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物论(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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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主持人语
  孙启放的诗歌,有一如既往的深刻。“深刻”可能是他的诗学追求。而达成这种深刻性的,很明显,是让人惊讶的语言修辞术。对于孙启放而言,这种修辞术,仿佛是一把将事物修剪得轮廓和棱角分明的剪刀。他的诗往往是基于日常生活的具体场景,然而他锋利的剪刀会将生活场景的完整性拆散、打碎,事物在词语和词语的转换中,急遽升华为一种形而上学的幻景。同时,他诗歌中的主体被无与伦比地突出,尽管在很多时候,这个主体并不以“我”的形式出现。我们得以从诸如这样精警的句子看到他的修辞术和诗中被强化的主体性:“过度的精致是一种屈辱。”(《立秋日》)这样做,等于是把“意义”猛然推向前景并将之放大。又如“天生的反对者/体内两只入秋的豹子/正凶狠地来回踱”(《立秋日》),当我读到“凶狠”一词,还是少不了吓一跳。孙启放诗歌的这种特点,我以为,让他的写作在当下具有个人的标识性。
  李德武有一种让人赞叹的才能,他总能从生活的庸常里发掘出闪光的诗意。也许,诗意或诗,本来就应该从过渡、短暂的生活里发光,它就应该存在于这些琐屑、无足轻重的日常。在《谒沈周墓》中,他寫道:“只关心生活/笔墨有人情味”“不谈玄论道,辜负好时光”——这些句子,在我看来,正概括了他的诗歌特点。正如他的题材的日常性,他的语体和文体仿佛也是为此“量身定做”。他的语言属于那种碎碎念的语言,看似是絮叨、无意义,甚至反诗意,然而,诗意却就在这其中产生。甚至,在不少地方,比如《愚蠢》一诗,诗歌还有着一种淡灰色的、无伤大雅的反讽。
  衣米一的诗歌让我感到有一种难以确定的情绪。她的诗歌,很明显,是一种高感受性的诗,这种感受来自人与世界的相遇。在她的诗歌里,世界是敞开,而不是被遮蔽的。她这组诗歌里,有四首以非人为写作对象,分别是鱼、鸟、白蚁和海龟,读者可以从这些诗歌中感受到某种困境-受困的情绪。要指出的是,这种受困的情绪,并不是以“介入”,而是以“感受”的方式呈现的。编者坚信,这才是诗的方式,它体现了自古以来都存在的,存在于一切优秀文学作品的艺术现代性,或者说,这种“感受”的方式,是一切好诗的公约数。让诗歌归位到诗歌,就是让诗歌回到感受。它打破了我们对于“先锋”的进步神话错觉,它体现了存在于诗歌内部的一种瞬时的,而不是不可逆的线性时间观。
  孙启放
  孙启放,毕业于安徽师范大学数学系。著有诗集《英雄名士与美人》《皮相之惑》《伪古典》,随笔集《世界上的那点事》。现居合肥。
  一头豹
  豹斑。一头豹蹲伏于枝叶的阴影
  公园里空气清凉
  一头豹是阴影的一部分
  一头豹被光线裁剪
  一头豹被我的恍惚裁剪
  它刚刚形成
  一头豹腹部微微起伏
  一头豹咬合的颚突然打开
  享受午后长长的哈欠
  一头豹抖了抖皮毛
  斑斓的落叶纷披而下
  一头豹是恰到好处的无上妙手
  层层剥开城市中心的想象力
  不可言说的秘诀
  一头豹有贵族式的厌倦
  不能触碰白天的雨水
  不会抵达广场
  夜晚来临
  一头豹和抽象的我
  在城市灯光的碎影里无声行走
  灰色
  调色师的圆盘脸有烟缸的气息
  他确信:犹大怀中的银币是低度的灰
  抹大拉的体温,圣杯的隐喻
  郇山隐修会黑色的长袍有白色的点缀
  黑人政客,白人金融家
  被推搡的世界是健忘的
  杰克·伦敦的野性有冰雪的凌厉
  而他的欲求是黑色的
  上帝说:宽恕你
  这世上,有忏悔至死的人吗?
  中间地带勾连出的深浅
  霾一样复杂
  早期雾伦敦一样不可详尽
  深处
  为苍郁枯萎所均分的世界。
  青涩少女
  凝神将一只蝴蝶仔细压进书页;
  水瓶座轻摇,雨水。
  时间的触须微微弯曲
  耐心如一块忍受的巨石。
  灵魂的白天和黑夜终合二为一
  哦,那死者唇上冰冷的电流。
  度物论
  世界无非由我,及“我”之外构成
  事物蜂拥万古茫然
  一切都会发生正在发生
  我立于镜面前
  与这正邪间的世界交换各自的影子
  我,只能以“我”度万物
  若非,何以为度?
