人员少了许多,原先矿里把一些年纪大的采煤工临时安排到二线岗位,如今刘副矿长想把那些经验丰富的采煤工再度调回原岗位,用新招聘人员弥补二线岗位空缺。
  三
  刘书采同意了二雅的意见,刘副矿长很快就为二雅办理了用工手续。第二天,二雅就接到矿里人力资源管理部门的电话,要求二雅办理相关手续。因为是农轮工性质的,二雅不能全额享受到“五险一金”。虽然知道自己的待遇,但二雅也乐于接受,一接到电话就赶到办公楼里签合同,然后拿了登记表格挨部门地按要求地输入自己的信息。登记表有一栏是婚育信息,是要找办公室女工委办理的。
  二雅走进了三楼办公室,办公室里只有一位年轻的女孩在办公,女孩头也不回地伸手示意在那里办理,对着表格问:“你结婚了吗?家里几口人?电话号码?……”二雅被熟悉的音调所惊动,是王兰兰!他走到了王兰兰身后,仔细地打量着王兰兰的背影,长长的秀发在电扇的吹动下飘动着,散发着一股清香,那白色丝绸外套罩住了匀称的身材,凹凸有致,肉色内衣隐约可见。
  前面的人办理完,王兰兰头也不回地伸出手来,示意二雅递上表格,二雅把那双手放在了王兰兰的手掌上。
  “二雅!你也来招工?”
  “对,因为你!”二雅回答得很坚定,并把手抬起来,欲抚摸王兰兰的脸。
  “二雅,别,正经些,这是办公室。”王兰兰有些不安地向门外张望,生怕被人看见。而二雅似乎已忘记了自己是在登记,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王兰兰脸,然后滑到了脖子上,肩膀上,王兰兰则任凭二雅抚摸。忽然,楼道传来登楼梯的声音,王兰兰急忙站了起来,二雅的手被王兰兰的动作吓住了,收了起来。几秒钟后,办公室主任进来了,他头也没抬,根本没有注意二雅的存在。二雅注意到办公室主任三十多岁,比较肥胖。
  “你有电话吗?”王兰兰问二雅。
  “家里的?还是手机号码?”二雅问。
  “都可以,只要能联系你的。”王兰兰和二雅很快返回各自的角色。登记结束后,二雅在办公桌上拿了张纸,草草写下“晚上,出来,沿公路散步”几个字,就离开了。
  夜幕降临时,已是晚七时了,矿井修建的柏油公路是沿着村庄绕行,下边是村庄农田,两边种了花草树木。这时候,四周还有蝉儿欢叫,远处偶有犬吠,矿区的灯光和月光洒在路面上,光线比较亮,散步可以不用打手电筒。二雅就在矿区与村庄接壤的路口等着,漆黑的旷野传来了夜莺的叫声,穿破了夜的宁静。过了许久,一身裙装的王兰兰缓缓地从矿区走来。
  “你不是在外面打工嗎,怎么跑来招工?”王兰兰问,走到公路边的一片草地上,二雅脱下球衣铺在草地上,拉着王兰兰坐下。
  “想着你。”二雅搂着王兰兰的肩膀,在她脸颊上轻轻地吻了一下。此时,二雅的吻显得成熟了许多,与当初在学校时的吻有着别样味道,不急不躁;而那双手更为自如,从脸到脖子,然后就直接钻到王兰兰胸脯上。
  “别,别这样……”王兰兰的头偎依在二雅的肩膀上,呼吸急促起来了,她沉迷在臆想中的爱抚中,而二雅的手更加放肆起来,把手往下延伸。就在这时,一辆摩托车在公路上疾驶,车灯一扫而过,虽然是几秒钟的时间,但二雅被这道光吓着了,他停下了动作。这时候,夏的酷热依旧还在,风携带着田间的水气徐徐吹来,有些清凉,蛙鸣声声,有些田园味道,二雅很不自然地站了起来,胯间的运动短裤已然顶了出来,站在王兰兰面前,故意显耀着雄性的力量。“坐下嘛,别这么下流。”此刻王兰兰也从爱抚中回味过来,窃窃笑了起来。
  “我爸爸在给我找对象了,你说我该怎么办?”王兰兰这句话很突然,二雅听了一愣,盯着王兰兰不知怎么应答。
  “兰兰,这手机给你用吧。”二雅从草地上的包里掏出了一部崭新的女式手机。这是中午二雅特意赶到县城里买的。县城离矿井有百里路,坐班车要两个小时,主要是矿区到省道的山路难行。二雅猜着王兰兰一定不会买手机。
  “二雅,这手机很贵吧?”王兰兰问,很高兴地翻看着手机,二雅拿出手机卡,示范着怎么使用手机。二雅在外打工的收入一分也没交给父母,有几万元的存款,这是二雅父母想都没想到的天文数字。
