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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公元1115年，完颜阿骨打率女真人建立大金帝国，启动了"灭辽克宋"的历史进程。金室建国初期，不少汉族文人由于不同的原因被滞留金国，蔡松年也是其中之一。但他一生仕途通达，位极人臣，故国之念和沦落之悲不及其他的"南冠"诗人，作品当中流露出来的情感隐含在强烈的矛盾和归隐愿望之中，所作《念奴娇•离骚痛饮》把这种矛盾与感慨表达得淋漓尽致，堪称个人作品中的上品佳作。
关键词：蔡松年；金词；嵬隗；矛盾；归隐
中图分类号：I207.23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1）06-0128-02
公元1120年北宋与金国签定“海上之盟”商定联合灭辽。由于北宋王朝政治腐朽、军事孱弱，以30万军队进攻辽军残部却惨败而归，最终未能夺取辽国尺寸之地。这一切被日趋强大的女真人看得真切，灭辽后即把北宋作为下一个讨伐目标，以求统一天下。1126年，金国仅以4万兵马南下，一路所向披靡，直逼北宋京师汴梁城下。次年金人以新的借口再启战端，将汴梁城团团围住，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迫使宋人屈服。随后，徽、钦二帝被掳北上，北宋王朝灭亡，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变”。蔡松年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民族矛盾与战乱迭起的时期。
蔡松年（1107-1159），字伯坚，真定（今河北正定）人，住所建有萧闲堂，故自号萧闲老人。其父蔡靖曾是北宋燕山守将，宣和末年蔡松年从父守燕山，宋军败绩后随父降金。“天会三年，金军副都统完颜宗望自平州攻宋，败宋将郭药师于白河，蔡靖以燕山府降金，元帅封松年为令史。”[1]虽是外朝降将，但金人特别重视它的才智，他初入金国便被授权管理文字，“松年从父来，管勾机宜文字”[2]。不仅如此，海陵王时期“徙榷货物以实都城，复钞引法，皆自松年启之。”[2]他有幸生活在熙宗、海陵两朝，这正是金初的繁盛时代。他曾历任过刑部郎中、兼总军中六部事、左司员外郎、户部尚书、右丞相，被封郜国公、卫国公，过世之后也被加封为吴国公，谥文简，据《金史•文艺传》所载他是当时官位最高的文人。
蔡松年是金初著名文学家之一，才学过人，尤善诗词。况周颐云：“金词清劲能树骨，如萧闲、庵是。南人得江山之秀，北人以冰霜为清。”[3]据《全金元词》记载，蔡松年今存词86首，大多是描写山光水影等自然景色，当然不乏寓意抒怀之作。身居高位但置身于现实尖锐的社会矛盾与宋金对峙的夹缝之中，其词作也不免流露出颇为复杂的情绪，如《念奴娇•离骚痛饮》：
“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夷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碧，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嵬隗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这首词为步韵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之作，感情豪宕，其高妙处亦不减原唱。元好问评价其为“公乐府中最得意者”，并取以压卷。词以“离骚痛饮”开头，语出自《世说新语》：“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虽然突兀而起，但豪爽之气溢于言表。句中描绘了理想的生活状况：身处人生佳处，闲读离骚，痛快饮酒，人生已经不再需要其他的事物了。忠贤不容于时，只有饮酒颂诗以自慰。一“痛”一“笑”之中，激越旷达而又略带小小的自嘲，豪放中隐含避世之意。“夷甫当年”也做作“江左诸人”。“夷甫”即王衍，字夷甫，西晋大臣、名士，“信口雌黄”却因他而来。王衍统率部队落入石勒大股骑兵包围之下，不经一战，全军溃败，为了苟且求生，一面推卸责任，一面俯首称臣。石勒派人半夜里把土房推倒，将他活埋。《世说新语》注云：“顾恺之王夷甫画赞曰：夷甫无形镶特，识者以为岩岩秀峙，壁立千仞。”
