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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傍晚之前,我是个傻子,而且傻到毫不自知。三十八岁的年龄了,还拿简单、单纯这样的话,当做对自己的赞美。
就在前一天,我还对女友小麦说:我这样简单的人,是非对错,最是明晰的事情,单刀直入截然两分,才是纯粹。
是的,我崇尚的,正是很多年前,毛主席语录里的那句话:“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出身于军人世家的我,从小就拿这样的理念,当做做人的原则。
可小麦含笑不语,既不迎合,也不反对。
谁能知道,24小时不到,就出了这事。之前的话,仿佛是给自己的一记耳光。手足无措之时,小麦没有劝我,也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只是轻轻一句话:“别急着做决定,要知道是非对错,并非对立,而是相互对照。”
我知道她担心我在气头上,会做出冲动的行为。我感激她的好心,一刹那,突然有了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彷徨、犹疑和胆怯——我,还是那个纯粹的人吗?
还是从那个傍晚说起吧。
是个周末,我和几个女友家庭聚会,老公朱平没有事,被我硬拉去了。正好,有两个女友也带了丈夫来。那天玩得很高兴,吃着饭,就有人夸我面相年轻,结婚这么多年,竟还像女孩子一样。当时,忘了谁在旁边说,人家那是性格单纯,本身就像一个小女孩。
这话让我喜出望外,我得意地炫耀:谁叫我命好,没啥罪受呢?
其他人嘴里啧啧着,又夸朱平会养老婆。朱平也就自夸,说自己虽然是牛粪,但肥力好,才将鲜花养得艳。
命运还真是吊诡,这些玩笑,三个小时都没有到,就统统成了讽刺。
到了下午,打了几圈牌后,大家都有点累了,男人们就去了隔壁房间睡觉。我们几个女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五点多,朱平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因为他的包就在我身边,我就拿出来看了看。
有两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我嘴里开着玩笑,一边说:“别有什么秘密,让我给抓住了。”
我这话一出口,几个女人立刻起哄,一起围了过来,嚷着说要看秘密看秘密。手机突然就从我手里被抢走了,几个头挨在一起,短信打开了,来电人的姓名显示是朱平的战友老张,可是短信内容,却让人瞠目结舌。也就几个字:“我要你,现在。”
嘈杂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了。手机也不知怎样又回到了我的手里,我捏着这条短信,脑子还一时没有转过来。老张怎么会给朱平这么说话?再看看号码,不对啊,老张哪里是这个号呢?我顾不上对旁边的几个女友解释,拨了我手机里老张那个熟悉的号码,我说,你是不是在找朱平啊。他说,没有呀,我在外地呢,等回来再找他。
电话挂了,周围几张脸,表情都很凝重,不仅盯着我不放,眼里还全是同情。她们那神情的意思我懂,我举起朱平的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不出所料,是个女人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开口了:“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呢,晚上我一个人,抽空过来吧。”
房间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她的话,清晰地落在了我身边每个女友的耳朵里。大热天,我突然像是被扔进了冰冷的水里,浑身都打起了筛子。
那天为了给朱平面子,我们没有在女友家继续吃晚饭,叫醒他后,我就拉着他出了门。他不知道是故意对我阴沉的脸视而不见,还是在强装镇静,发动了车子,什么话也不问我。既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叫他起来,也不问我为什么跟大家告别时那么尴尬,而且非要离开不可。
起风了,沙子卷起落叶,向车轮和车窗冲过来。我的眼睛红了,泪水流了下来。他看了我两眼,说了句:“把窗户关上吧。”
他刻意的沉默,让我越发感到痛楚。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说:“老张在找你呢。”
他咧咧嘴,并不回答我。那恬淡无谓的表情,正像在家里,我将报纸递到他手里一样。
我哭出了声。
开了五百米左右,他终于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他走到后座,先拿了纸巾给我,然后搂着我的肩膀,给我擦眼泪。还是不说话。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要处理这样的问题,脑子里一时间出现很多看过的影视剧,还有杂志里的故事,那些女人,哪个是我这样的呢。被丈夫背叛了,却靠在他的肩头哭泣。高不过天、低不过地的悲凉啊,此时此刻,我该说点什么呢。一片混乱中,我脑子突然想起的,竟然是几个小时前,有人说我的那个词:简单,单纯。我突然明白了这词背后的实质意义,就是幼稚和软弱。
我推开了朱平,擦了擦眼泪。我拿到了他的手机,果然,那个短信已经没有了。通讯本里,甚至那个署名老张的电话也没有了。幸好,我早一步,已经在自己的手机里存了那个号码。我拨通了电话,举到他的跟前,我说:“你跟她说吧,是她在找你。”
电话通了,那女子可能是见到不熟悉的号码,加上之前和我通话的疑虑,她不接电话了。我又用朱平的手机,给她拨电话。这中间,朱平的表情一直很是沉着,让我不由得暗暗吃惊。这真的是我熟悉的那个从少年一起走入中年的男人吗?
