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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在高山中撞毁，身负重伤、没有食物的彼德·德里奥，在暴风雪中徒步行走１３天终于获救，他是如何做到的？
“我们要坠机了！”
“大家注意，我们出问题了！”
１９９４年１１月底的一个星期一早上，我驾着我的莫尔Ｍ５小型飞机，一直以大约２３０公里的时速在海拔３６００米的高空飞行，朝着印育山和死亡谷进发，不远处就是克恩河，河上的瀑布已经结冰。我的同伴劳埃德·松本（５７岁）在我右面不断拍照，韦夫·赫奇（４９岁）则在后座拍摄录像，大家都被壮丽的风景所陶醉，仿佛置身天堂。
就在这个时候，飞机突然碰上了湍流，转瞬间急降了９００米。机身颠簸，机翼上下拍扯。山区内无线传送受阻，无法和最接近的飞机跟踪中心联络。我决定向上飞，于是开足马力，飞机却没有出现应有的反应。我拉起油门杆，再推回去，飞机恢复正常，但引擎使不出全力。我看到下面有几片雪地，嚷道：“说不定要坠机了，大家做好准备。”
这时，机身已贴着树顶滑翔，机身擦到树顶上，听到机身被树木扯烂的声音。我喊道：“抓紧，我们还没落地。”冲击猛烈，我根本抓不稳油门杆，也够不到总开关去关掉引擎。突然，听到后面有声音问：“我是不是要死了？”停了一会，听到右边传来一声：“不是。”然后没有说话。接着是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飞机居然避开了那些三四十米高的红杉树，之后猛地歪侧，我虽然系着安全带，也给抛到一旁。
我咬牙告诉自己，来吧，我一定做得到的！我再伸手想去拉油门杆，引擎发出最后的轰隆，最后一次发力。我大叫：“要撞上了！”
不能坐以待毙
我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剧痛难忍，鲜血从头上深长的伤口汩汩流出，有些流进眼里。我尽量用右眼来看，同时觉得左眼好像有钢片穿过，插进了头骨。此外，呼吸也困难。
着陆地点是大约２５００米高处的一块空地，附近是大片红杉树林，还有大石和悬崖；地上盖着厚厚积雪。我一咳嗽，口中就尝到温暖的鲜血味。此时我只觉昏昏沉沉，脑袋里有声音说：不要慌，放松，好好想想。我被仪表板和操纵杆困在座位内，操纵杆不但断了，还打断了我的右肋骨。我后来知道一共断了７条，另外右肩断了４块骨头，肩关节囊的肌腱套扯断了，左足踝也碎了，全身可以动的只有头部。
我吃力地小声说：“韦夫，你听到我说话吗?”
过了几秒钟，韦夫回答：“啊……啊……哟……我在这里。”
我稍舒了口气，接着说：“劳埃德，你听到我说话吗?”
静默了片刻，劳埃德喘着气回答：“我还可以。”
我说：“韦夫，把我们弄出去。我不能动，劳埃德也困住了。”
他回答：“我解不开安全带，卡住了。”
我挤出声音说：“好吧，尽量不要压着我，我要逃出去。”但我这边的门损毁得很厉害，打不开。韦夫痛苦地呻吟起来，我慢慢向右转头，看到劳埃德呛着血咳嗽，我真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坐以待毙并不难。我心想，挣扎些什么呢？转念间，又有声音钻进来：即使要死的话，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飞机舱顶的天窗差不多正在我上方。我像一只被困陷阱的野兽，用头用力往上撞，想要推开天窗。尽管痛楚难忍，我还是不断用头去撞，也试着借用腿力来加把劲，但左脚踝剧痛入骨，只好停止。不过双腿用力倒做对了一件事：双手松动了。我对他俩说：“撑住，我要出去了。”
