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手老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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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怀俄明领地①,约 1874年
  昆汀·凯特利站在金色星光酒馆一楼,一手点了一根雪茄,另一只手轻轻放在腰上靠近背心口袋的地方。他盯着酒馆另一边,五个男人正围着桌子玩扑克,他们打出手中的牌,他的目光便跟着移动。不过,他心里惦记的是另一副牌。
  他的大部分注意力都放在希兰·特奇身上。这个游手好闲的笨蛋现在归他管。昆汀不止一次在心里骂脏话,当初那个承诺把他变成了希兰的……也不知道是老师还是保姆。
  顾不上尴尬的角色了。他向霍伊尔老头保证过会照顾好这小伙,毕竟他得到特殊纸牌、成为千术师完全是拜霍伊尔所赐,照顾他儿子是应有之义。就算希兰脑子缺根弦,也是他必须承受的代价之一。
  分牌手分好了新一轮牌,希兰贼兮兮地看了一眼手里的牌,把帽檐压得更低了一点。这个反应在昆汀眼里简直一目了然:他摸到了一副好牌。只不过堆在他面前的钱币少得可怜,要大赚除非全部押上,但那样太嚣张了,会吓退桌上其他玩家。希兰喜欢慢慢把对手引到自己挖好的坑里,然后突然出击,吞下全部赌注。
  希兰把手伸进沾满灰尘的黑色外套,从内袋里掏出一包烟。他抽出一根叼在嘴里,烟盒放在大腿上。一根火柴在赌桌下方擦燃,但昆汀看到了两团火光—— 一团是火柴燃烧的,另一团从烟盒内部散发出来。他差点破口大骂,一只手又朝背心口袋挪了一下。
  不知道希兰刚刚召唤的是什么牌,但昆汀敢肯定是一张方块。方块不仅仅代表金钱,还能施放骗术和幻象。这家伙到底在搞什么鬼?
  一分钟后,希兰又把手伸进外衣口袋(这次不是内包),掏出一小袋叮叮当当的钱币。昆汀知道,那个袋子刚才还是空的。“应急的钱。”希兰边说边把钱倒在桌上。坐在他旁边的牌手哼了一声,不过似乎接受了他的解释。希兰的短视是出了名的,哪怕为下一个小时做打算也不会。
  牌局在继续。
  所有对手都上钩了。
  等到收拾战场时,希兰手里的钱比开始时翻了三倍。他靠在椅背上笑得露出一排牙齿,朝昆汀眨了眨眼睛。昆汀皱着眉毛回应他的目光。两人相处的这段时间里,希兰已经看惯了这副表情。
  有人叫了一声。是刚才牌桌上的另一个玩家。虽然希兰把大部分“应急的钱”都赢了回来,但有零星几个钱币还留在了别人的钱堆。叫出声的男人就握着这么一枚。钱币在他油腻的手指间折成了几瓣,周围的人纷纷惊叹,男人的脸难看地皱在一起。只有昆汀和希兰知道其中的猫腻。
  酒馆里随即乱成一片。
  希兰抓起赢来的钱塞进衣服袋,尽量多拿了几张纸质钞票,在牌友们掏出枪之前一溜烟跑出了酒馆大门。
  昆汀咒骂着扔掉雪茄,一手伸进口袋,准备拿牌。这是紧急情况下的本能反应。但为了那个夯货消耗一张纸牌,他可就更傻了。
  他抽回手,但依然停在衣袋旁边。
  人们追出酒馆,昆汀跟在后面。希兰冲到街对面,拐了个弯,绕过裁缝铺跑进了斯迪威尔镇边沿的矮树林。这片树林包围了整个小镇,离小镇越近的地方越稀疏。这家伙活该屁股上吃枪子,谁叫他在赌桌上召唤纸牌,平时还到处占人便宜?
  昆汀抽出黑桃五,牢牢捻在指间。希兰一头扎进一丛灌木,昆汀从枝叶的缝隙里看到什么东西闪了一下。
  两个追杀希兰的人举起了枪,但正准备射击时,枪管突然活了过来,像银灰色的蛇一样不停扭动。两人吓得扔掉枪,对视一眼,然后狂奔着逃走了。
  昆汀等了一会儿,然后走向希兰藏身的地方。“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你好。”他说,“牌桌上出千已经够蠢了,手法还如此拙劣。”他抓着希兰的领口,把他提了起来。
  希兰的表情突然认真起来。“我没出千,召唤几枚钱币而已。我可是凭真本事打牌的。”
  昆汀翻了个白眼,“你就是管不住你的牌。”
  希兰红了红脸,“再多玩一局就不会露馅了。”他挣脱昆汀的钳制,拍了拍挂在衣服上的野树莓。“不过……我不该用一个四的。”
  “所以你召唤了多少枚?”
  “四十九枚……唉,我知道牌面太小效果会打折扣,不过四十九枚也不算太多,没有超出……”
  昆汀朝他后脑勺打了一巴掌。“蠢到家了,”他说,“我是这么教你的吗?算了,趁那些人还没倒回来收拾你,先离开这条街吧。”
  昆汀抓住他的一只胳膊,拎着希兰往街道尽头走。“你什么时候才能学会用脑子?”他说,“跟人打牌而消耗一张纸牌,你还能更离谱吗?”
