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颜驸马(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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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七章 乍见密谶怒冲天 郊外酒寮探军情
  
  轰——
  晴天霹雳!
  山洪爆发般的呐喊、战角和血光似乎统统离我远去了。
  混沌中,沐颜轩清冷的声音淡淡传入耳中,在光与声的喧嚣世界中,清晰地宛如千年封冰中流淌的水,异常漠然:“你在谶言殿得到的锦囊呢?”
  “嘎?”我抬头疑惑地看着他,
  他回头,漂亮地惊人的冰眸中倏地闪过抹挣扎的迟疑,我伸出双手揉揉眼,刚打算看清楚一点,那眸又变得一如既往的冷锐,连旁人看了都禁不住心下一寒。
  “国师给你的锦囊,用以在情危之时对敌,你的锦囊呢?”他的声音没有起伏,比起平日的清冷,已是有了些许人情味。
  我神志顿时一清,反应过来。
  “又没丢!你凶什么凶!”
  切!这家伙还会有除了冷漠以外的感情,我眼睛花了!
  狠狠瞪了他一眼,怨愤是怨愤,但战机容不得迟疑,我手忙脚乱掏出锦囊,迅速拆开其中一个,借着明艳跳动的火光,一行龙飞凤舞的大字蓦然印入眼帘——
  “金州叛乱,兹事体大,宜缓攻!”
  青帛后,“密谶”两字分外清楚起用金粉重重刷了数遍。
  乍见此函,我蓦地浑身一僵,心下骤冷。不是昆冈大军,不是!国师知道这样的结局,却偏偏没有告诉我。莫非是想用子民们的鲜血,来印证金州叛乱这项事实。难怪我久攻不破落日之城,难怪南门、北门兵力密集,难怪正门之上早有预备,难怪我军伤亡惨重!
  原来,这一切竟然都是早有预谋!
  沧云一年,韶华重光设九州之盟,被奉为沧帝,九州结盟后、各司其土,国泰民安、经济繁荣。我以为这就是最好的结局。
  听流光欣说沧原的历史时,我感叹着沧原的安定与民风的淳朴,也曾私下抱怨自小学习的历史书上,那些争天下、夺名利的国君们,但直到此时,我才霍然明白,原来人的欲望是罪恶的深渊。
  九州安定,金州生出的竟然是欲夺天下的野心。
  放目远方,随着悠长绵远的战角,年轻而勇毅的士兵们依然振声呐喊着,活生生的血肉之躯在攻城战中支离破碎,成堆的尸山惊心动魄地堆积着,鲜血将幽碧的池水,染成了悚目惊心的一片晕红,我心下骤然痛得失去了呼吸。
  这,就是战场吗?注定是铁与血孳生的罪孽!记不清伤亡了多少兵力,自己是怎样传令将士们撤离城池,只记得那晚的血光铺天盖地,密密匝匝仿如骤雨滂沱,我突然仰天痛苦的大吼一声,心痛的无以言表,那些牺牲了的战士,在天之灵可在哭泣?沐颜轩看着我时,眼中有一闪而逝的不忍。
  我冷睇着他冰雪似的容颜,骤然想通一件事——
  他,知道结局!
  这一思绪,让我呕出一口鲜血,留印在那洒满鲜血的大地上,这样揪烈的痛楚,沐颜轩,我会铭记一辈子!
  
  自撤兵以后,狂风肆意,接连三日,退兵在三里外的城郊安营扎寨。战后统计,我军损失八万精英战士,全军士气呈现出前所未有的低靡。
  隐隐的,我发现很多士兵看着我的目光中带着些许的不满。切!这群糊涂蛋!被沧帝设计了,还当自己聪明绝顶呢!
  这日清晨,我手里端着夜壶,从帅营里出来,睡意朦胧中,忽然听见帐篷外传来说话的声音。
  “元帅忽然发令撤兵,各军营的将士们对他都已经暗怀不满了,长此下去,只怕昆冈军还未攻来,我方军心就已涣散。”
  “哎!有什么办法呢!你说我们怎么就那么倒霉地刚好在他麾下当兵了,跟着这样的元帅,怎么还有出头之日啊!”
  唉声连连中,不知是谁忽然一拍大腿,粗声骂道:“他奶奶的!好糊涂个撤兵命令!”一听此话儿,众人忿忿应和:“就是就是,好个糊涂的元帅!”
  一时间,咒骂声不绝于耳。
  嗯,糊涂。我听着也糊涂呢,打了个哈欠,我混混僵僵,继续往前走。正走着,咒骂声倏地一顿,我不由揉揉惺忪的睡眼,顿下步子,迷迷糊糊地抬起头看看大家,再看看手中晃悠着的夜壶。
  咦?好奇怪!怎么不继续呢?
  众副将接触到我迷惑的目光后,大家似商量好了一般,目光齐唰唰地射向我手中端着的夜壶。
  唔?难道大家不知道这个东西是夜壶吗?怎么一个个都盯着它不说话啊?
  “呃,元帅起得很早啊!”牧野重重地咳嗽一声,粗声粗气地忽然打破骇人的岑寂,众副将如梦初醒般,一个个慌忙干笑道:“元帅早。”
  一手拧着夜壶,我揉揉依然迷糊的眼睛,咧嘴一笑,继续晃晃荡荡去倒夜壶。
  “咝!”
  身后传来齐唰唰、不可置信的倒抽冷气声,牧野惊骇大叫一声:“元帅,您的夜壶……”
  啊?夜壶?
  有什么问题吗?
  我停下步子,回头迷惑地看看他们,继续看看被我拧着那青铜制成的夜壶,分外不解。大家的神色怎么都那么奇怪,都糊涂了吗?
  “没,没怎么。他的意思是您的夜壶很精致,改明儿我们也去做个相同样式的!”重重用手肘捅捅牧野,琉璃笑吟吟地解释着。
  这样啊!
  我挠挠乱草似的脑袋,继续咧嘴一笑,完成我的目的:倒夜壶!
  “哐当,哐当!”金属物拖拉在地面的声音、清晰而连绵不断地传入耳中。
  唔,好象是有点吵!
  隐隐约约,身后传来琉璃小声的密语:“元帅果然糊涂了。”随后,黑曜绵长轻细的嗓音略含悚然,立刻回答:“是呀,我第一次看见竟然有人用白绫捆着夜壶,然后端着端着、夜壶就变拖着的。这一地洒的!还需要倒吗?天啊,太恐怖了!”
  “元帅啊,我们的前程啊……”惨淡的哀号回荡着军营上方,久久不绝。
  数丈之外,我听着众人的惨叫,不由耸耸肩,心里越发糊涂起来——
  你们的前程,和我的夜壶有什么关系啊?
  
  金州气温常年偏低,就算是白光光的金乌在头顶耀着,冷不丁一阵寒风窜来,依然教衣着单薄的过往路人从头到脚,如泼冰水,冷到骨子里去。
  城郊外,挤得水泄不通的半大酒寮自然比外面暖和多了。
  烫得适温的烧酒,再加一切白斩牛肉,用手抓着大口大口地吃着牛肉,灌着烧酒,不多时,火辣辣一阵酒气上涌,身子暖了,肚子也就饱了八成。
  充耳不闻周遭几乎要翻天的喧闹,我双手齐下,攻下第八盘牛肉。
  “嘿,元帅,那姑娘生得很是漂亮啊。”云辉朝我挤挤眼,小声赞叹。
  大口大口嚼着劲道十足的黄牛肉,我用力点着头,口齿不清地将字在嘴里含了数遍,终于趁了个空儿,吐出来。
  “唔,好吃……真好吃……”
  嘿嘿,这群副将今儿个心血来潮,一大早儿,我刚倒完夜壶回来,他们就七手八脚地把我拉了出来,非说要请我喝酒。
  肯定是看我长得帅,所以决定顶礼膜拜我!
  哇哈哈哈……
  “凌元帅!凌大元帅!你给点面子好不好,兄弟们请你喝酒,你居然吃了近十切牛肉,一滴酒都没沾,实在很扫兴呀!”牧野加大声量,不满地抱怨着。
  虽然说对烧酒没什么兴趣,但是这里的牛肉真是绝了!
  好容易咽下嘴里的东西,我忽然想到军中是不可以喝酒的,眼珠儿一转,立马正色道:“错!本帅可不是来喝酒的!”在众人满脸复杂的表情中,我义正词严地问:“你们想想啊,这里是啥地方!在这个地方可以干什么!”
  “这里是酒寮啊,酒寮里自然是喝酒的喽……哎呦,元帅,我就算说错了,您也不该拿酒缸砸我啊!痛,痛死我了!”
  松开酒缸,我狠狠瞪着眼前一条肠子通到底的牧野副将,忍不住悲愤地感叹:上帝怎么造就了人头猿脑的金刚呢?
  “元帅的意思,莫非是因为……”黑曜眯起眼眸,绵细的嗓音拉得老长,却偏不说完那段话,直急得牧野连声询问:“到底是什么啊?老曜,你到底知不知道?不知道别接话茬!云辉,你来说!”
  举止温雅地啜了口淡酒,云辉的指节一下下敲在桌上,低头若有所思,良久,方才慢条斯理道:“气韵出尘、灵秀逼人。百花为之逊色、秋水为之黯然……”
  就在我们听得云里雾里时,这小子倏地拍桌而起,目光灼灼地盯着临窗的那个秀美非凡的俏丫鬟,大喝一声:“果然是美人啊!”
  愣了半晌,“轰”的一声,众人哄笑起来,牧野更是抱着肚子差点满地打滚。
  这会儿,云辉浑身一颤,清醒过来,满脸诧异地盯着我们。
  想来,他还不知道自己刚才的壮举呢!
  好半天,琉璃止了笑,清清嗓子,淡笑道:“元帅的意思很简单。这酒寮够热闹,而且地点刚好在落日之城的附近,来往的消息一定是最多的。”
  “探子自然会在这里收集有关战事的消息,这应该不是重点吧。”云辉奇问。
  琉璃看了看众人,漫声答道:“最重要的是明川大人,即便是探子,也不能熟知监军的事儿,但是我们就不同了,所以,我们可以在这里打听明川大人的消息,是再好不过的!”
  众人恍然大悟中,琉璃继续笑着打趣云辉:“兄弟啊,不是我说,那丫鬟虽然姿色上乘,但和她家小姐比起了,终究略逊一筹,我若是你,看得就是那个小姐,而不是她身边的小丫鬟!”
  顺着琉璃所指,我这才细细瞧去。
  只见临窗坐着个锦衣华服的少年,在他身后,俏生生立着个笑意盈盈的丫鬟。
  酒寮中满满当当坐着旅人、商贾以及偷懒怠惰的士兵,各色人士混聚这厢,本来是极为平常的事儿。可是,那少年却仿佛夜色中燃烧的烈焰般,一颦一笑自然而然地散发出张扬而华贵的气焰,不禁让人见罢再也移不开眼儿。
  不由得,我心中拿这人与沐颜轩做起了比较,到底是谁更胜一筹,手中的酒杯一松,我的脑间居然清晰地印着沐颜那张冰冷却美艳绝伦的脸,原来,每日碰面却从不多言的他,并没有让我完全忘记这个人的存在……
  而是,我不知何时,已将他刻印入心!
  
  第八章 逃生天明川监军 述衷怀清韵公主
  
  两条平行线,自然无望有相交的一日,犹如我和沐颜轩,这点,毋庸置疑!
  “那明明是个少年啊!”我收敛纷乱的心思,转头满脸同情地看着琉璃。
  说实话,琉璃是沧帝指派四个副将中,最出色的一个。相貌清俊的琉璃副将,不止有着显赫的家世背景,更是心思缜密、不染任何恶习。
  嘿,可惜人无完人啊!这可怜的孩子!居然连是男是女都分不清了!
  笑眯眯地继续嚼着美味可口的牛肉,我一门心思继续回到盘中的食物上。
  唔,好吃!
  “我怎么见那丫鬟怎么眼熟啊。沐颜将军,你看看呢?”牧野忽然大惊小怪,我头也不抬地制止了他可笑的问话:“别问他了!那家伙从进来到现在,你看他说过一句话吗?”
  “是很面熟呢!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她家公子也有点面熟。”黑曜沉吟半晌,也啜了口酒,蹙眉应和。
  “她家小姐。”琉璃温言纠正黑曜的话,轻笑道:“你们见过生得比女子还要俊秀三分的少年吗?”
  “有啊!沐……哎呦!”牧野话还没说完,就吃痛哀嚎,惊叫道:“司风琉璃!你又踹我!太过分了!”
  我偷偷地点点头,沐颜轩岂止是比女子俊秀三分啊!呸!我不该夸他的。
  琉璃不理他,笑吟吟地继续道:“在沧原,男子是不打耳洞的。可是你们看见了吗?那少年的双耳上,有镶钻翡翠玉。你们再看她的手,虽然她一直藏在衣袖中,但是端酒时,指尖的淡金色的蔻丹再也无法隐瞒她女子的身份。”
  借着琉璃观察出的蛛丝马迹,我仔细地看着那少年,倏地,我浑身血液一热,全部冲上脑海,忍不住一口嚼碎的牛肉全部喷了出来。
  “啊!”
  随着黑曜一声惊呼,云辉哭丧着脸,无比委屈:“元帅!我不过就是喜欢看看美女,您至于喷我一脸牛肉吗?”
  黑曜拍拍云辉的肩膀,安抚他的激动。看我倒是开始感动,多么纯洁的兄弟情谊。突然我想起了什么,猛转过头。呆呆盯着女扮男装的少年,我一把抓住身边沐颜轩的胳膊,结结巴巴地惊叫道:“清清清,清韵公主!”
  窗外天气正好,我头顶乌云密布,狂风骤雨。
  手底抓着的那条胳膊,倏地肌肉一紧,疑惑回首,只见右侧的沐颜轩,那俊秀异常的面容原本冷冽如冰,淡漠如雪,乍闻这个名字时,他猛地抬头,果在人群中轻易寻到了清韵公主。顿时,那清冷的颜仿佛拨云见日的朗月,赫然透出逼人的清韵,灿亮夺目。
  风华绝黛!
  沐颜轩看着清韵公主的脸漾出异样的光辉,而我,却是看他看得呆了。
  酒寮中,人潮如聚,熙熙攘攘。四处都是吆喝声、行酒令声,喧闹如山崩海啸。各色的商贾、旅人早三两下打成一片,乱做一团。
  “哎呀!哪个兔崽子踩着老子的脚!”
  “嘿!小子!撞到人你就想跑?嘿,有种儿你别跑!”
  桌翻椅倒中,人仰马翻,叫骂声不绝于耳。时不时传出我虚弱气短的道歉:“啊,抱歉抱歉!”口上道着歉,脚上可不敢停息。
  妈妈呀,可别教清韵公主瞧见我。
  还没成亲呢,就差点被沐颜轩挫骨扬灰、除之后快。真遇上了,指不定半夜睡得好好的,某个心理承受能力低下的人,就窜我帅营里把我给“喀嚓”了!
  从刚被沐颜轩迷惑的美中抽离自己思绪的我,来不及管自己造成的一摊摊乱子,我刻意压低身子,拔腿就往外窜。
  “近了!近了!”
  心里欢畅地叫嚣着,就在我快到门口时,酒寮的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一股冷风猛地扑上面颊,冻得我忍不住一个哆嗦。
  随即,一个清雅绝伦的笑嗓不由分说压住了酒寮中众人的吆喝,在众人还未反应时,如泉水叮咚、玉石击节,脆生生地传出一声叹息。
  “哇!终于到了呢。店家,给本少爷来十坛,哦不不,应该是二十坛!二十坛烧刀子!”