我重新振作，使劲用头和左肩撞向天窗，最后猛地一下，天窗“砰”地打开了。我又是呻吟又是诅咒，还要小心避开那些外露的尖锐金属碎片，一面蠕动着从缺口挣扎出去。我滑下机翼，脸孔先着地，倒在深度及腰的冰冷雪地上。
过了几分钟，我终于解开韦夫的安全带，他前额血肉模糊，喃喃说道：“真想不到，飞机撞山也大难不死?选”我们手忙脚乱地去拉劳埃德出来，但瞎忙了４５分钟，还是不能够空手扳开那些毁烂了的金属片。我喊劳埃德，他没有反应。韦夫说：“他给卡死了?选”
眼前形势很清楚，得分头行动，获救机会较高。我们一人须出发求救，另一人要把收藏在驾驶员座椅下的飞机紧急定位信标发射器带到高处，倘若上空有飞机收听发射器频道的话，就会找到我们的位置。我知道韦夫处理这件事游刃有余，他是道格拉斯飞机公司的资深技师。留下来的人可以用油箱剩余的燃油生一个火，还要继续设法救劳埃德出来。
我望着韦夫的眼睛，说：“对不起?选”
他止住我：“这不是你的错，这种事谁都没办法。”我们相识了一年半，韦夫从来没有打断我说话，或者语气这样坚定。他停了一会，又问：“如果你去，做得到吗？”
我知道自己的状态实在糟透了。骨折，一只眼睛完全睁不开，浑身割损擦伤。我说：“雪实在太深了。没有风暴的话，可能要５天，或者一个星期才找到救兵。”
我很快地检查了一下装备：袜子、皮靴、工装裤、外套、手套、汗衣，还有驾驶执照和３００美元现金。我做得到的?选做不到也得做?选我和韦夫相拥而别，心里很不好受。
漫长的求救之旅
我全身颤抖，胃痛如绞，在半米深的积雪上步履维艰，只觉得前路茫茫。呼吸很困难，我尽量不去想足踝的痛楚。我咳着血，而摄氏零下１０度的空气让我很快便冷得发抖。我一定要找到救援！
知道往东就是直通洛杉矶的３９５号公路，公路距离撞机地点大约６５公里。我决定靠着南面的山峦前进。我时而停下来，嚼一些雪，希望可以吸收点水分。我没有食物，面包、苹果、果汁和水都留在飞机上。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蹒跚地倒在一个干洞穴里。全身仍然冷得僵硬疼痛，但起码可以躲开寒风。气温在下降，我再也不能集中精神思考，打着哆嗦不停颤抖，为抵抗寒冷已经筋疲力尽。我蠕动着脚趾，收缩腹肌，用鼻孔吸气，嘴巴往外套内呼气，好暖和一下胸口。渐渐地整个人才平静下来。
好！只要不入睡，就可以在这个冰窟熬下去。我大声喊：“你睡着你就死定了！一、二、三……”一直数到一千，然后从头再数。这一晚可怕极了。
第二天早上，１１月２８日，星期一，我从冰床上爬起来，赶紧上路。找到一根棍子做手杖，减轻了足踝的压力。我蹒跚前进，日子就在僵冻的痛苦下一天天地熬着。我疲惫不堪，饿得发慌，在树皮下挖到的黏蛾根本不能果腹。
第四天晚上，我用树枝和叶子造了一个窝，钻进去取暖。我发觉身体开始有冻伤迹象，手指和脚趾都转了色，而且有刺痛感。可堪告慰的是，终于可以睁开左眼，而且看得到东西。
１２月１日，星期四，坠机第五天，我来到一大片没有积雪的草地，觉得很诧异。为什么会没雪？我朝南走，地面由冰雪渐变为泥泞。我看到一个小水坑，心里纳闷：为什么没结冰？我又看到有些气泡冒上来，连忙把指节浸进水里，皮肤感到暖和多了，我不禁大叫：“谢谢上帝，赐给我这些温泉！”