终于,她接电话了。
朱平的声音很稳,他用“你好”做开头。然后说:“有个事啊,误会了。我老婆这阵就在旁边,你玩笑开大了点,给她道个歉吧,否则我可就苦了。”
他是那么的轻描淡写,相比之下,我的眼泪,和外面的风沙,一时间,都似乎成了稀奇古怪的无事生非。我真的要相信这一切,都是玩笑,甚至可能只是我的一场梦了。
可是偏不,那个女人的声音,在仄小的车厢里,听得如此清晰。她颇有些不耐烦,还带着一些骄纵。她说:“我就不道歉,你来还是不来?”
朱平开始求她了,到了这一刻,他可能才意识到情况有点严重。他放低了声音,将手机也拿得离我远了一点,他说:“道个歉吧,你也忒能闹了。这事关乎我家庭和睦,你跟我老婆说,她就在我旁边。”
那女人,大概才知道,朱平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我接过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她就冷冷地说:“不好说,没什么好说的。”
电话挂了。
我摇开了车窗,一把将朱平的手机扔到了马路上。一辆呼啸而过的轿车,立刻将它轧得粉碎。
手机的碎裂,让朱平立刻得到了解脱。他的表情和姿态,都轻松了起来。这让我既后悔又伤心,短短两个小时不到,我们俩已经成了一对斗智斗勇的敌人。
到了家门口,我一把将朱平推开了,然后将他关在了外面。他打门,恢复了之前的理直气壮。他喊:“让我进去,你不要无理取闹,丢人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没有理睬他。进了房间,小麦的短信就来了。“别急着做决定。”她说。
我没有回答她,打开阳台门,站在了外面。看着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想到有多少家庭,多少人,在经历着和我一样的无奈与惶惑。风大了起来,我身后的家,已经不再温暖惬意和舒心,而是像一个能吞噬我的无底洞。
朱平,也曾是个纯粹的男子。
十六岁,我们就相爱了。随后经历了他当兵七年,我读大学四年,直到十年前,我们结婚。
很长时间,他总是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眼里揉不得沙子。”
因为这个不能进沙子,他只做自己喜欢做的职业,交往自己喜欢的朋友,连吃饭,都只吃爱吃的那几样菜。他用这样的行为方式,给自己定了性,也用这样的生活理念,教育着儿子感染着我。这让我们一家人的性格,都有那么一些直率、简单和快活。
谁能知道,他竟还有深藏在阴影里的那一部分,我并不知道的那部分!这个女子,算不算是他往我们的家庭里掺的沙子呢?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门再次敲响了。是我熟悉的他的一个战友的声音,我不好意思再不开门,门一打开,朱平就冲了进来。他火冒三丈,竟冲我举起了拳头。如果不是战友拉住,他可能真的就揍到我的身上了。他大声冲我叫着:“你抓住我跟她在床上了吗,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胡闹?”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毫不躲闪,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让我再一次怀疑起自己来。他拉过战友,让他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什么人。
就在前一天,我还对女友小麦说:我这样简单的人,是非对错,最是明晰的事情,单刀直入截然两分,才是纯粹。
是的,我崇尚的,正是很多年前,毛主席语录里的那句话:“一个纯粹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
出身于军人世家的我,从小就拿这样的理念,当做做人的原则。
可小麦含笑不语,既不迎合,也不反对。
谁能知道,24小时不到,就出了这事。之前的话,仿佛是给自己的一记耳光。手足无措之时,小麦没有劝我,也没有告诉我该怎么做。只是轻轻一句话:“别急着做决定,要知道是非对错,并非对立,而是相互对照。”
我知道她担心我在气头上,会做出冲动的行为。我感激她的好心,一刹那,突然有了一种从来也没有过的彷徨、犹疑和胆怯——我,还是那个纯粹的人吗?