  本体论
  不仅仅是占领
  桃花有间歇性歇斯底里。
  一朵桃花,专注于少女的眉心
  所传达的一无所附。
  我的前世
  用尽所有的时间找寻桃花。
  而桃花并非就是“桃花”
  可以是虫豸、牤牛、砂砾、顽石;
  甚至白骨。桃花
  必定是自己的异端和反动。
  可桃花耗尽时
  能以什么赋予万物?
  哦,先生,请除去你的黑袍
  除去哲学的黑鸦翅膀;
  一切事物的本体就是这一朵桃花
  又何须再造!
  相对论
  突发的雨刚刚展开
  又戛然而止
  阳光灿烂,我恰好止住簌簌发抖的身体
  一滴雨珠打在湿漉漉的阔叶上,又
  弹起——
  它闪闪发亮,翻滚
  在离地不足两米处慢慢坠下
  犹如高清慢镜头特写
  漫长的一秒钟   不规则的镜面,交替变幻出
  不同年代无数个我
  立秋日
  立秋的小区葱郁堆积
  是香樟还是橡木?
  只有我,能够决定自己是谁
  风中飘浮细微沙尘
  酸胀的双眼泪流不止
  楼上的油画家正在清理画笔
  画布苍黄布满瘢痕
  我只得说
  过度的精致是一种屈辱
  季节在霎那间幻变
  我只得问,自己究竟是谁?
  天生的反对者
  体内两只入秋的豹子
  饱腹的酣睡
  饥肠辘辘的那只正凶狠地来回踱步!
  弧形
  办公室是一架弧形温床
  我曾在上面躺了多年
  看窗外一只鸟作弧线飞行,像
  一颗子弹
  走出弧线的子弹
  曾经在一部电影中领教过
  康德說:“人性是一根曲木。”
  走出弧线的子弹
  包括那只鸟
  目光是嘲弄的
  这不是罪孽。在东方
  科林斯柱形有更加流畅的转身
  依然是人力所为
  我的一位朋友有惊人的说服力
  他的婉转
  能让一条饥饿的狗
  丢开嘴里的肉
  子弹有银质的,更多是粗鄙的铅
  黑夜将到
  那么多工作者在弧形的天篷下
  无法停歇
  碎片
  我所拼凑的黑夜并不完整
  忍受摧残时
  作为碎片容器的仿古瓷
  依附于书橱,怯怯然
  和我一样
  有懦弱的深刻
  而破壁之人何在?
  他说过
  “碎片知晓一切”
  说这话时双目蓄有精光
  现在,电话中的嗓音是重金属质地
  免提键
  闪烁性感的光泽
  终于,世界都安静了
  那些散落的正是我要拾取的
  如果我轻率
  幻象就会结束
  天光就会侵入
  巨兽的足印就会消失
  我所爱的颓废
  也只能是伟大的颓废
  某处,一些碎片
  被某个不明真相的人连缀起来
  他苦思的局部
  正是我
  苦寻不得的缺失部分
其他文献
1984年11月6日创刊的全国诗坛第一张大报——《诗歌报》,经过由刊期半月、国内外公开发行的对开套红大报,到当今每月一期的大型原创性汉语诗刊——《诗歌月刊》,其间几度风雨,几经沉浮,至今已是三十五年。这年岁,于人生已近中年。而如今的《诗歌月刊》依然容光焕发、英气勃勃,让人深感欣慰。  三十五年一回首。20世纪七十年代末、八十年代初是个空气澄明、万木争荣的历史时期。1978年12月,具有伟大历史意义
我记得小时候每次生病,我祖母都坚信我被邪恶的眼睛击中了。她总是偷偷地告诉我母亲:“烧掉Isfand(芸香草种子)并把它撒在孩子们的头上,让邪恶眼睛从你家里移开。”对于我这个三四岁的小女孩来说,没有什么比听到种子在火上爆裂的噼里啪啦声和看到白色的烟雾冒出来更令人兴奋了。作为一个富有想象力的孩子,我仿佛能看到那些小恶鬼正在一个接一个地消失在烟雾中。  我叫洁飞。1984年出生在伊朗中部的一个小城市。我