我好不容易才脱光衣服。这五天瘦了很多，瘦得不用解开钮扣便可以把裤子褪过臀部。我把身体浸入温水里，叹了一口气。不到３０分钟，这个天然热水浴的奇效令人暖和不少，减轻了体温过低引起的颤抖。
要离开这些温泉水实在很痛苦，但终究得走，一定要往前走！
第二天，爬上一个盖满雪的山峰，我朝空难现场的方向眺望，心想，韦夫在做什么？劳埃德还活着吗？会不会已获救？但我一直没看到救援队伍或者听到有什么响动，他们该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又遇暴风雪
那一晚，我钻进树枝树皮堆里躺着，入耳是刺骨寒风的咆哮，而且越吹越烈。第二天出发的时候，雪片纷飞，打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雪。前进了几个小时，直到漫天白茫茫才不得不停下来。
民航巡逻队出动了２６架飞机飞行了５４次，在内华达山区搜索，却因风暴而停止行动。电视新闻报道风暴的消息，有些人觉得没有希望了，说：“哪有人飞机撞山死不了，还挨得过山上暴风雪的？”我哥哥罗科也到了加州，陪伴爸爸和妹妹德妮丝。
那场暴风雪浪费了我两日两夜。我只觉肌肉麻痹，一边尽量压抑孤伶伶死在树干里的可怕念头，一边拿眼前的困境来开解自己，自言自语：“我知道有人在找我们，风暴来的时候，恐怕以为我们都活不了。我要证明你们都错了。”
逃出绝境
是上天的怜悯，也是意志和体力的发挥，１２月９日，我终于看到了３９５号公路。我心中翻腾着逃出绝境的滋味，大步前行，却突然被一道两米半高的有刺铁丝围栏所阻。３９５号公路上来往的汽车似乎就在触手可及之处，我爬过这道微不足道的障碍，接着面前是６米宽的一段引水道，我别无选择，只有泅水而过。
当我欣喜莫名地踏上公路的柏油路面时，太阳正在中天，南面远处有汽车驶来，我拼命挥手示意。头三辆车的司机猛按喇叭呼啸而过，差点把我撞倒。我现在活脱脱像个乞丐、流浪汉：左眼浮肿，肮脏不堪，走路一瘸一拐，衣衫褴褛。千山万水走了过来，总不成现在拦不下一辆汽车。我走到马路中央，挥手。一辆大货车停下来，我看到司机下车，于是一面大叫“救命！救命！”，一面跌跌撞撞走向他。终于遇到人类了！我一口气把我的经历说了出来，他听得张大了嘴巴，我最后可怜兮兮地说：“请你帮个忙。”
最后的搜索
货车司机把我送到３公里外的一间咖啡店，还叫人联络当局。女侍端来苹果汁和热浓汤，我小口喝着果汁和热汤，再也忍不住，伏在柜台上哭了起来。没多久副警长韦恩·里德来了。他打量了我一眼，说：“我要马上送你去医院。飞机在哪里出事？”
“你听我说，我到现在还没死的话，就是死不了。飞机掉在密林地区，加上一直在下雪，多半已埋在雪下，最快的方法是我带你去，时间不多，求求你，我们走吧。”
他听了我的经历，勉强同意我的计划，于是载我去坠机现场。飞了大约３５分钟，我认出那些积雪的山峰，用机内的通话系统说：“就是这里了。”我内心重新燃起希望，把脸贴着窗子，定睛搜寻韦夫生火冒出来的烟。他们挨得过吗？
不久，一架搜救直升机从加州察纳湖海军基地前来和我们会合。直升机在飞机残骸上方悬停，两个救援人员跳出来，落在及腰的雪地上，朝飞机残骸走去。机舱内，劳埃德死在他的座位上，我后来知道他因胸口压碎而死。接着，他们在距离飞机１０米的雪地上找到了韦夫的尸体。韦夫挨过了头两天的暴风雪，却没有熬到最后。我浑身发抖，痛苦深如刻骨。我竭力要想个通透，劳埃德没救，但韦夫可不同，他应该挨得过的。我在想，为什么，韦夫，为什么你没活下来？