还是从那个傍晚说起吧。
是个周末,我和几个女友家庭聚会,老公朱平没有事,被我硬拉去了。正好,有两个女友也带了丈夫来。那天玩得很高兴,吃着饭,就有人夸我面相年轻,结婚这么多年,竟还像女孩子一样。当时,忘了谁在旁边说,人家那是性格单纯,本身就像一个小女孩。
这话让我喜出望外,我得意地炫耀:谁叫我命好,没啥罪受呢?
其他人嘴里啧啧着,又夸朱平会养老婆。朱平也就自夸,说自己虽然是牛粪,但肥力好,才将鲜花养得艳。
命运还真是吊诡,这些玩笑,三个小时都没有到,就统统成了讽刺。
到了下午,打了几圈牌后,大家都有点累了,男人们就去了隔壁房间睡觉。我们几个女人坐在客厅里聊天。五点多,朱平放在包里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因为他的包就在我身边,我就拿出来看了看。
有两个未接电话,还有一条短信。我嘴里开着玩笑,一边说:“别有什么秘密,让我给抓住了。”
我这话一出口,几个女人立刻起哄,一起围了过来,嚷着说要看秘密看秘密。手机突然就从我手里被抢走了,几个头挨在一起,短信打开了,来电人的姓名显示是朱平的战友老张,可是短信内容,却让人瞠目结舌。也就几个字:“我要你,现在。”
嘈杂的声音,立刻就安静了。手机也不知怎样又回到了我的手里,我捏着这条短信,脑子还一时没有转过来。老张怎么会给朱平这么说话?再看看号码,不对啊,老张哪里是这个号呢?我顾不上对旁边的几个女友解释,拨了我手机里老张那个熟悉的号码,我说,你是不是在找朱平啊。他说,没有呀,我在外地呢,等回来再找他。
电话挂了,周围几张脸,表情都很凝重,不仅盯着我不放,眼里还全是同情。她们那神情的意思我懂,我举起朱平的手机,拨通了那个电话。
不出所料,是个女人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说话,她就开口了:“你去哪里了,怎么一直不接我电话呢,晚上我一个人,抽空过来吧。”
房间里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她的话,清晰地落在了我身边每个女友的耳朵里。大热天,我突然像是被扔进了冰冷的水里,浑身都打起了筛子。
那天为了给朱平面子,我们没有在女友家继续吃晚饭,叫醒他后,我就拉着他出了门。他不知道是故意对我阴沉的脸视而不见,还是在强装镇静,发动了车子,什么话也不问我。既不想知道为什么我会突然叫他起来,也不问我为什么跟大家告别时那么尴尬,而且非要离开不可。
起风了,沙子卷起落叶,向车轮和车窗冲过来。我的眼睛红了,泪水流了下来。他看了我两眼,说了句:“把窗户关上吧。”
他刻意的沉默,让我越发感到痛楚。我尽量稳住自己的声音,说:“老张在找你呢。”
他咧咧嘴,并不回答我。那恬淡无谓的表情,正像在家里,我将报纸递到他手里一样。
我哭出了声。
开了五百米左右,他终于将车在路边停了下来。他走到后座,先拿了纸巾给我,然后搂着我的肩膀,给我擦眼泪。还是不说话。
我从没有想过自己要处理这样的问题,脑子里一时间出现很多看过的影视剧,还有杂志里的故事,那些女人,哪个是我这样的呢。被丈夫背叛了,却靠在他的肩头哭泣。高不过天、低不过地的悲凉啊,此时此刻,我该说点什么呢。一片混乱中,我脑子突然想起的,竟然是几个小时前,有人说我的那个词:简单,单纯。我突然明白了这词背后的实质意义,就是幼稚和软弱。
我推开了朱平,擦了擦眼泪。我拿到了他的手机,果然,那个短信已经没有了。通讯本里,甚至那个署名老张的电话也没有了。幸好,我早一步,已经在自己的手机里存了那个号码。我拨通了电话,举到他的跟前,我说:“你跟她说吧,是她在找你。”
电话通了,那女子可能是见到不熟悉的号码,加上之前和我通话的疑虑,她不接电话了。我又用朱平的手机,给她拨电话。这中间,朱平的表情一直很是沉着,让我不由得暗暗吃惊。这真的是我熟悉的那个从少年一起走入中年的男人吗?
