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思议的“流水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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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两个聋哑人,一前一后走向海边:走在前面的男生抱着冲浪板投向大海的怀抱,后面的女生安静地坐在海滩上无声注视。然后,还是他们两人,一前一后沿着无人的街道回家。
  这是北野武的电影《那年夏天宁静的海》。整部影片都是反反复复这样的画面,就连一些声音也是反复而有规律地出现,比如脚步声和海浪声。它仿佛只是在讲述再平常不过的生活场景,是一段又一段关于“冲浪一回家”的流水账。
  像海一样“宁静”、像生活本身一样“琐碎”,这是很多日本文艺作品共有的标签。创作者不厌其烦地记录一些平凡细节,绝不刻意赋予它们意义——它们或许真的没有意义,却有不可思议的、令人动容的魔力。
  还有什么比记录自己的一天更像流水账的?丝山秋子的《勤劳感谢日》就是这样。连作者自己都写道:“这一天和平常的日子没有两样,仍然是平凡的一天。”
  试想有一个失去了工作、未结婚的大龄女子站在你面前,带着慵懒又无奈的微笑,以百无聊赖的语气向你唠叨她的一天:先是被热心的邻居安排去相亲,因为无法忍受现场的氛围而半途逃掉;接着找来关系好的同事喝酒吐槽;最后一个人在酒吧待到深夜,和相识的老板有一搭没一句地聊天……
  讲述的内容以及讲述本身似乎都索然无味,却总有些什么埋藏在字里行间,证明着这段流水账被记录下来的价值。小说的展开就像一杯白开水倒在桌子上,水流沿着桌面的纹路流淌,画出一道道意味深长的痕迹。
  对于《勤劳感谢日》而言,所谓的情节不过是烤好的面包坯子,充斥在其中的联想和感受则如奶油或果酱一样扩展了小说的空间。比如“我”奇怪地注意到相亲对象把嚼完的口香糖包起来放进裤袋,还发现对方袜子的颜色是黄绿色。而当对方问及“我”的工作时,浮现在“我”脑海里的是过往的职业经历:压抑的公司氛围、混账的老板、被辞退的结局……这些回忆慢慢膨胀开来,让眼前坐在房间里相亲的“我”显得那样不合时宜。
  正是这些“旁逸斜出”的内容让我们触摸到作者在字里行间想要表达的东西:相亲宛如交易,工作令人沮丧,它们所带来的荒诞而不安的内心感受才是小说的核心,随之而呈现的则是极其乏味、处处充满挫折的生活。
  接下来叙述继续流淌:从相亲现场逃离的“我”跑去和同事见面。两人的闲谈话题从工作转向了人生,共同点在于一种“无力的孤独感”。就在这时,一段对话从拉家常式的话语中跳出来,让人忽然觉得“有点意思”:
  “养蚕的过程也不完全是美好的,
  因为打破美丽光滑的蚕茧、从茧里出
  来的蛾,就让人很不舒服。”
  “实在无法相信那么漂亮的蚕,为
  什么会变成那么丑的蛾呢?”