  好耳熟的声音!
  抬头,寒风猎猎中,那眉宇间清华绝世、笑容淡雅仿佛雪莲徐徐绽放的俊俏书生模样的落难少年,何止是眼熟!
  明川新!
  他果然逃出来了?
  “什么时候逃不好,偏挑这种尴尬时候!”低声诅咒着,我心中一颤,暗叫不妙。
  果然,在那清嗓传出的第一时刻,琉璃等人顿时发现酒桌中少了个人,两波声浪同时惊诧地叫了起来——
  “元帅,您怎么出去了!”
  “小真,好久不见啊!”
  一个白痴还不算,如今又添了一个,呀个呸的!
  声音攻势两面夹击,闻言,临窗处,一道雪亮的目光闪电般射来,我一个冷颤地站在那里,等着灾难临头。
  “公子?!”
  公什么公?子什么子?我是你家驸马!你堂堂个公主喊我公子做什么,又不是流光欣那小丫头。
  悲愤地嘀咕着,心里哀嚎连连,我知道躲不过了,不由站直了身,清了清混沌的思绪。
  猛地回过头,故做惊诧地如离弦之箭般冲了过去,惊声连连——
  “天啊,这不是清韵公主吗?您怎么来这里了!”那声音真切的让自己都发冷,话说完还顺道瞟了一眼不远处的沐颜轩,我、我真怕又刺激到他。
  不远处,牧野一拍大腿,毫不遮拦的声音顿时以压倒全场喧闹的优势传入耳中:“元帅今天果然是糊涂了!刚才不是他第一个发现清韵公主的吗?”
  一听这话儿,我差点没把自己舌头咬下来。
  好你个牧野!我凌真平时自认待你不薄,你需要这么害我吗?
  “驸马,他说的是真的吗?”女扮男装的清韵公主抓住我的手,笑吟吟地看着我,明净不染瑕疵的眼眸亮晶晶地,分外欢畅。
  不知怎的,我脑后立刻传来冷飕飕的一阵寒意。
  我立马把头摇得像个拨浪鼓一般,承认的那是傻子。
  回头,沐颜轩低头轻啜着淡酒,捏住杯子的手,我看得到血管有些凸暴。黑曜和琉璃一人架住牧野,一人堵着牧野的大嘴,满脸歉意地朝我点点头,明川新早自发自觉地哧溜过去,坐下来埋头大口大口嚼着牛肉、喝烧酒,没什么异常的情况。
  来不及去管明川新到底怎么从城里逃出来的,我额上流下好大一滴汗,立刻以拳击掌,躬身笑得一脸谄媚:“公主说得哪里话呢!一个野蛮人说的话儿,哪能信啊!”
  “唔……哇……唔……”不远处地方传来牧野粗嘎的挣扎声,一晃儿,声音被湮没在人声鼎沸的酒寮里。我斜眼看到那是琉璃听了我的话整个人都要站到桌子上,被黑曜拽住衣领摁着又坐下。
  哎哟喂,凶什么凶?谁让你拆我的台来着。
  清韵公主身后的小丫头“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公子,您推事儿的本事一月不见,越发的厉害呵!”
  那一笑,宛如喷薄的朝阳,我仿佛看见成千上万的百合花在她周遭争相绽放,耀得我不由心念微动,下意识脱口惊呼:“流光欣!”
  这才看清,这笑颜明媚的俏姑娘居然是司法殿中,抛弃尊贵身份甘愿为婢的流光家族大小姐——流光欣。
  我找条白绫,上吊自杀得了!
  流光欣啊流光欣,你知不知道金州是你流光家族的地盘,你老子在落日之城,现在正做着造反的大事儿,你来这里凑热闹,保不准一颗千娇百媚的脑袋就掉地了!而且,我们现在是一根绳子上的蚂蚱,你可别小嘴一松,把我是女人的事爆出来!
  眼前的流光欣,不察我的踌躇,兀自笑吟吟地从怀中掏出一方青帛,双手捧着递到我面前,不等发话,却被清韵公主一把拉到身后。
  “小欣,下去吧,本宫和驸马有话要说。”清韵看看我,又看看流光欣,亮晶晶的眼眸此时喷着熊熊烈焰。
  呃、这不是吃醋了,我自己安慰自己说。
  “是!”流光欣乖巧地退了下去。
  不由分说,清韵公主抓着我的胳膊,想也不想地带着我排开挤在酒寮中的众人,径自往外走去,身后传来明川新口齿不清地咕哝。
  别、别拉我啊,我这肚子还没填满呢啊。
  “唔!这牛肉卤得入味,劲道十足,不错!不错……”
  呜,那本来都是我的!
  酒寮外,寒风阵阵透薄衫,我心凄凉——
  
  “你说什么?沧帝派你来助我破落日之城?”被清韵公主拉出酒寮后,这娇怯怯的小公主居然大言不惭地说出了这么个让我抓狂的事实。
  沧帝疯了!
  还要我也陪着疯!
  猛地将手中的金色帛合掌一揉,重重掷在地上,开始告戒自己要甜言蜜语,好生安抚公主等等念头通通飞到九霄云外。
  一把按住眼前纤瘦少女的双肩,我目光灼灼,笑得咬牙切齿:“小公主,我凌真可没空陪你玩什么游戏!现在的战局是什么样的,你知道吗?你说三日破落日之城,你可知这守城之军是何人?单第一次攻城之战,你知道我西征军殒了多少的将士?三日破城?好个三日破城!你倒给我破一破看啊!”
  “凌真啊凌真,你还是这般的冲动而盲目的自信哦,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一直就是如此呢。这可不是个好习惯呢!”
  “第一次见面?第一次见面我就没冲动过!”愤然反驳,我怒视着眼前明艳似火、比普通女子更俊俏三分的少年,搞不懂她好端端个女孩子,偏折腾成男装做什么!
  “还说没冲动!我可一刻不曾忘记,中州的白玉之城郊外的盐湖边,你一袭月白色轻衫对着块巨石又捶又骂,若不看面孔和举止嘛,那真是飘然若仙……”
  笑吟吟地拂开我的双手,她天空般明净的眼眸闪过道狡黠的笑意,孩子气十足。
  我下意识地一愣,忍不住嗤之以鼻——
  对着石头又捶又骂?
  我又不是疯子!
  不过……盐湖?
  这倒真是个好耳熟的地名儿。
  剥落记忆的碎片,一些片段跃跃欲出。倒塌!她说的又捶又骂莫非是刚下时空穿梭机那会儿?她不会把穿梭机当成了巨石吧!
  倏地,刚下时空穿梭机时,那段令我愤怒抓狂的往事蓦如潮水,冲破了刻意忘却的那道记忆之闸门,汹涌而来。
  猛地抬头,我盯着眼前神采飞扬的面容,忍不住失声惊道:“你是那个缺德的小白脸?你就是那个拿走我最重要东西的家伙!”
  “是啊,就是我!”笑眯眯地应承了,清韵公主骄傲地抬起头,上上下下打量过我,眉眼中有掩不住的笑意:“这么清亮不染尘世名权利欲的眸,这么灿烂仿佛天下间没有忧虑的笑容,再加上这么容易激起愤怒的性格,纯透明澈地仿佛是清水,真的是好可爱哦!让人第一眼见着,就忍不住地想逗弄啊!”
  “你!你!你!”
  我真是恨啊,她居然用言语调戏我?
  血液上涌到面颊,我头顶都快冒火了,偏偏这看似精灵的小公主依然笑语嫣然,打断了我的话:“开始请父王帮我召你做驸马,不过是想看看面对权势,你会是什么样的态度。果然呵,不出我的意料,即便是面对王上的尊贵,你的眼里依然没有高低贵贱的分别,真的很好奇,到底是什么样的环境,才能养成你这般的男子呢。”
  原来都是你在背后捣鬼,我说那沧帝老儿为何会知道我的存在。红颜祸水是什么意思,我终是明了了。世界上就是有这些个美若罂粟花的女人,才会让天下大乱的。
  纤指点着自己嫣润的粉唇,小公主水亮亮的眸中浮现层不解的迷雾,随即释然,唇畔继续绽开了朵明艳艳的笑花,不给我说话的机会继续笑道:“不过呵,后来断箭传讯时,你居然误以为那是刺客来袭,真的让我又吃了一惊。好个单纯的孩子哦。”
  “咯咯”地笑得欢畅,她旋身倏地跳上酒寮外,巨大的青石上,金黄色卷曲的长发在风中一漾一漾,闪烁着灿烂的光芒。
  孩、孩子?
  多少年没人这么叫过我了?我真是气不打一处来,这黄毛丫头般的公主,真是会惹人发怒,真是需要好好调教。
  “我才不是什么孩子!可恶!你把我当什么了!”血气继续上涌,轰地冲上脑门,我想也不想地怒声咆哮。
  这该死的丫头,我看人实在是太失准了。
  无视我的愤怒,清韵公主右手猛地虚空一握,豪气万千道:“在沧原,本宫可是才智第一的清韵公主哦。所以你就放心吧!本宫一定会帮你打赢这场仗的!”
  “不需要!”我双眼冒火,差点没气到岔气。
  “需要,一定需要的!”她跳下青石,三两步走到我身前,吐气如兰,附耳上前,低声笑道:“因为,我好象有点喜欢上你了!”
  亲娘啊,那不如被雷亲呢,她绝对比唐小宁那个恶魔女人还恶魔。
  笑眯眯地伸出双手,清韵公主一双蓝宝石似的明眸,闪烁着神秘而自信的光芒,兀自捧起了我的脸,柔若无骨的小手凉凉地抚在我的脸上,仿佛春风化雪般,不知不觉,拂彻乾坤,将一切的嗔痴怨通通融化。
  你不要喜欢我,你不可以喜欢我?不可以……
  我在心底哀嚎啊,是有悲有喜,悲的是怎么惹上这么一尊瘟神,喜的是流光欣那丫头还没把我是女人的事抖露出来。
  不等反应,她已掂起脚尖,在我额上印下重重的一吻——
  “我不会让这双纯透的眸子染上血雨腥风的污浊!”
  第九章 喜叹桃花朵朵开 原来黄梁梦一场
  晴天霹雳!
  火山爆发、洪流喷涌!
  沧海桑田、斗转星移,外加世界末日!
  想我凌真,从小到大的二十一年,天不怕地不怕,上天下地惟我独尊,今天却被个娇怯怯的小丫头轻薄去了,奇耻大辱!
  震惊过度,我当场石化。
  最后决定以吃泄愤!直到酒寮中,众人吃饱喝足了陆续走出,吆喝着我准备回军营时,浑身冻僵的我,这才苏醒般,暴吼出声:“该死的韶华清韵!我凌真和你没完!”
  声音回荡在金州辽阔的土地上,荡出一层层回音,久久不绝。
  喊完我还是气呼呼的,怎么想就觉得不甘心,虽然吧,女人被女人亲了无所谓,可是我现在毕竟是男人身份,她堂堂一公主怎么那么不知检点啊?
  莫不是今日沐颜轩在这,她也敢亲他吗?
  明川新拉拉我的袖子,神经质般地附耳上前,一本正经地嘀咕道:“小真啊,我知道你不喜欢清韵公主,但也犯不着这么不给她面子吧!人家好歹是帝都第一公主!虽然她现在已经和小丫鬟先行回去了,但传到她耳中,总归是不好的嘛……”
  丫的,哪都有你的事呢,一边眯着去。
  “你给我闭嘴!”目光狠厉地霍然转头,瞪着身侧这个明明生得书生文弱,偏总嬉皮笑脸,没分正经的明川新,我恨不得把他吞到肚子里解恨。“居然偷袭我……”我愤愤地擦着额头,那唇的触感,根本比不上……
  比不上什么?我愣了,可是模糊的记忆让我想不起到底是比不上什么……无处发泄想不起事情的郁闷,我看着明川新,就是他!害我被清韵公主抓个现场,然后遭遇了那样的事情。
  “你这个猪脑子。”我戳戳明川新的头。
  “你为嘛总是骂我?”他还敢叫嚣。
  云辉满脸幸灾乐祸地拍拍明川新的肩膀,擒着玩味般的笑意,退下阵去。然而,居然还有人不要命地继续粗声大气地发话。
  “元帅啊,不是我说,不喜欢公主你该趁早和她说清楚了!我们都知道你有意中人的,虽然这样的喜欢是不被道义所允许的……”
  什么?他在说什么?
  我把手指掰的嘎嘎作响,有胆说,今天我就让你知道什么叫松骨术。
  在我凶狠的目光中,牧野怯生生地吞下了未说完的话,可他小声的嘀咕,依然清清楚楚地传入了耳中:“哎,咱们都知道您喜欢的是沐颜大人!不过也是,沐颜大人生得比清韵公主还要俊秀三分,我们都是男人,都是视觉性动物,可以理解啦!”
  我靠咧!开玩笑也要选个像样的吧?我会喜欢沐颜轩?
  “我……我……啊……”
  我为什么会结巴?手心的一点点的开始出汗,反驳的话在嘴里打结。
  狠狠地瞪着口无遮拦的牧野,我干脆恐吓地挥舞了下拳头,满意地看着他乖乖闭了嘴,先不说我一个迟早要回现代的人不可能喜欢他,单只是同为男子的身份,他们能猜到这点,我不得不佩服他们想象力丰富,可是我为什么要犹豫,不能反驳?
  一回头,却看着沐颜轩若有所思的目光正停留在我身上,不觉浑身一个寒颤。
  马上冲他干笑,表明我会解释清楚。
  凌真!你不要怕,真的不要怕……我安慰着自己。
  他清冷的目光仿佛冰封深处的水,流动的光芒,即便是同袍作战的兄弟,也看不出他到底在想着什么,仿佛自云端处冷冷地俯瞰着众人,赫然迫出凛冽不容小觑的从容气度,一眨眼,却又是风轻云淡般的绝然出尘。
  无力理会众人,我颓然地拖着沉重的身躯往回走着,对着沐颜轩会狂跳的心,我可不可以不要了,因为那让我清楚地知道,话说的在好听,我也不过是个女人,不爱美如天仙的公主,不代表不会喜欢上一个同样俊美的男人。
  明川新在身后唧唧喳喳地欢畅地仿佛回归大海的鱼、放飞天空的鸟。
  “嘿,啥时候攻城啊?这可是件大事呢!”
  乍闻此语,我心下骤然一紧——
  明川新往返过落日之城,他定然知晓流光家族的叛变。然而,金州叛乱之事,却是不可让沧原百姓知道的大事,否则,届时将会引起天下大乱。
  否则国师给我的锦囊上,也不会在青帛后,用金粉重重刷下数遍,写下“密谶”二字。
  来不及多想,我“咻”地一下跑了起来,拉着明川新,不由分说,先跑为快!身侧传来明川新悲愤的哀号。
  “哇咧!小真!别跑啊!你拉我跑到什么地方啊?我刚回来,还想舒舒服服地洗个热水澡,好好睡上一觉的!”
  一个爆栗敲上某鬼哭狼嚎者的额头,我笑得分外“温柔”:“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呜……没天理啊……啊,我不说,我不说!”
  成功搞定一人,可身后远远的,传来黑曜阴柔绵细的嗓音,也不知是真是假地打着趣:“真没想到呵!明川监军居然还有那种特殊嗜好!”
