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过几场秋雨，走在凉爽的街道上，突然发现桂花已经开了，簇簇金色的碎花悄然在葱绿的枝叶下绽放，浓郁而清甜的香味随风在空中游荡。
　　小时候每到这香飘十里的九月，我就会缠着奶奶给我摘桂花，开酒酿，煮桂花酒酿圆子汤我吃。
　　在下着秋雨的下午，或者是云淡风轻的午后，抵不住我的撒娇，奶奶就掸掸围裙起身采来桂花，捞一点酒酿。煮一碗甜甜的酒酿圆子汤。桂花下锅的香味，直惹得村里的孩子都趴在我家灶房窗台上，睁着大大的眼睛看着，而我则骄傲地傍在奶奶身边，甩一甩辫子，把下巴翘得高高的。
　　喝完汤，我就扔下碗，跑到外面去疯。奶奶总是站在屋檐下，笑呵呵地看着我们。田野上的风被我们撕裂成一片一片，其中夹杂着喧闹声：“落雨了，罢樵了，小巴喇子开会了，噢噢噢……”
　　每天玩到天黑才会回家。晚上，我是和爷爷奶奶一起睡的。那床好像是漆成黑色的木头做的，很硬很高，床沿上总横着根很宽的木头，我要翻过这木头才能爬上床。每次爬我都要在心里咕哝两声，硌得我好疼啊。我和奶奶睡一头，爷爷睡另一头，睡着唾着，我常常从高高的枕头上溜下去，溜到被窝里，睡睡就觉得气闷，在一片黑暗中直喘气就是不睁眼，这个时候，就有奶奶把我拽上来，渗着新鲜的空气，还有奶奶身上特有的混着泥土、青草的滋味。
　　可惜我再也无法回到快乐的童年了，今年，我读大四，明年就要大学毕业。桂花依然浓香，可奶奶已不再强健。
　　奶奶已经八十四岁了。今年夏天，奶奶住进了医院。奶奶是被直接送到急诊室里的。那个炎热的晚上，想想一点都不真实，我怎么都不能想象我的那么健康的奶奶，有着大嗓门，一天走东家串西家要走很多遍的奶奶，怎么会形容枯槁地躺在病床上。医院的床真是很大，所以躺在白色被褥中的奶奶才会显得瘦小，而小姑姑也长力气了，否则她怎能一把抱起曾经那么结实的奶奶，这都是很难想象的，不是吗?
　　打点滴的软袋中的药水一点一点地顺着导管流进奶奶的手臂，奶奶睁开眼睛看着我，有气无力地叫我囡囡，枯瘦的手臂抬起一点点又落下去，说，奶奶还死不了的。我眨着眼睛，逼回满眶的液体。扯着嘴角笑着对奶奶说，是啊，你答应过我要送给我男朋友礼物的……
　　人说，如果有了追求，人就不容易老，不容易死。是这样吗?于是我对爷爷奶奶提出了这样的约定，要他们看着我、等着我。
　　我知道，人终究要死的，爷爷奶奶的身体被岁月一点一点侵耗，只能是过一年是一年。而今年有约定，明年也可以有，还有后年，挑老人关心的，约定就可以继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