  “走吧,天晚了,回去。”二雅拍了拍身上,俯下身去扶王兰兰,调皮地摸了一下王兰兰的胸脯,王兰兰不以为然地拍了一下二雅的手。
  “兰兰,我到你爸那里去求婚行不行?”二雅想到了王兰兰父亲凶神恶煞的脸和冰凉的手铐,心里感到十分的不安,生怕王兰兰离自己而去。   “前些天,我妈说了,爸爸要帮我找个机关的年轻人。王兰兰说。从井下当农轮工到正式煤矿工人,王兰兰父母看着一拨又一拨的人走入煤矿又离开煤矿,而那些机关的年轻人,提拔的提拔,挣大钱的挣大钱,使得王得勝这样的老职工在女儿婚事上更现实。前不久,依靠保卫股张股长的关系,王得胜也艰难地转为了无限期合同制煤矿工人。
  “我妈说,能到机关的后台肯定比较硬,收入也高,也不会有危险。”王兰兰说。二雅没回来之前,王兰兰的目光盯在刚从院校毕业的年轻技术员身上,按照父母的要求选择伴侣。
  路上,二雅不再言语了,思考着怎么去向兰兰的父母提亲。
  四
  王兰兰家里还有在上学的弟弟妹妹,弟弟在省城上职业学院,原本成绩很糟糕的弟弟是不愿上学的。王兰兰父亲说,儿子是王家血脉,是延续王家香火的唯一希望,女娃可以不读书,男娃一定要读书,哪怕家里再穷,也得混张大学毕业证。就这样,弟弟被父亲用钱送进了学校,每年的学费就得好几万元。王兰兰的工资卡在父亲那儿,好在父亲不懂得机关的灰色收入。王兰兰负责矿里女工工作,具有独立性,比如开展送温暖、节假日慰问、入户帮扶、组织文体活动等等,她还兼职矿里的文件收发、报纸派送,每个月她卖废报纸就能拿百八十元,每个月各部门的废报纸、废文件、旧杂志能堆一大房间,这些废纸原本都是拿去烧的,是由王兰兰具体负责的,至于王兰兰怎么处理,很少有人过问。再有就是每月的安全考核奖金、各部门的奖励金,这是俗话说的“小表”。比如安全考核奖,以王兰兰的身份,拿个三五百的不成问题,生产效益奖再拿个两三百,本部门拿个四五百,一个月下来也能拿个千把元,有时候这些灰色收入比工资收入还高。
  王兰兰每周都会回到父母所在煤矿,之前,是翻山越岭走回去的,后来就坐班车回去,走山路也就一个小时的路程,而坐班车则要近两小时的路程。每次回去,王兰兰都会到镇里买些东西回去,特别是弟弟回来时,王兰兰还会私下给弟弟零花钱,父母的宠爱使得王兰兰弟弟的花销很大,有时候,弟弟会从省城打来电话要钱。王兰兰没有手机,一般情况下,弟弟会把电话打到办公室。
  优越的工作环境为王兰兰提供了便利,逐渐丰裕的王兰兰也学会了装扮,较好的装扮与办公室工作更融合起来了,使得王兰兰成为办公楼里一道靓丽的风景线,飘逸的裙装和少女的笑容,让矿领导为之赞赏,让许多年轻技术员为之动容,每逢聚餐或者会餐时,王兰兰总是成为焦点。
  周末,王兰兰与往常一样要回到父母身边,一路颠簸,一路兴奋,她还想着二雅的求婚是否能够通过父母这关。刚到家,王兰兰就发现家里有客人。“兰兰,这是我们矿里的技术员,叫杨斌斌。”“这是我家闺女王兰兰。”没等王兰兰反应过来,热心的妈妈就拉着女儿向客人介绍起来,王兰兰木讷地站着,向对方机械地微笑着,父亲王得胜正给来客泡茶,坐在主位的显然是领导,从举止上看,这位年老的客人最少也得是科级以上干部。
  父亲的行动比王兰兰想象得要迅速,提亲的节奏比二雅快了一步。
  “兰兰,来帮妈干活。”王兰兰妈妈轻声叫了女儿进厨房。
  妈妈告诉女儿,这位杨技术员现在是矿里的副股级干部,那位老的是矿务局的丁副局长,与杨技术员的父亲是战友、是同乡,如兄弟般的关系,现在要进行政企分离了,这位副局长有可能高升。刚才这位副局长承诺了,如果这门亲事能成,就为王兰兰转正,并调到父母身边。这些条件够诱人的,女孩能在矿里转正,除了有十分强硬的后台,其他别想。
  王兰兰悄悄地说:“妈妈,我心里有人了,我喜欢二雅。”
  妈妈很吃惊地问:“谁?就是害得你被开除的那个男孩子?”
  王兰兰回答:“嗯。”
  妈妈:“不行!你傻呀,你那位同学要钱没钱,要后台没后台,就普普通通的赚点儿工钱,那点儿钱怎么买的起城里的房子?”
