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神老头儿

来源 :儿童文学选刊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mx1983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1
  鸭蛋山不是一座山的名字,是一片山野的名字,就在鸭蛋湖北边。这片山野由山神老头儿照看着。说是老头儿,其实还年轻着呢,是山神中的小老弟。但他最怕人家说他年轻,就爱人家叫他“老头儿”。奇怪!
  天没亮,山神老头儿就背上背篓出门了。
  今天是赶大集的日子,他得赶早。山里有大大小小的集市,小集五日一集,分散在各个村村寨寨里。大集一月才一集,聚在小河边那条小街上。
  等山神老头儿赶到河边,过渡的人已经把渡船给挤满了。他好不容易才在船头挤出点地方站好,跟船过了河。
  他就爱这份挤。
  大家有心情乐呵呵地挤着来趕集,日子肯定过得不错。
  集市上人声鼎沸,站在笼子里慌慌张张的鸡啊、鸭啊也叫唤个不停。村里的狗倒是没叫——一叫就挨骂,哪敢叫哩?
  山神老头儿按老规矩,往油条摊子上挤。那炸油条的老头,老手艺,每一根都炸得外焦里嫩,能香掉人的鼻子。山神老头儿就见过一个小孩被香掉了鼻子,差点掉进油锅里。幸好炸油条的老头手快,伸手一接,捞住鼻子,扯点面团,把鼻子黏回小孩脸上。
  大家都想吃这油条,排着长队呢。
  “糖画啊——”
  什么?
  “糖画啊!”
  山神老头儿一扭头,看到油条摊子对面多了一副担子,另一个老头儿坐在担子后面,一边画糖画,一边不时吆喝一声。怪不得空气里飘着糖味儿呢。这卖糖画的老头儿看着眼生,头一回来吧,不知道手艺怎么样。
  山神老头儿看看前面长长的队伍,又看看画糖画的老头儿。
  他拿个勺子在一块石板上三下两下画出一只兔子,递给前面的小丫头。那兔子竖着两只长耳朵、露着两颗大门牙,还用枸杞点出两只红眼睛,怪可爱的。山神老头儿不自觉往那边挪了一步。
  来了一个男孩儿,买走一只大狮子。
  好威风的狮子!山神老头儿又往那边挪了一步。
  再来一只大老虎。
  再挪一步。
  “你要啥?”糖画老头儿抬头问。
  山神老头儿左右看看,没见着小孩。
  “问你呢,”糖画老头儿笑起来,“还是头次来个老头儿要糖画。看,你选啥?”他指了指石板旁边的一个方盘,方盘隔成十二格,画着鸡啊、猫啊、狗啊、狮子啊、老虎啊、兔子啊什么的,一共十二种动物。
  “只能选这方盘上的?”
  “嘿,你这人,小瞧人!”糖画老头儿生起气来,“天上的鸟,地上的花,只要是这山里有的,就没有我画不出来的。”
  山神老头儿眨眨眼,看着这老头儿神气的样子,想为难他一下。
  “给我画个——山神老头儿。”他说。
  这下轮到糖画老头儿眨眼睛了。他连着眨了好多下,突然一拍石板,说:“唬人呢,你!山神是大将军,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你等着——”
  他舀起一勺糖,低头在石板上画起来,一边画,还一边念叨:“金盔甲,银护镜……手拿大刀,脚蹬长靴……瞪圆的眼睛炯炯有神……好啦!”
  哎呀呀呀,多威风的大将军!
  “这是?”山神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地问。
  “山神——气宇轩昂,威震八方。”糖画老头儿大声说。
  山神老头儿笑得眼睛都要眯得睁不开了。他接过糖画,从背篓里拿出一个小陶罐:“这个给你。”
  “你得付我钱,给我个陶罐干啥?”
