踮起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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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除了要紧的事情,我们很少主动联系彼此。当然,我们之间并无过节,感情要好得可以在私底下以哥们儿相称。以至于,我不得不一直思考这样的“疏远”感,猜想它会不会是普天之下所有父子都要跋涉的情感历程?
  我不得而知,却又似有所悟。


  清明的前一天晚上,我从图书馆回宿舍已经十点半了。由于想安心复习考研,每次去图书馆就都不带手机。等我坐在椅子上打开微信时,才发现父亲发来的几条消息,要我给拟一份修房子的承包合同,以便他回老家上坟的时候就和村里的人把手续过了。
  都一把年纪了,还是那么性急,三个一排,两个一组的感叹号,恨不得让我立马一挥而就。
  他一同发来的,还有推土机推倒毛坯砖房的小视频,透过视频和手机的屏幕,我似乎看到了他因亲手让当初结婚所建,婚后供一家人蜗居的陋室轰然坍塌时,长舒一口气的得意神情。
  没想到他动作这么快。
  过年回家时,他说过年后要把老房子拆了重建,这是他人生的最后一件大事儿,得在天命之年抓紧落实。我当时以为他只是说说而已,因为仅是他肩上的胆子,就够他好好儿喝一壶了:我和弟弟同时上大学,一南一北,每月每人得要一千左右生活费,他和母亲在城里生活,柴米油盐酱醋茶费,他们的养老保险费,还有远亲近邻的各种人情债……仅仅靠他和母亲经营的小铺子的微薄收入,刨去种种支出,我实在想不出他哪儿来的余钱。
  可他还真就干了,而且如此迅速。
  草拟完合同,发给他,我就准备休息了。躺在床上,辗转反侧,想起父亲的小半辈子,我的脑子里忽闪过一个短句——踮起脚尖。
  就是这个言简意赅的句子,它触动了我某处年久失修的疼痛神经,让我久久不能入眠。
  是的,父亲这一辈子都在踮脚尖,对他而言,只有这样,才能够得着一些高于他身高和身世的果子;只有这样,他才能从无形的墙壁下探出头,伸出手去拥抱阳光;也只有这样,他才能把两个儿子高高地举起来,免遭山村的洪流卷进漩涡……


  据说,小时候父亲在学习方面天赋异禀,爷爷见他成绩好,就安排他跳级,直接从三年级跳到五年级毕业班(五年制)。这样一来,原本该四年级学的数学,他愣是一点儿没学,也一点儿都不懂,所以后来成绩就一落千丈,辉煌不再。这听起来,这多少有点儿伤仲永的味道,但当时爷爷这么做也是出于无奈。
  兄弟四人中,爸爸排行老二,那会儿三叔,四叔也都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了。爷爷没有读过书,对于教育脱节的后果认识不足,导致父亲对于数学的学习恨之入骨。勉强到了初中,更是痛不欲生,数学的不通,直接影响了物理和化学的学习。最终,连同其他科目一起,学习就变成了一座大山,横亘在他的心里,徒留下“有心奋进,无力回天”的遗憾。
  初中毕业后,没能考上高中,他跟着村里远近闻名的阴阳先生当了一段时间的学徒。十里八乡,谁家有了丧事他就跟着师傅前去做法事。其实,他能做的很少,无非是打打下手,敲敲钵,抄抄经文什么的。在此期间,他所得甚少,刚好够自己零用。如果非要谈学到什么,那最大的收获就是练得一笔好字,隽永、飘逸,受用至今。
  但是,没过多久,他就不干了。也许是觉得没有前途,也许是过不惯神神鬼鬼、哭哭啼啼的生活。他没有说过是什么原因,但作为当时村里屈指可数的初中生,内心深处一定有某种不甘的情愫在悄悄萌芽,催促他离开大山。是的,四周的大山,像一座可以移动的牢笼,囚禁了一代又一代。他不想再继承祖祖辈辈面朝黄土背朝天的职业,更不想简单地重复娶妻生子,了此一生。他渴望书里那些,他未曾涉足过的生活,书里的车水马龙,华灯闪烁。
  上世纪九十年代初的广东,是一块强有力的巨型磁铁,它的磁感线向四面八方辐射,让千千萬万个父亲那样的青年心向往之,内心产生冲动,产生电流,产生叛离山村的念头。
  初到惠州,人生地不熟,他身上的银两很快被物价和好奇心榨干,火车站和天桥,成为收留他的住所。好在有一张好问的嘴,和一把子被锄头锻炼出来的力气,他很快就在一个石粉厂找到一份工作——磨石粉。
  烈日灼烤着他的光膀子,汗珠低落时,发出瞬间蒸发的声音。大小不一的石头,需要他手提肩扛,磨破的皮肤,变成老茧。热浪拂过时,粉尘飘溢,我看到白发苍苍,眉须尽白的父亲摊开双手,一只蝴蝶正破茧而出。
  白天的血汗,为夜里的安逸买单。
  他几乎每天都要逛夜市,有时在地摊上买几件新潮的衣服,打扮自己;有时候到书店借几本小说医治深夜的失眠……
  我不知道这是不是他想要的生活,但年轻的他显然很享受自己的选择。这在当地人看来习以为常甚至索然寡味的日子,却是父亲背着不孝之名,与爷爷大吵一架后在火车上站了十几个小时换来的。
  那年父亲十九岁,穿牛仔衣,喇叭裤,蓄着长发,腰间别有一款二手BB机。一个秋天的午后,他刚往家里汇完款,从邮政储蓄银行走出来,脸上的笑容青涩、甜蜜,写有内敛的自豪。