“五亩苍烟”化用白居易《池上篇》中“十亩之宅，五亩之园”之句，都是指理想中的退老之地；“一丘”化用《汉书•叙传》中“渔钓于一壑，则万物不奸其志；栖迟于一丘，则天下不易其乐。”在此一丘也指退居之地。《明秀集》注云：“是时公方自忧，恐不为时之所容，故有句。”与上下句联系起来，分别引用了王衍与谢安的故事，这两位名士一出世、一入世，分属两种情怀，用在此处也表达乐作者内心的徘徊与纠结，生活在夹缝中的他只能发出“岁晚忧风雪”的忧患之句。“西州”、“悲感”则表现了对谢安景仰之深衷。谢安为东晋名臣，文武兼备，有天下之志。太元十年，扶病舆入西州，不久病逝。观其“空想”之叹，“风雪”之忧，神交晋贤而不囿于物，则可见其胸襟之旷达。而岁晚之忧，前杰之悲，胸中 垒，复增悲慨之气，神交于晋贤，则豪情顿见[4]。
词的上片到此戛然而止，也许很多人会有疑惑，仕途通达，位极人臣的蔡松年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萦绕心间？本为宋人，自愿流寓于北地，对金廷来说是己降的汉族大吏，或许少些异己之感。但宋金对峙，民族争斗的阴影在他的内心仍然难以撩去。“及乎国亡家破，忠臣 士或死战阵，或死封疆，或从容就 ，或绝食而死，无不惊天动地，可歌可泣……宋人之忠臣 士若此其多也？宋之诸君待臣以礼，养士以气节，其风俗既成，争自濯磨”[5]，“海陵谋伐宋，以松年家世仕宋，故亟擢显位以耸南人观听，遂以松年为贺宋正旦使”[2]，主动背弃了故国却又要以敌对国使节的身份重返故土，这种尴尬的身份与处境足以让他身心俱疲。敏慧的他既能想象南方志士将怎样鄙视自己，而身边的同僚又会怎样地嫉恨不已，更不会健忘“兔死狗烹”的历史演义[6]。他不可避免陷入矛盾和痛苦之中。一方面，他不可能彻底抛弃“不仕二主”的忠君意识和华夷之防的民族情绪，不可能坦然自得、毫无芥蒂地跟随金兵去侵犯自己的祖国；另一方面，女真统治者并不是真心重用他，只是利用他“家世仕宋”的特殊身分，来实现其政治目的和军事野心。
词的下片笔锋一转，基调定位在归隐之志和超脱避世之乐。作者在镇阳别墅筑有萧闲堂，因自号为萧闲老人，所以有“我梦卜筑萧闲”这句。下面以梦抒怀，描绘了作者的理想生活状态：避居镇阳别墅，建起自己的萧闲堂，终日饮酒会友，从此不关世事，过着与世无争的隐逸生活。但是现实中的生活是不可能完全转化为梦境的，现实中的不平之气又如何抒发呢？嵬隗，胸中有不平的样子，语出自《世说新语》：“阮籍胸中垒块，故须以酒浇之。”《韩非子》中说：“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冰与炭”指不能相容的矛盾情感。“春风”，义同苏轼诗“万户春风为子寿”中的春风，都是指酒。这一句表达出了作者胸中的纠结与矛盾之情，在现实中难以得到排遣的复杂情感与不平之气，只有遇酒一醉之后才会烟消云散。
“神交”指慕名而没有见过面的交往。梦醒后无奈一切只是空，回头想想只不过是诸公相聚饮酒唱和后的妄想。“悠然”指闲适的样子，化用陶潜“悠然见南山”之句。魏道明注解此句云：“公意欲忘忧患，一寓之酒，而与晋贤神交，庶得意而无愁恨也。”蔡松年也很好的继承了苏东坡旷达的精神，并融合魏晋之人的隐逸情怀，将东坡的旷达向前推进一步，只是他缺少东坡的思想基础和广博胸襟，达不到那种洒脱、超逸的境界，因而在旷逸的外表背后，仍透出心中无法抹去的忧郁、悲凉情味。
词的最后两句，化用了王羲之《兰亭序》序中“永和九年，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 事也。”他欣赏王羲之诸人的兰亭雅集，却认为不必认真地把年、月、日等都记录下来，我何必像他那样记载什么“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呢？所有的思想负担一下子都找到了宣泄的管道，做人何不轻松惬意一点，潇洒一点。当然，这种惬意与潇洒中带有的无奈与失落溢于言表。