  “妈妈,我想跟着刘二雅。”王兰兰当即表态。
  “听我的没错,做娘的哪会害自己的闺女?你看看你爸,现在多苦呀,人家有后台的调到二线岗位,你看隔壁家的晓晓爸,现在是副队长了,你爸虽然选留下来,但还得在一线干,不是你爸没本事,看你爸奖状拿了多少,还入了党,不是还得在一线干?就是没背景,你跟着那小子,以后能有好日子?”妈妈劝说道。
  “可二雅对我非常好,我喜欢和他在一起。”王兰兰还是坚持着,王兰兰认为婚姻没有母亲说的那么复杂,就是两个人在一起过生活而已。
  “你不知道,这外面的那位是咱矿务局的丁副局长,比矿长还大一级呢,人家小杨这么年轻也是副股级干部,将来你爸爸转二线岗位或者提拔都要人帮忙。再说了,你嫁给小杨后,小杨的收入高,后台又这么硬,日子过得肯定舒服,你弟弟妹妹在这里读书后,也有了依靠。”母亲认真地分析了王兰兰与小杨的婚姻前景以及对家庭的影响。
  尽管王兰兰排斥这样的亲事,但碍于父母的情面,王兰兰总是保持着笑容与客人接触。等客人走后,王兰兰才躲进了自己的房间里。王兰兰的房间是与妹妹共享的,因为之前,王得胜只是农轮工,按照住房标准,王得胜只能享受单身宿舍,后托了保卫股长的关系,才分到了这座小平房,虽然小了点儿,但也能挤成两居室,如果弟弟回来,只能挤在单身宿舍里。
  “兰兰,人家如果满意,咱就同意,别跟什么同学联系了。”还在幻想着与二雅在一起浪漫的王兰兰,被父亲叫醒了,很显然,父亲已经知道了女儿的想法。其实,父母的想法很现实,王兰兰是负责女工工作的,接触到许多矿工子女,很多人就是按照这样的“实惠标准”选择伴侣的。二雅没有出现之前,小杨一定是王兰兰的理想目标!有个副局长做后台,还是副股级干部,并且长相英俊。
  “爸,我先了解了解再说嘛。”王兰兰有些烦躁地打发父亲,此刻,她必须作出选择,父母的话语很现实,而自己对二雅的感情又是真实存在的。
  五
  还没等二雅去兰兰家里,危机便出现了!
  在一次团员青年联谊会上,小杨与兰兰的舞姿让许多人无比的羡慕,俩人的默契和眼神好似一对情侣,观众以“男才女貌”评价小杨与兰兰;二雅面对二人的表演一脸的妒嫉和无奈,心中有种莫名的不安和隐忧。而更意外的是,二雅发现自己彻底地失去王兰兰了!   没几天,这位小杨突然调到了矿里生产部门,担任部门副职。二雅这才知道这位小杨叫杨斌斌。好几次,二雅打电话联系兰兰邀请其散步或者外出游玩时,兰兰都是以各种理由拒绝了。那天晚上,二雅不经意间发现了兰兰悄悄走入杨斌斌单身宿舍里,之后,王兰兰与杨斌斌便经历了定婚、结婚。二雅很无奈地退出了。
  矿务局开始进行政企剥离改制,原先十二名局领导减少到八名,局长、书记没变,原以为稳坐副局长宝座或着被提拔的丁副局长意外地转任调研员,没了实权,不久就退休了!政企剥离,看似是几个字、几个文件,却对煤矿影响深远,错综复杂的关系网也因此改变。
  杨斌斌与王兰兰的婚房在矿里新盖的职工公寓楼,与二雅家对门相望。二雅想把那份恋情彻底地忘记了,他知道王兰兰的住址,但二雅很努力地培养低头走路的习惯,不把眼睛抬高,以避免看到不想看到的东西,这习惯充分地与二雅的名字相融合。其实,就算是这样,王兰兰家的声响也会时常扰乱二雅。
  没有了丁副局长的庇护,杨斌斌在工作上显得十分不顺,先是工作出现差错,后来矿里根据局里要求,实行减人提效,主要是减少管理人员。杨斌斌来矿之前本就没有负责什么业务,也无技术专长,原本有丁副局长关照,矿上会照顾一些,即便养个闲人,也是无关痛痒的。但丁副局长下来了,关照也随之消失了!杨斌斌只能作为普通办事员,不再享受副股级干部待遇!按照改制要求,杨斌斌只能在二線岗位作业。
  第二年,王兰兰生下了女儿。影响二雅休息的声音是在王兰兰还没生产之前,按时间算,应该是怀孕期间!二雅经常会听到王兰兰家里的吵闹声,更多是邻里讥笑杨斌斌“不醉不罢休”的干劲和嫖娼不带钱的“囧境”。
  孩子出世后,王兰兰的母亲被“请”来照顾女儿,因为生的是女娃,杨斌斌的父母根本不来照顾王兰兰。满月后,王兰兰常抱着女儿到草坪上坐坐,而这块草坪又是生活区通往井口的必经之路。有一次,王兰兰母亲杨五花抱着外孙女在草坪上碰见下班的二雅,很诧异地盯着二雅看,二雅露着微笑向老人家点了点头,擦肩而过。
  “二雅,你怎么不成个家呀?”那天下班,王兰兰与母亲在草坪的长凳上哄着婴儿,王兰兰正给孩子喂奶,宽着衣服,露出饱满的乳房,挤到婴儿的小嘴里,恰巧二雅下班走过,他低着头走路,根本没有看见王兰兰,而王兰兰看见了二雅,并当着母亲的面叫住二雅。