终于,她接电话了。
朱平的声音很稳,他用“你好”做开头。然后说:“有个事啊,误会了。我老婆这阵就在旁边,你玩笑开大了点,给她道个歉吧,否则我可就苦了。”
他是那么的轻描淡写,相比之下,我的眼泪,和外面的风沙,一时间,都似乎成了稀奇古怪的无事生非。我真的要相信这一切,都是玩笑,甚至可能只是我的一场梦了。
可是偏不,那个女人的声音,在仄小的车厢里,听得如此清晰。她颇有些不耐烦,还带着一些骄纵。她说:“我就不道歉,你来还是不来?”
朱平开始求她了,到了这一刻,他可能才意识到情况有点严重。他放低了声音,将手机也拿得离我远了一点,他说:“道个歉吧,你也忒能闹了。这事关乎我家庭和睦,你跟我老婆说,她就在我旁边。”
那女人,大概才知道,朱平不是在跟她开玩笑。我接过了电话,刚喂了一声,她就冷冷地说:“不好说,没什么好说的。”
电话挂了。
我摇开了车窗,一把将朱平的手机扔到了马路上。一辆呼啸而过的轿车,立刻将它轧得粉碎。
手机的碎裂,让朱平立刻得到了解脱。他的表情和姿态,都轻松了起来。这让我既后悔又伤心,短短两个小时不到,我们俩已经成了一对斗智斗勇的敌人。
到了家门口,我一把将朱平推开了,然后将他关在了外面。他打门,恢复了之前的理直气壮。他喊:“让我进去,你不要无理取闹,丢人的只会是你自己。”
我没有理睬他。进了房间,小麦的短信就来了。“别急着做决定。”她说。
我没有回答她,打开阳台门,站在了外面。看着城市星星点点的灯光,想到有多少家庭,多少人,在经历着和我一样的无奈与惶惑。风大了起来,我身后的家,已经不再温暖惬意和舒心,而是像一个能吞噬我的无底洞。
朱平,也曾是个纯粹的男子。
十六岁,我们就相爱了。随后经历了他当兵七年,我读大学四年,直到十年前,我们结婚。
很长时间,他总是用这样一句话来形容自己:“眼里揉不得沙子。”
因为这个不能进沙子,他只做自己喜欢做的职业,交往自己喜欢的朋友,连吃饭,都只吃爱吃的那几样菜。他用这样的行为方式,给自己定了性,也用这样的生活理念,教育着儿子感染着我。这让我们一家人的性格,都有那么一些直率、简单和快活。
谁能知道,他竟还有深藏在阴影里的那一部分,我并不知道的那部分!这个女子,算不算是他往我们的家庭里掺的沙子呢?
这天晚上,十一点多,门再次敲响了。是我熟悉的他的一个战友的声音,我不好意思再不开门,门一打开,朱平就冲了进来。他火冒三丈,竟冲我举起了拳头。如果不是战友拉住,他可能真的就揍到我的身上了。他大声冲我叫着:“你抓住我跟她在床上了吗,没有证据,凭什么这么胡闹?”
我看着他的眼睛,他毫不躲闪,一脸的理所当然,甚至让我再一次怀疑起自己来。他拉过战友,让他告诉我那个女人是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