这首词用典巧妙，用韵清雄顿错，别有铿锵之意。元好问曾指出：“百年以来，乐府推伯坚与吴彦高，号吴蔡体。”（《中州集》卷一）与吴激相比，虽然他的一生仕途通达，自然少有故国黍离之感，故国之念和沦落之悲也不及其他被扣的“南冠”诗人明显，他的情怀多隐含在强烈的矛盾和归隐愿望中。吴之长在韵，韵致清远，使人品味不尽；蔡则以气胜，情词疏荡，婉丽中又有豪放，继承了苏词超旷简远的一面，这与他向往山水林泉之趣追慕魏晋诸贤的“风流风遗躅”有关[7]。虽然如此，鼎革易代的巨变仍然对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寄身异族，个性、情感不免受到压制，眷念故国的真情不可能充分抒发出来，普遍缺少刚劲的力度，有时甚至流于低声诉说，但是，他们那种充溢于字里行间的忧郁、彷徨之情分明可感[8]。
《金史•蔡松年传》不载其死因，却记载了完颜亮怀疑他泄露军事机密之事：“道夫退，海陵谓宰臣曰：‘宋人知我使神卫军习其声，此必蔡松年、胡砺泄之。’松年惶恐对曰：‘臣若怀此心，便当族灭。’”[2]为了南宋使者山呼声与往年不同这种小事，海陵王便怀疑起蔡松年，以致蔡松年发出灭族之毒誓，那么，蔡松年受猜疑致死，是完全可能的。辛弃疾《美芹十论•察情第二》中也记载：“逆亮始谋南寇之时，刘麟、蔡松年一探其意而导之，则麟逐而松年鸩，恶其露机也。”元好问在《忠武任君墓碣铭》中论及皇统党祸，痛斥蔡松年等人，有“不有天刑，必有人祸”之语，也暗示蔡松年未得善终。
即便如此，蔡松年依旧是金初文坛巨匠之一，他自身文采出众，更留给后人诸多绝妙好词。不仅如此，他还为金代文坛培养了中坚力量，其子蔡 就继承了父亲杰出的才智，成长为金代文坛“国朝文派”的领袖之一。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特别是金初词坛，蔡松年似里程碑似的存在过，他对苏轼词及其艺术风格的继承与发展也深深的影响了后世文人。
参考文献：
[1]周惠泉.金代文学论[M].长春:东北师大出版社,1997:149.
[2]脱脱.金史:卷4[M].北京:中华书局.
[3]况周颐.蕙风词话:卷3.[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57.
[4]彭国忠,刘锋杰.豪放词[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7:352.
[5]王德毅.三朝北盟会编[M].台北:大化书局.
[6]严迪昌.金元明清词选[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7.
[7]刘明今.辽金文学史案[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36.
[8]胡传志.金代文学研究[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70.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图表、注解、公式等内容请以PDF格式阅读原文
关键词：蔡松年；金词；嵬隗；矛盾；归隐
中图分类号：I207.23文献标志码：A 文章编号：1002-2589（2011）06-0128-02
公元1120年北宋与金国签定“海上之盟”商定联合灭辽。由于北宋王朝政治腐朽、军事孱弱，以30万军队进攻辽军残部却惨败而归，最终未能夺取辽国尺寸之地。这一切被日趋强大的女真人看得真切，灭辽后即把北宋作为下一个讨伐目标，以求统一天下。1126年，金国仅以4万兵马南下，一路所向披靡，直逼北宋京师汴梁城下。次年金人以新的借口再启战端，将汴梁城团团围住，在兵不血刃的情况下迫使宋人屈服。随后，徽、钦二帝被掳北上，北宋王朝灭亡，这就是历史上著名的“靖康之变”。蔡松年就生活在这样一个民族矛盾与战乱迭起的时期。