  “你倒碗水进去。”
  糖画老头儿将信将疑地往里倒了一碗水。水倒下去,米酒的甜香扑鼻而来。他乐坏了:“宝贝啊,宝贝!多谢啊,多……”
  给他小陶罐的老头儿已经不见了。
  这会儿,山神老头儿举着糖画,正走在山路上,口里念叨着:
  “威风凛凛——
  气宇轩昂——
  威震八方——”
  有了这么个糖画,多得意啊,即使没吃到油条,也没什么了。
  2
  电闪雷鸣,好一场暴雨。
  山神老头儿坐在家里,一边喝茶,一边惬意地看着窗外哗啦啦下个不停的大雨帘子。这样的雨天,待在家里好舒服哟。
  突然,他耳朵动了动,站起来,走到门口,一把拉开门。门外贴墙站着一只小狐狸。她被淋得湿透了,毛贴在身上,脚边滴滴答答淌下一摊水。
  小狐狸哆嗦着,紧张得话都说不出来。
  山神老头儿冲她招招手:“来,进来。”
  小狐狸进来了。
  听到门被关上的声音,她哆嗦得更厉害了。唉,肯定是很少出门的狐狸丫头。
  山神老头儿只好尽量摆出自己最慈祥的笑容,给她毛巾,又倒茶给她喝。都不管用,小狐狸紧张得牙齿磕在茶碗上,咔嗒咔嗒响。
  山神老头儿眼珠一转,拿出个小茶碗摆在桌上,然后高高提起茶壶往里面倒水,茶倒进茶碗又溅出来,落在地上变成茶色的小珠子,滴溜溜地转。
  咦!小狐狸瞪大了眼睛。
  山神老头儿放下茶壶,一拍手掌,说:“开!”
  在一片噗噗声里,茶色的小珠子开成了茶色的小花花,散发出浓郁的茶香。
  小狐狸抿着嘴笑。
  山神老头儿很高兴,他拿出一个小陶碟放到桌上,请小狐狸坐下来,问:“你想吃点什么?”
  小狐狸摇摇头,肚子却咕咕叫起来。
  山神老头儿正要笑,看到小狐狸羞红的脸,赶紧咳嗽一声,收住笑,说:“要不,我们吃米糕?”
  小狐狸犹豫了一下,点点头。
  山神老头儿对着空碟子说:“米糕。”
  粗陶的碟子里冒出一个热腾腾的白米糕,蓬松松的,顶着一颗红艳艳的小枸杞,散发着混合了甜酒酿味儿的米香。   小狐狸吞了一口口水。
  “快吃吧。”山神老头儿笑眯眯地说。
  小狐狸又吞了一口口水,坐下来,一点一点吃着碟子里的米糕。光吃米糕有点儿干,山神老头儿给她又倒了一杯茶。
  小狐狸慢慢吃了米糕,又喝了茶,细声细气地说:“谢谢。”
  “不谢不谢。”山神老头儿说。逗小孩儿高兴,是他最喜欢做的事情。
  小狐狸看看窗外。雨停了,天也开了。这样的暴雨来得快去得也快。
  “我该回家了,妈妈肯定着急啦。”小狐狸说着,停了停,红着脸又说,“你把手伸出来。”
  山神老头儿把手伸出来。别看他个头不大,但常年干活,手可不小。小狐狸对着他的掌心轻轻吹口气,然后把他的手握住,轻声叮嘱道:“等我走了才能伸开哦……这是狐狸的魔法。”
  她鞠了一躬,跑出了屋子。
  山神老头儿伸开手,他的掌心出现了一只小小的小狐狸——她耳朵边别着一朵小花,手里拿着小手帕,认认真真地唱着:
  “山里的花,美呀;山里的果,甜呀;山里的狐狸,开心呀……”
  山神老头儿笑了,他拿过那个盛米糕的小碟子,变小,变小,再变小了,轻轻盖到小狐狸的头上——
  山野里,小狐狸正跑着呢,突然觉得头上一沉——啊,那个会变米糕的小陶碟!
  3
  一场山雨之后,蘑菇都冒出来了。
  山神老头儿拎着篮子进山采蘑菇。老柳树上长的是黑耳朵——黑木耳,黑木耳好吃,凉拌起来脆得很。它们到处都是,采一树,再采一树。还有香菇,切片炒一炒,软乎乎的香气扑鼻,也可以多采一些。那些大草菇呢,当然也要,一兜一兜像是小密林,好看。竹菇,长在竹林里,得刨开面上那层浮土才能找出来。还有一种难找的羊菌菇,不能新鲜吃,得晒干了再泡水,炖汤吃。用它炖出来的汤色白香浓。上次跟泽泽换水的干蘑菇,就是羊菌菇。
  半个上午,山神老头儿的篮子就快装满了。但他觉得羊菌菇不多,还想再采点儿。羊菌菇长在密林里,那些潮湿、黑暗的地方。山神老头儿往山林深处走,越走,头顶的树枝越密,路上的光线越暗。
  突然,前面传来细细的歌声。那歌声细如丝线,似乎随时会消失。山神老头儿只觉得自己的耳朵被牵住了,多么好听的声音!