  “我们的人生也是那样的。现在
  我们已经变成蛾了。”
  蚕与蛾子贸贸然出现在文本中,带来淡淡的伤感。它像是比喻或象征,但并没有被作者细致刻画,只是在三两句对话之后又毫无痕迹地消失。
  你很少会读到这样的对话,说的是关于人生目标、生存状态之类的宏大话题,用的却是非常随意的口吻,仿佛这些话是一边打呵欠一边讲出来的,并不在乎被读者捕捉到。阅读这些文字的读者似乎是一个行走在都市的隐形人。那些话语与情绪从身边流过,偶尔有几朵浪花腾起来,让你忍不住驻足,侧耳倾听,心头一动。
  日本小说的“平淡”正体现在这样的叙述口吻以及一些看似毫无意义的细节之中。作者很少设置鲜明的主题段落,不会用华丽的文采、大段的议论或描述来凸显“意义”。在人物啰嗦重复地唠叨或是没有目标地瞎逛之时,已经有些东西被悄然抛出。你总是很难弄清楚,为什么作者要写到坐垫上一个小破口露出的海绵,或是某个动作很粗鲁但指甲却很干净的男人。在一个瞬间所获得的鼓励、某一秒钟心情的振作,这些都像是偶然浮现在脑海中的一线灵光,被敏锐地抓住并呈现出来。在完全没有距离感的阅读状态中,你就这样触摸到极具日本味的生活氛围和人生故事,家常、亲切、感伤。
  这不禁让人想起同样获得芥川奖的青山七惠作品《一个人的好天气》:小说本身就是以“春夏秋冬”四季贯穿,平淡无奇地记录了主人公寄居在老人家里时的生活、工作以及恋爱,简直算是一整年的“流水账”。
  但仔细读下来,在看似日记一样平白的文字问,其实埋藏了两条线索:一是失恋了的“我”倍感困扰与无趣的日子,二是让“我”寄住的那位老人随意却朝气蓬勃的生活。两者的对比本身就很有趣。虽然作者叙述的视角是“我”,观察的对象却是“她”,“我”和“她”的生命轨迹就这样交织在一起。
  然而,作为小说里唯一被时时凸显的两个人,她们之间却并没有发生一般人会想象到的冲突或矛盾。一年四季的琐事一件件说下来,竟然没有什么戏剧性的情节发生。这样一部作品的存在简直是不可思议的,更何况它还拿下了日本最高的文学奖。
  实际上,日本文学的那种淡而不薄的格调,正好像日本料理清新却鲜美的味道、日本风景骨子里的丰沛力量一样,是与电光火石的碰撞无关的。它糅合、交融在叙述中,随着文字的画卷一点点展开。对于《一个人的好天气》而言,它表现的一直都是“两个人”:老人对“我”的影响慢慢渗透到“我”所有的思绪和行为中。
  与之相对应的,小说的结局完全不像是结局,仿佛只是一场戏到了中场休息的时候,或是一本日记本写到最后一页,让人以为它会换个本子继续下去。读者想象中的重大改变、转折始终没有出现。“我”只是搬离了原来寄居的家,找到了一个新的伴侣,而人生的方向从此确立了吗?内心的迷茫烟消云散了吗?读者无从知晓。
  有一点却是可以肯定的:在遇到老人之前和在此之后,“我”的确已发生了变化。这变化具体是什么、它有怎样的影响,一切都成为小说之外的留白。阅读这样的作品,获知结局不是最重要的事,触摸和感受这些留白才是引人共鸣、令人回味的。
  有时候,我们不明白文学,或是小说,如果不讲故事还能讲什么。在乏善可陈的生活场景下,写的人究竟想要表达什么。我们总是聚焦于一种戏剧感,而忽略了人生大多数时候那些微妙的、没有说出来的情绪和话语,它们往往比有意制造的戏剧情节走得更远。   平淡的讲述中饱含真意,是因为它指向的是我们普遍的困惑、感受或心境,却又不猎奇不夸张,像一个多年未见的亲人向你缓缓道来平凡日子的甘苦,在不经意间触动你某一根神经。你不会觉得震撼.却会轻声一叹。
  “在海上等你”,这是丝山秋子另一部作品的名字,也是其中主人公写下的一句诗。
  单看这个书名,你的眼前可能会展现出一幅苍茫辽阔又有点凄清的画面,你可能会猜测这是一个爱情故事,或是一段没有结局的传奇往事……
  你会想到很多种可能,但应该都和庸碌、平凡的日常生活没什么关系。
  但事实恰恰相反。
  《在海上等你》讲述的东西完全不涉及到海、爱情、凄美的传奇,甚至那个写下这句诗的主人公“小太”也不是什么翩翩佳公子,而是一个普通公司的普通职员,身材还有些微胖。
  小说不长的篇幅里,有一半是在述说“我”和作为同事的小太如何处理平时的工作,他们说的话做的事、感受和心情与眼下任何一座写字楼里的白领们都差不多。经济不景气、转部门、客户投诉……不过是这些情节,拎出来凑在一起仿佛就是某家公司午休时的一场谈话。‘ “我们之间聊的,尽是这些无聊的事。”作者如此写道,但她想表达的显然不止于此。
  让整个普通生活图景呈现出“非凡”一面的,是贯穿其中的核心元素:死亡。在小说一开头,主人公小太便已经死去;而在作品的后半部分,“我”回忆起当初和小太的一个重要约定——“后死的人要帮忙先死的人,彻底销毁掉先死的那个人的电脑硬盘。”