  第二天中午,我看到了他发过来的照片,似乎对我拟就的合同款项很满意,他只字未改,用笔誊写了一遍。好久没看到父亲的手书了,还是那么飘逸、洒脱,所不同的是,时间的味道更浓了,仿佛他把所有老去的光阴,都融进了一笔一划里。
  其实,所谓的签合同,不过是一种仪式罢了,为了表示雇主对工程重视,一纸合约往往成为必不可缺的附带品。
  弟弟在群里问父亲,为什么城里有了一套房,还要重新在老家建,难道还想回味一遍负债累累的日子?一阵沉默后,他又自言自语,发了一个坏笑的表情,以缓解尴尬的气氛。我没有出声,因为我似乎早就读懂了父母拆除老屋重新修健的意图。
  老家在一个山坳里,名叫小坨。
  村子里居住有二十多户人家,但大多数是老年人。前些年,父亲这一辈人,争相在城里买房定居。明眼人都知道,这样的大动作不仅仅是生活所需,因为我们这一辈人都已经远离故乡,不在城里上学了。他们所争的,仅仅是一口气——为了让人知道,袁某人这小半辈子,没有白活,仅此而已。尽管为此每个月都要承受房贷压力,但是一切苦涩都得往肚子里咽,不足为外人道,也断不能让外人知道,以免引来有色眼光。   一辈子要强的父亲,自然也逃不掉,更不想回避这样的观念冲击。
  记得在广东读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他受邀到一个同乡工友的家里喝小酒,酒酣耳热后,工友跟他炫耀自己的孩子会滑冰,会打桌球,会玩电脑云云。当工友问他我和弟弟都会些什么时,他略带羞涩和尴尬地说什么也不会。
  从此以后,他总隔三差五地带着我和弟弟去滑冰,打桌球,给我们报班学书法……只要是他觉得不错的,都要求我和弟弟学会。在电脑被大多数家长视为洪水猛兽的年代,他不惜与母亲大吵一架,也要给我们买一台。有人夸他舍得下血本儿时,他总笑称自己是在两支股票上下注豪赌。那时候,我们只知道满心欢喜,殊不知,这豪爽的背后,是他黑白两班倒,省吃俭用,用自己的青春抵押换来的。
  也许正是由于这种攀比,我和弟弟从小就比同辈的兄弟姐妹们多一些特长和爱好。每当有人夸我几句,我总会想起父亲,因为我所有的这一切都是他踮着脚尖,从生活的枝头摘下来的。


