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婆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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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入了冬,正是大快朵颐的时节,天寒地冻的,让人想起外婆的一手好厨艺。
  荆楚小镇,多有腌白菜的传统,尤其是祖辈的人,喜欢这些琐碎的工艺,一菜一叶,有滋有味。我小时候住在外婆家,常看她腌白菜。
  新摘的白菜是水灵鲜嫩的,我干不来这活,但也喜欢跟着外婆往屋后跑。她把那些品相好的白菜挑出来,削去根,剥去那些残损的叶子,一棵棵仔细洗干净,再一层层放到菜坛子里,撒下细细的盐,然后用砖石压着,等过上三五天,卤水就出来了。
  那些菜坛子是一个个大肚子的陶罐。谁也不知道那些陶罐是什么时候有的,岁月一层又一层地在里面封存,掺和着经年累月的盐碱,最后只剩下黑漆漆的面目。
  外婆很宝贝它们,总是里里外外地反复擦拭,直到它显出锃亮的光泽。有时我调皮地把它当成小鼓,敲得叮咚作响,外婆会忙不迭地吓唬我说:“敲破了就再也没有腌白菜吃了。”
  腌好的白菜会变得更香脆,过不了几天,我就会心痒地去掀砖石。
  外婆被我逗乐了,笑眯眯地捞上几根,把腌菜切成拇指粗细的丝,在沸水里浸一浸,淋上香油,再添点葱花蒜末,足以让我胃口大开。她也喜欢用小蒸笼,蒸汽会将腌菜的鲜味一点点剥开,说不出的诱人,而且带了一股家常味。
  后来,我吃过很多手工菜,却怎么也没有吃到相同的味道。
  小鲫鱼炖汤,是我们当地最家常的菜了。
  因为临近洞庭湖,水产丰富,几乎家家都爱吃鱼。偏偏我妈不喜欢,所以家里的饭桌上很少看到鱼。
  好在外婆喜欢炖鱼汤。每每下过雪,学校也放寒假了。一个月的假期,我有十多天是在外婆家的,天天能喝上一碗热气腾腾的鲫鱼豆腐汤。
  汤很简单,熬的是时间和精力,除了剖得干干净净的鱼、切得方方正正的豆腐,并没有其他特别的食材。外婆会目不转睛地盯着炉子里的火,时不时添点柴,火光让那张衰老的脸再次容光焕发,我就坐在旁边的小板凳上,巴巴地等着。
  刚出锅的鱼汤颜色白如牛乳,不小心洒在桌子上了,就像一颗颗小珍珠,轻轻吹,它能从桌子的一边滚到另一边;那味道鲜美回甘,浓厚而不油腻,顺着喉咙滚下去,把整个五脏六腑都烫得熨熨帖帖。
  “再喝一碗,学校的伙食不好吧?你看,你又瘦了。”每次和外婆吃饭,她都忙得没空坐下来,一会儿念叨着再炒个菜,一会儿使劲给我盛饭,一会儿埋怨我妈的厨艺太糟糕。每到这时候,我就呵呵傻乐,心里想起朱自清先生的一篇文章,他写起幼年和父亲的情谊,两人对坐着,昏黄的灯光下吊着一个小锅子,热气腾腾的,一直暖到心里。
  秋日迟迟,屋前落叶,这天气最适合吃一盘外婆做的凉拌藕片。
  莲藕是自家种的。外婆屋后那口池塘,是爸爸和小舅自己挖的,为了平常洗衣、洗菜方便。有一年,外婆突发奇想,扔了一些莲藕在池底的淤泥里,想着夏天能有荷花可看,结果误打误撞地冒出了几片荷叶。小舅知道后,正儿八经地在池塘里种起了藕,说是在家吃着方便。
  莲藕在外婆手里怎么做都好吃,我最喜欢的还是凉拌。一个干净的白瓷盆,莲藕切成丁,红彤彤的辣椒油浇在上面,撒上白芝麻和翠绿的葱花,只需要搅拌,立刻让人有了好胃口。
  外婆不常做这个菜,她总是说:“女孩子不能吃太多凉的,今天炖汤吧,美容养颜呢。”
  我不情不愿地嘟起嘴,还不忘叮嘱一句:“那明天就吃凉拌的,可以吗?”
  外婆很配合地点头,其实我们都知道,明天她肯定也不会做的。因为她的每道菜,不只是饱腹,还是浓浓的呵护。
  在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所理解的亲情都和外婆有关,都和饭菜有关。
  时与日,转眼去,朝对暮,饭与蔬。
  烟熏火燎的蒸煮,烈火烹油的煎炒,温柔小意的腌制,那是外婆的菜,也是外婆對我的爱。
  我越长越大,外婆越来越老,可能有一天,菜的味道变了,那份爱却不会变。
  选自《有一天,他们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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