  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了,比起天下动乱,我宁愿少见流血,可手里抓着的家伙却一个寒颤,差点跌趴在地,忍不住送他一剂白眼,我毫无兄弟道义地讽笑:“这么大的人了,连个路都走不好!真丢人!”
  明川新空着的左手摸摸脑袋,可怜兮兮地瞅着我:“我好象觉得后颈凉飕飕的,有杀意!”
  “杀杀杀!杀什么杀!到军营,把你在落日之城的遭遇一五一十的告诉我!”
  “好啦好啦,你别跑那么快啊!呜……太不文雅了!小真啊,你真是沧帝钦点的驸马吗?怎么这么粗鲁啊?”
  一声声哀号与抱怨声中,我们终于跑回了军营。
  入了军帐,让士兵守着门,确定不会有人偷听后,我劈头就问:“你进过落日之城,见过里面的军容?”
  “嗯?”充耳不闻我的问话,明川新清秀白皙的脸蛋此时隐隐泛出不正常的红晕,连原本水亮清润的眼眸,此时也朦胧地几近魅惑。
  眼睛没有焦距的眨巴眨巴,还吃吃的笑了,自己在原地转起圈圈。
  这小子,今天有点奇怪啊。
  心下倏地一跳,我有些毛骨悚然地想着——
  突然,对上他停下来的脸。他,他不会真把黑曜的话当真了吧。
  明川新笑了,面颊上绽出小小的梨涡,清雅可爱地有如个半大的孩子,我不由地脸上一热:哇……不会真的是表白吧。
  我倒抽一口气,就想着怎末把他的嘴巴堵住,不能说出什么奇怪的话来。
  除了清韵公主刚才那通表白,我长这么大,还没有一个男生对我表过白呢!那群不识货的家伙!暗恋的对象一般是研究所的红衣大美女——秦染依,或者是白衣小美女——唐小宁,还有那个人妇浴红衣,只要非女人一般都拿我当哥们,从来就没正眼看过我!
  可我现在想的却是,我该怎么拒绝他呢,毕竟,我现在的身份是个男人。
  而且,而且还是权倾天下的大元帅。
  哎呀,太不好意思了!
  神志有些恍惚地想着想着,我嘴角不受控制地往上翘,有种媳妇熬成婆的悲沧感,就差没泪流满面,仰天长笑,感叹老天开眼。
  来吧,我做好所有的心里建设了,尽管我不会接受你,但是我也不会打击你的。
  “小真啊……”他忽然按住我,缓缓把头靠在了我的肩上,喃喃似在自语。
  声音轻轻地,仿佛淡淡的梨花香,萦绕在周遭,徐徐地被风带起,云淡风轻的清雅与从容,我仿佛看见连天空都被染成了浅浅的月白色,不知怎的,感觉自己似乎已经醉上三分。
  强做镇定,我偷偷拍了拍快咧上天的嘴角,正色道:“嗯……那个,我在啊,有什么话,就说吧!”
  “你知道吗?我很痛苦呢……”
  “我知道啊!”想也不想地回答,我点点头,同情地拍拍他的肩,分外清楚他是因为我们都是男子的原因而痛苦,哦呵呵呵,言情小说上都这么写的,虽然看的不多,但古装爱情大片上也是这样的,我明白啦!
  笑眯眯地感叹着自己学识广博,我刚打算劝慰他一番,然后正色拒绝,明川新忽然一把拉过我,紧紧拥住了我,然后……然后……
  呕——
  “该死的明川新,我前辈子一定和你有仇!你这家伙!不要吐在我身上!你居然!你居然喝醉了!刚才怎么一点迹象都没有?可恶!”
  放声咆哮着,我猛一把推开趴在我肩上的家伙。
  心碎!
  支离破碎!
  心里哗啦哗啦地流着泪!
  呜……失策啊!小说就是小说,现实里怎么可能发生呢!我怎么就那么轻易地上了小说的当,从现在开始,我决定恨死写言情小说的那些人了!
  悲愤欲绝中,明川新微弱的喃喃声传入耳中。
  “落,落日之城,流光家族谋反……小真,你知道吗?我,我真的很心痛……”话音未落,他脆弱的头部就经不住我高频率、剧烈的敲打,神志一松,终于软软地倒在了地上。
  “哼!便宜你小子了!”
  狠狠往地上唾了一口,我目光凶狠地瞪着地上的家伙,少女时代的怀梦情节一点点地在心中龟裂、破碎。
  我把被他吐脏的外衫扯下,丢到一边去,臭死了!
  一会工夫,军营外立刻冲入了神色紧张的众副将和士兵们,众副将齐声追问:“元帅,发生什么事情了?”
  心情不爽地瞪着他们,我一把扯下被呕吐物毁得一塌糊涂的战袍,狠狠道:“没事!把这小子拖出去,不要再让我见着他了!”
  转身后听到耳后传来云辉“啧啧”的叹息:“明川大人这样的酒量,根本不行的啦!就说你们别灌他梨花酿,这种酒,开始没啥、主要是后醉!看看吧,元帅拉他商量军务,结果明川大人吐了元帅一身,元帅素来爱干净,这会儿可不气疯了!”
  乍闻此语,我心下更是呕血。
  Shit!我就说明川那小子怎么一开口说话,听着声音我就觉得快醉了,刚才满脑子粉红幻想我根本没注意到,这家伙满嘴喷出的分明是梨花酿的酒气!
  呜呼,苍天弄人!
  待人走光后,我仍旧如雷暴跳,此时不知道何人拍上了我的肩膀,我回头就要吼,差点又为了把声音憋回去而窒息……
  他,沐颜轩就站在我的身侧。
  “咳……沐颜大人,什么事啊?”我没底气的谄媚笑容挂在脸上,这边一个人都没有,他不是要来报私仇吧。
  清韵公主,我如今要是命丧在这,我跟你没完。
  “喝酒。”沐颜递过一只酒壶。
  大胆妖孽,居然冒充沐颜轩,看我不扒了你的皮!就算是这个世界都变成梯田,沐颜轩也不会来跟我喝酒的,哼哼!
  “你还准备扯多久?”沐颜轩斜眼看着掐在他脸上的手,寒气逼人。
  喝!我大惊,那种冰块的眼神不会错,那眼前这个人就真的是沐颜轩本尊。我惊恐地看着那个他握在手中的酒壶。
  他不是醉了吗?怎么看上去那是那么清醒的样子?
  他,一定是拿毒酒来,逼迫我服毒,然后去和清韵公主相宿相飞,做梦!!!
  “你居然为了一个公主要谋杀将帅!”我泪眼汪汪的看着他,希望他大发善心放过我。
  他脸色微红,身上酒气弥漫。
  咦!堂堂的沐颜大人,似乎有喝醉的架势啊……
  “喝酒。”他只说这两个字,然后脚步有些微晃的坐在我的桌边。
  莫非他从下午一直喝道现在?就算是装酒的酒桶也该醉了,不过他跑到我这边来做什么?被人家看见沐颜大人酒醉闯帅帐,怎么办?
  “喂,你干嘛抓着我……的手?”我膛目结舌地看着刚刚坐下就倒在桌子上的男人,手腕被他掌心的温度包围着,而手的主人居然已经酣睡过去。
  “沐颜大人,沐颜轩,沐颜……”我试图推着他,推着推着,我就顺势也坐下了,看着这个风云大变前也面不改色的司法殿大人。
  你就不怕我非礼你?我讪讪地想。
  他,就静静的趴在桌面,表情是我这辈子看过最温和的一刻。
  “错了……都错了……”他呓语着,额头布满清汗。
  我不知道自己着了什么魔,下意识的抓起袖子就为他擦去那汗珠,然后就把手覆上了他的脸颊,却止不住手指颤抖赶紧又像触电一样的松开。
  “是我错了才对。”我垂下眼帘,心里五味陈杂,想笑却笑不出来。
  一个不属于这里的外来者,一个女儿身的驸马,一个身沐颜轩眼中钉的情敌的我,居然好死不死的春心萌动了,还是对着一个这样冷酷无情的男人,现在信了那该死唐小宁的话了,男人越是冷漠,女人越是喜欢扑上去。
  总之,我想不会是什么彩花漫天飞舞的喜剧收场,我捡起一旁的酒壶,还好,没有全部流光。我猛的向嘴中灌着酒,希望我可以再今夜就这么醉过去。
  忘记他的冷漠,忘记我心底的骚动,忘了我是个女驸马……
  “沐颜轩,你到底是是什么人?仅仅是沧原的猛将?”
  我掰开他禁锢我手腕的手,把手中喝空的酒壶猛的摔了出去,头也不回地走出我的蓬帐之外,不该有的的东西,就不要奢望!
  我不知道他背后的秘密,可我就是明白他欺骗了所有的人,可是这样一个小心谨慎的人,却独独对我泄露了些许的软弱。
  如果可以,我不想有一日,亲眼看着我或者他,为了可笑的奢望而丢了性命。
  可是,我为什么不争气的,眼角流了奇怪的汗水……
  
  山坡上,我席地而坐,这身帅服还真是又重又厚,我的坐姿有些奇特。
  “今朝有酒,就醉个舒坦。”身边咚的一声,扑倒一人。
  真是阴魂不散啊,我捂着跳痛的太阳穴,看着像只醉猫一样的明川新。
  “你不是醉的不省人事了?”刚才还吐得要死要活。
  明川新蠕动着,然后坐起身来,依旧摇摇晃晃。
  “我就算喝得再多,也不会吐露秘密。”他的脸颊绯红,眼光闪烁,似清又浊。
  秘密?
  “谁想要知道你的秘密?”莫不是偷偷地采了哪个清白姑娘的花香?
  “不、不是我的……”他吃吃的笑了,伸出手指对着半空摇了摇,然后伸出食指一指。“小真,不是我的秘密,是沐颜轩的。”
  不留情的一脚踹在他背后。
  “本帅在这边。”他刚刚指着的不过是一丛矮小的灌木类植物。
  沐颜轩的秘密!几个字真是各个敲打在我心尖啊。
  “沐颜轩,那种人能有什么秘密。”
  我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样子,在这里待久了,我也多少学会了掩饰自己的感情。就算明川新现在醉成这副德行,我还是不能确定他是不是意识不清,所以我的所有言辞,都要小心。
  “亏得流光欣在你身边服侍么久,她居然什么都不说。”明川新继续向嘴里灌酒,平日的潇洒倜傥,全无。
  流光欣知道什么?
  看着眼前的明川新,啧!整个一个耍酒疯的酒鬼,不,应该是借酒装疯的家伙。
  “流光家族,这次必衰败。”我深知现在的局面已是无可挽回,甚至是否还能留下活口都说不定。
  “只是……天下不过易……易……而已。”又是一个酒嗝,打得惊天动地。
  明川新你去死吧,我一个巴掌挥出去,他叽里咕噜地滚下山坡。
  亲娘啊,我还不想杀监军诶!
  “易……”明川新猛的起身抓着我的袖子,念念有词。
  易什么?易容,易燃,易爆?到底是什么?
  翻个白眼,他昏过去了。气得我直发昏,一脚踹过去泄愤。
  你小子就准备给我天为盖子地为炉吧,冻死你!
  
  翌日,我就听到一个让我火气旺盛的消息。清韵公主下了一个“出其不意,继续攻城”的命令。
  我怒!然而更让我愤怒并非此事,而是熟知落日之城、守城州牧流光家族叛变的明川新,居然举双手同意清韵公主的决定。
  这个白痴!
  这盛名天下的帝都第一公主,其雷厉风行的手腕的确令我自愧不如。然而,她毕竟不知流光家族谋反之事,下这样几近带着士兵们自杀的命令,让我忍不住将心中的怀疑停在了流光欣的身上。
  莫非,是她撺掇公主滋事?
  虽然不愿相信那个秀美可人的少女,心中竟有如此城府。那日酒寮一见,我就再未见到流光欣出现过,难道流光家族叛变的事情,她也不知?
  可是……
  我低着头,屈指一下下敲着木纹纵横的况香沉木桌——笃、笃、笃,声音缓慢而沉闷,令人不觉心生几分郁结。高高的烛台上,摇曳着几盏明黄色的烛光,咝咝地燃着灯芯,火势疏忽,照得军帐中倏地亮堂,倏地黯淡。
  帐中无人说话,气氛有些沉寂。
  攻城之战已是第三日了,也是最关键的一日。
  总结这三日战绩,前两日不禁让我啼笑皆非,直到今天,才让突然反应过来,那是深深的毛骨悚然,颇有些动容后怕。
  
  第十章 烈战修罗冷无情 乔装刺客夜袭营
  第一日,牧野得令,带兵落日城下,叫了近四个时辰的阵,守城军依然高立城台、无动于衷,眼见暮色四合,夜色降临,第一波“攻城叫阵,诱敌出战”的计划无攻而返。牧野当晚回来,怒发冲冠,连饭都气得吃不下了。
  后来,后来怎么样,我也不知道。
  不过,第二日,在琉璃领兵前去劝降之前,我倒发现了件有意思的事儿——负责炊事的士兵们聚在一切偷偷抱怨,原来是前夜闹鬼,足三人食用的饭菜居然凭空消失了。
  第二日,琉璃率兵城下,晓之以理、动之以情,原打算劝降落日之城、他们所以为的“昆冈守军”,说着是劝降,可他们可没打算给“昆冈守军”好果子吃,打的竟是进城屠城的恶毒主意。然后,此计再次失效,结果如初,琉璃吃了个美美的闭门羹。
  据回营将士所言,这小子前去劝降的过程中,还受了点小辱,被守城士兵们嘲笑成大姑娘、小白脸,肩不能扛、手无缚鸡之力,言辞犀利,世之少有。
  当时琉璃的反应是什么我看不见,也听不见。
  但是,琉璃的胡子是从第二日开始蓄起来的,这是不争的事实。
  第三日,沐颜轩率重兵,以武攻城。
  那日他霸占了我的帐篷,害我在外面露宿,结果他大人似乎不记得这件事,依旧如往日冰冷,我偶尔口中若是吐出一个酒字,立刻被他的冰冻视线封杀。
  日后干脆叫他冰山战士算了!
  攻城当日,士气低沉的三军将士得到命令,欢呼雷动。霎时间,前方战事蓦如燎原之火,传遍全军,所有将士们一扫连日阴霾,士气如此高昂。
  落日之城的守城军一律身着黑色战袍,钢铁头盔掩住面目,放下甲板、冲出城来,山洪爆发般的撕杀声中,飞沙走石、腥风肆卷,天地被血色笼罩,日月黯淡无光。
  踏着同伴们的尸体,渡护城池。西征军气势如虹,悲壮的号角、声声撕裂长空,撕杀的呐喊、阵阵如雷滚滚,众将士浴血而战,一路杀至城下。
  一身白色战袍的沐颜轩,仿佛冲破地狱禁锢的恶魔,如批冰雪的容颜上不见表情,惟一双暗紫色的眸,赫然迸射出闪电般的寒芒,乌钻般璀璨夺目。
  他手持银枪,冲入敌阵,那一袭白袍所过之处,银光以不可思议的速度闪烁出无以伦比的光华。银光犹如一条威风凛冽的银龙般,吞吐着寒芒、肆意而舞,呼啸声中,四面八方立时喷溅出一道道猩红的鲜血,黑色战袍的军士们如收割稻麦般纷纷倒地。
  沐颜轩冰冷的眼眸仿如冰刃般,闪烁着无人能懂的快意,守城的军士们在他眼中仿佛是低微卑贱的蝼蚁般,撕杀到兴起,根本毫无怜悯可言,冷到极点,令人不觉心神窒息。
  我屏住呼吸,心惊胆战地看着沐颜的疯狂,觉得心上就被铁锤闷打一半的难受,他看不到吗?满地鲜血湮没了守城军的尸体,鲜红的液体蜿蜒成悲伤的河流,汩汩流淌而出的,都是生命的流逝!