  “你緊张个啥?”希兰反问,“牌是我的,你又不能用。”
  “该紧张的是你,”昆汀回答,“用完了就没了。”
  “但我对付那两把手枪玩得很漂亮,对吧?”希兰问。
  昆汀吐了一口唾沫,他该说那一招毫无意义的,但不禁承认道:“确实,小伙子,干得不错。”
  希兰摆脱昆汀,跑到刚才和追逐者对峙的地方。跑回来时,他费力将一把恢复原状的左轮塞进腰带。
  “你拿那东西干什么?”昆汀问。
  希兰耸耸肩,“免得下次再浪费纸牌。”
  昆汀摇头,“我们来这儿不是为了找人打架,也不是为了打牌赢钱。”
  “知道,”希兰回道,“是为了找名单上的人。但吃用住也需要钱啊。”
  昆汀狠狠磨了两下牙齿,这家伙说得没错。老家伙的旧旅行箱里有一个本子,上面记了一长串人名。目前为止,这份名单没带来任何好处,还用掉他们了许多纸牌和现金。他们循着最后一个名字来到斯迪威尔镇,但身上的钱只够一晚上住店用了。
  “你回旅店去,”昆汀说,“低调点,别引人注意。跟你打牌的那几个人可能还没走。”
  “你准备干什么?”
  昆汀眯起眼睛,“我要找机会翻盘。”
  最后一个人名是“冈恩史密斯”。昆汀十分谨慎地打听了一圈,马厩里的马童给了他一点线索。“枪匠①?没听说过,但镇上有一家枪械铺。”   看来有门。若是在牌桌上,昆汀能凭着这点料虚张声势一番。他回旅馆找到希兰,拖着他往枪械铺走。这是一座朴实的木质房子,两人在店铺门口站了一会儿。
  “我们是不是该进去?”希兰问,然后在昆汀出言阻止之前跳上门口的台阶,推门闯了进去。
  昆汀骂骂咧咧地跟了上去。
  铺子里平平无奇,和昆汀去过的其他几家枪械铺长得差不多。手枪和来复枪被锁在玻璃柜里排成一排,另有几把样品挂在墙上展示。枪管都上了油,光洁锃亮。
  柜台后面站着一个围着皮围裙的女人。她扎了个马尾,头发因沾了灰尘而显得灰扑扑的。眼睛是鲜艳的浅蓝色,但眼神有些疲倦。她沖昆汀抬起一条眉毛。“买枪吗?”她问。
  “不,找人,”昆汀说,“我在找一个叫冈恩史密斯的人。你听过这个名字吗?”
  女人眯起眼睛,“你找这个人干什么?”
  “就随便聊几句,”昆汀说,“我们有个朋友跟他大概是旧相识。”
  “就是我爸,”希兰说,“我跟他算不上朋友。”
  女人掏出了一把黑色的左轮。“这儿没人叫冈恩史密斯,如果你们不打算买枪,就请离开吧。”她用拇指摁下保险。
  昆汀瞬间把手放到背心口袋里。“唉,别激动啊,”他说,“没必要一上来就剑拔弩张。”
  希兰也伸手去摸他藏在烟盒里的牌。女人枪口一转,瞄准了他。
  昆汀抽出一张黑桃五。
  女人来回扫视两人,最后还是把保险拨了回去,放下左轮。“原来两位也是玩牌的。”
  昆汀睁大眼睛,“你认得这种纸牌?”
  女人点了点头,“我就是冈恩史密斯。”
  昆汀一边点头,一边把黑桃五塞回衣袋,激动地朝前走了一步。“我叫昆汀·凯特利,他是希兰·特奇。”
  “直接报真名吗?看来你们俩确实是新手。老练的牌手们都用绰号。”
  “呃。”昆汀回答。
  希兰用胳膊肘捅了捅他,“那我叫A牌大王了啊。”
  “不,你不叫。”昆汀转向冈恩史密斯,“我们一直在找你。”
  女人的眼睛又眯了起来,“找我干什么?”
  “想跟你学两招怎么玩牌。”
  “你确定我会教你们吗?我为什么要那么做?”
  昆汀被问住了,他愣了几秒,“嗯,我就是觉得……”
  “牌手们都该相亲相爱?你确实该好好上一课。有些牌手见到你摸牌就会把你弄死。妈的,我都差点准备干掉你。”
  “为什么?”昆汀问。
  “玩牌过程中会得罪很多人。”
  “但你现在用的是六发式左轮,”希兰插嘴道,“是为了节约纸牌吗?”
  “算是吧。”冈恩史密斯又掏出手枪,这次没有瞄准任何人。希兰发现这是他这辈子见过的最精巧的左轮手枪。“枪法够好的话,一把柯尔特单动式转轮枪可以。但我这把柯尔特不管打中哪里都能一击毙命,哪怕只是耳朵被子弹擦了一下,你也铁定死了。”
  “怎么做到的?”