实在没办法  夜色仍向我们涌来  这不是海肯定不是  因为你是海  你是刚出云层的浅月  弯弯的孤独很瘦  没办法实在没办法  命中注定磷火要飞入你的眼睛  看命运像网像宁静  像空白像一种笼罩  争取自由是一种艰难的跋涉  撞碎了每一层带有企图的夜色  彼岸才是你  你不是海  你仅仅是滚滚而来  又匆匆而去的瘦和孤独  无奈  呼啸而过  远方痉挛地扭动手臂  路从脚下流走  多少年过去了  
我是一名茶学专业学子,今年是我和茶打交道的第六年。  从本科读到硕士,茶学专业课学了不少,主要可分为三类:茶的种植、茶的生产和茶文化。这三类中,每一类都包括很多内容,茶的种植包括栽培、育种、病虫害防治等,茶的生产包括制茶、茶叶深加工、审评与检验等,茶文化包括茶的历史、茶艺等。  其中,制茶最能体现茶学专业特色,我学制茶也下了很大功夫。茶叶按照加工工艺的不同可以分为六类:绿茶、红茶、青茶、黑茶、黃茶
乍现  辽阔的海洋,风干  在浅睡的半块贝壳里  未出窑的瓷碗  你跟随那只十足器物  它的开花的旋转门  杨絮缠绕的木楼梯  不停地向着你水银的脚蹀处延展  爬上熄灭的火山  微微坐一下  沒有人知道那只酒瓶  它是怎样灌入三又  三分之一水喉的  蝴蝶在涧溪的玛瑙里结茧  用我的铅笔画出风  风一转眼  就把你吹成塑料颗粒  吹成彩色的玻璃球篮球巨大的氢气分子  而铅球会沿着窗外的弹道轨迹坠落
在午后  华北平原这位父亲  躺在地上  任由他的儿子们  在他的身体上骑大马  我骑的马是一列高铁  我给他起的名字叫和谐号  或者直接叫白龙驹  它奔跑起來的时候  咣当当的声音  就如马蹄踏踏  甚至像父亲  粗犷的微笑  我在车头仿佛  抓住马的缰绳  我不禁对着明朗的天空  大声喊着:驾  一车的人  两旁向后倒去的树  都被我惊呆了  而我却在他们的惊讶中  想了许多事情  也有那么多
发呆  那个一直在沂河淌上发呆的人  头发凌乱,胡子拉碴  但看起来还是那么平静  任时光走得无声无息  其实,在傍晚的一阵风吹过时  他也感到身旁草木缓慢地变化  以及眼中的泪在一滴一滴滑落  他也想尽情地痛哭一场  把内心憋了很久的心事在脸上  进行一次泛滥。但是他没有  他只是用细热的泪水来安慰干枯的脸  仿佛宽阔而汹涌的沂河  只能用小小的抽水机  浇灌着周围荒凉的土地  井  我一直想要
2015年6月,我的大学生活就此别过。好像一只陀螺,不停地旋转,还没来得及做更多的事,没来得及交更多的朋友,命运就要匆匆抽走鞭子。  四年的大学生活,我们每天忙着和各种人、事打交道,热心的学长学姐会告诉我们要怎么去打理关系,指一条通往“成功”的捷径。如何与别人融洽相处,如何获得异性的好感,甚至如何与导师相处,都有前车之鉴,都有章可循。  然而,你、我、他,是否知道该如何与自己相处呢?  2014年
驱车停泊栖霞寺  阳光引路,脚步轻松  见到花花草草们亲密无间  才明白前尘与何事结缘  三山两涧的布局  拓宽了一种归属感  拜谒舍利塔  枝头的绿毛鸟每鸣叫一声  林间的绿荫陡觉加厚了一寸  走着走着,我就要回头  像是对谁的应答  更像是四季在转身  再拜栖霞寺  月光送我出庙门  南京城池,恍若隔世  失聯  倘使有那么一天  我失联了  比断线的风筝  隐退得还快  请不要扼腕叹息  我
五月的引子可以是一场雾  也可以是立夏的风  在季节中饱满起来的麦穗锋芒尖锐  我喜欢一切上升的暖  刺槐开着白色的小花,似乎人间烟火中  不会有一点尘埃  多么地好,我也在一首诗中让一些词饱满起来  追赶着日晷中的滚烫  夏日的阴影拉长时,我也会想念我死去的父亲  我刚在抽屉里找到他的笔记本  那上面留有他的余地,像他的天空  小满之后也会是芒种  夏日漫长,但万物一定与雨水有关  海棠树的风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