  可是,不管是西征军还是守城军,都被他惊人的杀意与气势惊呆了。
  银枪过处,哀鸿遍野,哭喊连天。然而,那天神般的俊秀绝美的年轻男子,此时却仿佛冰冷无情的复仇恶魔,分明残酷如斯,却偏偏散发出致命的诱惑,仿佛暗夜中闪烁着冷芒的钻石,邪美得令人惊心动魄。
  那一战,已算不上真正意义上的战场,纯粹是屠杀与被屠杀的关系。
  马蹄溅落,血流成河,天若有眼,亦将泪流!
  烛台上,光芒疏忽,拉扯着一个个光与暗的结界。
  军帐外,撕杀声雷动不绝,撕裂天际的号角依然阵阵,悲壮的呐喊声,让我不仅怀疑、连着地面,都会被震荡出一道道皴裂吧。
  停下敲桌的动作,我抚着额,有些不知所措。
  “元帅,您还有什么可恼的呢?依照此时的情况,攻城应该不是难事。”牧野粗声粗气地大笑着,声音里有着毫不掩饰的轻快。
  我抬头睇了他一眼,动了动唇,真想……真想对着他的脑袋一顿猛敲!敲开看看里面是糨糊还是稻草。
  又一个白痴!
  若是攻城完了,一切安好这么简单,我还需要这么苦恼吗?
  叛变啊!这可是叛变!
  进城后怎么办?难道要我屠城?对着流光家族毫不留情地开始屠杀?城内百姓当如何?流光欣……她身在何处是何立场我到现在还未知晓,真相大白之时,必将引起人心惶惶,难道这一切都将不管不顾?
  说实话,沐颜轩如此骁勇善战,屠杀众叛子,威慑守城军,以一人带动全军士气,令破城比我预想的少损失无数兵力,也是令我惊诧的一个变数。
  当初估算,金州叛子应是意在奇袭,利用天时、地利、人和逐个攻破我百万大军,势如破竹,一路征战沧原九州,我若贸然攻城,待至半晚,他们火烧粮草,耗我军力将是非常严重的事,才迟迟不肯攻城。
  毕竟一月之久的赶路,早令士兵们疲惫不堪。
  “沐颜将军当真是英勇非凡呢!公主,您说是不!”没人答理牧野,这家伙话题立刻转到了清韵公主身上。
  “是哦!今天那家伙的确很英勇呢!大概想在公主面前表现表现吧。”捏下烛台上红色的烛条在掌心揉捏着,我点点头、深有同感。
  原来是美女效应,如此看来我判断失误也是情理之中嘛。确定了自己的猜测,嘴角不由咧开大大的弧度,再次深切地感受到我凌真实在是个天才啊!
  “砰!”一声重物砸在桌上的闷响,清晰地从明川新那厢传来。
  疑惑地抬头,蓦地,我发现在场众人,除了牧野以外,一道道雪亮的目光全部如刀刃般,极其复杂而又同情,看得我忍不住浑身毛孔倒竖。
  “呃……我,我说错了吗?”结结巴巴地问,我干笑着缩了缩脑袋,忍不住一个冷颤。呜……大家这是怎么了?欺负老实人吗?
  瞠大眼,明川新猛地一拍桌子,用冒着崇拜的小星星那种诡秘的眼神看着我,高声惊叹:“小真!你真是太有个性了!自己的未婚妻被别个男人觊觎了,居然还这么平静!我实在太佩服你了!”
  一阵明川新式的长笑打破沉寂,这家伙……
  我眼角下不由浮出三条黑线,心里颇不是滋味,我估计在坐的人,任谁也想不出,我不但不在乎未过门的妻子被别人觊觎,还巴不得谁把她觊觎了去。而且,沐颜轩那家伙也乐得去觊觎吧?一连串的觊觎再在心中盘旋。
  明亮的烛光摇曳着,仿佛焰之精灵曼妙的舞姿,妩媚地挑逗着众人的神经,在一张张或粗犷、或年轻、或英俊、或绵柔的面容上,绽出或惊诧或茫然的表情,蓦地看到那一张花骨朵儿般娇稚清艳的柔美面容,我浑身倏地一个哆嗦。
  呃、清韵公主!
  沐颜轩喜欢清韵公主的事,这天下没人不知道的,但是哪能说啊!
  呜……牧野这坏家伙!也不知是艺高胆大、还是莽夫无脑,遑论这名义上的定国驸马本小姐在此,单是帝都第一公主的威名,他居然敢藐视着乱开玩笑,着实让人想继续把他痛打一顿!
  更,更可恨的是,我居然像个白痴在清韵公主面前去应和。
  抬起头,清韵公主娇俏的面容上浮现火山爆发前的“温柔笑靥”,轻移莲步,她笑意盈盈地走到我身前,轻轻将雪白如玉的小手按在我的肩上。
  “驸马,你真觉着沐颜轩是因为我而如此骁勇?”
  无意识地点点头,在触及某人杀气铮然的眸,我立刻骇然摇头:“不不不,哪能啊!沐颜将军一向如此骁勇,实为帝国的栋梁啊!”
  才怪!骁勇的话,就不会在大军初抵落日之城时,我悲惨地被人追杀,四处乱逃。细算来,还是牧野这小子讲义气,救我一命!
  “真的吗?”
  “假的!”想也不想,一句回答脱口而出。
  在清韵公主不及发作时,我猛地反应过来,天啊,又说错话了!立刻起身,我疾声发话:“你们听,外面呐喊的声音小了起来,你们说,是不是沐颜轩已经攻破落日之城了?”
  正说着,军帐外一道模糊的影子迅不可察地闪过,众人偏首观望——
  只听个沉稳凝重的男嗓赫然在帐外扬起:“报!”
  我心下暗捏把冷汗!来得真好!“哇哈哈……你们看吧!你们看吧!我说的吧,这不就来了!”
  慌忙挣扎开清韵公主的双手,我来不及询问到底何时,忽然,一片血色透明中闪烁着隐隐寒芒的腥风,撕裂空气,发出尖锐的撕鸣,从来报士兵的袖底,蓦如暴雨滂沱直袭我面门而来。
  同时,半跪地上的士兵,此时也大喝一声,长枪一挺,直袭而喉间。
  “有刺客!保护驸马!”
  小公主一声清叱,秀美的眸中赫然散发出凛冽的气势,一股巨力猛然袭来,我只觉整个人蓦然被无形中的斥力推倒在地,惊急交迫中,一袭金色箩衫的清韵公主,她纤白的玉手纷飞如繁花,霎时间结下无数的手印。
  灿金色的铃铛在她手腕间铮然一声,我浑身气血倏地翻涌至喉间,头昏脑涨中,一道雪亮的结界赫然弹起。
  匆匆扶起我,清韵公主看着与牧野、云辉缠斗在一起的乔装刺客,眸底有一闪而逝的狠厉:“元帅莫怕,本宫绝不会让你在此时出事!”
  这个公主,真的不简单……
  我开始觉得后怕,好在我没有不长眼睛的去惹这个女人。不过,若是她也知道了我是女人,我看我也是命不久矣。
  结界外,撕杀声不绝于耳,牧野、云辉抽出随身宝剑,三两下架开刺客手中长枪。刀光剑影中,明川新一声惨叫,软软倒地。
  结界内,烛光倏地映在她绝美的娇颜上,王者不容侵犯的尊贵与自信在她身上凛冽逼出,让人不觉愿意以性命来相信她随口的一句言语。
  不知怎的,我心下忽然一怔,猛然发现,这个任性妄为的小公主,原来并不象表面看来这般娇纵与无知。她毫不掩饰的犀利与傲然,此时竟如闪耀的北斗星光,亮的逼人,却并不曾湮没于夜空中任何一片星光。
  错觉吗?
  来不及想了,我一眼就见着牧野差点被刺客砍到,踉踉跄跄搬起桌子。
  呃、搬不动!无头苍蝇般,我在原地连连转了几个圈圈,最后抓起个茶杯就往那厢砸去。
  “砰!”的一声闷响,白光一闪,我只觉眼前忽然窜出无数个闪闪亮亮的小星星,所有的人都一个变俩、俩个变仨,撇撇嘴。
  “痛!痛死我了!”
  哭丧着脸揉着被砸肿的脑袋,抵不住头脑一懵,我一屁股跌坐在地上,心下忍不住悲愤地哀号:这这这,这有没有搞错啊?
  我明明砸的是刺客啊!
  那雪亮的结界到底啥质地的,弹力怎么这么好?比QQ糖还有弹性,呜……痛死我了啦!外面明川新已经挂了,牧野他们万一打不过,我不就死翘翘了!
  越想越急,只听得外面撕杀愈发激烈,直急得我猛地起身,捂着被砸肿的脑袋,来来回回地吆喝:“小心!小心啊!”
  第十一章 屠城令风云变涌 舍吾背勇救遗孤
  “驸马,你就坐下来吧!”几步上前扶起我,清韵公主脸上有掩不住的笑意,一转眼,疾言厉色对着某人就是道冷喝:“明川新,你敢装死!驸马若有差池,本宫拿你脑袋抵罪!”
  此语一出,某个乱没危机意识的家伙,口中念念叨叨地从地上爬起来,微弱地发出一声哀号:“公主啊,你不会这么没人性吧!太残忍了!我又不懂武功!”
  屁话!他不懂武功?我头昏眼花,心底还不忘马上
  说话间,厚实的军帐蓦地被无数长枪撕碎,随着一阵阵裂帛声,帐外立刻涌出潮水般一道道黑影,他们以快不可察的速度游走在周遭,想攻破清韵公主所设的结界。却在经过明川新时,随手一刺、想漫不经心解决掉这么个障碍时,一个个发出尖利的惨叫,委然倒地。
  韶华清韵冷笑一声,目光如刃,面无表情地直视着地上奄奄一息的明川新:“不想扣军晌,你最好给本宫费点心思!”
  一听这话,刚才还半死不活的某人当下生龙活虎,立刻一跃而起,哧溜一下,竟穿过清韵公主设下的结界,精神抖擞地站在我右侧,信誓旦旦:“放心放心,有我明川新在,不会有事的!”
  清韵公主被他气得头顶几乎要冒烟,抓起桌上的镇纸就往他头上砸去:“你来这做甚?”
  分明狼狈地四处乱窜躲过青石镇纸,明川新偏能一本正经地点点头,一脸认真地回答:“在外面不方便我保护元帅啦,在这里安全!我保护起来最安全了!”
  说着,还朝我可怜兮兮地做了个请求帮忙的表情,都什么时候了!还耍宝!我一个暴栗敲在他脑门上,扯着嗓子就是阵暴吼。
  “你这白痴,还不去喊人!”
  “砰”的一脚把这小子踹出结界,我发现自己的脚力从来没有这么威猛过。明川新的脸难过得几乎快哭出来:“不,不会吧!小真,你怎么这么无情啊!”
  无情?就算有情也不是对你!
  在地上滚了好几个圈,某个乱没正经的家伙揉着摔痛的屁股,悲愤地瞪着我,满脸哀痛。话音未落,一道道闪烁的剑光立刻袭上明川新,明川新聒噪的惨叫顿时如纷落的雪花般,密密匝匝,漫天皆是了。
  这小子也很“讲道义”地哀嚎着,一溜烟化成个小黑点,早逃个无影无踪。
  忍不住拿头撞结界,我狠狠瞪着这小子,怒声咆哮:“明川新,你这家伙!别让我逮着你!”声音愤怒之极,久久不绝。
  可恶,喊人除了临阵脱逃以外,还可以放声大喊,他非要在这么危险的时刻溜个不见人影吗?这家伙!
  看着众人撕杀成一团,清韵公主吃力地维持着这个结界,我却无法帮忙,不由地心如火焚,转眸间,一道俏丽的影子倏地一闪,转瞬不见踪迹。
  单只惊鸿一瞥,也足令我看清那人——
  流光欣!
  是她!她此时出现是什么?
  很快,帐外火光晃动着,随着沉稳有力的脚步声,我知道大批的人马已经赶来了。为首的,正是那个小人得志般昂着头,大声命令士兵们把刺客捉拿的明川新。
  再然后,前线军讯传来——
  沐颜将军大破落日之城,已攻破城池,拿下流光城主。
  夜色中,众将士欢声雷动,猎猎燃烧的篝火映着黑天鹅绒似的天空洞若失火,明艳非凡,一切的牺牲与奋勇在此时都得到了回报。
  不知怎的,我却忽然间有种奇怪的感觉。完全的不真实,好像我突然做了一个梦,濒临要醒来的感觉,可是好象是幂幂中发生了什么,又改变了什么,某种不为我所知的事情正在暗中汹涌进行着,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对这个时代一切懵懂的我,一点也想不明白。
  然而,一点可以肯定的是,太平盛世中,金州叛变背后绝对隐藏着不为人知的秘密!
  
  所望之处尽是凄凉,此时我已经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要做什么自然不必说明,流光欣既然可以隐瞒那么多的眼线来到这里,又为何会被我‘不小心’看到?
  “驸马真是够聪明。”流光欣笑意盈盈的出现在我的面前,可是眼底的光却是阴阴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
  其实我懂得她的伤痛!现在我们几乎是要覆灭流光家族,对一个十六岁的女子来说,定是彻骨之痛。
  “小欣,我不知该对你说些什么。”我僵硬的别过头去,突觉无颜面对她。
  流光欣脸上突显怆然,走过来对我跪下身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大惊下忘记要出手扶起她。
  “驸马,不管你信与不信,我流光家族叛变,我确实是丝毫不知情,所以,就算是驸马带兵剿灭我家族,流光欣也不会有半句怨言。”
  她的身子在瑟瑟颤抖着,我眼一酸,突然想起我自己十六岁的时候在做些什么,吃喝玩乐,不学无术而已,而她却完全是陷于命运的坎坷之中。
  这世上有何公平所言?
  “你为何来这里。”是不是人在某个位置,就一定会多疑?我现在好像可以理解为何古代的帝王高官都是那么多疑,原来真的是身不由己。
  “驸马莫要怀疑我,我已离开家族几年之久,期间除了母亲的几封家书,并未与流光家再有何关系,换言之,为了可以离沐颜大人近一些,我不惜与流光家族断绝关系,除了姓氏与无法抛弃的身体,我现在只是驸马身边的丫环流光欣而已。”
  我迟疑,我知道自己不够心硬,明知不该,却让她短短几句话,便让我动了恻隐之心。
  “那你可敢与我归营?”
  “敢!”她点头,没有丝毫的犹豫。
  这就是行得正坐得端吧,我感叹,但愿我可以保护的了她。
  “只有一事,我还需跟驸马详谈。”
  她眸光低敛,红唇微抿,看不清表情,却听得出她的为难。
  “过了今日再说吧。”心情无端的很烦躁,我摆摆手,像是怕她说出什么我不想面对的现实,其实我近日已经隐约察觉了什么。
  “驸马……”流光欣诧异地抬头看着我。
  “小欣,你知道吗?从你知道我是女人却不拆穿我的那天起,就算是对我有恩,我凌真虽然不是什么顶天立地的,可是我懂得知恩图报。”
  我扯了路边的稻草,叼在嘴里,不知为何,连这稻草我都品出血腥的味道呢。虽然那些百姓不是被我亲手屠杀,可我毕竟是沧原大军的将帅,这一条条人命,一笔笔血债,谁能算得清呢?
