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渐入大寒
　　我们说起隔壁院子的老唐又添了孙子
　　邻居老吴的儿子当了石油工人
　　水库对面的老罗刚去世不久
　　席家梁子的王皮匠的儿子进了传销
　　在我的出生地，我们从各色各样的人群
　　说到这些年的孤独，偶尔
　　说到长年累月的咳嗽，日渐消退的视力
　　包括萎缩的肌肉，包括病痛
　　我们说起颓圮的篱墙已不愿去翻修
　　吹进山谷的风已不想去过问
　　说这一切，祖母的语气十分平静
　　仿佛扯掉田地里的野草后的自言自语
　　冬夜渐冷，我静静地坐在灶孔前
　　就算再有隔世的疼痛
　　也应像火焰一样去爱。因为
　　或多或少，我们已适应了这个世界
　　无 端
　　如果金秋耀目，你从边陲走来
　　悦耳的羌笛都不曾怨过杨柳
　　细雨微尘，等不来潮水的涌动
　　一粒果核的苏醒，惊动每一寸素心
　　天阔地远，难隐山岚
　　废墟上的霜，允许大风，允许黄沙
　　凝结或者融化，同人间一起波澜不惊
　　生活的裂縫，其实是伏在脸上的皱褶
　　世事如麻。说什么安之若素
　　西行的人，自有柔肠万千
　　自有玉的风骨
　　最美的王，总是无端泪涌
　　无端泪涌，就是看见孤烟落日，雁阵行行
　　就是看见山河里的坦荡与光芒
　　与大石场书
　　有的地方
　　一定遵循着古老的法则
　　比如大石场
　　大石场的传说多如星辰，丰满
　　如大海。在这面缓斜的山腰
　　石头是逐渐生长而变得庞大的
　　像一些佛法的规律
　　没有人能说清它矗立于此的年份
　　鸟雀栖于枝头，世代衍生
　　每一场春雨后，新生的苔衣
　　占据石头的皮肤
　　裸露的部分接受新鲜的露水
　　接受童年的第一天入学
　　我的第一次造访
　　对石头的信仰，在老人们眼里
　　没有片刻犹疑。人间已换了容颜
　　有些事物还是没有太大的改变
　　在大石场，那些慈悲的襟怀
　　更接近于神圣和永恒
　　在冬雨的飞絮里
　　安静如住在石中的神灵
　　小 雪
　　是一片巨大的白诞下了我
　　人间褪去潮红，枝头点亮雪光
　　中空的竹已经不起负重
　　诸神端坐。我来这虚拟的人间
　　把慈悲带回，回到母体、细胞
　　在河的温床
　　与泥土或骨头埋在一起
　　看生灭轮回，万物齐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