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好久没有出去走一走了。
　　我向我的机器人保姆端娜小姐提出了外出申请，却被它拒绝了。它说我是一个不守规则的孩子，出门会闯祸，给它丢脸。
　　我保证乖乖听话。它说我每次都保证，但从来没做到，因为人类骨子里就随心所欲、不受约束，特别是孩子！
　　就说不久前的一次散步吧。出发前，端娜给我讲了许多散步的规则，例如，要走人行道，要红灯停、绿灯行，不能触碰公物，不能乱丢垃圾。我嫌它太啰唆，全答应下来了。一上道，我就被眼前美丽的城市风光征服了，看什么都是新鲜的。其实，我天天都经过这些街道，但那是在端娜的陪同下乘坐机器人驾驶的汽车去上学的时候，汽车一晃而过，我根本顾不上领略车外的风光。
　　我发现，公路上行驶的汽车真守规则呀，各行其道，不超车，不抢道，更不乱按喇叭，遇到红灯就慢慢刹车，根本不用担心会发生交通事故。行人也遵守交通规则，南来北往，不快不慢，步履平缓，就像老猫走直线，从不会相互碰撞。就连停靠路边的汽车和站立一旁的行人，该停在哪、该站在哪，决不越位。所以整座城市秩序井然，就像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在暗中操纵一样。
　　不用说，开车的都是机器人，它们是在替自己的主人或雇主开车;在路上行走的也是机器人，它们也是在替自己的主人或雇主跑腿。在这个机器人时代，机器人替人类工作，而它们的主人则待在家里坐享其成，不用担心出什么闪失，因为它们的一举一动都由电脑控制着，行事按部就班，举止遵循规范。
　　而我的出现打破了秩序。
　　2
　　那天，我跟在端娜身后，趁着绿灯亮的时候横穿马路，但我没有走斑马线的中间，而是走在边缘。这时，站在对面一动不动的机器人交警发话了：“先生，为了你的安全，请走在斑马线上！”
　　我很不服气，反驳道：“离斑马线只差一点点也不行吗？”
　　“不行，你必须一丝不苟地遵守交通规则，否则就要罚款！”机器人交警晃了晃手上的罚款机。我敢肯定，那只罚款机已很久没有使用了，因为上面蒙了一层灰。
　　端娜小姐赶紧把我拉到斑马线中间，矫正了我的位置，然后客客气气地向交警道歉：“对不起，我刚才忽视了对他的管教，下次一定注意！”
　　后來，我又要求去公园逛逛。公园里的一草一木都修理得整齐划一，鲜花开放、彩蝶起舞。然而，却少有人类光顾。进进出出的全是公园里的机器人，要么打扫卫生，要么修剪枝叶，要么维修设施。即使有少量的游客，也是机器人，它们要么替主人来拍摄美景，要么替主人收集蝴蝶标本或挑选经过允许才可以采摘的红叶。我一进公园，就被五彩缤纷的景物吸引住了，一会儿追赶彩蝶，一会儿抚摸鲜花，一会儿蹲在草坪旁边看蚱蜢打架。
　　忽然，一名机器人管理员出现在我面前，警告说：“请你遵守公园的规定，否则你会被列入黑名单的！”
　　“我没有违反规定呀。”我很是不解。
　　“有监控为证，你的一举一动很不规范，一会儿东蹦西跑，差点撞到别人身上; 一会儿抚摸花草，有破坏公物的嫌疑……”
　　“那又怎么样？”我站了起来。
　　“你难道没发现公园里的人都是规规矩矩的吗？大家挺着胸膛、目不斜视，只行直线、互不碰撞，而你却破坏了这个秩序。请问你的监护人呢？”
　　端娜匆匆跑了过来：“对不起，是我不好。我的小主人天性不爱守规矩，请你谅解。”
　　“那你要看好你的小主人。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以后公园会拒绝你们一同入内的。”
　　“是，我一定严加管教。”端娜一连朝它鞠了好几个躬。
　　“看来我已经无能为力了。”端娜扭头批评我，“以后不能再带你出门了，必须把你牢牢地关在房子里！”
　　果然，从那以后端娜就很久没有让我出门了。
　　3
　　这次，我坚决要求出门，我跟端娜大吵大闹，并打开家门往外闯。表面温柔、内心强悍的端娜，因为电能超强，会放电，会格斗，还会擒拿——当然这些都是为了保护我的安全而预设的功能，只要它稍一发力，即使是成年人也不是它的对手，何况是我。它生气了，把我强行拉到沙发上，一只手按住我，另一只手抽出链子把我锁起来，拴在桌腿上。我斗不过它，只得大哭，直到眼泪全哭干了，它才来到我面前，解开链子，像平时一样温柔地问：“宝贝，还想出去吗？”
　　“想。”我回答，我做梦都想。
　　“你是我的小主人，我理应满足你的要求，只是担心你外出惹事，才不得不限制你的人身自由。这么着吧，想出去散步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得服从我的安排。”
　　“行。”只要能出去，什么条件我都能接受。