  “哦,是兰兰呀,成家不急嘛,咱得看看人家脾气好不好,性格合不合,不然天天闹,那还不如不成家。”二雅抬起头,对着杨五花和兰兰说,边说边离开,不让兰兰再搭话。从二雅的态度和表情兰兰听出了二雅话语中还有怨恨。杨五花却听出了二雅的语调是在嘲笑兰兰。但杨五花不会生气的,女婿是她定的,如今这个烂摊子就是自己弄来的!女儿生产、做月子的费用全是从兰兰工资卡里取的,女婿那点儿工资根本不够自己开销,部分彩礼钱至今还欠着。杨五花暗自自责,而杨斌斌丝毫不悔过,一副玩世不恭的态度。每当王兰兰与杨斌斌吵完架,杨五花只能在一旁哭泣。原本王兰兰还指望自己能转招成为无限期合同制的希望也破灭了!王兰兰的提拔申请已递交给了局里,因为杨斌斌的“嫖娼事件”被终止了!原先,杨斌斌虽无专长,但有丁副局长撑门面,很多人把杨斌斌捧作坐上宾,去洗浴桑拿找小姐寻乐,掏钱的人多了,特别是那些指望提拔的人或者外包队老板,无偿享受这些乐趣成为杨斌斌的习惯,但凡出去玩耍,杨斌斌习惯不带钱。那次,杨斌斌跟往常一样,到朋友家玩儿,之后便去桑拿,跟往常一样,叫了小姐,很坦然地享受着美女的特殊服务,等到服务结束后,与杨斌斌一同来的人早已离开,账还没结!杨斌斌被“强行扣押”,并把电话打到了矿保卫部门,要求来人付钱,那时候,杨斌斌赤裸着身体,被绑在了楼梯护栏上,矿里叫王兰兰自己去处理,这成了矿里的“重磅新闻”。
  在机关里,大家对杨斌斌躲着远远的,但这丝毫不影响杨斌斌的社交能力,他走入了一二线职工中,与二雅的朋友也混熟了。中秋节,矿里是不放假的,二雅应邀到工友那儿小聚,大家喝着酒,聊着工作谈着女人,而二雅躲进了卧室看新闻,这时候,杨斌斌冷不丁地走了进来,很随意地坐了下来。
  “我先自罚三杯。”杨斌斌很豪爽地端起酒杯喝起了酒。
  “小杨,今天是中秋节,你没在家喝呀?”
  “家里喝个屁,没劲。”
  “哎,小杨呀,家里有美女陪着不喝,到我们这光棍群里喝酒哪会舒服?”
  “咱是在外彩旗飘扬,在家红旗不倒!”
  几杯酒过后,杨斌斌就开始敞开话题了,聊着县城里的那些女人。二雅听到了杨斌斌的话语,径直从卧室出来,离开了。
  没多久,杨斌斌申请调离获得批准了,矿里没有举行欢送,杨斌斌是一大早就离开的,没有人看到他离开,而王兰兰带着女儿在矿里。
  杨斌斌买了辆摩托车,往返于两座矿井。等到女儿周岁后,杨斌斌的母亲也被儿子请到了矿里,杨斌斌把女儿交给了母亲,请她帮忙照看孩子,王兰兰周末也会回去,看望女儿及自己的父母。
  政企剥离后,在矿里,二雅算是受惠最大的,首先是刘副矿长提拔了,矿长兼书记足已让他成为矿井最具有权威的人,二雅也借力转为无限期合同制工人,然后调入了办公大楼里,在安监部门工作。
  调到机关,这是二雅没想到的,拿到调令时,二雅都蒙了。安监部门在一楼,而王兰兰是在三楼。
  六
  “二雅,算你走运,赶上了好政策。”二雅调到机关的第一天,刘书采就在矿里食堂摆了好几桌,请机关的所有人员喝酒,主要是想给二雅创造一个好的人缘关系,席间,刘矿长对二雅说。根据煤矿安全管理要求,矿里必须配备机电安监员,对矿井机电设备进行巡查。当初要设立机电安监员时,矿里安全副矿长要求年轻、有文化、有技术、务实勤干的,从这些条件中筛选,机电队里只有二雅比较适合。这些条件最关键的在务实勤干上,偌大的矿井只有一名机电安监员,井上、井下有多少设备?不务实勤干,这岗位不是成为摆设?而到机关之后,二雅也得经常到井下一线去检查机电设备使用情况及一线机电岗位的操作情况,包括井下运输设备巡查及运输操作情况。   “二雅,来,干一杯,祝贺你高升!”几位办公室女职员簇拥着王兰兰给二雅敬酒。还没等二雅说话,王兰兰已把满杯的白酒喝了下去,几位女职员起着哄要求二雅换成白酒,怕喝醉,二雅本来是喝啤酒的,看着王兰兰高举的空杯,二雅只能倒了一杯白酒一饮而尽。
  与王兰兰再次肌体接触,是在元旦那天,是在黑漆漆的井下。
  每逢重大节日,比如元旦、五一、国庆等,矿里女工委会组织女工协管员或共青团员到一线慰问。元旦那天,二雅接到办公室的指令,带领慰问组到一线慰问,而王兰兰是女工主任,必须带队。慰问人员都须下井,然后分组到各作业面进行慰问。刚走到井巷,一不小心,王兰兰一脚踩空了,踩在井巷的排水沟里,脚脖子扭伤,为了做好表率,王兰兰一拐一瘸地往前走。等到慰问结束,所有人向上返回,王兰兰走在最后,二雅则在旁搀扶着;等到大家都走出了矿灯的视线,二雅突然间蹿到王兰兰面前,弯下腰等待着王兰兰。
  “你哪儿背得动呀?”