  有多好听呢?
  你听过画眉鸟的叫声吗?比那好听。
  你听过夜莺的声音(在某些夜晚,人们会听到夜莺的鸣叫)吗?比那好听。比所有山神老头儿听过的声音都好听。
  歌声穿过的地方,有小小的银光闪烁。这是声音之光。
  他慢慢朝前走,生怕惊“断”了这歌声。
  越靠近,歌声变得越清晰:
  “蘑菇——啊——汤,格外——啊——香——”
  反反复复就这么一句,却高高低低、长长短短唱出特别好听的调子。
  不远处,亮起一点火光。火光下一个圆滚滚、矮乎乎的身影正弯着腰采蘑菇。哦,这是住在山里的一種小矮人。他们几乎不会出现在人们的视线里,山神老头儿也很少看到他们。他从不知道,小矮人的声音这么好听,样子这么可爱啊。
  这个小矮人头上盘着一个小发髻,发髻里插着一根树枝,那是发簪吗?她摘蘑菇的动作好轻,就像是一阵风拂过一朵云。
  咔嚓——一根树枝在山神老头儿脚下折断,发出一声响。
  “啊!”一声尖叫,火光熄灭了,那个圆乎乎的身影也不见了。
  “哎、哎——”山神老头儿在黑暗里喊道,“是我!”
  他喊什么都没有用。等了又等,那个小矮人也没有再回来。
  第二天,山神老头儿又去了那里。
  第三天,他又去了那儿。
  第四天,他又去了,点亮一支火把,在下面放了一支发簪。发簪的一头雕着一朵圆圆的蘑菇,插在那个小发髻里一定好看。
  第五天,山神老头儿再次来到那里。发簪不见了,放发簪的地方放着一小堆羊菌菇。


  山神老头儿又去了那片密林好多好多次,却再也没见过那个小矮人,也再没听过那样迷人的歌声。
  他终于不再去那里了。
  他在那片密林外画了一个圈,圈里的人可以随意进出,圈外的人难以进入。他希望,那声音可以不被打搅,安心采蘑菇,安心歌唱。
  4
  收新米的时节到了。
  酿新酒的时候也到了。
  山里最多的是米酒和苞谷酒。苞谷酒太辣,山神老头儿不喜欢。他喜欢喝米饭酿出的米酒。米酒甜丝丝的,如果再加一点蜂蜜,蜜汁似的,喝下去人暖乎乎的,有一种微醺的愉悦。
  山神老头儿喝米酒喜欢用一个小炉子把米酒煮热,倒在碗里喝。
  一天晚上,他正喝着呢,一碗又一碗,一低头,看到碗里有一个月亮。哎呀,这怎么行,月亮掉到了酒碗里!山神老头儿伸手到碗里去捞月亮,一不留神,把碗碰翻了,哐当一声掉在地上,摔碎了。
  月亮碎了!
  他吓出一身冷汗,酒醒了——抬头看到月亮正在夜空里亮着银光。
  “哦,醉酒了呀!”山神老头儿嘴里呵呵笑,心里却无端地难过起来。一个人的寂寞啊。
  第二天,山神老头儿从山里挖出最好的泥,敲碎了,磨碎了,再研磨一遍,没有一点儿土坷垃了,才动手加水和泥。和了一遍又一遍,这一定是世界上最细腻的陶泥了。
  泥和好了,他捏啊捏啊,捏出一个陶罐,胖乎乎、圆乎乎的陶罐。不行,陶罐太圆了,重来。也不知重捏了多少遍,陶罐才勉强捏成他想要的样子。来吧,在罐口捏一朵蘑菇,再捏一朵蘑菇做成手柄。
  还捏什么呢?