  这是一个不可思议的约定,它让小太的意外死亡(每天可能会有成千上万的人经历这种意外)变得神秘而唯一;进而也让“我们”之间再普通不过的关系变得独特。而最重要的是,关于这个约定的内容情节,让小说近乎“无聊”的叙述蒙上了一层诗意的光环。
  “盒子里面有一个像镜子一样的
  银色圆盘。那圆盘静静地躺着,发出
  锐利刺眼的反射光芒。”
  “这就是死亡。”
  这几句文字本身也宛如闪电的光芒,一下子照亮了不值一提的庸常生活。接下来闪电迅速消失:“我”毁掉了小太的硬盘,直到最后也不知道那里面究竟装了什么东西。
  而销毁硬盘的简单举动,已经传达出作者及“我”对死亡的瞬间理解:一个人的记忆和珍藏,就这样随着生命的消逝而消逝,仿佛从未出现过。闪烁着光芒的“硬盘”代表了曾经坚硬的身体,也象征了最后不留一物的空虚。
  情节戛然而止,感悟戛然而止。你绝不可能在其中找到大段大段对生与死的论述,找到如同俄国小说那样厚重而细腻的心理描述。在日本人的生活中,一切都是节制的,点到即止,绝不泛滥。
  平凡的岁月让周围的所有事物都平凡化了,包括死亡和对死亡的悲伤。更何况死亡也不是什么了不起的戏剧化情节,而是近乎荒诞的社会新闻(小太是被一个跳楼的人不幸撞死的)。但小太与“我”的约定打破了原本的平凡。叙述这样的生活和死亡,就像在玩两手互搏的游戏:一方面是极度的平淡无奇,另一方面却是跳出日常的诗意呈现。
  小太在死后留下几首诗,其中一首就是《在海上等你》:
  我在海上等待,
  等待乘着小船来的你。
  我是大船,
  你什么也不必害怕。
  “海”在日本文化中是一个颇具意味的意象,那是人间和异界的分隔线,指向的是人死后的另一个空间。在某些场合下,“海”本身就预示了死亡——这句诗就隐喻了死亡。
  就这样,流水账的记叙加上一个诗意的设定,把“死亡”这样一个沉重的事实消减于无形,让它成为一种伤感的追忆,又仿佛无处不在;硬盘与海的出现让叙述的无味变得耐人寻味,仿佛在一杯白开水中撒上一捧茶叶。
  其实,流水账就是生活,每一天的日子说到底也不过是一件件反复发生过的事组合起来,说一些无关紧要的话,见一些无关紧要的人。现实生活没有那么多转折、惊奇与悬念,而文学不只要“接地气”,更要超越。对于不少日本作家而言,这种“超越”就是一串串枯燥文字中一刹那的闪亮。
  如果说表达某种共有的情感,或是在极平实的语言中植入“诗意”,这些都还属于某种文学技巧的话,那么在夏目漱石的小品文里你甚至连“技巧”都找不到了——或许它已经融化在叙述里,或许它从来不曾存在过。这样的文字更加平淡,淡到仿佛空无的境界了。
  流水账还有记录“流水”的意义,而接近空无的文字到底是为何而生呢?
  《玻璃门内》是夏目漱石去世前写作的小品文集,在这些只能以“点滴”来形容的篇章里,他随意地回想起家乡的风物与故人。因为年代久远,过去的事与人带着艨胧的面目出现,原本附着于其上的各种意义早已消失了。他不再关心这些人的善恶、这些景象的存留,只是曾经浮起在幼年心底的些许感受,现在被老迈的笔简简单单地带出来,本身就有种说不出的枯涩之意。
  他写老家附近一个名叫“喜久井町”的镇子,父亲曾在那里留下一些陈年旧事。“……(我)时常联想到喜久井町这四个字,并会因此而低回起来。”但是,那属于沧桑老人的思绪,究竟为何而“低回”,怎样“低回”,他却并没有说。在接下来的行文里,类似“我就这么走过去了”、“我就这么回到了家中”的句子有好几处,“这么”究竟是怎样的,他也没说。
  这许多的空白,是即使在流水账里也让人觉得无甚可说、不必去说的东西;但也正因为它们的存在,让文中写到的那像“陈旧的残骸”一样的老家,那“参差月夜下”的三棵松树,莫名地变得有韵味起来——“欲语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正是那“欲语还休”的姿态,让后面那句“天凉好个秋”变得令人凄然。
  “留白”之外,就算有描绘,也是极尽简洁。那些发生在生命过程中的“立体”的故事,在夏目漱石的笔下都变得“扁平”了:去掉象征比喻、华丽的形容,抛弃起承转合的情节,只留一点点平实的白描线条。放在写人记事上,甚至只是浓缩成了几段不咸不淡的对话。比如他写到一个客人所讲述的故事:这位客人曾与一名青楼女相恋,后来有两个有钱的老爷要赎这位女子,她为践行“永不变心”的诺言而自杀了。客人来拜访夏目漱石时,两人有过这样的对话:   “我同她之间确实约定过无论如
  何也不变心。”
  “可见,也许是你间接地要了她的
  命呢。”
  “也许是这么回事吧。”
  “你晚上睡不好觉了吧?”