  “废话!”
  王兰兰很是愧疚地趴到了二雅的背上,二雅两只手紧紧地扣住了她的大腿,缓缓地往井口爬;爬了近一百米,二雅喘着粗气轻轻地放下王兰兰。
  “才几年,你咋怎么重?”二雅上气不接下气地说。
  “才重十多斤好不好。”王兰兰没底气地回应。
  “十多斤?还不够呀?跟猪一样。”二雅笑着扶王兰兰坐下,两只手托着王兰兰的肋下轻轻地往下放王兰兰的身体。突然,王兰兰身子一沉,二雅两只手滑到了王兰兰的胸脯上。
  “对不起,对不起!”二雅瞬间有种触电的感觉,赶忙道歉。
  “干嘛?什么对不起?”看着一脸汗水的二雅,王兰兰用工作服的袖口给二雅擦汗。
  “高中时候,乱摸咋就没道歉呀?”王兰兰甩过头来,眼睛直视着二雅。
  “你现在不是嫁人了吗?你是人家的老婆。”二雅支支吾吾地说,没有了刚才的气魄。
  “你这样说,是在笑话我?!”
  二雅顿时无语。而王兰兰似乎生气了,缓缓爬起身,二雅要扶王兰兰起身,王兰兰则甩开了他的手,“别碰我,我脏!”二雅无奈地跟在后面,不再作声。
  走了几步,看着王兰兰痛苦的样子,二雅再度跨到王兰兰跟前,蹲了下来,王兰兰不作声地趴在二雅的背上,直到副井口,才放下王兰兰,扶着她走到女澡堂门前。
  那时候,正流行QQ,但凡在机关的都玩儿这东西,加好友,玩游戏。二雅也有QQ号,但自从王兰兰结婚之后,二雅就断了与王兰兰的联系。
  第二天,王兰兰下班时,走进了二雅办公室里,点击了电脑上的QQ,抄走了QQ号码,二雅则迷茫地看着,也不知是该拒绝还是放任。
  王兰兰抄走二雅QQ号之后,立即加了二雅为QQ好友,王兰兰需要安监资料,这是她加二雅好友的理由之一。
  “二雅,帮忙送点儿稀饭来,可以吗?”一天早上王兰兰发来了求助短信息。看着这样的求助,二雅很诧异地问:“真?假?你的电话?”王兰兰回复:“胃痛。”二雅打了电话,王兰兰用微弱的语气哀求二雅送碗粥到她宿舍。犹豫之间,二雅还是回家端了碗粥赶到了王兰兰宿舍。门是王兰兰幼小的女儿开的,王兰兰蜷缩着在床上,一身睡衣。从王兰兰痛苦的表情看,她真是生病了。二雅到厨房拿了个小碗,倒了些给孩子吃,然后坐到了床边,抱起了王兰兰喂着粥。
  刚从王兰兰宿舍出来,部门领导就吩咐二雅出去送材料,到县城去。
  办完事后,二雅到药店购买了胃药和一些食品,送给了王兰兰。
  之后,王兰兰与二雅时常在QQ里聊天,王兰兰家里发生吵闹之后,王兰兰就在QQ上向二雅诉苦。每次爆发争吵,王兰兰脸上总有青紫的伤痕。可是,每天清晨杨斌斌从王兰兰宿舍出来时,王兰兰又显得十分温顺,这让二雅十分困惑。杨斌斌经常深夜蹿进王兰兰宿舍,有时候大家开玩笑地对王兰兰说,你家杨斌斌喜欢搞“突击查岗”。
  在煤矿,男人与女人一旦确定婚姻关系,基本就确定了男人与女人的地位,女人就是男人的附属家产。这个关系从王兰兰身上可以充分地体现出来。杨斌斌与王兰兰结婚之后,曾经在多个场合里说过,娶王兰兰时,仅聘金就要十多万,这些钱在当时足可以在县城里买一套大房子。而王兰兰在与二雅QQ交流中告诉二雅,杨斌斌聘金只给了五万,其余的则欠着王兰兰父母。杨斌斌降为普通办事员后,收入猛地减少,与王兰兰相比,每月收入少千把元。
  七
  一次偶然的机会,使得王兰兰成功地把握了“晋升”机会!从农轮工跨进了无限期合同制,成为了一名正式的煤矿工人。
  原本就听说,二雅能够选留、进机关,全因为刘矿长的帮忙。刘矿长还是刘副矿长时,王兰兰没少接触这些矿领导,特别是聚餐或招待矿务局领导时,王兰兰是场场必到,因为王兰兰年轻、漂亮,又在办公室。矿务局或者矿里管理方面的核心机密,王兰蘭能从酒桌上了解一些,比如哪位矿务局领导喜欢什么,哪位矿领导关系好等等,在酒桌上,每一位领导都会不知不觉地说出来。从局里的副职领导口中,大家对刘矿长还是相当尊重的。
