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实验、前卫、大胆，这些特点的背后是大量激情在支撑，你是怎么保持这种生命力的？

　　我已经82岁了，对于我而言，我更关心的东西，不是此刻外部的世界发生了什么事，而是过往的回忆。我小时躲在防空洞里，看到美军的飞机对地面人群模拟袭击的那个场景，飞机并不是真的投放炸弹，只是在吓唬地上的人，发现有人就冲向他们，那个距离有多近呢，因为当时的飞机比较老，可以看到飞行员的脸，飞行员戏弄着人们，脸上都是挂着微笑的，或者说就是嘲笑吧。这些飞机飞得非常低，会伤害到行人，有时候甚至会当场造成死亡。这些恐怖的印象和回忆，对我造成了很深刻的强烈影响，我寻找创作源泉时总是向内心挖掘、向自己的回忆挖掘。

02 中国的年轻人里流行一个词叫“丧”，瘫躺沙发上，目光放空，不想被打搅，享受涣散时刻。这可以说是压力之下，人的本能自我保护。你怎么看这种现象？

　　我年轻时也有过一段“丧”的时间，那个时代的社会环境不能容忍这种状态，这无形中给了我们很大的压力。一想到情绪低落和无所事事的那段时光，每天都是令人窒息的、慵懒和不安的，然而，这种黑暗也许是激发创造力和想象力的能量。突破这个问题应该取决于人的自身，因此我不能给出一个确切的对抗建议。

03 母亲遮住你眼睛走过的战后街道，金鱼鳞片的照明弹反光，这些幼年记忆你反复在作品中表达，在访问中重提……那么，你觉得现代人听懂了你多少？

　　我脑海中有很多记忆，它们反映的是不同时代的样子，因此我认为别人可能无法理解。同时，我的画并不是描绘现实存在的东西，也就是说这些都是通过我现在的视角戏剧化展现的，就像是“记忆谎言”，同样，我的记忆可以被碎片化，然后拼接在绘画中。因此，我乐意看到人们能用自己的视角来自由地看待我的画。

04 你如今怎么看待生死？

　　在这个年龄，死亡对我并不遥远，但我对死亡并没有非常恐惧，因为每个人都会到达这样的终点。前段时间我看到一篇文章，那些对死亡特别害怕的人会得认知症，就像是老年痴呆症这样，因为得了这个病就不会意识到死亡即将来临，就不会恐惧，我恍然大悟，我认为这个学说是有道理的。

05 什么是你早年深信不疑如今深表怀疑的东西？

　　年轻的时候我一直高估了自己的天赋，浪费了很多时间做没有意义的事。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天赋有限，那种无端的自信也开始动摇，我想搞清楚为什么自己从前那么自信。所以，无知是羞耻的。

06 你认为现在的艺术环境对于年轻艺术家是更好了还是？

　　我年轻时，艺术环境很差，我忧愁地拿着画笔，看着另一边美国蓬勃发展的当代艺术，相比之下，今天年轻艺术家所处的艺术环境更丰富了，但现在日本的艺术总体仍处于停滞的状态，还不够丰 富。

07 办广州这个展的过程中有没有什么预料之外的事发生？

　　因为只在广州停留3天，所以很快就结束了，但我很喜欢在广州遇到的不同的人，尤其是接受了来自中国年轻一代的采访，这让我很兴奋，我觉得这给了我一个重新审视整个创作过程的机会。

08 最满意的一件作品是什么？

　　我对所有已经完成的作品都很满意，但这种满足感会随着时间的推移而消减，我会觉得作品的某些部分没有得到改善，这种不满会成为下一个创作的动力。

09 现在看待艺术和生活的态度，和年轻时相比，最大不同是？

　　我年轻时会无端地感到自信和自负，这很奇怪，当我长大以后，我意识到了自己的局限性，对画画的态度也转变了，并且学会了用画画来解放我的思想。

10 你怎么看待技术，以及技术对艺术表现的影响？

　　技术带来了很多好处，事实上我的创作过程中一直需要用到电脑，这也是我构思的源泉，技术蕴含着无限的力量和可能性，它拓展了当代艺术的领域，突破了思想的极限。提到计算机，我现在正在做一个“手之伤痛”的绘画作品，是有关身体感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