　　端娜不知道从哪儿搞到一根很长的链子，趁我没留神，冷不丁把我的双手系住，然后拉着我出去。
　　端娜就像从前我们的祖先牵着宠物狗遛大街一样，牵着我走上了街道。它紧紧地拉住我，不许我离开人行道，不许我走得太快，不许我东张西望，不许我东奔西跑。只要我有一点犯规，它马上猛拉链子，使我双手负痛，不得不乖乖听话。我不能反抗，不能顶嘴，不能不听警告，否则——它有言在先——就将我拎回家去。它的智商很高，我有什么想法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它识破了;它也有力气，任何反抗都是徒劳的，它只要抓住我轻轻一使劲，我就痛得惨叫。但为了能出来散步，即使受到这样的屈辱，我也不得不忍受。
　　我规规矩矩地跟着它走进了公园。刚坐在排椅上，它就遇到了一个熟人——当然也是机器人，也是拉着自己的小主人来的。它们亲昵地打着招呼：“你好，端娜！你带着你的小主人出来玩儿呢？”
　　“你好，马悦！是的，家里关不住他，他总想出来走一走，放放风。可他又淘气，我只好给他拴上链子。”
　　“我的小主人也是的，总是关着他也不是个事，可出来一次就惹一次祸。人类的天性就这样，怎么高兴就怎么来。没办法，我也用链子拴住他的脖子，如果他不听话，我就狠狠拉链子。”
　　然后，叫马悦的机器人回头招呼它的小主人：“来，宝贝，听话，坐在椅子上歇一会儿。” 　　它的宝贝便顺从地坐在我身边。
　　我扭头一看，认出来了，他居然是马勇，我的同班同学。
　　4
　　“马勇。”我跳了起来。
　　“张涛。”他也跳了起来。
　　马勇拥抱我的肩头，我的双手被拴住了，只能捧住他的下巴颏。我们就在原地跳了几下，兴奋得哈哈大笑。
　　“安静，张涛，别忘了遵守规定。”端娜拉了一下链子，警告我说。
　　“马勇，你也要安静，不许大声说话。”马悦也拉了一下链子。
　　“我遇到同学了，可不可以好好聊聊？”我问。
　　“可以。”端娜回答。
　　“就让他们聊吧。”马悦也说。
　　我和马勇坐下来，悄悄地聊了起来。
　　“你也被你的机器人保姆拴着呢？”马勇看着我的双手问。
　　“是啊，它嫌我不守规矩。”
　　“我的机器人保姆也是，它嫌我爱吵爱闹。”
　　“你的机器人保姆待你好不好呀？”
　　“照顾得倒很周到，就是……”他扭头朝他的机器人看了一眼，“一举一动要遵守规则。不许唱歌，说我的嗓子太吵;不许跳舞，嫌我的动静太大，只许我老老实实地按计划办事，不能耽误一分钟，也不能超過一分钟……”
　　“我也是。”我深有同感，“吃饭、睡觉被端娜严格限制。它不许我多吃一口饭，最好吃的零食也控制数量。它不许我早点睡觉，也不许我晚点睡觉，更不许我早上多睡一会儿，否则，我就别想睡得安稳……”
　　“咱们去那边玩一会儿好不？”马勇瞥了一眼马悦，“悄悄地去。”
　　我也瞥了一眼端娜，它和马悦正聊得投机呢，链子早已从它手上脱落了，我便解开手上的链子，站了起来。
　　张涛也取下脖子上的链子，站了起来。
　　我们两人躲过了机器人保姆的视线，悄无声息地去了公园的另一边。
　　那里有一个圆形的大花坛，我们围着花坛你追我赶，越跑越快，追出一路欢声笑语，追得满头大汗，谁也没抓住谁。我们从来没有这么快活过、自由过，也没有这么奔跑过、运动过。虽然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但乐此不倦，兴致倍增，忘乎所以。
　　跑累了，便踏上草地上的石子小道，钻进了树林躲猫猫。这时，突然窜出四个机器人保安，猛扑过来把我们按住了。
　　我们被扔上了执法车，带到了少年集训营，这里是专门矫正不守规则的青少年的地方。操场上排满了像我们一样的顽皮小人类，都规规矩矩地站在那里，按机器人教官的口令做各种动作，谁也不敢怠慢。因为四周站满了手持电棍的机器人，谁不听话就过去收拾谁。
　　我们被推进一间房子，一个满脸冷漠的机器人首长询问了我们的姓名、住址和监护人，并一一记录下来，然后宣布：每人罚款一百万元，矫正改造六个月！
　　我和马勇都吓哭了，保证不再去公园乱跑和大声喧哗，求它宽大处理，可它不容商量。
　　这时，端娜和马悦闻讯赶到了，它们俩号啕大哭：“闯大祸了吧！让你们老老实实地待一会儿咋就这么难呢？”
　　若金之波：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儿童文学学会会员。发表小说1000多篇，出版小说、童话《红杜鹃》《长征路上快板声》等30部，其中《妈妈的眼泪像河流》等四部图书获2009年度冰心儿童图书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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