蔡松年（1107-1159），字伯坚，真定（今河北正定）人，住所建有萧闲堂，故自号萧闲老人。其父蔡靖曾是北宋燕山守将，宣和末年蔡松年从父守燕山，宋军败绩后随父降金。“天会三年，金军副都统完颜宗望自平州攻宋，败宋将郭药师于白河，蔡靖以燕山府降金，元帅封松年为令史。”[1]虽是外朝降将，但金人特别重视它的才智，他初入金国便被授权管理文字，“松年从父来，管勾机宜文字”[2]。不仅如此，海陵王时期“徙榷货物以实都城，复钞引法，皆自松年启之。”[2]他有幸生活在熙宗、海陵两朝，这正是金初的繁盛时代。他曾历任过刑部郎中、兼总军中六部事、左司员外郎、户部尚书、右丞相，被封郜国公、卫国公，过世之后也被加封为吴国公，谥文简，据《金史•文艺传》所载他是当时官位最高的文人。
蔡松年是金初著名文学家之一，才学过人，尤善诗词。况周颐云：“金词清劲能树骨，如萧闲、庵是。南人得江山之秀，北人以冰霜为清。”[3]据《全金元词》记载，蔡松年今存词86首，大多是描写山光水影等自然景色，当然不乏寓意抒怀之作。身居高位但置身于现实尖锐的社会矛盾与宋金对峙的夹缝之中，其词作也不免流露出颇为复杂的情绪，如《念奴娇•离骚痛饮》：
“离骚痛饮，笑人生佳处，能消何物。夷甫当年成底事，空想岩岩玉壁。五亩苍烟，一丘寒碧，岁晚忧风雪。西州扶病，至今悲感前杰。我梦卜筑萧闲，觉来岩桂，十里幽香发。嵬隗胸中冰与炭，一酌春风都灭。胜日神交，悠然得意，遗恨无毫发。古今同致，永和徒记年月。”
这首词为步韵东坡《念奴娇•赤壁怀古》之作，感情豪宕，其高妙处亦不减原唱。元好问评价其为“公乐府中最得意者”，并取以压卷。词以“离骚痛饮”开头，语出自《世说新语》：“王孝伯言名士不必须奇才，但使常得无事痛饮酒，熟读《离骚》便可称名士”。虽然突兀而起，但豪爽之气溢于言表。句中描绘了理想的生活状况：身处人生佳处，闲读离骚，痛快饮酒，人生已经不再需要其他的事物了。忠贤不容于时，只有饮酒颂诗以自慰。一“痛”一“笑”之中，激越旷达而又略带小小的自嘲，豪放中隐含避世之意。“夷甫当年”也做作“江左诸人”。“夷甫”即王衍，字夷甫，西晋大臣、名士，“信口雌黄”却因他而来。王衍统率部队落入石勒大股骑兵包围之下，不经一战，全军溃败，为了苟且求生，一面推卸责任，一面俯首称臣。石勒派人半夜里把土房推倒，将他活埋。《世说新语》注云：“顾恺之王夷甫画赞曰：夷甫无形镶特，识者以为岩岩秀峙，壁立千仞。”
“五亩苍烟”化用白居易《池上篇》中“十亩之宅，五亩之园”之句，都是指理想中的退老之地；“一丘”化用《汉书•叙传》中“渔钓于一壑，则万物不奸其志；栖迟于一丘，则天下不易其乐。”在此一丘也指退居之地。《明秀集》注云：“是时公方自忧，恐不为时之所容，故有句。”与上下句联系起来，分别引用了王衍与谢安的故事，这两位名士一出世、一入世，分属两种情怀，用在此处也表达乐作者内心的徘徊与纠结，生活在夹缝中的他只能发出“岁晚忧风雪”的忧患之句。“西州”、“悲感”则表现了对谢安景仰之深衷。谢安为东晋名臣，文武兼备，有天下之志。太元十年，扶病舆入西州，不久病逝。观其“空想”之叹，“风雪”之忧，神交晋贤而不囿于物，则可见其胸襟之旷达。而岁晚之忧，前杰之悲，胸中 垒，复增悲慨之气，神交于晋贤，则豪情顿见[4]。
词的上片到此戛然而止，也许很多人会有疑惑，仕途通达，位极人臣的蔡松年怎么会有这样的感慨萦绕心间？本为宋人，自愿流寓于北地，对金廷来说是己降的汉族大吏，或许少些异己之感。但宋金对峙，民族争斗的阴影在他的内心仍然难以撩去。“及乎国亡家破，忠臣 士或死战阵，或死封疆，或从容就 ，或绝食而死，无不惊天动地，可歌可泣……宋人之忠臣 士若此其多也？宋之诸君待臣以礼，养士以气节，其风俗既成，争自濯磨”[5]，“海陵谋伐宋，以松年家世仕宋，故亟擢显位以耸南人观听，遂以松年为贺宋正旦使”[2]，主动背弃了故国却又要以敌对国使节的身份重返故土，这种尴尬的身份与处境足以让他身心俱疲。敏慧的他既能想象南方志士将怎样鄙视自己，而身边的同僚又会怎样地嫉恨不已，更不会健忘“兔死狗烹”的历史演义[6]。他不可避免陷入矛盾和痛苦之中。一方面，他不可能彻底抛弃“不仕二主”的忠君意识和华夷之防的民族情绪，不可能坦然自得、毫无芥蒂地跟随金兵去侵犯自己的祖国；另一方面，女真统治者并不是真心重用他，只是利用他“家世仕宋”的特殊身分，来实现其政治目的和军事野心。