  “其实,我是有私心的,我怕沐颜大人见过驸马的真正女子的模样,会动心,会犯大错,会坏了他的……”她突地住嘴了。
  “你以为沐颜轩是瞎的吗?还是这个借口可以骗到我。”我自嘲地笑笑,我扪心自问,就凭我这副姿色,就算是暗恋沐颜轩几百年,那人恐怕都不会正视我一眼才对。
  “我……”她支支吾吾。
  “自我见到你的那天起,你就不是个温婉如约的女子,不是吗?”
  “此话怎讲?”
  流光欣眸底快速闪过一丝惊诧,却不敢正视于我。
  “不说这些沉闷的事情了,相较之下,我倒是很想知道,你毕竟是流光家族的人,但到底是不是真的对当今圣上无二心,我还要再三斟酌。”我吐掉了稻草,从袖子里掏出一个物件,就说古代衣服的袖子能装乾坤,大的不像话。
  流光欣赫然看着此物,呼吸急促起来。
  “这个官印你拿去,现在你足够有能力去阻止你们族长流光长空挑动七州叛乱,怎么做你自己选。”
  我跟自己打赌,流光欣一定会照办,因为这也涉及到她家族的命运。
  “驸马,你以为你真的什么都懂吗?”她颤抖地接过官印,目光炯炯有神地看着我。
  你还想怎么样?这可是我的官印,给你等于找死。
  我当然不是什么都懂,忍住想飙脏话的冲动,因为我知道就算骂了她也不会听明白。从来到这个鬼地方开始,我就不知道为何会成为女驸马,不清楚自己为何见鬼的当上什么先锋将帅,更不懂为什么还要了身沾血腥,处处勾心斗角,小心各种杀机。
  “流光欣,让我明白地告诉你,现在除了我,可能人人都想你死,就为你的姓氏,就可以令你死上百千回了。”我是大言不惭,头脑不够用,可是我凌真活的这二十几年来,倒是懂得揣摩别人的心思。
  如果流光家族真的背叛了沧帝,那么,就别想留下一丝血脉在世。
  “我也只有这一个姓氏而已。”她起身,转身,然后回过头又深深的吸了一口气。“但,我信你,三日后我必回。”
  “保重。”我松了口气,找妥当了人办事,又不必被追问哪来的官印,真是运气好。
  突然我的双眼被大手蒙住。
  我冷冷一笑,猛的抬脚一跺,满意地听见哀嚎声响起。
  “小真,你太狠了吧。”明川新捂着脚,跳啊跳,不时跑来一个哀怨的眼神。
  狠你个大头鬼,谁让你碰本姑娘的脸了?我掸掸鞋面的灰尘,准备回营帐。
  “明川新,你这个大嘴巴,给我闭紧点。”我突然想到什么,赶紧对着明川新抬手在脖子上那么一比划,作为警告。
  “干嘛?白费力气还不得好?”明川新一瘸一瘸地靠近我,撇了撇嘴。
  白费力气?我一口气郁结在胸腔。
  “原来偷听也叫费力啊?”我鼻子发出哼的一声,好吧,我是态度轻蔑了些,可是,这种见不得台面的小事在于明川新身上,真是都突显得淋漓尽致。
  “喂,我只是顺路,顺路……”明川新气的吹胡子瞪眼,帅气的脸都有尴尬。
  好奇特,厚脸皮天王居然会不好意思,看他气的火冒三丈,我顿觉心情不错,突然有那么点懂得为什么科研所的女人都喜欢逗我发火,然后大家笑成一团。
  “你居然走神。”明川新敲了敲我的头。
  我瞪着他的手,真想咬一口。明川新大概是看见我如狼似虎的眼神了,赶紧把手收回,防备地看着我。
  “我想走了。”我的声音有些干哑。
  “走吧。”明川新大步迈开,走得气宇轩昂,身子映在夕阳的余霞中,似乎不那麽真实。
  我笑的有点苦涩,他一定不懂我的走,到底是走向何方。这一天应该不会远了,如果我真的能放开这里的一切,就好了。
  
  三日后夜渐深,刺客涌至,营内鼓声齐鸣。
  这点准备,我凌真还是会做的,况且,还有一个沐颜轩。
  刺客们很快就被伏法,来不及理会这厢,我一路匆匆,跃上云马,入城。月破云出,灿亮的月光直洒而下,踏碎一地血红的月光,士兵们隐隐地抽噎渐不可闻。一场攻城,我沧原又陨多少英勇战士,遍地残尸,又为的是何?
  只为那、一将功成万骨灰?
  万物苍凉!
  蓦地,一股尖锐的疼痛陡然从心底蔓延开来,撕裂胸腔。
  霍然抬头,落日之城近在咫尺,双目灼灼地看着越来越近的城池,损我无数战士的鲜血,只为攻破此城,当初想尽一切要攻破的城池就在眼前,不知怎的,我却有种莫名的骇然。
  城内,恸哭声不绝于耳,女人的尖叫、孩子的啼哭犹如一片片尖锐的棱石、划破寂静的夜空,铁蹄乱溅,撕杀声混在尖锐的哭泣与咆哮、啼哭声中,不绝于耳,轰然如惊天海啸,声音中敛藏着一种巨大的悲痛与愤怒。
  这一切,不在我预料之中,我自然大惊。
  “发生什么事了?”猛一把抓住城中奔出的西征军士中的一名,我疾色斥问。
  “元,元帅……”
  眼前的是一张清稚的面容,满脸血污,原本清亮的眸中此时染上层惊怒与骇然的光芒,一闪而逝,随即那清亮的眸混沌下来,掩不住浓浓迷茫之意。
  “说!”蓦地大吼,端出元帅的架子,我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直觉他的回答,将不会是一件让我舒心的事儿。
  “禀元帅,沐颜将军攻破落日之城后,此时正在准备屠城……元帅,您……”
  后来他说了些什么我已经完全听不进去了,只觉轰地一声,一股子几怒火猛窜上胸臆,快马加鞭为了什么已不重要,心中满满当当只余一个信念——
  阻止!
  一定要阻止那家伙屠城!
  
  “不要杀小宝,不要……”尖锐的哭喊如刀锋般划过心间,满街死尸,雪亮的军刀,狰狞的面孔。
  年轻的母亲用力抱着怀中的婴儿,跪在地上苦苦哀求,凄厉的哭喊划过天际,却快不过久经沙场、训练有素的一道刀光。
  在她尸体前,是身上数十刀砍痕、而后惨死的年轻男尸。
  婴儿的啼哭凄惨而悲侧,似乎不知道母亲已经惨死,他依然扑舞着肥肥胖胖的手脚,放声啼哭,又一道刀光清晰地在眼前扬起。
  来不及反应,匆忙赶到的我猛地跳下马背,不顾一切地用背挡住了那把军刀,一股撕裂般的疼痛蓦地从背部火辣辣地陡然传至胸腔,痛得我几乎要放开手。
  “哪个不要命的家伙敢拦爷爷!你……元元元,元帅……”
  杀红眼的士兵骂骂咧咧,霍然抬头对上我回过的脸,倏地一把松开刚才紧握着往下砍的双手,满脸惊骇地看着我,在他混沌地几乎不分黑白的眸中,我却忽然看见自己的脸,阴沉地几近修罗,蓦然散发出一种凛冽的杀意,正冷冷盯着眼前的士兵。
  “集合进城将士,一柱香的时间,在练兵广场集合!违时提头来见!”一字一顿传出命令,我抬头,环视周遭惊骇下、停止杀戮着的军士们,冷冷喝道:“你们去阻止其他将士屠城,见死不救,若让本帅知道,军法处治!”
  “得令!”
  眼见众士兵骇然纷纷奔走离去,悲沧街道上,清冷冷的月光下,惟有一片触目惊心的血红和惨死屠城的一地死尸,我艰难的站立,背后的痛吞噬所有的感官,痛地我几乎窒息,无法拔出深嵌背后的那把刀,我不由苦笑一声,颓然坐倒在地。
  凌真啊凌真,你真没用啊!
  听着屠城时凄厉的哭喊渐渐平息下来,变成或深或浅的抽噎,一阵阵回荡夜空。身边死尸怀中抱着的婴儿,赫然发出的啼哭划破长空,孤凄地与我相伴。
  腾地一下,不知怎的,火气又窜了上来。该死的沐颜轩,也不必这么狠吧!居然下屠城的命令!真是个令人讨厌又绝情的家伙啊!
  转念,又想到明川新、清韵公主还有牧野他们。
  这些人在我看来还是不那么,我甚是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什么连环梦中梦。
  真……他妈痛死了!
  背后的伤口流出的鲜血已经侵湿了衣袖,流淌在地,我忍不住开始骂人。那群家伙,慢慢吞吞的,可恶到姥姥家了!
  费力地用抱起那侥幸逃出一命的婴儿,听着他哇哇啼哭不绝于耳,没多时,明川新、琉璃、牧野他们匆匆赶到了,见着这人间修罗场,众人目中皆有不忍。
  清韵公主默不作声地从我手中抱起了哇哇啼哭的婴儿,明川新低下身,仔细审视着我背后的刀伤:“刀口太深,若贸然拔出,不立时止血,恐怕命也难保。”
  一听这话儿,我忍不住一个哆嗦。
  这……这么严重吗?是挺疼的,可是为了面子,我就是不喊出声。
  天啊,我后悔行不行!呜,早知道下次不这么行动快于言语了,要救也先背个麻袋挡着。
  “元帅还是先行回去疗伤吧,这里有清韵公主把持事物,应是没有问题的。”流光欣扶着我,静静道着,柔美的眸中有不掩的关心。
  她还没行动?
  流光家族的人!
  流光家族叛乱,他们是战争的起源!
  虽然流光欣已放弃了家族的身份,早与流光家族断绝的关系。但此时,看着她娇柔的面容,我依然有种深深的排斥。
  挣扎着推开她,我起身,直视着那双灿金色的眸,不觉中敌意铮然:“小伤,不劳你费心。”
  “我来吧。”
  琉璃排开众人,伸手蓦地使力,清脆地一声金石断裂,染着殷红鲜血的军刀竟生生断成两截,锵然落地。
  “哇!琉璃,你好厉害啊!教教我吧!以后小真三不五时地受伤,我就可以大显身手了!”哇哇大叫着,明川新瞠大明亮的眸子,对着琉璃一脸崇拜的小星星。
  “可恶的家伙!你已经成功挑起我的怒意了!”咆哮着一脚踹过去,我怒气冲冲地直朝练兵广场而去。金属特有的重量在背部深嵌着,拉扯着我的神经,让我痛地几乎流出眼泪。
  偏明川新那家伙,还巴不得我再受一次伤!
  着实让我发怒!
  “唔,原来受伤时也可以这么中气十足啊!野兽的神经果然是挑动不得的!”笑意盈盈地跟在我身后,某人喋喋不休。
  第十二章 一夕间沧海桑田 两袖风拂然辞官
  黎明破晓,冉冉红日从远山上遥遥升起。昨晚屠城的惨烈深刻心底,虽然下令禁止屠城,然而还是有很多无辜的百姓们身亡将士们的军刀下。袅袅白烟从废墟中升起,四处都能听见撕心裂肺的哭泣。
  西征军走过落日之城遗民们的身边时,当他们看见中州西征军的战袍时,不觉用力抱紧失去温度的亲人们的尸身,仇恨而愤怒的目光如刀刃般,狠狠刺来。
  “经过证实,的确是落日之城的叛乱。金州的代州牧流光剑已经在破城后,被汹涌入城的乱军杀死。这一战,落日之城所有高级将领全部战亡。州牧流光长空不知所踪,估计是成功地畏罪潜逃。”
  递过从流光剑身上得到的青铜玺,沐颜轩目光漠然,淡金色的长发如绸缎般,展开风中,俊逸洒脱。
  此语一出,众副将哗然。
  倒退两步,流光欣双手捂紧胸口,晶亮的眼眸闪出点点泪光:“真的,真的是无一生还吗?流光家族的高级将领们……”毕竟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纵然离开了家族、投身中州,纵然她的家族做了多么不可原谅的事,对她而言,亲人始终是亲人。
  “小欣……”止住血的我,被包的像个粽子,就算是不穿衣服,估计也没人得知我是女儿身。
  哀悯地看着她,忽然间,对她的怀疑统统烟消云散,我不禁拥住少女单薄的肩,静静地拍在她的背:“不要怕,没事的。”
  “不!九州叛乱,罪当屠城。噩梦还没有结束!”
  冰冷的声音漠然扬起,沐颜轩的俊美绝伦般的容颜上,永远笼罩着常年不融的冰雪。弹了弹指尖上的灰尘,他面带讥诮地冷冷注视着流光欣,身侧,是清韵公主微蹙着眉尖,神色高远莫侧地看着金州落日之城的遗民们,冷静地令我有些震惊:“按着盟约内容,落日之城的确是当屠的。”
  “呜……”流光欣蓦然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抽噎,捂着唇,大滴大滴的眼泪从她原本明澈的眸中流淌而出,浓浓的阴霾在她眉间挥之不去。
  我知道,她会有所行动的。
  不想看到沐颜轩那副子冷漠的死人脸,我转头找人。
  “明川新呢?那小子又跑什么地方去了?”
  头大地看着这些遗民,我强忍住溜之大吉的冲动。天,时光机到底把我弄到怎样个该死境地!
  “他去看其他伤员了,现在大概已经在州牧府上等着大家吧。大家辛苦了一天一夜,休息去吧。养足精神,想想该怎么处理金州的事务,毕竟金州不可一日无主呵。”
  清韵公主看着我浑身的绷带,一把放在旁边的军刀,知道我额度但伤势却不容小觑,秀眉不由高高地挑起:“驸马何必受这样的伤,去救那些狼子呢!做出了背叛这等的事,和昆冈族一样的贱民!是不值得同情的。”
  沐颜轩抿紧唇,看着我的眼神奇奇怪怪,这个下令屠城的魔鬼,大概会觉得我的行为不可思议吧。
  可是,我不会屈服地!
  “就算是昆冈族的孩子,我一样会毫不犹豫地去救!”倏地握紧左手,我目光凛冽地看着清韵公主与在场众人,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道着:“只要是活着的生命,都将享有生命的尊贵!任何人都无权剥夺!”
  清晰地看见沐颜轩冰冷的寒眸,似有刹那的迷惑与不解,转瞬又飞舞了漫天飘荡的大雪,我傲然而笑,这个嗜杀的家伙,怎能明白这些!
  头也不回地摔袖先行离去,我忽然觉得一股藐视生命的刺痛,贯穿心间,让我痛地几乎失去了呼吸。
  这,就是沧原盛世吗?
  可以理所当然地藐视生命的存在,只因划上了尊卑的区别。那道被金粉刷却数遍的“密谶”二字,如尖锐的冰刀,猛地将我的心,刺了个空洞洞的窟窿。
  原来,为了不引起沧原其余七州的动乱,于是用臣民们的鲜血来试验金州是否叛乱,这就是一朝圣君所做的抉择,那个被百姓称为“太阳”化身的一朝圣君!
