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行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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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编辑 方迎忠 郑洁 rwzkphotos@vip.163.com
  在花久高速上行驶了一个多小时后,我把车停在泊车港。这条高速公路尚未正式通车,是花石峡镇一位牧民指给我的,如果按照导航,到玛沁两百多公里需要7个半小时。这是我离开北京的第八天,一路经內蒙、宁夏、甘肃,来到青海。每年我都会抽一段时间到辽阔的地方看一看。
青海海西

  一早从香日德出发到现在还没吃东西,头隐隐胀痛,我蹲在路边,吃了一个梨和几口青稞馍,细细嚼着这些食物,我发现有时候东西越简单反而吃起来越香。
  高原的色彩是超饱和的,天空澄澈得没有任何杂质,远远望去,阿尼玛卿山主峰顶着耀眼的雪冠。眼前延绵不绝的山坡上绿色的草皮正一点点向枯黄无声过渡。一只鹰在山脊上空盘旋,山涧里一只狐狸拖着自己的影子在飞奔。我将那个没吃完的馍放回包里,风有些硬,我打了个冷颤回到车里。
  在即将到达维格勒当雄垭口时,路断了,雪山隧道还在建。我驶出高速,拐进路基下方的砂石路。两辆工程车在前面迟缓笨重地行驶,我深踩油门超车,在飞扬的尘土中我看见路侧有三个人影,一个匍匐在地,另两个双臂举过头顶,他们走一步磕一个长头——是朝圣者。
  我超过他们,把车停在前方,从后备箱翻出三盒牛奶和一袋饼干。走在最前面的是位五十多岁的男人,他穿着用毛毡特制的外套,肘部和膝盖处缝补着耐磨的汽车内胎。我把食物递给他,他用套着护板的手指指背后,我把食物塞进一个用碎布条捆扎的塑料袋,凝着水汽的袋子里装着半瓶水和几个挤压成一团的花卷。 从哪儿来?去哪儿?走了多久?他只能听懂我最后一个问题,用生硬的汉语说:“一个月十天。”他爬上路边的碎石坡,招呼我坐在他身边,然后摘掉护板、羊皮套袖,褪去沾满尘土的外套,露出里面明亮的红黄双色坎肩,原来是位喇嘛。他有着一张威仪的面孔,颧骨很高,鼻梁挺拔,目光温和而坚定。他用右手一把拉住我的左手,与我十指相扣,他的手潮热而柔软。他指了指我胸前挂着的相机,我取下来交给了对面的同伴。喇嘛挺了挺胸膛,将腰板坐直。快门响起,他攥紧我的手。
  告别了喇嘛,我继续沿着这条砂石路前行,连续驶上两个近60度的陡坡后,我们来到维格勒当雄垭口,铺天盖地的经幡在风中飘扬,一座座玛尼堆犹如兵阵。两个身材魁梧的男人站在桑烟台上向空中抛撒龙达,这些印着骏马和瑞兽的纸片像落叶般在空中飘散。我停下车,穿过挂在绳索上的密密麻麻的风马旗,走上一段台阶。我被眼前的景象镇住了,经年积雪演变而成的冰川,如同一条水晶巨蟒盘亘在山谷间,阿尼玛卿山三座主峰近在咫尺却高不可攀。两个男人也爬上平台,请我帮忙在冰川前给他们拍照。他们从拉加来,当得知我是从北京来后,其中一位把手机递给同伴,然后一把抓住我的胳膊,挽在他的手臂上,仪式般地沿着台阶缓步而下,他的同伴猫着腰后退着为我们录视频。我有点别扭,但还是盛情难却地配合。
甘肃瓜洲,戈壁滩上的瓜摊
青海海西,荒野里的“双鱼”车辙

  原打算从玛沁去贵德,因为山体滑坡道路不通,在玛沁待了一天后,我只好原路折返。出发的早晨,天气阴沉湿冷,一只红嘴山鸦落在酒店对面的屋脊上,发出持续的粗粝叫声,好像是某种征兆。果然,高速入口设了路障,有人把守,只准出不准进。一辆挂着当地牌照的银色现代途胜和我一样,被挡在高速外。司机是个藏族小伙儿,卷发,短袖T恤,左臂上露着半截刺青,一声不吭地站在路边抽烟。 “一起走吧。”他把半截烟扔在地上,撂下一句话上了车。途胜开得很快,我紧随其后,希望跟着他在下一个入口上高速。一个小时后,下车解决内急的我只能无奈地看着途胜远去。顺着不知名的崎岖山道开了十几分钟后,途胜又在前方出现了,我有些意外。那是一个岔路口,小伙子显然在等我!一路颠簸后,在东倾沟我们终于上了高速。我松了口气,打开车窗,向前方挥挥手,大声喊了句“谢谢”。不用再跟车了,我可以随时下车拍照。
  大约半个小时后,透过车窗外的雨帘,我居然又看到了途胜——停在路边。“你在等我吗?”我下车跑过去问,小伙子在雨中点点头。他要在这里下高速,等着跟我告别。我惊讶万分。我返回车子,想找点什么送给他,慌忙中又可笑地拿了两盒奶。硬塞给他后,我看着他开车远去。
  灰色的天空中飘起了雪,山路积着水,阿尼玛卿山完全隐没在云雾里,唯有五彩经幡如同记忆的碎片在半空中若隐若现地飘舞。
内蒙阴山脚下,一辆停在晨雾中的牧人的摩托车
青海,维格勒当雄垭口,抛撒龙达祈平安的男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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