  陶碗啊。
  捏一个陶碗,再一个陶碗。在一只碗底刻一朵蘑菇,另一只碗底刻两朵蘑菇,就是那种晾干了就特别香的羊菌菇。   刻好了。
  火窑烧起来,就烧一个陶罐、两个碗。
  没有上釉的陶罐拿在手里,有一种特别的沙砾的感觉。那个啊,唱世界上最动听的歌声的小矮人啊,有着那样的、毛茸茸的感觉。
  今夜没有月光,屋里黑黑的一片。
  往炉子里放一块炭,温一罐米酒。只有炭火从缝隙里露出的光亮来啊,倒一碗米酒,再倒一碗米酒,喝吧,再喝吧。挂在屋梁上的篮子里,羊菌菇散发出浓郁的香味儿。
  一个人的寂寞啊。
  5
  这几天,山神老头儿晚上都不睡觉,满山蹿。
  他从这个山头跑到那个山头,趴在山顶上,耳朵贴着地,听山里的动静。对,他听的是山里——山的肚子里——的动静。
  山鬼们就在山肚子里干活。在哪个山肚子呢?并没有固定的地方,一会儿在这座山,一会儿在那座山,找他们得碰运气。山鬼们是一等的好手艺人。不过,打家具、箍桶这样的木活儿,他们是不干的;编席子、织篓子这样的篾活儿,他们也是不干的;他们就干金活儿、银活儿,再不济,干的也是铜活儿、铁活儿。
  趴在地上听,在夜色里听到“咚咚咚”的声音就对了,那是山鬼们在敲锤子。他们都在晚上干活,在山肚子里打着火把或是点着灯。那灯啊,山神老头儿眨眨眼,用的不是金灯盏就是银灯盏!
  山神老头儿听啊、听啊,咦——“咚咚咚、咚咚咚”的声音怎么是从后面传来的呀?他一回头,嘿,一只夜鸟在他后面啄树哩。
  “去去去——”这么晚了,还啄什么啄。他从口袋里掏出一把苞谷粒,赶走了这只鸟。
  再听——
  “咚、咚、咚、咚——”
  山神老头儿笑了,就是这个声儿。
  他站起来,拍拍身上的土,拎起放在一边的布口袋,说:“山门山门开开,山神我要进来——”
  咔——咔——咔——
  地面裂开了一条黑咕隆咚的缝,正好一人宽。山神老头儿从缝里走进去,沿着石阶往下走。走呀走呀,走到看到亮光,就不远啦。
  点灯的地方就是山肚子——一个大山洞,一条暗溪(从山里面流过的溪叫暗溪)从洞边流过,悄无声响。旁边一个大铁炉子里,炉火烧得正旺。
  看到山神老头儿过来,小山鬼们都停下了手里的锤子,看着他。
  一、二、三,这是山鬼三兄弟。
  “找俺们啥事?”
  “东西带了吗?”
  “你是糍粑老头儿?”
  山神老头儿一口口水呛在喉咙里,止不住咳嗽起来。哎哎哎——什么叫糍粑老头儿?他是山神老头儿,虽然布口袋里一半装着糍粑。
  山鬼们爱吃的有两样,一是糍粑,二是苞谷粒(不是苞谷哦,是苞谷粒。要是遇上他们,千万记得把苞谷粒从苞谷上掰下来)。
  “哦,不对,”山神老头儿听到这声,还没来得及笑呢,就听最小的那个说“糍粑老头儿”的小山鬼说,“你是苞谷粒老头儿。”
  山神老頭儿没忍住,翻了个白眼:“我是山神老头儿。”
  “山神老头儿,找俺们啥事?”站在最旁边的小山鬼问。他穿着一条最破的围裙,个子最高,是矮山鬼中间的高个子(山鬼们个子都不高,跟三寸婆婆麻老太差不多高呢)。
  “东西带了吗?”站在中间的小山鬼说,他“中间”个子。
  “带了,我闻到香味儿啦,就在布袋里。”站在另一边的小山鬼说,他个子最矮,圆头圆脑的,头上的角还绑着红布条呢,一看就是个山鬼娃娃。他的围裙破洞最少。
  山神老头儿把布袋里的糍粑拿出来,放在旁边的一个金盘里。泽泽看到这种糍粑,肯定要笑:“我说山神老头儿,你也太小气了,就用这种小糍粑跟山鬼们换东西!”的确,山里的糍粑又大又瓷实,比巴掌要大多了,有碟子那么大,不像这些糍粑,一个“巴掌”能做出四个来。不过,山神老头儿才不在乎泽泽的取笑呢——最小的小山鬼拿起一个小糍粑放到火上烤,一边烤一边跳:“糍粑糍粑香,糍粑糍粑糯,山鬼的糍粑刚刚好!”
