给父亲
　　爸爸，现在我可以告诉你
　　我很长时间不给你打电话的原因了
　　自从你出院后
　　我就一直担心你的病情
　　而你总是说你很好要我不要分心
　　直到姐姐去看你
　　我才知道你身体每况愈下的消息
　　这让我每次打通电话
　　都担心是和你的最后一次通话
　　甚至后来多次在梦里
　　我都梦到你悄悄走了
　　我没有见上你最后一面
　　更没有完成你的最后心愿
　　找一个善良的女孩子带回家
　　爸爸，我知道这是梦
　　但它太过真实
　　真实的让我感到害怕
　　爸爸，我爱你
　　多年来，这种爱我从未有过怀疑
　　但现在，我只能用沉默的方式来爱你
　　像爱上一个烫手的山芋一样
　　来爱你
　　结巴
　　上小学时
　　我们常常在课余学着他说话
　　后来我们毕业了
　　就有一群更小的孩子，在课余学着他说话
　　他是我们村唯一的民办教师
　　结巴了一辈子
　　他为我们村培养了好多有文化的农民
　　也为我们村培养了好多结巴
　　现在他离开我们已好几年了
　　可无论走到哪里，听到结巴说话时我总会想起他
　　想起我那日渐荒芜的村子
　　和几个日渐苍老的结巴
　　想起在普通话的语境里，在老牛和疯长的蒿草间
　　他们都已很少说话，直至和他一样最终由结巴变成哑巴
　　故乡的脸
　　那年夏天，夜里十一点多，
　　我去村头小卖部买酒，
　　经过一个二层小土楼时，
　　无意间看见二楼的窗子敞开着，
　　一个约莫二十多岁的少妇
　　正趴在窗台上望月亮。
　　她看见了我没有？我忘记了。
　　但我记住了她的脸，
　　有种沐浴之后的慵懒。
　　微风拂动她的长发，
　　一颗小痣若隐若现。
　　多年后，我辗转走过多个地方，
　　每次喝完闷酒望月亮时，
　　我总会想起那张脸。
　　那是一张故乡的脸。
　　在夜里，在风中，
　　画饼充饥一样，让我忘记了疲倦。
　　诸王在
　　在这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我要温上一壶烈酒，
　　然后飞上城楼，看一看我的河山。
　　瞧，这里的一切都是我的，峰峦如幕，苍茫如蛊。
　　而四周寂寞一样笼罩的，全是我胸怀天下的悲悯啊，
　　仿佛埋伏着十万神兵。只是，
　　一想到我还是个没有敌人的人，我就感到无比伤心。
　　看落日
　　我赶到那座最高的山头时
　　日头已经全落尽了
　　漫山的蒿草在风中佝偻着身子
　　仿佛一场盛大的祭祀
　　山上有羊，三三两两
　　自盘山小道上渐次走下来
　　山下依稀亮起了灯火
　　我点燃一支烟，想到我此行的目的
　　忽然觉着我其实就是为了看这些羊儿
　　在一条鞭子的驱使下走向回家之路
　　卿卿吾念
　　虚构一个风清月白的夜晚
　　要有一扇纸糊的窗户
　　一扇篱笆小门
　　院墙外有一大片金黄的油菜花
　　大约月光照上窗纸的时候
　　篱笆墙外会传出三两声鸟叫
　　一位身着花衬衫的农家女
　　会从偏房蹑手蹑脚走出来
　　关键的时刻到了
　　我要减掉多余的杂音和风
　　讓油菜花的摆动更像是被露珠掀动
　　种地
　　将小麦种到地里
　　就会长出小麦
　　将土豆种到地里
　　就会长出土豆
　　七岁那年，小猫将鱼种到了地里
　　鱼消失于方格本中
　　三十岁那年，我将父亲种到了地里
　　土地自己长高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