  抬起头,初升的朝阳熠熠着无限的光和热,刺得我不由微微眯起了双眼。身旁的男人走过我的身边,手心赫然多了一物。
  我认得这个瓷瓶,上次用手抓刀后,就是被它里面的药粉来止血的。
  “生命珍贵?那就保好你的命。”
  沐颜轩的身影在朝阳中远去,有着神圣和孤独的双重光辉,那一刻我以为他是天神降临,长发随风凌乱着……
  
  是夜密议,金州谎报军情,意图谋反,违反了《九州盟约》的落日之城,当屠!流光家族就这么简简单单地覆灭了。因为沐颜轩以一当百的英勇,清点兵力时,我惊诧地发现,破城比我想象中的要减少了很多兵力的损失,记上大功。
  一张奏折,狂书金州谋反罪迹,当夜由琉璃起草,盖上帅章,打算回到金州之日,再呈献沧帝,一场战乱就这么平息下来了。
  然而,我在攻下城池的当日就预感到的阴谋终于发生了。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是,娇怯怯的流光欣竟携金州官印当夜失踪,落日之城的百姓也仿佛从人间蒸发般,不等屠城的命令下来,就不见了影子。
  至于那个官印是如何到达流光欣的手中,我摸摸鼻子只顾吃肉,就当作我不知情,多日大战,光啃干馒头来着。我的脚下,便是明川新的脚,踩起来还挺舒服,他要是敢嘴欠地说出来,我就用力地踩下去。
  不过带走百姓这一招,流光欣做得还真是甚合我意啊,这下我看你们屠什么城?
  事已发生,无力回天。
  于是乎,两道命令很快自帅营发出:
  ——琉璃、牧野、云辉以及黑曜,率剩余兵将留守金州,以防流光欣暗中手脚,依仗官印发动金州百姓,整顿人马、卷土重来。
  这条命令,我掏掏耳朵,当做没听见。
  ——凌真,也就是我,领官印丢失之罪、卸去元帅之职,与清韵公主、沐颜轩以及明川新一路匆匆,赶往中州面圣领罪。
  这一条命令对我来说,等于是宣布祸乱终于结束了!
  “喂喂!小真,你丢了官印耶!”大口大口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明川新双手并用,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往嘴里塞着食物,悲愤地瞪着我:“闯下这么大的祸,你怎么可以胃口比我还好?”
  “咝!”
  文武百官不觉倒抽口冷气,窃窃私语的声音顿时纷纷扬扬。
  “金州官印丢失,虽说沧帝下旨不再追究,然而这事儿非同小可,驸马岂能如此大意!”
  “瞧瞧人家沐颜大人,不仅是文韬武略,单是俊秀的相貌,驸马就不及万分之一了,何况是礼仪风度!可惜啊……”
  嘿!那鸡片是我的!不许抢!
  横空一筷夹走我觊觎已久的芙蓉酥鸡,我头也不抬,嘴里塞得满满,眼里心里全部是盛宴中的菜色,毫不客气地对着明川新吐槽:“你自己还不是!攻城战中被俘四天,真不是一般的丢人!”
  此语一出,满座哗然。
  “天啊,一个丢官印、一个被俘。我中州的面子全被这两人丢光了!”
  “可不是!啧啧,这俩人的吃相!简直是太恐怖了!沐颜大人坐在他们身边,却依然面色沉静、举止高雅,与两人真是云泥之别呵。”
  “堂堂明川家族怎出了这般的……这般的……哎,不提他!这驸马啊,到底是何来历,到现在还不清楚呢,这怎生了得……”
  管你们说什么,天大地大,没有本姑娘的五脏庙大。
  沧帝设的盛宴果然一流,哇哇,不行了,口水不能再流了!
  眼明手快,我抢先夹走干煸鳗丝,快速塞进嘴中,只听一声悲嚎当即扬起,无限凄凉:“你你你,你怎么可以这样,那是我先看中的鳗丝!”
  我心里那个爽快啊,让我 报了刚刚那夺鸡之恨了吧。
  “哇哇!那是我的八珍鱼翅!可恶!”
  一场激烈的奋战在庆功宴上如火如荼地展开了,只见得象牙镶银筷翻飞错落,美酒夜光杯肆意乱丢,风卷残云地攻击着桌上的美食,满桌狼籍,实有战场风范。
  惊叹声中夹杂着愤怒,此起彼伏。
  “驸马,不要把脚放在餐桌上!”一个胡须斑白的紫红文士袍的老者满脸严肃地拉住我的手,目带责备。
  “是谁规定的不准?”我斜眼看看老头的胡子,还真白。
  “这……”他支吾起来,一副吃瘪的样子。
  于是我泥鳅似地逃脱了,继续攻击桌上美食,据说狗吃饭的时候都不能打扰,他居然敢来打扰我?呸!我怎么拿自己跟狗相提并论起来。
  不远处,蓝紫武士袍的年轻官员一把拉住明川新,焦迫不安:“明川大人,那是千金难求的琳琅琼浆啊,不要乱倒啊!”
  我一回头,心底直骂明川新这个败家子,人家用杯喝的琼浆,他居然拿大汤碗猛灌。
  这厢,一人大呼:“驸马,您的口水都差点掉进菜里了……”
  我用手一抹,说,无妨无妨。
  没一会儿,又有人惊叹:“明川大人,您喝汤就喝汤,在汤里洗手未免有失大雅啊!”
  “嘿嘿,你们看见啦。”说罢,还又洗了几下。
  我大怒,那可是我最爱的翡翠白玉汤,也就是俗称的菠菜豆腐汤,这不是重点,重点是明川新居然如何糟蹋。
  我就那么用力一拍桌,站起。
  长桌倾倒,“哗啦啦”地一片脆亮清响,满桌酒菜全部落地,白玉铺就的地面油渍累累,全场瞠目结舌,登时陷入了一片骇人的寂静。
  我和明川新一人捧着一个小碗偷偷地吃面,很安静,很祥和。
  “望神佑沧原!”忽然,一个身着华衣锦服的年轻男子掷杯而起,怒声呵斥:“驸马到底是哪蹦出来的小子,怎生得如此不知礼仪!明川大人,您的家族呢?家族中的族长是怎么教导您的?恕下官无福消受圣上为驸马而办的庆功宴,先行告退了!”
  “我?算是、算是石头里面出来的。”我这个垂泪了,闹了半天我和某名著中的‘齐天大圣’一个级别的。
  “秃噜……”继续吃面的声音,明川新用大葱塞住了双耳,滑稽得很。
  从始至终,沐颜轩这家伙,果然够“义气”!他一言不发地看着我和明川新抢菜大打出手,听众人议论把我们和他相比,竟始终持着夜光杯,淡然地啜着美酒,沉静俊秀的面容依然如披冰雪,不见情绪的波动,只是与我的视线对上不止十次。
  喝吧,喝吧,这次喝醉了看你还能跟谁抢帐篷去。
  相反,由于那番训斥,百官再次哗然。
  就在一片混乱,众官员接连从座位上起身,满身沾着被我和明川新疯狂的“战绩”祸及到的酒渍与菜汤,各寻了个理由请女史代为通报后,一个个怒意勃然,拂袖而去时,却正好看到沧帝带着清韵公主终于到场了,一个个哪里还敢离席。
  层层迭迭的宣声响彻整个府邸,肃穆、高严。
  不知道是不是先天迟钝,或是后天和明川新培养的默契,双双打嗝,响彻大殿,四下环视,果然大家的脸色都更难看了,像……像涮锅水。
  大门被两侧的女史“刷”地一下訇然大开,随着一个高大威严的人影步入大厅时,明亮的宫灯直洒而下,一室辉煌。众官员不再发怒,整顿衣袍、齐齐跪地,高呼“吾王万岁”,洪亮的声音中充溢着由心而发的尊敬与信赖,庄重而彻亮。
  我站在厅中,目光灼灼地看着沧帝,并没有下跪的意思。
  “驸马,你是执意要闹这庆功宴,是吗?”威严的笑嗓不带责备,只示意了众卿平身后,便携着清韵公主,稳步越过我,无视一地狼籍,走上正座。
  我转身,笑得咬牙切齿:“哪敢!草民本就卑贱,请求圣上下旨,不论是风华大元帅、抑或是定国驸马,请另觅他人!”
  不管不顾子民死活,明知金州叛乱,却偏下重兵,故做不知来攻下城池,为了是不玷污自己“仁帝”威名,而后造九州安定的假象,把一切过失从此推向叛乱的金州。
  这样的沧帝,不值守侯!
  本姑娘不干了!辞了官,找清韵公主要到我被拿走的最重要的东西以后,姑娘我回老家;喽!忘了这个该死的地方,我瞟了瞟依旧稳健的沐颜轩,我也要忘了这个扰乱我心境的人。
  啊,亲爱的科学研究所,我实在是太想念你了!连带着想念想念把我弄这鸟不拉屎的地方的秦染依、唐小宁,浴红衣啊,她们肯定会觉得离开我,生活太无趣了!可是,我默默攥紧拳头,刚刚还底气那么足,下一刻我就开始怀疑,是不是以后我就真的可以完全忘记有沐颜轩这个人?
  声音清亮,一字一顿毫不滞留地扬起,话音方落,众官员面色一喜,不约而同齐声为我请命:“请圣上考虑驸马的请求!”
  靠!我嘴角抽搐,落井下石得很到位嘛。
  呃……哈!哈哈!这个……
  沧帝哼哼哈哈,也不说准奏否。
  满脸黑线地瞪着众人,我额上青筋跳动,继续跳动……深切地有些忿忿不平!可恶,这些家伙怎么可以这样呢!我辞官是辞官,那我自己决定了,他们怎么可以这么巴不得我早点哪远闪哪儿!好歹我也平息了场战乱吧,太不给面子了吧!
  “这……”又是沉吟半晌,沧帝目光中闪过道了然,看了看正立一旁的清韵公主,沉声道:“韵儿,你以为如何呢?”
  第十三章 真假不辨闹盛宴 偷天换日调锦囊
  低头拨弄着自己腕间铃铛,娇俏可人的少女笑得灿烂如阳光,铃铛“叮叮咚咚”,如泉水流过山涧、脆亮地响起,她眯着双粲然的笑眸环视着百官,最后看向我:“驸马为什么要辞官?莫非是……忘记了当初在盐湖,我们的约定?”
  乍闻此语,我如雷轰顶,忍不住就暴吼出声:“把我的能量晶石还给我!”
  扬起右腕,华丽的金线绣裙飘然而舞,柔软的描金薄纱袖从她白皙的手臂滑下,露出截莲藕般娇稚白皙的臂,亮金色的铃铛脆生生地摇曳着,璀璨夺目。
  然而,令我几欲发狂的,正是铃铛上镶嵌着水晶般的能量晶石。
  “忘记约定的人,是无权得到它的!”
  清脆的声音在铃铛摇曳中,如浮云流转、泉水丁冬,该死的悦耳好听,我却差点没头顶冒烟。
  这!个!魔!女!
  狠狠瞪着眼前完美无暇的娇容,我却一句话儿也说不出了,拿不到晶石我能怎么办?我只能团团乱转,根本不可能回去。
  思绪飞转,又想起今日让我无奈的起因:
  想当初时空穿梭机刚刚着陆,我巧遇了荆钗布衣、素面无华、女扮男装出宫游玩的清韵公主,从此惹下祸端!
  这丫头用了很多眩目的魔法来引诱我、用教我咒语迷惑我,趁我眩晕之际拿走了我时空机上返程需要用的几枚晶石后,趁我昏迷的时候跟我约定,要我在沧原留守一年——
  顺应天命,以换取能量晶石。
  什么叫没回答就是默认了?你跟一个被你踹到没意识的人约定 ,你到底有没有人品?
  清韵巧笑颜兮,说是天意。
  该死的天意!
  我凌真自诩聪明,却依然栽在这丫头手里,真是让我忍不住想用最笨的方法,直接去抢。
  “啊,驸马!你在干什么?”女史们尖叫。
  真吵,看不到我在抢东西吗?还问我?
  “天,驸马发疯了!”“保护公主!”一道道惊呼在耳边响起,不时地传来女史们惊讶的呼喊,全场乱成一团,就连沧帝一时都怔住了。
  这些人干什么啊!搞得好象我抢的是公主的宝贝一样!”
  小声嘀咕着,好笑地瞪着众人忙做一团,一个个冲上前来,不知道要干什么,我有些旁观心态地在心底大声嘲笑着她们。
  蓦地,大幅度的动作让背后的旧伤传来一阵阵的抽痛,火辣辣地痛。
  惊诧抬头,我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真的抓住了公主的手腕,我以为她会躲的,可是清韵公主却是巍然不动,手腕间佩带的金色铃铛发出脆响,那铃铛上,镶嵌其上的正是独一无二的晶石!
  “误会、误会啊,我怎么会做出这么不经过大脑的事!”低声呻吟着,我额上冷汗淋漓。
  猛地松开双手,我慌忙往后夸张地跳了一大步,紧张兮兮地张开五指:“我,我刚才什么也没干。那,那个你们看错了吧!”
  “休对公主不利!”
  倏地,一道闪电般的光华腾空而起,嗡嗡的剑鸣声清晰扬起。
  轰!
  脑海一段空白!
  杀意!
  好浓烈的杀意与恨意!
  沐颜轩冷冽的声音如惊雷般,响彻整个大殿,所有人似乎都愣住了,直到剑光几乎贴着我的脸,直刺我面门而来时。
  我的心嗖地揪紧,脑袋有些空白,我想不明白沐颜轩拿剑对着我冲来的意思。清韵公主猛地一把推开我,放声尖叫:“沐颜轩!沧帝在上!你敢犯乱?不准伤害驸马!”
  混乱的人群尖叫着散乱开来,模糊中,一段段惊叫依然听个分明。
  “天啊!沐颜大人喜欢公主实在是发了疯了,驸马真是倒霉……”
  “也好!让大人把驸马杀了得了,免得沧原有这样的驸马,实在太丢人了……”
  气得我想回身大骂,这都是什么人啊?
  悲愤地瞪着慌忙逃窜的众官员,我忍不住狠狠唾了口唾沫,插着腰大声反驳:“嘿!你们简直没有道德嘛!我不就行为举止粗鲁了点吗?就该被沐颜轩杀死啊?真挂这儿,我不是太没面子了!”
  正说着,剑光清湛湛地直刺而来,持剑之人,一袭白衣胜雪,宛若九天尘外的仙人,向来冰雪凌厉的眸中,现下却赫然逼出道决绝的目光,仿佛暗夜中熊熊燃烧着烈火,让人不觉望而生畏。
  我一个机灵,立马反应过来,哎!都什么时候了,我管那些人怎么想呢!虽然脚下再逃,心里却不断的泛着凄凉,他……要杀我吗?
  狼狈地逃避着剑光,铮然一声剑鸣、只见那一道雪亮的剑气直直刺来,就当清韵公主惊声尖叫撕裂云端,扑身而来,众人慌忙拉住她时,不想剑光一闪,竟避过我,直贴耳鬓堪堪刺去,目标,正座上威严沉目的沧帝——
  韶华重光!
  此时,所有人一齐拉着清韵公主,挡在我面前,哪知竟发生如此变故,众人一时反应不及,眼见着清华绝世的剑光冲破一切阻碍,直袭沧原最伟大的帝王而去时,一道灰影忽然飞扑过去,似早有预料般,横刀一拦。
  “乒!”