  “睡得很不好。”
  似乎毫无感情的说明和描述勾勒出一个悲惨的故事,它在当事人及听者心里引起怎样的回响我们完全无从知道。我们唯一知道的是,“睡得很不好”的客人或许终其一生都将在愧疚与想念中煎熬。而写下这段往事的人,更是将他的悲喜都掩藏在文字里。“我就是在这寂寞的新春期间,听着这位贺年的客人讲述这一令人不胜同情的故事。”
  以如此波澜不惊的态度对待他人的故事,这或许还能让人理解;但如果是对于母亲的回忆,他是否还能这样淡定?在《玻璃门内》的第三十七和第三十八篇,作者拿出两个完整的篇幅来记述那个因为早逝而“没有给我留下过多印象”的母亲。
  从头到尾,作者都在叨念“我对母亲的情况了解得很少”、“我大概从来没有去过母亲的老家……连这么一丁点儿的关联也几乎忘却了”、“不论我怎么努力想象,也没有影子浮现出来”,仿佛关于母亲的记忆是一片“空无”,而上千字的内容就是从这空无中生发出来的。
  “我”唯一记得的,是母亲身穿的“藏青色薄罗衣”和一条“狭窄的黑色缎子腰带”。这两个穿着上的细节,浮现在“我”对母亲的全部追忆中:嫁给父亲之时的母亲、和哥哥下棋之时的母亲、在“我”做了噩梦之时跑来温言安慰的母亲……画面里的她隐去了别的信息,眼光、表情、动作,都变得模糊不清。只剩下这件衣服和这条缎带,承载了“我”在当时的情境中对于母亲全部的感受。
  就像一个快要失去记忆的老人在念叨:我只记得她的衣服,我只记得她的衣服……但那淡淡的惆怅与怀念就从这样的重复中流淌出来。
  集子的最后一篇,仿佛是一次总结,却又好像什么都没说。因为作者只是把心里纷乱的念头如实写在纸上:“我在这里无论坐多久,冥思也不会有所结晶的。想提笔写下来吧,又觉得要写的东西无穷无尽,不知该从何处下笔。心里一踌躇,又冒出了‘写什么都无所谓哪’的懒散思想……”
  或许语言本身正具有这样的魔力:有时候,不是精准有力的表达才能触动人心,这样翻来覆去的絮语也足以让读者感受到其中蕴藏的难言纠结,那“欲说而说不出”的一份惆怅。
  整本文集所描述的不过是最日常的生活情境,一切人物和场景仿佛毫无意义,甚至我的写作也完全“无所谓”,但种种足可玩味的情愫也正是从这样的无所谓中诞生出来。“玻璃门”的概念正在于此,融入最平凡的生活,又不完全迷失;这也是文学的微妙指向。
  这样的文字契合了传统日本人所崇尚的“枯寂”之风,越是无味道,越是有韵致。味道是漂在表面的东西,而韵致是蕴含于内部的,不会因外界的变化而变化,只会慢慢沉淀、渐渐散发;其目的也不是掀起多少波澜,而是诉诸于似无实有的妙处,博会心之人的颔首微笑。
  回到《那年夏天宁静的海》,只有这样被推到极至的枯燥的镜头表现、这样似乎“失声”了的一幅幅画面,才符合作为聋哑人的主人公心境。他们安静的外表、安静的爱恋,以及最后安静的生死别离,反衬出世界的喧嚣;也是如此静谧的抒写,把所有的色彩线条之外的感受留给了观者。
  这些“流水账”的不可思议之处,正是我们的想象和体验最终抵达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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