  除了糍粑,还有苞谷粒。山鬼们有一个银罐子,他们把苞谷粒放进银罐子里,把银罐子放到火上,一会儿工夫,就听到银罐子里一阵噼里啪啦响——苞谷粒一颗颗都爆开了花,吃起来才叫香呢。
  山鬼们又唱又跳又笑。
  “说,要啥?”小山鬼老大问。
  “银铃铛,”山神老头儿递给他一个小小的布口袋,说,“苞谷粒那么大小的银铃铛。”
  “好,明早,山顶上。”小山鬼老二说。
  “谢谢苞谷粒老头儿。”小山鬼老三笑嘻嘻地说。他笑起来,一张大嘴巴咧到了耳朵根,露出两边的两颗小尖牙,那样子实在是太可爱了。山神老头儿没法冲他翻白眼,而是笑着冲他眨眨眼。
  第二天一早,山神老头儿在满山鸟叫声中一睁开眼,就看到了挂在树枝上的小小布口袋。提一提,布口袋里叮叮当当响——山鬼们的手艺,可都是上好的手艺啊。不用看,那些小小的银铃铛们一定一个个都精精致致的——有一年,山神老头儿好奇,看了布口袋里的银铃铛——哎哟喂,有的打成小南瓜的样子,有的打成小辣椒的样子,有的打成小茄子的样子,有的打成小荷花的样子,有的打成小兰花的样子,有的打成栀子花的样子,有的打成小云朵的样子,有的打成小露珠的样子……一百个银铃铛就一百种样子,精巧极了。山神老头儿哪个都舍不得送出去(现在还装在一个陶罐里,藏在山神老头儿那间小屋子里呢),那一年的踏月就少了好多好多笑声。那一年,山溪没有女孩们清亮的笑声落进去,水都黯淡不少。水黯淡了,山里处处都灰扑扑的,少了一层喜气,好事情也少了。
  踏月是山里女孩们的活动。秋收后的第一个圆月夜,女孩们会三五成群,漫山遍野地走,边走边唱山歌。银铃铛就藏在山路边。找到银铃铛的女孩们多高兴啊,笑声格外响,歌声格外亮。就连那照下来的银色月光,也格外欢畅。大山里一派喜气洋洋,到处都吉祥安康。
  山神老头儿拿着装满银铃铛的小布袋,开心地笑了。   6
  几场秋雨下来,山就变色了,原本葱茏的绿意,消失在一片深深浅浅的红、黄、棕的海洋里。
  山里的橘子熟了,一树一树黄澄澄的,像是一树树秋日里的小太阳。
  山神老头儿爱吃橘子。他坐在树上,吃了一个又一个。
  “山神老头儿——”
  谁在喊他?
  山神老头儿四处看看,没看到人呀。
  “山神老头儿,这儿,地上。”那个细细的声音说。
  山神老头儿低下头,哦,看到了——穿花裙子的田鼠太太。这个山野里,最爱打扮的可能就数田鼠太太了,看那裙子花的!
  “啥事?”
  “帮我摘一些橘子,”田鼠太太喊道,“我要煮橘子酱。”
  橘子酱!
  这么好吃的橘子煮成黏糊糊的酱?
  山神老头儿有些不乐意,坐着没动。
  “山神老头儿——”田鼠太太又喊道。
  好吧,反正田鼠太太也要不了几个橘子。山神老头儿避开树梢梢上晒得最甜的橘子,伸手往背阴处摘橘子。
  “前面的,阳光里晒着的。”田鼠太太喊道。
  山神老头儿只好把手往前伸,摘下被太阳晒得黄澄澄的大橘子。
  一二三四五六七八九——共九個,堆在地上。
  田鼠太太非常开心,一个劲儿鞠躬:“今年冬天能吃到上好的橘子酱,不会觉得冷了。”
  山神老头儿一边心疼,一边装作不在意地摆摆手。
  田鼠太太一边哼歌,一边忙活。
  山神老头儿不吃橘子了,坐在树下,听着田鼠太太的动静,看着这一树黄澄澄的橘子,就像是看着一树秋日里的小太阳。
  唉,上好的橘子啊!