  金石相交声清越地扬起,震得人耳膜嗡嗡。
  我膛目结舌的站在那,没有回头,没有动作。我看到他从我眼前掠过时眼中的怆痛,是哪么悲凄,悲凄的让忘记了逃命。
  “沐颜轩,果然是你!”大喝一声,明川新双手架着横刀,一连倒退数步,终于在关键时刻挡住了这绝命一击:“身为沧原子民,你竟然勾结昆冈族叛子,挑唆中州与金州互相残杀,导致九州动乱,天下大劫,你可知这样会引起怎样的后果!”
  厉声斥问,明川新满脸狼狈地立于座侧,一人一刀,正护沧帝身前。分明褶皱连连的灰衣,满脸油渍,清亮的眸中却赫然散发出凛冽的正气与不屈。
  这种危乱的时刻,我居然还有空无奈,他脖子上挂的那根飘荡的面条,实在是碍眼。
  “金州不是叛乱吗?”“沐颜大人怎么会是挑唆之人?”“明川新在说什么?”窃窃议论声沸沸扬扬,在场所有人的脸上都写满了不信任。
  收剑,沐颜轩神色漠然,锵然掷句:“微臣刚才一时怒火攻心,欲杀驸马而后快,险些伤到圣上,请圣上赐罪。”
  “是啊,沐颜大人可是帝都的骄傲,怎么会是勾结金州叛乱的乱子呢!明川新,你嫉妒沐颜大人可不能无端诬陷呵!”
  声浪一波接一波,七嘴八舌地为沐颜轩辩解着,分明不相信明川新说的话。
  再看正座前的沐颜轩,神色淡定,俊美犹如阳光下璀璨钻石的完美侧面,不见任何情绪波动,令人不觉相信他的确是无辜的。
  我踉跄地爬起身,抖抖衣袖,装着一脸严肃,正色道:“明川新,那啥!你可别诬陷好人,沐颜将军在攻城时可是立下了汗马功劳的!”我知道这件事不会是什么好结局,但是为何一定要闹到如此不堪?不该说秘密,就不要逼我说出来。
  此语一出,又是阵窃窃私语声。
  沧帝清咳一声,全场顿时肃静下来。只见他精光内敛的眸中看不出到底在想什么,单只是起誓,便压得我喘不过气。他的目光扫过我,犀利的眸中倏地闪过道若有所思的光芒,继而定定看着明川新,示意他拿出证据。
  明亮的宫灯彻亮地直洒而下,照在明川新清秀的脸上,这么个向来嬉皮笑脸、乱没正经的家伙,直到此时,依然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嘿!这小子发傻上了,咋不说话?
  “哦呵呵……”
  就在众人屏息而待的时候,一阵明川新式的刺耳笑声在大厅中响起,明川新收起手中的刀,忽地掩口而笑,温和的笑眸清澈地仿佛最纯净的的泉水,无辜、明净。
  “圣上受惊了么?也对,沐颜大人这么爱国的人,怎么可能是乱子呢,可是驸马手中的那封信可是一份有力的证据啊。
  他说得事不关己,我听的睚眦俱裂:“可恶!明川新,你少来这套让大家胡思乱想,什么信?哪有什么信?
  我惊慌失措,明川新这是在做什么?要把沐颜轩害死吗?
  “驸马在问我吗?下官孑然一人,自然是没人写信给我。我说的是驸马袖中的信啊。”瞠着亮晶晶的眼眸,明川新双手一摊,分外无辜:“莫非是驸马自己袖子里装着封信,就认为下官身上也有信了吧。这样,是不对滴!”
  你……你……我气的连气都喘不匀了。
  可恶,我早该知道这小子不是省油的灯。装无辜、扮可怜!第一次见着他时,我不是早已领教过他推太极的功力吗?轻描淡写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仿佛事情是平静,一切是安定的。事实上,不管是什么大事儿,都是他惹出来的!
  看我气急败坏地跳了起来,头顶冒烟,明川新还是好好的站着。
  “那封信,自然是沐颜轩致流光长空的一封信,挑唆金、中两州的关系,让金州误以为中州百万大军压下,打着就近收复金州,而后逐步吞并其余七州的目的。”明川新一笑,手指一摇。
  漠然低头,轻抚着手中的长剑,沐颜轩清冷的眸中霎时间扬起了漫天的飞雪,居然开口解释。“真是好笑!金州当初求援,沧帝派兵支援是众所周知的事儿。别说我不会写上那么封信,就算写,百万大军压境,攻向金州,也是谬论,你以为流光长空会相信这样的话?毕竟,是他自己用断箭传讯、来中州求援的!”
  “何况,”他话音陡然一转,目光如刃,冷冷看着我:“驸马若是发现这封信件,为何不当时利断不可疾攻?”
  因为,我以为不会是你在捣鬼,还为信中的另一个秘密,所以我无法将信拿出。
  可是,这些你都不懂,沐颜轩,你真残忍。
  这些话,我却都不能说出口,太迟了!
  声如金石,漠然掷下,百官顿时哗然。
  “这信是明川新交给我的,本来明川新从州牧府邸盗出的东西都是金银珠宝类的,开始,他并没发现那封信,只是单纯地想偷些值钱东西出来,谁知道里面竟然是你写给流光长空的信。虽然这件事知之甚晚,然而,毕竟可以阻止你复仇的计划!”
  那一夜明川新交信于我,并没有太大的情绪起伏,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你做主就好!
  众人继续窃窃私语,议论着沧原第一富商——明川家族的次子明川新,居然习惯干顺手牵羊的事儿。
  抚着额,明川新忿忿瞪着我,一脸悲愤:“哦!小真!我恨你,我一世英明就被你毁了!”
  我得意洋洋,狠狠回瞪过去:“谁叫你把事推给我!”我扬手一指他,一封信忽然从我的袖中飘然落下,拣起一看,哎呀,我居然真的带着!
  将信呈上给女史,然后递交给圣上,沐颜轩的面色有些难看:“凌真,当初可没人和你说过金州叛乱,是你自己一意孤行,决定攻城的。”
  几步上前,我目光灼灼看着他俊俏无双的面容,心痛骤起,夹着一股怒意冲上心间:“调换的锦囊的人,是你!”
  第十四章 惊世密闻揭天下 雷霆乍起湮心间
  掏出怀中三个锦囊掷在地上,金粉刷就的“密谶”二字如烈焰般,在心中点燃了熊熊怒焰。就是这两字,令我险些将沧帝误会成残暴的君王,令我一度怀疑自己为何要在当初守着与清韵公主做出的约定,怀疑这样的沧原值得守侯吗?
  然而,揭露真相后,当知道精心设计这一切的居然是沐颜轩时,得知他真实的身份时,我忽然间如五雷轰顶,不敢相信这么个残忍而狠毒的计谋全部出自那冰雪般晶莹剔透的男子,心中如打翻的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样的滋味,缓缓渗透。
  袖子中属于他的药瓶还在,却犹如千斤沉重,我以为我改变了什么。
  如此的算计,真的能得到他想要的吗?不远处,一袭绣金彩凤裙的公主早已因我说的这些话而怔愣当场,看在场官员的神色,怕是心下依然不信,我不觉有种悲哀的感觉。
  沐颜轩,帝都最令人骄傲的司法殿第一大人,竟然干出这样的事情,这些老古董们怕什么怎么样也无法接受吧。
  这,原来就是惯性思维吗?
  看见明川新摸摸鼻子,似乎还沉浸在自己从来不存在的“英名”被毁一事上,我心情忽然间不再那么沉重。
  “别装作不知情,只有你提醒过我看国师给的锦囊。”我的态度咄咄逼人。
  “其实,那时你早就知道锦囊中写的是什么,不是吗?假装喜欢清韵公主,获得出征的权利。然而,在出征前日,假装关心我,在镜湖前,你本来打算偷换锦囊,没想到我却喝醉了,这样,的确更方便你偷天换日,把锦囊中的字条偷偷换去。
  当时,我的确没有知觉了,也不知锦囊被换了。直到清韵公主来到落日之城,你大概不知当时公主私下还对我说了些什么吧。呵呵,很不巧,当时她恰好说破了国师给出征将士的锦囊,从不会有切实的内容,每个锦囊只有一个字,无非是‘勇’‘忠’‘信’‘义’等鼓励的话语。当时我就知道锦囊绝对是被人换去了。但是我不知道那人换掉锦囊到底是为了什么?然而战局紧迫、容不得我多想,于是没有追究。”
  我深吸一口气,对着依旧没有反应的沐颜轩,想想那些哀嚎死去的认命,我真是痛彻心扉。
  “后来,当我知道是有人刻意挑唆中、金两州开战后,我就开始分析到底是谁调换了锦囊。当日我在国师殿取得锦囊后,只有一个机会可以调换它,那就是在出征前夜!那时,我酒醉的神志不清,有个人离我很近,那是独处的机会。虽然之前我还见过流光欣,但她不会陷害自己的家族全部丢命,所以那个调换锦囊的人,只有你!”
  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分析着,我走过沐颜轩身前,静静地看着他,不知为何,分析这些时,心中的难过与抽痛愈来加剧。我甚至怀疑他已经开始知道我对他的些许心思。
  沐颜轩,那么个骄傲而锵然的冷漠男子,不是对一切都无心吗?为什么会如此的精心策划,将所有的事情,我想到的没想到的,都润磨得天衣无缝,设计了这场叛乱?他对沧帝的恨,真的是如此的深刻吗?
  而我,不过是当中利用的一个工具而已,负责为这个计划来承前启后。
  我不知该说他忍辱负重、明明不爱清韵公主,却让全天下都以为他痴心于她,只为获得一个复仇的机会,还是说他痴心妄想、竟以一人之力,想要挑起九州动荡、天下大乱。然而,他的确是成功地挑拨了中、金两州,让两州同时违背了《九州盟约》。
  我忽然间有些佩服他,为他不值。
  一股尖锐的疼痛从心底倏地蔓延开来,痛得让我不忍再看他清俊绝伦的容颜,不忍看他漠然地仿佛天下都无所谓的眸。
  “元帅帐内的酒醉一场,你也在演戏给我看吗?看一个被你摆弄的白痴如何的纠结。”我走到他的耳边,声音空洞的很。
  沐颜轩不语,第一次他不敢直视我的眼。
  “怎么就不怀疑流光欣?”人群中,忽然有人忿忿为沐颜轩说话:“流光家族实力雄厚,流光欣也可以利用这个机会,暗中招兵买马,然后借口中州违反《九州盟约》,结合其余七州,一同攻上我中州,覆灭我朝!”
  “是啊,驸马你的官印丢失,最大的可能就是流光欣偷走官印后,隐藏兵力,请求得到七州的支援。其余七州自然有理由相信,中州是背叛盟约的!”
  这个猜测霎时间得到了所有人的认同,毕竟若不看金州谋反一事、中州大军攻下落日之城、而后屠城,这是不争的事实。
  西征军毫无阻拦地到达落日之城,势如破竹,而后不过废了十万左右的兵力就取得一个州,对于二十七年前久经战乱的九州,实在是个神话。那么、最大的可能便是金州隐藏了兵力,真有推翻九州之盟的盟首——中州的意图。
  一切都是天时地利!
  冷眼看着众人议论地纷纷扬扬,我却晒然而笑。
  好固执的脑筋!
  为什么依然不愿相信沐颜轩才是幕后的黑手呢?在场众人只当他一人之力无法导致这一切,更因为自家的女儿们日日在耳边道着沐颜轩的好吗?
  “当初我的确怀疑过这一切都是流光欣暗中所为,但她带走的官印,却是我亲手托付的,为的是救出那些无辜的百姓。然而,就被我得知了若沐颜轩真实的身份。”在众人差异的目光中,我一字一顿道出了一个惊天的秘密——
  想起流光欣那日笃定的语气,我突然明了了,有时候,我无法预料到别人可以预料的事情。
  后看到信,原本,我有怀疑。
  如今,我看着沐颜的脸,看着他对我诧异又的目光,我知道这是真的。
  “沐颜轩是圣上早年因醉酒与昆冈族公主所出的私生子。圣上百般隐瞒,自以为无人知道这个秘密,然而,真相永远会大白于天下的!真相就是,为了报复父亲的无情、为了让母族能重新从雪域那片荒芜中回到沧原,他策划了这场震世的阴谋!”
  我,已无退路,字字句句清晰的从口中说说出。
  轰!
  全场如炸锅般,尖叫声、怒斥声、暴吼声不绝于耳。
  沧帝丢下手中的信件,震惊地从座上站起,满眼不可置信地看着我。
  我要紧牙关,这死老头还是早就知道些真相的。
  就在混乱中,沐颜轩的剑,铮然出鞘,一道璀璨的剑光、霎时间仿佛有了雷闪电霍之势,宛如游龙般,怒吐出惊天的寒光,以雷霆万昀之势直攻座上沧帝而去。
  狂风骤卷,就算是在混乱中,众官员也依然怒吼出声:“保护沧帝!不要让他伤害到沧帝!”然而,剑势太快,吞吐间乾坤黯然,那个攻城之日,以一敌百的修罗将军再次出现在众人面前。
  “嗡——”
  无数的女史架起晶莹的结界,只听轰地一声,五颜六色的结界却被沐颜轩一剑击破,光影碎裂中,轰然发出震碎耳膜的巨响,众女史纷纷口吐鲜血,纷纷倒地,漫天喷薄着殷红的血光,结界被强硬攻破的女史们一个个暴毙当场。
  尖叫声、哭喊声震碎玻璃、不绝于耳。
  清韵公主慌忙冲上前去,架起的结界还未及展开,便被沐颜轩当胸斩过。在沧帝振声呼喊中,韶华清韵颓然倒地。
  沐颜轩雪亮的眸中,忽然间闪过道复仇般的快意。
  对此,我居然只是冷冷的站着,为我的大意,为沐颜轩的不值得,我从来不知道自己知觉会冷漠到这个地步,是不是真的被鲜血然过的心灵,无论如何也回复不到过去了?
  手持长剑的他宛如地狱中前来复仇的修罗般,浑身上下裹着疾速的白光,轰然冲向沧帝时,剑气卷起激烈的长风,刮得众人纷纷倒退,无法前去救驾。那般的决绝与恨意,让我不觉中想起当初在战场时,他杀金州守军时,也是这般的无情。
  他对沧原万民的恨意,竟是如此的强烈。
  “快快护驾!快快护驾!”
  所有人尖叫着,平时道貌岸然的一群官员抱头鼠窜,看的我很是无奈。
  眼见着长剑击破众人的防御,一点点逼近沧帝,无数的侍卫、女史们纷纷不敌,一片片清脆的裂帛声,长剑贯穿无数具年轻的身躯,击碎无数鲜活生命的期盼,随着惨叫声,长剑铮然吞吐着雪亮的怒焰,宛如游龙般肆意而舞时,鲜血四溅,腥风浓烈!
  一直在旁边昏昏欲睡的明川新在此时却仿佛复活般,双手持着宽刀,刀身渐渐染上了道灿亮的光芒,似乎是火红色的睡龙缠绕着刀身,慵懒地游动着。
  蓦地,一道清越的刀鸣震破长空。
  睡龙仿佛被惊醒般,轰然爆射出光华万丈的惊天怒焰,轰然挡住了沐颜轩的剑势。
  轰然一声巨响,大厅上白玉镶的天花板竟被这刀剑相击的雷霆之声震荡出无数石屑,纷纷落地。厚实的桌椅“砰”地一声,被激越的刀光剑气惊扰、倏地四分五裂。
  霎时间,一红一白两道光芒缠绕在一起,快如闪电般交手了成百上千招,火焰般的红光与冷冽决绝的白光很快分不清彼此,就见着一团灿亮的光芒中,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围绕着整个大厅惨斗在一起。
  不时地,温热的鲜血从光芒中喷溅而出,分不清到底是沐颜轩还明川新的。
  “到底是哪一个?”