那天晚上，我给送到医院检查，我的哥哥罗科“砰”地推开门闯进来，两眼泪水，和我拥抱。我低声说：“小心，我断了好多骨头！”他点点头说：“你做得很好，你真的做得很好。我们都以你为荣。你已尽了力，死里逃生，你做到了！”
我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后记：彼德·德里奥后来接受了四次手术，用了两年时间做物理治疗。康复后他曾重访内华达山脉，还穿雪鞋越过旷野。）
（摘自美《读者文摘》中文版）
“我们要坠机了！”
“大家注意，我们出问题了！”
１９９４年１１月底的一个星期一早上，我驾着我的莫尔Ｍ５小型飞机，一直以大约２３０公里的时速在海拔３６００米的高空飞行，朝着印育山和死亡谷进发，不远处就是克恩河，河上的瀑布已经结冰。我的同伴劳埃德·松本（５７岁）在我右面不断拍照，韦夫·赫奇（４９岁）则在后座拍摄录像，大家都被壮丽的风景所陶醉，仿佛置身天堂。
就在这个时候，飞机突然碰上了湍流，转瞬间急降了９００米。机身颠簸，机翼上下拍扯。山区内无线传送受阻，无法和最接近的飞机跟踪中心联络。我决定向上飞，于是开足马力，飞机却没有出现应有的反应。我拉起油门杆，再推回去，飞机恢复正常，但引擎使不出全力。我看到下面有几片雪地，嚷道：“说不定要坠机了，大家做好准备。”
这时，机身已贴着树顶滑翔，机身擦到树顶上，听到机身被树木扯烂的声音。我喊道：“抓紧，我们还没落地。”冲击猛烈，我根本抓不稳油门杆，也够不到总开关去关掉引擎。突然，听到后面有声音问：“我是不是要死了？”停了一会，听到右边传来一声：“不是。”然后没有说话。接着是一种腾云驾雾的感觉，飞机居然避开了那些三四十米高的红杉树，之后猛地歪侧，我虽然系着安全带，也给抛到一旁。
我咬牙告诉自己，来吧，我一定做得到的！我再伸手想去拉油门杆，引擎发出最后的轰隆，最后一次发力。我大叫：“要撞上了！”
不能坐以待毙
我在座位上动弹不得，剧痛难忍，鲜血从头上深长的伤口汩汩流出，有些流进眼里。我尽量用右眼来看，同时觉得左眼好像有钢片穿过，插进了头骨。此外，呼吸也困难。
着陆地点是大约２５００米高处的一块空地，附近是大片红杉树林，还有大石和悬崖；地上盖着厚厚积雪。我一咳嗽，口中就尝到温暖的鲜血味。此时我只觉昏昏沉沉，脑袋里有声音说：不要慌，放松，好好想想。我被仪表板和操纵杆困在座位内，操纵杆不但断了，还打断了我的右肋骨。我后来知道一共断了７条，另外右肩断了４块骨头，肩关节囊的肌腱套扯断了，左足踝也碎了，全身可以动的只有头部。
我吃力地小声说：“韦夫，你听到我说话吗?”
过了几秒钟，韦夫回答：“啊……啊……哟……我在这里。”
我稍舒了口气，接着说：“劳埃德，你听到我说话吗?”
静默了片刻，劳埃德喘着气回答：“我还可以。”
我说：“韦夫，把我们弄出去。我不能动，劳埃德也困住了。”
他回答：“我解不开安全带，卡住了。”
我挤出声音说：“好吧，尽量不要压着我，我要逃出去。”但我这边的门损毁得很厉害，打不开。韦夫痛苦地呻吟起来，我慢慢向右转头，看到劳埃德呛着血咳嗽，我真希望能帮上一点忙。
坐以待毙并不难。我心想，挣扎些什么呢？转念间，又有声音钻进来：即使要死的话，我也不能束手就擒。
飞机舱顶的天窗差不多正在我上方。我像一只被困陷阱的野兽，用头用力往上撞，想要推开天窗。尽管痛楚难忍，我还是不断用头去撞，也试着借用腿力来加把劲，但左脚踝剧痛入骨，只好停止。不过双腿用力倒做对了一件事：双手松动了。我对他俩说：“撑住，我要出去了。”