  冈恩史密斯笑了,“黑桃六。我把黑桃六的力量装进枪里,能打六发。而且你知道,黑桃本来的属性就……”
  她掏出另一支六发手枪,枪身的金属颜色还要深一些。“这支枪装上了梅花六,子弹打出去会爆炸,造成极大的破坏却不怎么伤人。不过用来炸门很方便。”
  “你有装了方块六或者红桃六的枪吗?”希兰问。
  “嗯,但是已经用光了。”冈恩史密斯说。
  “你把纸牌中的力量取出来,”昆汀说,“留到以后用。”
  “正是这样。”
  “我也能这么做吗?”
  “需要练习才行,”冈恩史密斯说,“我花了几年才完全掌握。”
  昆汀轻轻摇了摇头。他对纸牌的了解太少了,他从来没想过纸牌能和其他武器结合。还有多少他根本无法想象的事?
  “我出门一般不带枪,”昆汀说,“但你这种枪……”
  冈恩史密斯抬起眉毛,“你打算杀死谁吗?”
  昆汀盯着自己的靴子,“已经杀了。”
  她没有多问,看向希兰:“你父亲是加布·特奇?”
  希兰点了点头。
  “我遇到他那会儿,他还叫‘霍伊尔’。”昆汀补充道。
  “霍伊尔?”冈恩史密斯说,“这个老不死。他最早的假名是‘加农炮弹’,呵呵,是不是挺低调?那家伙就是个蛮子,不过……”她垂下眼帘,陷入回忆,“他跳起舞来真有两下子。”
  昆汀看了希兰一眼,后者耸了耸肩。
  “那么,这小伙子现在是你在教?”
  “算是吧。”昆汀回答。
  “他教得怎么样?”她转头问希兰。
  “嗯……”希兰想了想,说道,“他和一桶泥巴一样无趣,但还是教了我很多有用的。”
  冈恩史密斯盯着两人看了一会儿,摇摇头,“我该把你们俩打发走。”
  “但你不打算这么做?”昆汀听出了她的迟疑。
  冈恩史密斯叹了口气,“确实。虽然我知道这个决定很蠢。”她看了一眼希兰,“算是帮你父亲一次吧,他这辈子也做过一些好事。”
  希兰再次耸肩,“行吧,随你怎么说。”
  “而且,”冈恩史密斯继续说,“你让我想起早些年我自己的学生,那时的日子比现在好过得多。”她表情黯淡了几秒钟,接着露出微笑,“要不你们俩明天来,一起吃个午饭,可以吧?”
  “可以。”昆汀回答,“谢谢你,明天见。”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第二天早晨起床穿衣时,昆汀确实感到了一丝兴奋,恨不得快点见到冈恩史密斯,接触到更多关于纸牌的知识。目前他手里还剩二十六张,他想好好利用。就算在这方面没收获,他也不介意了解一下这些纸牌从何而来,如何发挥力量的。他答应霍伊尔老头教希兰使用纸牌。自己多学点总是好的。等希兰出师了,他还能用剩下的牌做点好事,帮助有需要的人,而不是打打杀杀。不过,说不定用好了纸牌能二者兼顾。   他到外面抽了根烟,然后回到酒馆把已经在吧台喝了两杯的希兰拎出来。“你喝得也太早了吧。”
  “得醒个神,”希兰回答,“我现在清醒了。”
  “清醒就好,我们今天可是约了人的。”
  “知道,”希兰说,“要去找那个老太婆。”
  “放尊重点,”昆汀说,“她能教我们一大堆东西,好好跟着她学。”
  “我想找她买一把柯尔特,”希兰说,“你说她会给我们打折吗?”
  “不会。问都别问,礼貌点。”
  他们拐了个弯,来到路边一家花哨的商店,这里卖的是各种进口货。他们买了一些饼干,一罐從东海岸运来的茶叶,然后朝枪械铺走去。
  昆汀敲了敲门,没反应。他又敲了一次,接着又是一次,没人来开门。
  “你闻到烟味了吗?”希兰问。
  昆汀吸了一下鼻子,一脚踹开了们。
  枪械铺里一片狼藉。玻璃柜被砸开了,碎玻璃洒了一地。到处散落着手枪、来复枪和各种工具。窗帘被扯到了地上,桌子也被人打翻了。
  “你看……”希兰说。
  昆汀嘘了一声。手上已经拈了一张牌。希兰有样学样。两人躬着身子把店铺探索了一遍。不管是什么东西燃烧过,现在都已经熄灭了,这里暂时没有危险。
  他们在店铺后方找到了冈恩史密斯。她躺在地上,身体僵硬,四肢被扭成了诡异的角度,脸部肌肉定格成了一个极度痛苦的表情。
  “天呐。”希兰移开视线,说道。
  昆汀在尸体面前蹲下,试着掰了掰像爪子一样微曲的手指。见手指还是保持原状,他开始翻她的衣袋和围裙袋。
  “我的老天爷啊,你能不能别那么缺德?”希兰说。
  “我在找她的纸牌。”昆汀说。
  “为什么?”