  如今的村里,只剩下不愿进城的祖辈们,他们说过不惯城里的生活,待上一段日子就像是被判了刑期的犯人一样只剩等吃等死。这样一来,倒不如待在自己的“狗窝”里,在近处种点蔬菜,每天四处走动一下,劳动一下,出出汗,反而更健康、更自在。对于居住环境每况愈下的城市来说,他们的观点似乎无懈可击,儿孙们一时半会儿也拿不出有說服力的理由,那就由着他们的性子来吧,长者为尊。
  在城里打拼了小半辈子的父辈们,拗不过祖辈的固守,又不能让他们独自居住——他们人老了,体弱多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到头来落下一个不孝的罪名不说,还要为此愧疚后半辈子。那是何等造孽!
  此外,父亲这辈人,对城市生活也感到腻味了,何况现在户户通公路,从城里到县城还不是去来随意。于是他们又纷纷萌发了回到村里修房子,尽孝道,顺便养老的一箭三雕的想法。
  有所不同的是,这次父亲走在了前面。是不是为了证明什么?除了他和母亲外,没人知道。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又得为此次壮举抵押他的啤酒肚,发际线,还有本就不够的睡眠时间。
  想到这些,我越发觉得父亲这个小老头儿的可爱和伟大之处,他从不声张,像一只蜗牛慢慢地和生活较劲。当我在聊天框里选了一个点赞的表情时,一座小洋楼的模型,正快速通地过我的视觉神经。
  嗯,是时候祭出沾满灰尘的字帖了,我的字可不能输给他。我一边回复,一边告诫自己。


  想法一旦转化为行动后,就不仅仅是一种主观诉求,更是一种速度,像雨后春笋一般,拔地而起。
  清明假期结束后,父亲发来的照片上,地基初具模型。他说就等钢材到位,准备浇筑柱子了。他发来的是语音消息,声音饱满,声线动人,只是一些话用方言说出来时,总显得很刻意,语音语调里残留着普通话的影子。也许是不常用的原因,所以每次用微信跟我们交流时,总显得不太自然。
  他原本是会用拼音打字的,但是由于食指的第一节在干活儿时被电锯误伤给锯掉了,不方便打字。再加上眼神儿越来越不好,又不愿意戴眼镜,所以就只好有一条接一条地发语音。这样对他来说倒是便捷了不少。
  他的食指,与其说是被锯掉的,不如说是被他自己切掉的。
  那是2014年的一个秋天,他在四叔的木门加工厂里打工时,操作不小心,导致食指被电锯伤到了,还有一半儿像蔫儿了的瓜苗,耷拉着。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索性自己狠下心来,把仅留的皮肉一刀切掉。四叔闻讯赶来后,都气哭了,他把父亲狠骂了一顿,说父亲不该这么对待自己,可是父亲却像被茅草割了一下似的,连说没事儿。紧接着,四叔开车带他到医院,医生给伤口做了包扎后,他就回家了。至于受伤原因和他自己切掉的事,至今没敢让母亲知道。
  寒假,我无意间与四叔谈到这件事,他说都怪自己,当时厂里的效益并不好,父自又一心为兄弟着想,所以才那样狠心。他说话的时候,语气和脸上都写满了愧意。当然,父亲也有自己的打算,他知道如果做接合手术,没个万八千的开不下来。这会让厂里更周转不开,此外还得精心料理伤口,防止植皮的地方发炎。他可没功夫和耐心去让伤口养尊处优,太多的事情等着他去做。
  那确乎是他最艰难困苦的时候,每月都要还房贷,还搞养殖亏欠的债,按时给远在贵阳读书的我和弟弟打生活费,还有他和母亲的吃喝用度,人情债……
  “轻伤不下火线”,他带着伤,照样走街串巷给厂里的顾客安装门和柜子,照样在夜里起来骑车去店里卸货,照样有说有笑地过着紧巴巴的日子。
  父亲喜欢看关于创业的电视节目,比如央视七套的一档《致富经》。母亲笑他看了一辈子也没看出什么名堂,好不容易创一次业搞养殖,还赔了个点儿朝天。可他不这样想,他觉得自己从节目里得到了许多启发,现今的“先消费,后买单”,就是他遵循的生活理念。
  想到这些,我不禁为他感到重如山的压力。可是自己又什么都做不了,这样的无力感常常令人心生愧疚。因为我们那一拨儿从小一起长大的伙伴们,有的工作了,有的成家了,不像我一样还在继续啃老。
  “都是成年人了,大家都知道该怎么做,你们不要想家里的事,各忙各的,谁也不为谁担心,把各自的事情做好了就是在给对方减负。”在上大学后有限的几次通话中,他不止一次这样结束交谈,直截了当,不容分说。
  权当是一粒定心丸吧。父亲现在正当壮年,他想要的,只要踮起脚尖就总能够到。只不过天命之年,他得多踮一会儿,直到四肢发酸,直到新居落成。
  不孝啊,我又一次这样厚颜无耻地宽慰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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