我重新振作，使劲用头和左肩撞向天窗，最后猛地一下，天窗“砰”地打开了。我又是呻吟又是诅咒，还要小心避开那些外露的尖锐金属碎片，一面蠕动着从缺口挣扎出去。我滑下机翼，脸孔先着地，倒在深度及腰的冰冷雪地上。
过了几分钟，我终于解开韦夫的安全带，他前额血肉模糊，喃喃说道：“真想不到，飞机撞山也大难不死?选”我们手忙脚乱地去拉劳埃德出来，但瞎忙了４５分钟，还是不能够空手扳开那些毁烂了的金属片。我喊劳埃德，他没有反应。韦夫说：“他给卡死了?选”
眼前形势很清楚，得分头行动，获救机会较高。我们一人须出发求救，另一人要把收藏在驾驶员座椅下的飞机紧急定位信标发射器带到高处，倘若上空有飞机收听发射器频道的话，就会找到我们的位置。我知道韦夫处理这件事游刃有余，他是道格拉斯飞机公司的资深技师。留下来的人可以用油箱剩余的燃油生一个火，还要继续设法救劳埃德出来。
我望着韦夫的眼睛，说：“对不起?选”
他止住我：“这不是你的错，这种事谁都没办法。”我们相识了一年半，韦夫从来没有打断我说话，或者语气这样坚定。他停了一会，又问：“如果你去，做得到吗？”
我知道自己的状态实在糟透了。骨折，一只眼睛完全睁不开，浑身割损擦伤。我说：“雪实在太深了。没有风暴的话，可能要５天，或者一个星期才找到救兵。”
我很快地检查了一下装备：袜子、皮靴、工装裤、外套、手套、汗衣，还有驾驶执照和３００美元现金。我做得到的?选做不到也得做?选我和韦夫相拥而别，心里很不好受。
漫长的求救之旅
我全身颤抖，胃痛如绞，在半米深的积雪上步履维艰，只觉得前路茫茫。呼吸很困难，我尽量不去想足踝的痛楚。我咳着血，而摄氏零下１０度的空气让我很快便冷得发抖。我一定要找到救援！
知道往东就是直通洛杉矶的３９５号公路，公路距离撞机地点大约６５公里。我决定靠着南面的山峦前进。我时而停下来，嚼一些雪，希望可以吸收点水分。我没有食物，面包、苹果、果汁和水都留在飞机上。
接近黄昏的时候，我蹒跚地倒在一个干洞穴里。全身仍然冷得僵硬疼痛，但起码可以躲开寒风。气温在下降，我再也不能集中精神思考，打着哆嗦不停颤抖，为抵抗寒冷已经筋疲力尽。我蠕动着脚趾，收缩腹肌，用鼻孔吸气，嘴巴往外套内呼气，好暖和一下胸口。渐渐地整个人才平静下来。
好！只要不入睡，就可以在这个冰窟熬下去。我大声喊：“你睡着你就死定了！一、二、三……”一直数到一千，然后从头再数。这一晚可怕极了。
第二天早上，１１月２８日，星期一，我从冰床上爬起来，赶紧上路。找到一根棍子做手杖，减轻了足踝的压力。我蹒跚前进，日子就在僵冻的痛苦下一天天地熬着。我疲惫不堪，饿得发慌，在树皮下挖到的黏蛾根本不能果腹。
第四天晚上，我用树枝和叶子造了一个窝，钻进去取暖。我发觉身体开始有冻伤迹象，手指和脚趾都转了色，而且有刺痛感。可堪告慰的是，终于可以睁开左眼，而且看得到东西。
１２月１日，星期四，坠机第五天，我来到一大片没有积雪的草地，觉得很诧异。为什么会没雪？我朝南走，地面由冰雪渐变为泥泞。我看到一个小水坑，心里纳闷：为什么没结冰？我又看到有些气泡冒上来，连忙把指节浸进水里，皮肤感到暖和多了，我不禁大叫：“谢谢上帝，赐给我这些温泉！”
我好不容易才脱光衣服。这五天瘦了很多，瘦得不用解开钮扣便可以把裤子褪过臀部。我把身体浸入温水里，叹了一口气。不到３０分钟，这个天然热水浴的奇效令人暖和不少，减轻了体温过低引起的颤抖。
要离开这些温泉水实在很痛苦，但终究得走，一定要往前走！
第二天，爬上一个盖满雪的山峰，我朝空难现场的方向眺望，心想，韦夫在做什么？劳埃德还活着吗？会不会已获救？但我一直没看到救援队伍或者听到有什么响动，他们该不是以为我已经死了吧？