  “因为我不相信她会这么不小心,而且……”他不想说下去,有些事情得先确认一下。
  他搜寻了一通,什么都没找到,没有纸牌,甚至没有意外散落在地上的。最后,他脱下她的靴子检查了一下。希兰的父亲曾经教昆汀把大王和小王藏在靴子里,因为这两张牌的威力和效果都无法预测。昆汀也是这么教希兰的。
  冈恩史密斯的靴子里什么都没有。
  “可能她忘记带了。”希兰说。
  “纸牌对我们意味着什么,你忘了吗?我们的牌都是随身携带的,你会把它放在别处吗?”
  “不会。”希兰说,“但是……说不定她用完了,一张都不剩了。”
  这话让昆汀后背一凉。“确实,她已经在用纸牌强化手枪了,说不定那是最后两张。”
  “见鬼,”希兰说,“我们现在怎么办?”
  昆汀咬紧牙关。他知道他们不该继续纠缠。有本事干掉冈恩史密斯的人,手段肯定比他们高明得多,他们肯定打不过。但如果就这么走掉,今后可能再也没机会遇到另一个千术师了。
  “我不想在这儿浪费太多时间,但如果动作快一点,说不定我们能翻到一些有用的东西。”
  希兰点了点头,昆汀上下牙继续紧紧咬在一起。他一点都不想翻这个女人的东西,在他眼里这就是发死人财。但他实在太需要新的线索了,任何跟纸牌有关的信息都能帮上大忙。
  居然要处理这种破事,当初拿赌资换纸牌时可没人告诉我。他想到,满世界偷偷摸摸地瞎逛,像个逃犯一样。
  他合上冈恩史密斯的双眼,起身检视店铺。
  他们在房间的一角找到了装着黑桃六的手枪。弹匣里只剩下两发子弹。“她开过枪。”昆汀说。
  “但是没打退敌人。”
  “是的。而且这里只有她一具尸体,所以唯一合理的猜测是,她一枪都没有打中。”
  希兰捡起手枪,塞进腰带。“留在这儿可惜了,”他说,“子弹依然有魔法呢。”
  昆汀瑟缩了一下,他很讨厌把纸牌的力量称为“魔法”。但希兰老是爱用这两个字。
  昆汀用指尖轻轻划过纸牌的边沿。他可以用一张牌来追踪杀手,但纸牌用一张少一张。他已经在杀掉自己叔叔时用了将近一半,算是为死去的父亲报仇的代价吧。他曾经打算利用纸牌做点好事,以此纪念亡父。不过眼下得先把希兰训练好。
  或者可以叫希兰用一张牌。这家伙肯定会大声抱怨,但不会真的拒绝。不过这么干实在有点卑鄙。
  ——这就是纸牌。虽然奥妙无穷,但会把人变成吝啬鬼,就像一个老人死死抓住不断缩水的财产。
  “我感觉不好,”昆汀说,“杀她的人看起来什么都没偷走,许多东西被打翻落在地上,但基本齐全,什么都没少。”
  “而且那股烟味儿很奇怪,肯定不是普通的枪斗,”希兰说,“说不定她的对手也是个玩牌的。”
  有可能吗?昆汀暗暗思索,她说她得罪过一些人,是不是有人来找她寻仇了?“我们上楼去看看吧。”
  他们来到冈恩史密斯的卧室,在抽屉、箱子和衣柜里翻找。
  “你想找什么?”希兰问。
  “我也说不清……”昆汀说吗,“能帮我们稍微理清情况的东西吧。”
  最终,他们唯一搞清楚的就是冈恩史密斯这个年纪的女人都会在家里放些什么——衣服、洗漱用品、亚麻布,外加一个旧箱子里杂七杂八的小工具。没有笔记本,没有日记,也没有任何与纸牌相关的东西。
  “走吧。”昆汀说。
  “好吧,等我一分钟,”希兰说,“再检查一遍。”
  昆汀下到一楼,呆住了。
  一个女人站在冈恩史密斯的尸体旁边。这是个年轻的金发女孩,穿着准备出远门的衣服,蓝色的眼睛目光锐利。她的手中同样握着一副牌,昆汀猜测这也不是普通纸牌。
  她突然注意到了昆汀,转过头来,“你他妈的是谁?”她退了一步。
  昆汀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牌,“那个,听我说啊……”
  “你杀了她?”女孩眯起眼睛。
  “我?不是不是——”   她捻起最上面的一张扑克,从这个角度,昆汀只能看到红色的牌背。他也摸了一张牌,不过没有出手。
  “别冲动,”他慢慢朝前挪了几步,“你应该是误会了。”
  “我看得很清楚,”她说,“我母亲死了,被人杀死的。而你在她的房子里大肆劫掠。你说我误会了什么?”
  “你母亲?”昆汀问,“原来她还有个女儿。”
  “好像你和她多熟似的。”她依然握着纸牌,手在颤抖。只要稍微集中意念,她就能打出可怕的招式,比如在昆汀头顶下一场火球雨。如果知道她手上到底拿着哪张牌,还能反击一下。但现在,昆汀要么打出最大的牌,要么只能赌自己不至于一把就被干掉。
  希蘭的出现打破了对峙。女孩的目光射向他,昆汀趁机拔腿冲上前抓住女孩,将她摁在地上。他盖住她的眼睛,想着女孩看不见他就无法集中念力。
  他喘着粗气凑到她耳边,“你妈不是我们杀的。”
  “我怎么知道你有没有撒谎?我为什么要相信你?”