  日子一天天过去,树上的橘子渐渐少了。冬天快来了。
  一天晚上,天阴冷得厉害,风贴着地面吹起来,吹得门窗砰砰响。
  砰砰砰——
  山神老头儿的门被敲响了。
  谁?这么坏的天气还出门来。
  山神老头儿打开门,门外只有呼呼的寒风,吹得他打了个哆嗦。
  山神老头儿眨眨眼,准备关门。
  “喂——地上!”黑暗里冒出一个细细的声音。
  山神老头儿低头看看地上,呀,地上摆着一排小罐子、小筐子、小篮子什么的,再仔细一看——一小筐小小的栗子糕、一小筐小小的松子饼、一小筐糖玉米粒、一小篓柚子皮熬的糖条,还有一个小陶罐——山神老头儿揭开陶罐,浓浓的橘子香扑面而来。他一恍神,似乎在那金黄的果酱里看到了秋天的太阳。
  “来,”那个细细的声音说,“预备,起——”这下听出来了,是田鼠太太的声音。
  好些个细小的声音一齐说道:“今年,谢谢呀,山神老头儿!”
  哦,是山野里的小动物们。
  还是第一次这么正式地被人道谢,山神老头儿有些不好意思。他嘿嘿笑着说:“请啊,进来啊,坐啊。”
  “不客气。
  “不坐了。”
  “要下雪哦。”
  “我们要回家去。”
  “再见啦!”
  风里响起细细碎碎的脚步声。
  山神老头儿把礼物搬到桌上,看着、闻着、吃着,他的耳朵冒出一团一团粉色的小烟雾——瞧把他美的!
  屋外,风声小了,响起一片沙沙声,下雪了哟。
  冬天来了。
  选自《儿童文学》2019年第12期
  周静,湖南湘阴人,《小学生导刊》编辑,出版有长篇童话《牛角洲旅店》《叮当响的花衣裳》《一千朵跳跃的花蕾》《七岁汤》《栀子花开了一朵又一朵》《申奶奶的杂货铺》等,以及短篇童话集《跟着音符回家》等多部儿童文学作品。
其他文献
今年夏日,我应约有幸拜读了一组由国内、外知名作家创作的儿童文学作品:冰波的新浪潮童话《毒蜘蛛之死》、安房直子(日本)的《鹤之家》、J.K.罗琳(英国)的《猫头鹰送信》(选自《哈利·波特与魔法石》)、冈田淳(日本)的《美工室的颜色猫》、王一梅的《蔷薇别墅的老鼠》、汤汤的《一只小鸡去天国》和肯尼斯·格雷厄姆(英国)的《营救鼹鼠》(选自《柳林风声》)。笔者既惊叹編辑的大手笔选材和颇具匠心,享受着经典童话
期刊
一个姑娘被父母许配给了一个小伙子。她不喜欢那个年轻人,于是拒绝跟他结婚,说要自己挑个丈夫。没过多久,村上来了个健壮俊美的好小伙儿,姑娘对他一见钟情,跟父母说她找到了如意郎君,小伙子也挺乐意,所以两人很快就结婚了。  可是这个小伙子偏偏不是人,而是只土狼,因为尽管常理女人会变成土狼,男人会变成老鹰,土狼却既能变男,又能变女,想怎样都行。  第一夜,这对新婚夫妇一起睡的时候,丈夫说:“假使咱们碰巧在回
期刊
下笔写这篇文章的时候,窗外正卷起一场大雪来。正是全民“抗疫”的关键时期,腊月隆冬,大家都居家隔离,时时刻刻关注着湖北,关注着全国。我的耳机里放着张君秋先生的《四郎探母》,正到“坐宫”一折,“芍药开牡丹放花红一片,艳阳天春光好百鸟声喧”。张派高亢圆润的嗓音由耳入心。是呀,但愿严冬早去,春暖花开。  一、真水无香  2012年寒假,我记得很清楚,北风硬,天干冷,因为前一天老师提醒我程派都是有衬水袖的,
期刊