  在办公室几年下来,王兰兰发现许多矿领导都有各自的嗜好,比如那位郭副矿长,对女人、年轻的妇女就特别“友好”,两眼总会把余光留在年轻妇女的胸前,在喝酒时总会向女人们夸耀着自己辉煌历史,或说着一些荤段子。再如书记,平常总喜欢研究易经八卦之类的,一到矿井就向管理干部强调五行八卦的重要性,他还给王兰兰看过掌纹,王兰兰不信这东西,所以当初书记说的啥,也就没记在心上。唯独这位刘矿长有什么嗜好,王兰兰不大清楚,说爱喝酒吧?不像,有时候,大家聚会他不参加,到馆子里喝酒他又很少大喝大醉;说爱打牌吗,他又不参与赌钱,每次打一小时左右就停了;说女人,他根本不会用异样的眼神盯着人看。而刘矿长的故事,王兰兰听很多人说过:现任的局长与刘矿长是同学,在学校读书时,局长因家庭困难,刘矿长帮衬,给他肉吃,给他鞋穿;分配到矿井时,俩人在同一作业面干掘进。那时候,院校毕业生一般是定向安排到矿井一线实习一年或更长时间,局长与刘矿长同在一作业面,因不善交际,时常被班里老职工欺负,是刘矿长处处为局长处理问题。后来,局长被提拔起来,一路高升,刘矿长也随之升迁。   煤矿当然是以利润为主要目标,在矿井里,虽然矿长与书记是同一级别的,但矿长掌控着矿井的经济大权,比如各部门在造发小表时,矿长必须是最多的,而书记只能排在副矿长之列,或者分文不给,这因为书记在矿井作用并不大,就像是一个摆设。
  “二雅,能不能请刘矿长帮个忙?”那天,矿务局领导下矿检查,机关的人都跑到井口接待,二雅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干活,冷不丁王兰兰走了进来,问了这么个问题。
  “什么忙?”二雅问。
  “我想转为合同制,不知道刘矿长能不能帮忙?”王兰兰说。
  “你不是在办公室吗?直接问嘛。”二雅说。
  “可是,我怎么开口呢?原来杨斌斌的事,刘矿长很生气的……”王兰兰显得很为难。
  “要不哪天我请刘矿长吃饭,咱们私下说。”二雅建议。
  “可以呀,只是你能不能请得动?”王兰兰问。
  “放心,可以的。”二雅很肯定地回答。
  月底安监部门发奖金时,二雅拿着奖金和签字表跑到各个领导办公室发放奖金,二雅身为机电安监员,还兼职文书,又因刘矿长的缘故,发放奖金的事大都由二雅干。
  “矿长,这奖金您签领。”刘矿长很随便地签了字,数都不数地把钱塞进了裤兜里。
  “矿长,不知您晚上有空吗?”二雅问。
  “什么事?”矿长很和气地问。
  “我想请你吃餐饭。”二雅说。
  “好呀。”矿长答允得很干脆。
  “那就在聚龙酒馆吧?”二雅问。
  “好,你安排吧。”
  聚龙酒馆其实就是当地农民在矿区开的饭馆,在几家饭馆中比较高档的饭馆,离二雅家比较近,比较卫生。
  下午上班之前,二雅就到酒馆预定了房间,并通知了王兰兰。
  “只有我们三个人吗?”下班后,走入酒馆的刘矿长看到了桌面的摆设,问二雅。
  “嗯,矿长,奖金刚发,我们就小喝几杯,高兴高兴。”二雅说。
  “小王,你沒回婆家?”刘矿长问王兰兰。
  “今天没有哩,过两天回去。”
  刚坐下吃了几口,王兰兰很恭敬地给刘矿长斟酒,自己也斟满酒。二雅原本只是想上啤酒的,但王兰兰说,喝好一点儿的白酒,于是点了两瓶尖庄。
  “矿长,来,我敬您。”王兰兰一饮而尽。
  “小王,好酒量呀。”刘矿长边夸着王兰兰边喝了下去。
  “矿长,王兰兰现在还只是临时工,她想转招不知可不可以?”眼看一瓶尖庄已经快完了,王兰兰脸已涨红,二雅见时机已成熟,就试探性地问了一下,王兰兰正与刘矿长再举杯。
  “小王,你想转招?”