  “我们和她约好今天见面,跟她了解一些事情……关于纸牌的。”
  “纸牌?”
  “我们俩是……新手,想跟她学几招。”
  女孩的目光从昆汀移到希兰身上,眯起眼睛,“她确实会接下这种事。”
  昆汀放开女孩,站起身朝女孩伸出一只手。“你母亲死了,我很抱歉。有什么能帮上忙的话,我们会尽力的。”
  她的表情缓和了些,抓住昆汀的手站了起来。她来到她母亲躺着的地方,花了一分钟收拾情绪。“你怎么得到这副牌的?”她拍了拍衣服,问道。
  “是他父亲给我的礼物。”昆汀指了指希兰。
  “这可是份大礼啊。”
  “也不是白送的,他拜托我训练这货。”
  “喂!”希兰抗议道。
  “我的扑克是我妈给的,”女孩说着伸出一只手,“我叫克拉丽丝。”
  “昆汀,”他和她握了握手,“这是希兰。”
  希兰摘下他的帽子,“你好,女士。”
  “你母亲有什么仇人吗?”昆汀问。
  “她得罪过很多人,”克拉丽丝说,“我之前听说她被人盯上了。她有个朋友在阿比林,跑来给我报了个信。不过我还是来晚了一步。”
  门口传来的说话声让三人同时转过了头。昆汀掀开窗帘一角。“条子来了。”他说着抓起希兰的胳膊,“我们俩得赶紧撤。看来有人听到不寻常的声音,跑去报警了。克拉丽丝,我们住在领主旅店,需要帮忙随时来。”
  “不了,我这就跟你们一起走。”克拉丽丝说。
  “为什么?”
  “因为没人会相信我妈是被一叠扑克牌打死的。那些头脑简单的治安官只会把我困在这儿,凶手却越跑越远。所以我要和你们一起行动,等事情结束再去应付条子。”
  昆汀点头,“如果你觉得这样更好,那就走吧。”
  他们从后门溜出枪械铺,回到客栈。昆汀有一大堆问题想问克拉丽丝。冈恩史密斯死后,他以为再也找不到人请教千术了,没想到又冒出来一个。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不得不暂时忍住。
  昆汀收敛思绪,走进客栈,对克拉丽丝说,“你在一楼待一会儿,喝一杯吧。我们先回客房,一会儿下来找你。”
  “我跟你们一起上去。”
  “嗯……”昆汀和希兰交换了一下目光,她怎么连基本礼节都不要了呢?
  “我妈刚刚死去,”她说,“我不能让自己闲下来。”
  他耸耸肩表示接受。三人上楼进了客房。
  克拉丽丝坐在床上,希兰主动拿起一瓶之前留在房间里的威士忌,给她倒了一杯。克拉丽丝喝下一大口。昆汀摘下帽子,倒了一盆水清洗脸和脖子。不一会儿,水盆底就积了一层尘土和沙子。
  “你还剩多少张?”希兰站在他背后问道。
  “不多。”克拉丽丝简短地回答。昆汀被好奇折磨得不行,但感觉再问下去不太礼貌。大概不能让别人知道你还剩多少牌?这样确实对自己更安全。
  “你母亲手里还有牌吗?”昆汀一边用毛巾擦脸,一边问道。
  “我也不清楚。”她说,“上次见到她时她还有牌,不过……”她耸了耸肩,“可能在那之后就用完了,或者在死前打斗时用掉了所有的牌。如果是后一种情况,我们就比较幸运了,因为她的对手肯定也用掉了不少。”
  “可能杀她的人不止一个,”希兰说,“如果是我,要杀一个千术老手,我肯定会派一队人去执行任务。”
  “现在还下不了结论,”昆汀说,“如果那人是专程来杀冈恩史密斯的,他现在应该已经离开斯迪威尔镇了。”
  “那就得周围打听一下镇上有没有什么新面孔。”希兰说。
  “这件事我来吧。”昆汀说。“免得你不小心碰到金星酒馆那帮牌友。”
  “那我干什么?”希兰问。
  “你和克拉丽丝在附近找点事情做吧,可以跟旅店的人聊聊。找治安官说不定也会有收获。”
  希兰瘪了瘪嘴,克拉丽丝点头同意。
  离开之前,昆汀在希兰的背上拍了一下,希兰似乎不喜欢这个动作。
  外面阳光明媚。昆汀走在斯迪威尔的大街上,重新想了想这一上午的事。你这是在干吗?赌上自己的纸牌和性命,就为了一些不相干的人和事?
  但他确实想用纸牌来行侠仗义,追踪杀人犯也算吧。要伸张正义,冒险也是值得的,不是吗?