赵霞:  刘老师,首先祝贺您获得了20199陈伯吹国际儿童文学奖的年度图书(文字)奖。《有鸽子的夏天》是您重拾写作后写的第一部小说。记得20177年的秋天,我们在青岛参加一个会议期间,我曾经问过您,是不是准备再写小说呢?您说有这个想法,而且,你想写写自己的童年。  第二年的开春,我还记得是二月里的一个傍晚,卫平拿着手机,一脸掩饰不住的兴奋告诉我,你说的那个童年经历的小说新作写出来了,而且,他当时才
期刊
灾变  天刚黑下来时,三架直升机载着54个孩子向市内飞去,这些孩子大部分是郑晨班级的。  直升机依次降落在一幢灯火通明的建筑物前,這个建筑物风格朴素,一看就是20世纪50年代的建筑。山谷游戏指挥组的负责人和张林带领着这54个孩子进了大门,沿着一条长长的走廊向前走。在走廊尽头,有一扇安着亮闪闪黄铜把手的大门,门上包着皮革。门前的两名哨兵轻轻地把门打开,孩子们走进了一个宽阔的大厅。这是一个发生过很多大
期刊
午饭时分,丸子头站在半米多高的汤桶边,甩着手里的汤勺,一圈一圈执着地打捞着。要知道想从这免费的蛋花汤里捞上点干货,那可真如大海里捞针。周围几个人已经不耐烦地想过去抢勺子了。终于有个高年级学长忍不住叫道:“哎,我说美女,差不多行了!”丸子头扬眉怒怼:“要你管!”“别太过分,大家都还等着呢!"学长的脸憋得有些红,丸子头无动于衷。突然,她像发现了新大陆般激动地大叫一声:“有了!”几个人立刻应声拥了上去。
期刊
一  有一天,我正扛着浆果回鼠村。  身旁的少少忽然说:“三三,我要告诉你一件事。”  他停了下来,局促不安地望着我。  我便也停了下来。  “我有些忍不了了,我要告诉你这件事。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他咬了咬牙,“我是一只鸟。”  我一惊讶,差点被咽下的浆果卡到喉咙:“说什么胡话呢?你怎么可能是一只鸟呢?你是只老鼠啊。”  少少看了看自己的小爪子,看了看自己的长尾巴,接着,抬起头,用那两只黑溜溜的
期刊
一  我的爷爷是“顾家鸡饭”的老板、大厨和伙计。听说我很小就会喊他“顾老板”了,爷爷听了总是大笑。  我出生的时候,爷爷的鸡饭摊还不叫“顾家鸡饭”。那是因为我两岁的时候,总把自己的名字叫成“顾家”,爷爷才灵机一动,给鸡饭摊换了这么个名字。算起来,鸡饭摊叫这个名字也有十年了,因为我十二岁了,我叫顾家伟。  我从小跟着爷爷练拳健身。爷爷打起拳来好像很厉害的样子。爷爷说,男孩子应该能武能文。所以我还得跟
期刊
作者:马三枣  接力出版社2020年1月版  小莲灯书系:《良夜灯火》《问羊》《云蝶》《龍溪潭旳风》《银河洗尘》  “小莲灯书系”由儿童文学作家马三枣创作,以慧宽小和尚探索大千世界、感知纷繁世间的成长故事为线索,勾勒出一幅质朴纯净的山水人文画卷。作品用凝练考究的文字,古诗词般的优美意境,构成了这部如诗似画的少儿智慧小说。  作品张扬儿童的美好天性。慧宽,一个被溪山寺老和尚收留的弃婴,在晨钟暮鼓、诵
期刊
1981年初,《儿童文学选刊》(以下简称《选刊》)横空出世。那时候,我还是一个沉浸于哲学、美学、文艺学学习,整日游荡、陶醉于中外古今文学艺术世界的中文系学生。对于发生在邻近的大都市上海的这一事件浑然不知。  与《选刊》相遇、结缘是在几年后的1984年秋天,那时候我开始了专业的儿童文学学习。细细阅读《选刊》,暗暗等待着下一期刊物的到来,成为我今天能够想起的那段学生时光最重要的心情记忆之一。  打开每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