  “是的,刘矿长,但没人帮忙。”王兰兰回答。煤矿一般只招收男性职工,女性多是临时性的用工性质,没有特殊技能或高学历的女性职工一般很难转招,除非有背景。
  “可以呀,小王,我帮你问问。”刘矿长应允了下来。原以为受杨斌斌的影响,自己很难在这座煤矿待下去,听着刘矿长的话,王兰兰很是感激。
  “矿长谢谢您,我再敬您一杯。”
  “不,我喝三杯,您一杯吧。”王兰兰干了杯中的酒,很迅速地再倒满,然后一咕隆地喝下去,刘矿长和二雅惊诧地看着王兰兰。很快,王兰兰进入了醉酒状态,话语间竟然流着泪水,哭诉着自己的伤心事,然后又笑着举杯向刘矿长敬酒,刘矿长示意王兰兰停下,二雅也劝王兰兰先停下。王兰兰放下酒杯,颠着脚步打开房间走向外面的公共卫生间。
  “二雅,人家可是结了婚的女人,你可别犯错误。”王兰兰刚走出房门,刘矿长警告二雅。久经酒场的刘矿长脸上丝毫没有醉的样子,说话依旧一板一眼的,很是稳重。
  “刘伯伯,没得事,你别乱猜,我只是帮她一下,没别的想法。”二雅解释说,他只喝了一杯白酒,后面就改喝啤酒。
  “那好,这小王也醉了,我们就散了吧,她转招的事明天我去局里问问。”刘矿长走出了房间,离开酒馆。
  二雅则在房间等着王兰兰回来。“自己是不是还在喜欢王兰兰?”刘矿长走后,二雅陷入了沉思,是爱还是怜悯?
  “快进去看看,卫生间里睡着人哪!”这时候,外面有人喊着,二雅立刻跑了出去。卫生间的门是扣住的,因为是简单的农家卫生间,用门板简单钉做的,用力推开门,见王兰兰躺在狭窄的空间里,衣着还算整齐,已进入沉睡的状态,外面的雨点飘入卫生间里,湿漉漉的地板以及紧凑的空间丝毫没有影响王兰兰的睡意。二雅请酒馆的老板娘进去查看情况,可是弄了半天,体型娇小的老板娘无法搬动沉睡的王兰兰,二雅只好也进去,好不容易扶起王兰兰,老板娘因店内生意忙,只能由二雅扶着走,刚走到草坪上,二雅才想到一身裙装的王兰兰身上没有房间钥匙,喝酒时,王兰兰放在酒桌上;二雅把王兰兰轻轻地放在草坪的石凳上,急忙跑回拿王兰兰的钥匙。
  南方秋天的天气多变,下班时还是晴天,现在却细雨绵绵。二雅一走,王兰兰身子一歪,就倒在了石凳上呼呼大睡,身子浸透在雨水中。返回后的二雅想尽办法,总算把王兰兰弄进了宿舍,搬到了床上。天已黑,二雅打开了灯,王兰兰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床单浸湿了一片,他就帮着王兰兰脱去了裙子、外衣、内衣,王兰兰赤裸裸地在躺在床上,二雅给她盖上了毯子,关了灯急忙离开。
  八
  爱与性,情感与道德,这是许多男女无法摆脱的困扰。很多步入婚姻的男女都无法清晰地判断出自己需要的是性爱还是情感,以及婚姻当中各自的生活角色,特别是在煤矿这样特殊的环境里,受文化素质和道德观念约束,更多的男性职工总以为女人就是自己用钱买来的,在家庭里没有话语权。当初,杨斌斌嫖娼事件中,王兰兰去赎丈夫时的心态也是基于这样的观念,而之后发生的事也是对这种观念的挑战。
  醒来之后,王兰兰丝毫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异样,即便是赤裸裸的,她也习以为常了。杨斌斌有时会在凌晨一点骑着车赶到她的宿舍,直接奔入主题,不给王兰兰一个抗拒的机会,这样的行为让王兰兰对于自己身体产生了麻木心态。   回家后,二雅躺在床上,脑子里依然跳出王兰兰赤裸的躯体。这时候,二雅才想到自己当时怎么没有出现雄性动物的特征?他想到了刘矿长的警告,想到了王兰兰在酒桌上的伤心话语,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在意王兰兰。王兰兰结婚后,他时常在梦幻中与王兰兰做爱,即便有时候在录像厅里观看三级片时,他也会想到王兰兰。而在现实中,怎么会这样呢?自己对于王兰兰究竟是爱的成分多还是性成分多呢?反反复复思索中,总理不出头绪来,想着想着就睡着了。
  上班时,二雅正认真地填写着设备管理表,安监部门早上很少有人在办公室里,大都下井检查、巡查去了。王兰兰走了进来,一脸微笑地看着二雅。
  “昨天你真能喝呀,一个女人家醉成那样,危险的很。”二雅说。
  “啥危险?”王兰兰问,二雅沒有说,只是摇了摇头。
  “刘矿长今天去局里开会了,他昨天说会帮你问的。”二雅说。
  一个月后,王兰兰顺利地转招为合同制工人。
  “二雅,你也该成个家了,老家有人给你介绍了一位女孩子,咱周末回去看看?”中午饭时,刘书采突然冒出这问题来,没有征兆地说出来。
  “我不去。”二雅说。
  “你不会还想着那个女娃吧?”很显然,刘书采是听了刘矿长的话。这主意也许是刘矿长出的!