  他在斯迪威尔镇另一边的奥德尔旅店旁逗留了一会儿。这是镇上公共马车的出发点。下一班车要一个多小时后才出发。此时没人等车。
  接着他又找到镇上的马厩管理员,打听有没有人匆忙离开——并没有。他在马厩附近溜达了一圈,觉得这样守株待兔都点傻,特别是目标可能根本不会出现。
  回领主旅店的路上,他绕远路去了一趟冈恩史密斯的店铺,站在大门外。他从背心口袋里掏出扑克,开始单手翻牌。希兰喜欢把牌装在盒子里——现在用的是烟盒,但他更喜欢直接放兜里,想用的时候能立刻抽出来。   目前数量最多的是方块,另外三种花色都在对叔父的复仇行动中消耗了大半。
  他发现自己非常想要一把希兰捡到的那种枪,也许这孩子的想法是对的,有了枪就能节约一些牌,冈恩史密斯能活到这个年纪也是因为这个。能减缓纸牌的消耗速度是件了不起的事。毕竟用完的每一张牌都无法收回。对他而言,这是纸牌唯一清晰明了的特性。
  眼前的景象告诉他,条子们已经离开有一阵了。大概是要把尸体运到掘墓人那里去吧。不知道他们对这起死亡事件怎么看,尸体上没有明显伤口,杀死她的不管是什么招数,肯定出自一名千术师之手。
  昆汀摸到一张方块。他从来没想过为这事用掉一张牌,毕竟这里的恩怨与他无关。但他需要搞清楚冈恩史密斯到底遭遇了什么。如果能帮到克拉丽丝追踪凶手,她可能更愿意多教他一点东西。
  出牌是需要技巧的,并不是你想要什么戏法就能变出什么。如果牌面太小,而你要求得太多,效果就会打折扣,一张牌就这样白白浪费了。昆汀小心地思索了一会儿。
  他摸到了方块五。要让自己的感觉更灵敏,这张牌应该够了,五个点数正好对应五感。但在出牌之前他迅速翻到方块六,最终选择了这一张。五感之外再加上第六感,感觉更稳当。而方块不仅代表人的感觉,更代表土地,以及被掩埋的秘密。
  他从敞开的后门走进店铺,冈恩史密斯的尸体已经被带走了。他在尸体曾经躺着的地方坐下,然后把注意力集中在方块六上,让愿望清晰浮现在脑海中,感觉力量像往常一样聚拢过来,接着发出指令。纸牌活了过来,在他的手中化为一团火焰。燃尽之后,什么都没有剩下。
  他感到天旋地转,只能大口喘气。房间里的一切变得模糊,仿佛从水下往上看。浓黑的烟雾慢慢聚拢,变成一团影子。他退了一步,看出这是冈恩史密斯的身影——至少有七八分像吧。她的身上粘了太多尘土,但昆汀还是一瞬间认出了她。
  除了眼睛能看到幻象,他还能听到冈恩史密斯的靴子踩在木地板上,闻到她身上的味道:油、皮革和某种草药。
  她正弯下腰,把几把手枪摆进玻璃柜。突然,大门打开了,门口出现另一个烟雾聚成的黑影,她伸手去拿装了黑桃六的手枪。
  一张纸牌出现在黑影的手中。这个画面一闪即逝,不过昆汀还是看到了。下一秒,纸牌的力量穿过房间,击碎了冈恩史密斯面前的玻璃柜。玻璃碎片像火星一样四处飞溅。冈恩史密斯起身瞄准—— 一枪,两枪——接着,手枪便从她手中飞了出去。
  她把手伸进围裙下面的枪套,抽出一张牌。
  激烈的能量充斥房间,让房间里的一切都变成虚影。虽然昆汀知道这一切发生在过去,但冈恩史密斯的攻击还是让他手臂上的汗毛竖了起来。
  冈恩史密斯伸手继续抽牌,但似乎受伤了,反正慢了一步,没来得及出牌。一股看不见的力量抓住了她,让她躬下身,脸部肌肉扭曲变形,最终轰地倒在地上,身體依然被固定在这个奇怪的姿势上。
  凶手走进房间。随着她越走越近,她的形象也清晰起来。昆汀全身冰冷,他认出了这张脸。
  克拉丽丝。
  昆汀看着她走到死去的冈恩史密斯面前,俯下身,从握得紧紧的手中抽出纸牌,又捡起落在尸体旁边的枪套,把里面剩下的牌也全掏了出来。合在一起只有薄薄一叠,被她全揣进自己的衣袋里。
  我怎么可以这么蠢……昆汀想道。
  他跑到二楼,第二次踏进卧室。他记得这里有一张照片,放在一个生锈的银相框里。他捡起照片,这是年轻的冈恩史密斯和童年克拉丽丝的合影。她为什么要杀掉自己的亲妈?
  他正打算离开卧室时,楼下传来一声枪响。
  昆汀迅速跑下楼梯,冲进铺面。克拉丽丝握着一把还在冒烟的手枪,一旁是一个倒在地上的黑乎乎的人影。那是冈恩史密斯用来装黑桃六的左轮手枪。接着,他看到希兰的圆帽打着转滚到地上,而克拉丽丝的另一只手上拿的正是希兰的牌。
  克拉丽丝转过身,举枪瞄准。昆汀的牌还躺在衣袋里。
  “为什么?”昆汀脱口而出,难受得肚子绞痛。对不起啊,老东西,你没看好你的儿子,他死了。
  “为了这个。”她举起一叠扑克。
  昆汀摇了摇头,“这不是你的牌,你用不上。”
  克拉丽丝翘起一边嘴角,露出一个狞笑,“你确定吗?”