又遇暴风雪
那一晚，我钻进树枝树皮堆里躺着，入耳是刺骨寒风的咆哮，而且越吹越烈。第二天出发的时候，雪片纷飞，打在我身上，我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风雪。前进了几个小时，直到漫天白茫茫才不得不停下来。
民航巡逻队出动了２６架飞机飞行了５４次，在内华达山区搜索，却因风暴而停止行动。电视新闻报道风暴的消息，有些人觉得没有希望了，说：“哪有人飞机撞山死不了，还挨得过山上暴风雪的？”我哥哥罗科也到了加州，陪伴爸爸和妹妹德妮丝。
那场暴风雪浪费了我两日两夜。我只觉肌肉麻痹，一边尽量压抑孤伶伶死在树干里的可怕念头，一边拿眼前的困境来开解自己，自言自语：“我知道有人在找我们，风暴来的时候，恐怕以为我们都活不了。我要证明你们都错了。”
逃出绝境
是上天的怜悯，也是意志和体力的发挥，１２月９日，我终于看到了３９５号公路。我心中翻腾着逃出绝境的滋味，大步前行，却突然被一道两米半高的有刺铁丝围栏所阻。３９５号公路上来往的汽车似乎就在触手可及之处，我爬过这道微不足道的障碍，接着面前是６米宽的一段引水道，我别无选择，只有泅水而过。
当我欣喜莫名地踏上公路的柏油路面时，太阳正在中天，南面远处有汽车驶来，我拼命挥手示意。头三辆车的司机猛按喇叭呼啸而过，差点把我撞倒。我现在活脱脱像个乞丐、流浪汉：左眼浮肿，肮脏不堪，走路一瘸一拐，衣衫褴褛。千山万水走了过来，总不成现在拦不下一辆汽车。我走到马路中央，挥手。一辆大货车停下来，我看到司机下车，于是一面大叫“救命！救命！”，一面跌跌撞撞走向他。终于遇到人类了！我一口气把我的经历说了出来，他听得张大了嘴巴，我最后可怜兮兮地说：“请你帮个忙。”
最后的搜索
货车司机把我送到３公里外的一间咖啡店，还叫人联络当局。女侍端来苹果汁和热浓汤，我小口喝着果汁和热汤，再也忍不住，伏在柜台上哭了起来。没多久副警长韦恩·里德来了。他打量了我一眼，说：“我要马上送你去医院。飞机在哪里出事？”
“你听我说，我到现在还没死的话，就是死不了。飞机掉在密林地区，加上一直在下雪，多半已埋在雪下，最快的方法是我带你去，时间不多，求求你，我们走吧。”
他听了我的经历，勉强同意我的计划，于是载我去坠机现场。飞了大约３５分钟，我认出那些积雪的山峰，用机内的通话系统说：“就是这里了。”我内心重新燃起希望，把脸贴着窗子，定睛搜寻韦夫生火冒出来的烟。他们挨得过吗？
不久，一架搜救直升机从加州察纳湖海军基地前来和我们会合。直升机在飞机残骸上方悬停，两个救援人员跳出来，落在及腰的雪地上，朝飞机残骸走去。机舱内，劳埃德死在他的座位上，我后来知道他因胸口压碎而死。接着，他们在距离飞机１０米的雪地上找到了韦夫的尸体。韦夫挨过了头两天的暴风雪，却没有熬到最后。我浑身发抖，痛苦深如刻骨。我竭力要想个通透，劳埃德没救，但韦夫可不同，他应该挨得过的。我在想，为什么，韦夫，为什么你没活下来？
那天晚上，我给送到医院检查，我的哥哥罗科“砰”地推开门闯进来，两眼泪水，和我拥抱。我低声说：“小心，我断了好多骨头！”他点点头说：“你做得很好，你真的做得很好。我们都以你为荣。你已尽了力，死里逃生，你做到了！”
我的眼泪又夺眶而出。
（后记：彼德·德里奥后来接受了四次手术，用了两年时间做物理治疗。康复后他曾重访内华达山脉，还穿雪鞋越过旷野。）
（摘自美《读者文摘》中文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