  “没,我这几天活儿多,没空。”二雅找了个借口搪塞。
  “反正周末得跟我回去,不然我就叫刘矿长来。”刘书采近乎命令地告诉二雅。
  “好,好,周末我跟你回去。”二雅很无奈地应了下来。
  周末,二雅刚起床,刘书采就拿了套西装进来,放在床边,叫二雅穿上。
  二雅的老家在山区,坐班车得三个多小时,还得坐摩托车转山路。到了老家,刘书采就忙着收拾家,先烧水沏茶,二雅的奶奶起火准备煮东西,等会儿招待媒人,与家长沟通之后,由媒人带着二雅去女方家里见面。之后,从媒人到家和上门相亲,二雅几乎没说什么话,就连相亲时二雅也是木讷、机械地回答对方的问话,没有更多的交流。山区媒人一般掌握较多的相亲对象资源,哪几户人家女娃要出嫁,媒人基本都有底,而在介绍时,媒人会带男方到多家相亲,以确保成功率,因为只有成功了,媒人才可以收介绍费,每成功一对儿,媒人可以收最少五百元的介绍费,一般情况下,媒人可以两方收,也可以定下规矩,介绍费由男方统一付。相亲结束后,刘书采问二雅:是否有中意的?二雅说:都可以,你们随便定吧!这样的回答让奶奶、刘书采、媒人感到吃惊,刘书采斥责:“人家阿姨带着你走这得么辛苦,怎么这个态度呢?”二雅脱下了西装,躺倒在竹椅上,不再言语。
  “我看林家那女孩不错,身材高大,屁股圆圆的,将来肯定会生个男娃!”奶奶说,媒人也赞同奶奶的话,刘书采对于母亲的意见也没有异议。
  “二雅,奶奶说,林家的那女孩很好哩,你有没有意见?”刘书采问二雅。刘书采年轻时候找媳妇是父母说了算,等到结婚入洞房时,才看见对方的脸,哪需要征询儿女的意见。
  “没意见,就按奶奶的意思办吧。”二雅说,那位林家女孩长相是怎样的,二雅根本没记住,一天下来,二雅跟着媒人走了两个村,到了七家相亲,因没心思相亲,二雅不是很上心地看人家。
  婚事就这样迅速地确定了下来。二雅即将办婚宴的消息也在矿里传开了,机关办公楼里大家都向二雅道喜。之后,刘书采与二雅商定了办酒宴的地点、邀请参加喜宴的人名单,定制请柬,收礼人、婚礼主持人等等,请柬的事好办,婚礼主持人刘书采请了刘矿长,收礼人是刘公安,酒宴就设在矿里食堂,参加喜宴的人分两批,食堂内席是机关或管理人员,外席则是刘书采的工友,机关里的人,二雅基本都请了,唯独没有请王兰兰,二雅说,王兰兰结婚时没请,现在咱也不能请。
  临近婚礼的那一天,王兰兰一早走进了二雅办公室,满脸笑容地向二雅道喜。
  “二雅,恭喜你马上要当新郎官了。”王兰兰装作高兴地说。
  “唉,这只是按照父母的意思,为了繁衍后代的常规动作,不值的庆贺。和心爱的人在一起,享受幸福,从肉体和精神上享受每一天,那样的日子才值得庆贺。”二雅带着忧伤回答了王兰兰的道贺。
  听了二雅的话,王兰兰沉默了下来,缓缓地拖着脚步走出了二雅的办公室……她发现自己与杨斌斌的结合,不仅给自己造成无法弥补的伤痛,也给二雅造成了巨大伤害……
  陈君英:作品在《中国煤炭报》《中国安全生产报》发表,诗歌《一朵煤花在悄悄地绽放》《想象延安》等入选地质诗歌年鉴。发表作品达百余万字。现为矿井专职宣传干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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