  昆汀挪了一步,但克拉丽丝立刻按下保险,“别动。”
  “你拿着这些牌真的能用?”
  “当然了,”她说,“看来你对纸牌的秘密一无所知——不过别沮丧,大部分玩牌的都不知道——确实存在一套把戏,能让别人的牌为你所用。只有极少数人知道。”
  昆汀倒抽一口气。老家伙告诉他每个人只能拥有一副牌,用完了,你就会变回普通人,再没有反悔的机会。但如果能搞到更多牌……
  “为什么要杀了他?”他咬着牙关问。
  “你还不明白吗?我们在得到纸牌的那一刻与纸牌连接,之后每次出牌都与它们相通。如果主人还活着,我就没办法真正得到它们,建立新连接的仪式也无法进行。”
  “仪式?”
  “是的,”她笑得更开心了,“只要了解仪式内容,我就能——”
  “你甚至不知道内容?”昆汀难以置信,不自觉地往前靠了一步。作为回应,克拉丽丝也往前一步,拿枪的手完全伸直,眼里杀气逼人,让他不敢再靠近。
  “目前还不知道,”她收起笑容,“但我会搞清楚的。我妈的一个老朋友曾经告诉过她,不过我在逃跑时把那家伙杀了。相信我,我被铐在那个地窖里的每一天……反正我一点也不后悔。不过把了解仪式的人杀光了确实不太方便。最受不了的是,纸牌消耗量太大了。不过拿到你和希兰的两副牌,再加上我妈的,我就又有很多牌了。”
  昆汀又摇了摇头,“难不成她也想抢你的牌?”
  “她一开始给我介绍这些纸牌,并准备给我制作一副时,我特别高兴。你还不知道吧,我是她的养女。我以为她是让我继承她的衣钵。但现在,我不确定她是想传承衣钵,还是想占有我的牌。大概当初给我这副牌就是为了有一天收回吧。”   “老天啊,”昆汀说,“她为什么要这样?”
  “为什么?”她重复道,眼睛里闪过一丝疯狂,“你还不知道为什么吗?纸牌的力量如此强大,但却总在流失。她用了大半辈子研究怎么延长纸牌的使用寿命,把它们的力量注入其他物品,但依然越用越少。她的心态开始转变,变得多疑,不断念叨老仇人要回来收拾她了,得准备更多牌。我猜……我一直那么相信她,是个很好对付的目标。”
  昆汀回想起自己接受训练的日子。他好歹朦胧地了解了一些皮毛,老家伙当时肯定对这种仪式一无所知。否则,他能不费吹灰之力杀了昆汀抢到纸牌。“所以你为什么没被杀掉?”
  克拉丽丝又笑了起来。“她必须教我些基本招数,”她说,“我猜这也是仪式必需的,不能在我得到纸牌的瞬间就抢回去。不过她还是把我看得死死的,我用了一张王牌,抓住机会逃走了,对了,这是我逃亡之后第一次回家。”
  确实讲得通。王牌是脱缰的野马,他之前也用过一张,让他起死回生。
  “其实,”克拉丽丝说,“你和你朋友才是我的头号目标。你们找镇子里的老人们旁敲侧击,太引人注目了。我当时以为能干一票轻松的,没想到你们又把我引回了老地方,扯出这么多意外,真是感谢啊。不过我运气好,比她先一步盯上你们。”
  昆汀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这句话的含义。如果她没说谎,冈恩史密斯的打算可能并不是传授他们几招,而是想办法把牌据为己有。不过现在明白也没什么意义。他们的牌马上就归克拉丽丝了。
  她笑了笑,“现在,把你的牌扔给我。”
  “不。”昆汀说,“不管怎样你都会杀了我,我不会让你轻松得逞的。”
  “说的对。”她扣下扳机。
  昆汀感到子弹像慢动作一样穿过身体,他向后倒去,胸口一阵剧痛。
  看来就这么结束了。他想,牌还没有用完就死了。她会从我的尸体上摸走剩下的牌。
  他重重摔在地上,被这把枪打中不是会瞬间毙命吗?但子弹似乎一点也不着急杀死他。他疼得要命,这简直是虐杀。
  克拉丽丝朝他走过来。
  这一刻,昆汀宁愿自己已经死了,不用眼睁睁看着她拿走自己的牌。
  她居高临下地站在昆汀面前,面露贪婪。
  房间突然消失了。两人被漫天的蝴蝶包围。精致的、五彩缤纷的翅膀填满了每一寸空间。
  克拉丽丝惊讶地转过身,开始疯狂拍打朝她飞来的蝴蝶。
  昆汀同样惊呆了,但他强迫自己挪动身体。不管是哪里出了岔子,打中他的这一枪并不致命,而他还能拿牌。他忽略肩膀传来的疼痛,站起身来,接着刚才的牌摸出下一张:方块七。上一张牌赋予他的敏锐还没有完全消失。他顺着这个感觉,找到了木地板之下、藏在土里虬结交错的树根。纸牌在他手中腾起火焰。随着一阵咯吱声和噼啪声,树根刺穿木地板,灵活地绑住了克拉丽丝的腿。
  她手一滑,手枪落在了地上。她伸手摸出一张自己的牌,其中一张迅速化为火焰。缠在她身上的树根突然着火,随着激烈的“咝咝”声变成一阵浓烟,向空中的蝴蝶袭去。
  昆汀再次摸牌,这次是黑桃八。他集中意念,朝店铺中央打出一道闪电。明亮的蓝白色光芒切开一条路线,引导蝴蝶们冲向克拉丽丝。
  但在克拉丽丝手上,又一团光一闪而逝,撑起一面隐隐发红的透明护盾。昆汀的闪电打在護盾表面,无法再进一步。闪电还在努力突破,护盾产生了一些裂痕,但最终还是撑住了。看来她出的牌至少是一个八。
  他努力把念力注入闪电,克拉丽丝努力抵抗,两人就这么对峙了一会儿。
  他吃力地继续摸牌,克拉丽丝也做着同样的事。但挨了刚才那一枪,他的手还在颤抖,鲜血顺着手流到地上。他胡乱抽出一张,只要能看到牌面就能根据花色和点数下达合适的指令。随便来一张能打倒克拉丽丝的牌吧!