词的下片笔锋一转，基调定位在归隐之志和超脱避世之乐。作者在镇阳别墅筑有萧闲堂，因自号为萧闲老人，所以有“我梦卜筑萧闲”这句。下面以梦抒怀，描绘了作者的理想生活状态：避居镇阳别墅，建起自己的萧闲堂，终日饮酒会友，从此不关世事，过着与世无争的隐逸生活。但是现实中的生活是不可能完全转化为梦境的，现实中的不平之气又如何抒发呢？嵬隗，胸中有不平的样子，语出自《世说新语》：“阮籍胸中垒块，故须以酒浇之。”《韩非子》中说：“冰炭不同器而久，寒暑不兼时而至”，“冰与炭”指不能相容的矛盾情感。“春风”，义同苏轼诗“万户春风为子寿”中的春风，都是指酒。这一句表达出了作者胸中的纠结与矛盾之情，在现实中难以得到排遣的复杂情感与不平之气，只有遇酒一醉之后才会烟消云散。
“神交”指慕名而没有见过面的交往。梦醒后无奈一切只是空，回头想想只不过是诸公相聚饮酒唱和后的妄想。“悠然”指闲适的样子，化用陶潜“悠然见南山”之句。魏道明注解此句云：“公意欲忘忧患，一寓之酒，而与晋贤神交，庶得意而无愁恨也。”蔡松年也很好的继承了苏东坡旷达的精神，并融合魏晋之人的隐逸情怀，将东坡的旷达向前推进一步，只是他缺少东坡的思想基础和广博胸襟，达不到那种洒脱、超逸的境界，因而在旷逸的外表背后，仍透出心中无法抹去的忧郁、悲凉情味。
词的最后两句，化用了王羲之《兰亭序》序中“永和九年，会于会稽山阴之兰亭，修 事也。”他欣赏王羲之诸人的兰亭雅集，却认为不必认真地把年、月、日等都记录下来，我何必像他那样记载什么“永和九年，岁在癸丑”呢？所有的思想负担一下子都找到了宣泄的管道，做人何不轻松惬意一点，潇洒一点。当然，这种惬意与潇洒中带有的无奈与失落溢于言表。
这首词用典巧妙，用韵清雄顿错，别有铿锵之意。元好问曾指出：“百年以来，乐府推伯坚与吴彦高，号吴蔡体。”（《中州集》卷一）与吴激相比，虽然他的一生仕途通达，自然少有故国黍离之感，故国之念和沦落之悲也不及其他被扣的“南冠”诗人明显，他的情怀多隐含在强烈的矛盾和归隐愿望中。吴之长在韵，韵致清远，使人品味不尽；蔡则以气胜，情词疏荡，婉丽中又有豪放，继承了苏词超旷简远的一面，这与他向往山水林泉之趣追慕魏晋诸贤的“风流风遗躅”有关[7]。虽然如此，鼎革易代的巨变仍然对他产生了重大的影响。寄身异族，个性、情感不免受到压制，眷念故国的真情不可能充分抒发出来，普遍缺少刚劲的力度，有时甚至流于低声诉说，但是，他们那种充溢于字里行间的忧郁、彷徨之情分明可感[8]。
《金史•蔡松年传》不载其死因，却记载了完颜亮怀疑他泄露军事机密之事：“道夫退，海陵谓宰臣曰：‘宋人知我使神卫军习其声，此必蔡松年、胡砺泄之。’松年惶恐对曰：‘臣若怀此心，便当族灭。’”[2]为了南宋使者山呼声与往年不同这种小事，海陵王便怀疑起蔡松年，以致蔡松年发出灭族之毒誓，那么，蔡松年受猜疑致死，是完全可能的。辛弃疾《美芹十论•察情第二》中也记载：“逆亮始谋南寇之时，刘麟、蔡松年一探其意而导之，则麟逐而松年鸩，恶其露机也。”元好问在《忠武任君墓碣铭》中论及皇统党祸，痛斥蔡松年等人，有“不有天刑，必有人祸”之语，也暗示蔡松年未得善终。
即便如此，蔡松年依旧是金初文坛巨匠之一，他自身文采出众，更留给后人诸多绝妙好词。不仅如此，他还为金代文坛培养了中坚力量，其子蔡 就继承了父亲杰出的才智，成长为金代文坛“国朝文派”的领袖之一。在那个特定的历史时期，特别是金初词坛，蔡松年似里程碑似的存在过，他对苏轼词及其艺术风格的继承与发展也深深的影响了后世文人。
参考文献：
[1]周惠泉.金代文学论[M].长春:东北师大出版社,1997:149.
[2]脱脱.金史:卷4[M].北京:中华书局.
[3]况周颐.蕙风词话:卷3.[M].北京:人民文学出版社,2006:57.
[4]彭国忠,刘锋杰.豪放词[M].合肥:安徽文艺出版社,1997:352.
[5]王德毅.三朝北盟会编[M].台北:大化书局.
[6]严迪昌.金元明清词选[M].南京:江苏古籍出版社,2002:7.
[7]刘明今.辽金文学史案[M].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4:36.
[8]胡传志.金代文学研究[M].合肥:安徽大学出版社,2000:70.
注：本文中所涉及到的图表、注解、公式等内容请以PDF格式阅读原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