  “他们俩缠在一起,分不清彼此啊!”
  “可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
  不远处,传来众官员的议论声。然而,光芒所到之处,被涉及到的人或物,在惨叫声中纷纷支离破碎。
  我握紧拳,心好象停止了跳动,只看着两道光芒游走,不知道该希望到底是谁胜出。沧帝的近卫军很快就要赶到了,只要在拖一阵儿,沐颜轩难逃生天。可是,一想到他决绝的目光中飞舞起漫天的飞雪,不知怎的,我心中便是一痛。
  我,不希望他死,即使他心冷如铁。
  若不是特殊的身份,他不该是如此冷酷决绝。然而,沧帝若被杀了,于整个沧原而言,这将是无可逆转的劫数,沐颜轩的计谋,就算是彻底成功了,九州必然动乱。
  “驸马……”微弱的声音传来,那是清韵公主的声音。
  我赫然回头,看到血泊中的她,娇弱的身子在颤抖着。
  “你……没事吧?”伤成这样,怎么会没事,虽然我这个假男人对公主不可能有什么别的情愫,但是毕竟相处了这些时日。
  我不知道她还有没有救,斗杀混乱中,去哪里找御医来?
  “拿着走……远远……走……”清韵的眼光有些浑浊,但是却依旧倔强,染血的手抓着晶石,塞进我的手里。
  “公主!”我握住晶石,本以为我的心早已变得麻木,可是为什么还是会隐隐作痛。“我带你走。”
  “别管我,你……你要好好的活着……离开这里,……凌真,遇见你,真好!”清韵一口鲜血涌出,静静的合上眼,似是失去了气息。
  我颤抖的伸出手,想去探探她的鼻息,只听背后一声惨叫,一道燃烧着烈焰的红光中缠斗的光影中如断线的风筝般,落在地面,他的胸口,鲜血喷溅而出,旁边,是他碎断成两截的刀。明川新的面色苍白的有些可怕,他咬紧几近透明的嘴唇、捂着伤口,挣扎着想要站起,却站不起来。
  那张倔强的表情,用着不甘心却异样的眼神看着沐颜轩。一时间我也不知明川新心中是有何感想。
  “原来你这么厉害?”看似书生般,却是可以和沐颜轩抗衡上这么久,果然真不可貌相,这次,我又受教了。
  “小真,你挖苦我。”明川新抹去唇畔的血丝,苦笑。
  我过去拍拍他的头,不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他此刻看起来,是那么沮丧,为了沧原易主?还是为了自己的败北?
  “算了,你比那个强的多。”我指了指身后,撇撇嘴。
  我还以为那天天坐在龙椅上的老家伙有多厉害,原来不过如此。
  沧帝不谙幻道,只得四处躲避,以拖延时间,等待禁卫军的到来。此时在场的众人早已死伤尽绝,偏我奇迹般没有被剑光伤到。
  禁卫军的脚步声已经近来,眼见着沐颜轩再次袭去,我来不及思索,飞身一扑,下意识拦在沧帝身前。
  灿亮地几乎要刺伤眼睛的剑光点点逼近,分明只在霎时间便可以贯穿我的身体,将沧帝斩杀于剑下时,剑光忽然停止下来。
  沐颜轩的眼中,忽然间漾出了漫天飞舞的大雪,冰亮的眸子中倏地闪过了抹迷茫:“当初奋不顾身去救昆冈族人的你,是不是也是如今一般的无所后顾,我该……拿你怎么办好呢?在沧原……只有你不拿昆冈人当狼子……”
  他的声音中带着不掩的痛意。
  我忽然间愣住了。
  记忆中,他似乎也是这么说过一句。那时的他,冷冽地仿佛全世界都欠了他一样,声音平板地不带任何的感情。
  我眼角刺痛,鼻子酸痛的很,可是我想不哭,这个世界的凌真不是那个不谙世事的少女,我要背负起的不只是我自己的人生。
  如果可以,我想带你去我的世界,过平凡的人生活。
  让我成为你的小人物,静静的对你撒娇,即使你不会对我微笑……
  你与我,终究是无缘的,所以我不强求。
  今天,他依然是冷冷一句,声音中却敛藏了太多太多的隐忍,浓烈地令我眼眶刺痛。
  我不哭,我就不哭!
  “沐颜,你到底要如何?”明川新狼狈的抹去嘴角的血迹,老气神定的问话。
  “夺位。”仅仅两个字,却铿锵有力。
  我心中感慨万千,就算是夺位这种大逆不道的事情,他都可以说的理所当然。
  “你怎可……”沧帝在身后声音微微发抖,他想必没有想过,沐颜轩真的会这么做吧,这可怜的老头子。
  “来人,带沧帝下去休息。”沐颜手一挥,一干人等自然是‘请’了沧帝离开。
  他应该不会真的伤了那老头子的性命吧?在情在理也是该称上一声‘父王’啊。换句话说,他不就是清韵公主的哥哥?刚刚他砍清韵的那一刀可不是玩笑,我心寒了寒。
  “明川新,你可愿追随于我。”
  大殿之上,沐颜轩声音朗朗。我顺着沐颜轩的声音,看向依旧坐在地上的小子,装什么装,明明没伤的多重。
  “这种事,顺其自然。”明川新打个哈欠,似乎严肃那么一时半刻,对他来说已经是件超负荷的事情。
  我忍,不知道为何,我最近总是有种殴打明川新的欲望。
  “你们呢?”沐颜的目光眼神到各个抖成糟糠的官员,眼底遍布的是那种嗜血的光芒。
  “吾等皆愿辅佐新帝。”众官员齐齐跪地,俯首。
  这、这就易主了?痛快的让人不可思议,这群没傲骨的家伙,就知道保老命。
  啊呀呀!
  我一怔,终于想起那日山坡醉酒的明川新口中的‘易’,到底是‘易’什么了。
  云辉、琉璃、黑曜三人,突然齐齐出现在沐颜轩身边,黑曜看我一眼,打开手中的金帛,嗓音响彻大殿。
  云辉看了公主一眼,快手封了她的几处大穴,抗在肩上就走。
  颇有一副屠夫的架势,我吞了吞口水,就当什么都没看到,只知道清韵公主或许还有救,因为云辉从来都不碰尸体的。
  “帝令宣,驸马凌真,经查实其身份实为女子,却欺瞒天下为我沧原驸马,新帝登基,大赦天下,故仅革去驸马一衔,遣送荒蛮,旨此立行。”
  你就装吧!我气的头发倒立,明明全天下最先知我女儿身的就是你沐颜轩,反现在在这给我装上无知分子了,你真是太他妈的卑鄙了。
  我才不要去荒蛮之地,我要开着那台‘扫把星’回我的地盘,本姑娘不在这受气了,我不干了,他凭什么这么对我?
  身后是一股子莫名的寒意,咦!是我多疑?
  “小真,你是女人?你明明一副男人样,又粗鲁又笨,怎么会是女人,喔哈哈哈,喂,你说话,你不许装昏,给我醒过来,告诉我你是男人!说……”最后一声咆哮歇斯底里,明川新抓着我的肩膀疯狂的摇晃。
  我的亲娘啊,他这么个摇晃法,世界都眩晕了。
  “不可能,你要是女人,公鸡也会下蛋。”明川新死都不信,还猛搓着我的脸皮。
  痛、痛死人了!
  “放手,去找会下蛋的公鸡去吧。”我呲牙咧嘴的叫着。
  明川新突然不摇晃我了,改成怒光炯炯的盯着我使劲地看。
  “本姑娘就是女的,你还能看出花来?”猛力推开明川新,我捂住还在眩晕的脑袋蹲下,本来就笨,这下唯一一点的小聪明也差点被他甩出去。
  明川新捂住心口,退三步一摇头。
  我是夺你清白了还是如何?我火冒三丈的看着他,搞不清楚状况,我要被送去什么荒蛮了,明川新还在这纠结些有的没的。
  “安静,或是去死。”沐颜回身坐在帝位,面容清冷,只是目光依旧没有放过我。现在沐颜轩就在俯瞰我们这些小角色,这一刻我打赌他一定心里很爽。
  明川新捂心口的手,马上捂住了嘴,立场明了。
  这个白痴,我继续翻个白眼,直觉忽略沐颜轩的眼神,看他我就有气,不理!
  “沐颜,到了今时今日,你稳坐你的帝位,至于我,保证不再出现。”心里不是滋味也好,眼眶有点刺痒也好,我就是不承认我伤心。
  我走,他放行,很好!
  “你走的成吗?”沐颜居然垂下眉眼,一时间让人察觉不到他的思绪。
  “咯吱咯吱”的脚步声渐近。
  禁卫军已经冲破了大门,团团将这里围住了,沐颜轩却仿佛不察般,在我怔愣之际,他冰凉的手忽然抬起了我的下巴,轻轻地在我额上印下一吻。
  他何时在我面前的?
  我一慌,下意识的用手去抓紧他的袖子,确实手中一空。
  “小真……”明川新的声音像是离我很遥远,我有些恍惚。
  一道雪亮的光芒倏地裹住了他,冲破了禁卫军团团的围绕,一直向西方疾掠而去……
  再然后,我什么也记不起来了,仿佛做了一场忧伤的梦,梦中有一双漠然的眸子,不知何时,忽然飘起了漫天的飞雪,簌簌落满了我的肩头。
  心,忽地便痛地失去了呼吸。
  虽然不能说出口,怕是被你唾弃的连自尊都不留,所以这个秘密我选择尘封。
  但沐颜轩,我真的很喜欢你……
  
  
  尾声
  一个月后
  盐湖巨大的“石头”里
  当初清韵公主执意要叫它石头,好吧好吧!那我就当它是石头吧!反正这块“石头”安上能量晶石后,能带我回到现代,就比什么都好。
  自那日……
  我在未见过沐颜轩,也对,登基大典,办个选妃大会啥的,自然没空理我这个平民。
  清韵公主没死,重伤,我去看过一次,她仅仅背对着我摇了摇手,无言。
  沧帝被囚禁在一个奢华的府邸,品茶下棋,活的有滋有味。
  至于流光家唯一的血脉流光欣,我却是再未见过,是死是活,实在难测。
  只有我会独自乱想,这一场混战到底是得了什么样的结果,帝王之家,谁人能言清呢?
  今日天气好,我心情也还不错,就是有个碍眼的家伙还在身边……
  坐在时光机内的真皮的沙发上,明川新毫无客人的自觉,兀自好奇地东碰碰、西敲敲,也不知是破坏还是好奇:“嘿,小真啊!你真要走了吗?”
  “废话!清韵公主都把能量晶石还给我了,我不走干什么!”可恶,我的任务都还没交呢,真是个麻烦的事情啊,回去还不得被那些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们给拆了。
  “这个能走?你不是脑子有病了吧?”他戳了戳液晶显示器。
  看我握起匕首,明川新赶紧坐的中规中矩的。
  “可是,公主的伤还没好,你这么走,会不会太无情了点!而且啊,嘿嘿,听说沐颜轩真有那嗜好,当时他好象亲了你啊!没想到啊,驸马和当初的帝都第一良人,居然是……啊啊,我不说了,不要打我啊!”
  我气结,这小子的嘴巴我早晚要给他缝起来。
  可是,不会再见了吧。
  的确,清韵公主的命真是够大的,这就是皇家血脉的厉害所在吧,流了那么多的血,愣是没咽气。可是想象明川新刚才欠揍的话语,我狠狠地踹了一脚乱没正经的明川新,低头继续捣鼓时光穿梭机。
  “现在的局面还那么不稳定,你不需要回去镇守吗?”我抬头看了看明川新,这男人没一会正经的时候。
  “已经没那么混乱了,你放心走吧。”他抿了抿唇,看着我。
  “我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赶紧反驳,手边的操作一切就绪,差不多了:“喂,你该下去了吧!”
  “可是,你真的决定不告诉圣上,那个官印其实是你拿给流光欣,让她去阻止金州族长流光长空挑动七州叛乱吗?圣上最近为了这事,真的很废脑筋呢!”
  真是那壶不开提哪壶!
  “切!别和我提那老头!如果不是他当初醉酒,沐颜轩今天就不会闹出这么大的事!也许,沐颜轩也不会存在吧。这个当给他点教训吧,反正沧原起不了乱!”
  想起那双眸,我心里又是一紧,心痛是什么,我已经麻木了自己。
  “对了,怎么不见流光欣呢?”
  “我不知道……”明川新摸摸鼻子,明显在撒谎。
  “说!说!说!”我掐住他的脖子一顿凌乱的摇晃。
  明川新翻个白眼,差点断气,好不容易挣脱开,泪眼汪汪的看着我。
  “你今日就这么消失在宫内,新帝自然囚禁起流光欣,不过你放心,他不会下杀手的。”明川新倒是说的信心十足。
  “那我不是连累她了?”我犹豫起来,我这么一走,流光欣岂不是成了替罪羊?
  “如果没有你,流光欣也早变成白骨一堆了。”明川新这么说。
  呃、这个比喻真是让我汗毛竖立,如今我再不想见的就是尸体。
  “算了,自私就自私吧。”咬牙决定,我一定要走。
  “放心,我保证她死不了。”
  得了吧,没你保证她可能还获得久点,明川新这类人物拿到现代社会,就是那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家伙。
  摇头晃掉自己多余的感慨,我怒意勃然地瞪着明川新:“该死!你还不给我滚下去,难道要和我一起回去?”
  这个家伙脑子构造奇特,即使知道我要回到某个异世界,也没有惊讶过。
  “我是挺想的……啊,那个,那个,你别冲动,我这就下去,我这就下去还不行吗?别动不动就挥拳头解决麻烦嘛!女人家,怎么能如此粗暴。”
  你也知道自己是个麻烦啊?我不自觉的笑了。
   “不许再提那两个字!”总是把女人挂在嘴边,一定是不服气自己被骗了这么久。
  看着某个讨厌的家伙终于离开了机仓后,我坐上启动座,开始调试时空机。经过晶石连线,秦染依她们已将操作信息发了过来,这个破机器怎么用,已经难不到我了。
  明川新委屈的回头看着我,像只被遗弃的小狗。“你、舍得走吗?”
  “少恶心,一边眯着去。”大力的点头,没有什么舍得不舍得,我原本就不属于这里。
  “凌真,那你走好。”明川新最后看了我一眼,猛的一转身,不再回头。
  伸手按下“启动键”的那一刻,犹如按下了我人生这段插曲的终结钮,倒计时“滴滴滴”的提醒时空机很快将要起动时,隔着透明的玻璃,我看见盈盈的水、壮阔的山,还有我所经历的事情,片段般的闪现在眼前,这一切都渐渐被倏地弹起的白光隔绝在时空机外时,我知道自己将要离开这里了。
  一滴离别的泪,不知不觉中,从面颊滑落,可是我的表情却没有波动,想象起某个冰冷男人的眼神,我咧开嘴,心底万种滋味凝聚!
  沧原,别了!
  沐颜轩,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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