  他摸到的是一张红桃。绝望中,他努力抓住这张牌最直白的含义——红桃代表生命力。他把牌捏在手中,脑子里拼凑出克拉丽丝的心脏的样子,将自己的愤怒和害怕注入纸牌。
  她抢先一步摸出纸牌,不过没有抓稳,让牌飞了出去。接着,她的另一只手便捂住胸口,双目圆睁,眼里充满震惊与恐惧。
  他再次集中意念,让最后一波威力结束了这局争斗。
  克拉丽丝倒在地上,喉咙里发出可怕的喘气声。
  昆汀跑到她面前俯下身。她抬头看着他,眼泪突然流了出来,接着便一动不动了。
  昆汀走到希兰面前,后者依然趴在地上。“你怎么没有死?”昆汀问,“我也没死,真奇怪。冈恩史密斯的左轮不管用吗?”
  希兰捂着大腿上的伤口摇了摇头,指着房间的一角。那里躺着一把枪,看起来像是冈恩史密斯的柯尔特左轮手枪。
  “咦——”
  “我施了幻术,她抢走的那把是假的。”希兰说,“真货被我变成了普通手枪的样子。”
  “你对她一直有防备?”
  希兰笑了起来。“我就是想留给自己稍后来取。”他忍着痛,挪到克拉丽丝的尸体旁,笨拙地取回自己的扑克。“这个死婆娘,”他说,“还好我想起靴子里的大王和小王。”
  “蝴蝶。”昆汀摇了摇头,“真是完全无法预料啊。”
  拿回纸牌后,希兰抽了一张红桃,用来愈合腿伤。接着难得地慷慨了一把,又用了一张治疗昆汀的伤。
  昆汀拿走了克拉丽丝的牌,两人把尸体留在原地,让治安官慢慢伤脑筋,不知道能不能查出来什么。两人的牌都比来到斯迪威尔时少了许多,昆汀知道是时候打包走人了。
  他们拿着从尸体上搜出来的钥匙打开了克拉丽丝在艾弗里旅店的房间。昆汀正准备打开她的旅行箱,希兰非常少见的聪明了一回,提醒他箱子可能用纸牌设了机关。“冈恩史密斯能把牌装进左轮枪,她女儿把牌放进旅行箱也不奇怪。”
  于是,两人又各自用掉了一张牌(昆汀出了一张方块,探测到箱子里确实有机关;希兰出了一张黑桃来抑制机关的触发)才放心打开箱子。箱子里有厚薄不一的六副扑克,被他们谨慎地揣进自己兜里。
  昆汀还找到了一个写满人名和地址的日记本,字迹潦草,不过看得出是女人写的。“又是一份名单吗?”希兰问。
  昆汀耸耸肩,“命运之神又发牌了,咱们还得接着玩。”
  昆汀坐在继续向西的火车上,翻读着日记本上的文字。窗外是飞舞的灰尘和棕色的土地,偶尔能看见一两棵低矮的树。
  “你相信她吗?”希兰问道,“真的可以抢夺别人的牌,为自己所用?”
  昆汀看了看自己的手。“我不知道,”他说,“这事说出来都觉得可怕。”可是啊,他想道,纸牌用得太快了。
  “管他呢,”他接着说,“反正我们也不知道那个秘密。这样挺好。”
  “啊,确实。”希兰附和道,语气有些奇怪。
  两人不自在地对视了一眼,一路上都没再说话。
  【责任编辑:钟睿一】
  ①此时的怀俄明已经并入美国领土,但还没有升为联邦州,只能叫“领地”。
  ①“冈恩史密斯”这个姓氏同时也有枪匠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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