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志不渝觅清音

来源 :大理文化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syris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民族音乐,是广大劳动人民的审美情趣和智慧的结晶,如散落于民间的一颗颗珍珠。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字升,凭着几十年的坚韧和执著,挖掘民间音乐的“宝藏”,并一一收集整理,使巍山民间歌曲广为流传,异彩绽放。
  一
  沿着巍山坝子西边山脚的简易公路,一路驱车南行到达一个叫做阿朵村的彝族寨子,在一所干净整洁的院子里,我们见到了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字升。
  招呼我们在客堂坐下后,已经七十六岁的字升特意回到屋子里,穿上了一套珍藏多年的演出服装,那演出服装外面是一件做工精致的黑羊皮褂子,挎包用上好的羊皮去毛,经鸡蛋黄反复揉搓光亮后缝制,有的还装饰皮穗带,缀上珠子。在彝家男子眼里,拥有一件全无杂毛,黝黑发亮的羊皮褂,再有一个做工考究的羊皮挎包,就等于有了一套名牌服装。
  “手感不错,还没有羊膻味。”我伸手摸了摸那羊皮褂子的皮毛。
  “绝对是真正的手工货,原生态,形影不离伴随我几十年了。”字升理了理羊皮褂子,把挎包移到身后在板凳上坐下,满脸堆笑地和我们聊起了他的人生过往……
  1939年,字升出生于一个地地道道的彝族农民家庭,父母靠种地为生。由于出生在能歌善舞的彝乡彝寨,天资聪慧的他白小就对民间歌舞感兴趣,喜爱白己制作一些简易的乐器,还喜欢和小伙伴们一起跟随大人唱唱跳跳。很快,字升就在父亲和几位歌舞能手的帮教之下学会了彝族踏歌和笛子吹奏。
  在上小学的时候,字升在班里显露出了音乐方面的才华,在一位音乐老师的引导和帮助之下他慢慢喜爱上了音乐,有时候,遇上老师家里有事情,老师就会委托字升教大家唱唱歌,吹笛子,或者踏歌,小小的他不负众望,不仅当起了班里的小音乐老师,还逐渐成为了村里小伙伴之中最能干的踏歌唱调能手。
  村里有位老歌头经常和父母开玩笑说:“你家小字,生辰八字里注定了艺术天命。”
  这位德高望重的老歌头,对字升帮助很多,字升从小就对其崇敬有加,心怀感激。
  1952年字升小学毕业,顺利考入了巍山二中的初中班学习。在巍山二中上学的那段时光,带着乡村孩子特有的那一份淳朴,字升第一次在远离彝寨的小镇上独立生活,刻苦学习文化知识的同时,他不忘哼唱那些从小听着长大的彝族民歌,用美妙的笛子扫除学习上的辛苦。同班和同宿舍的同学们经常被他的歌声和笛声所感动,不断地夸他唱的好,吹奏的好。就是这些同学和朋友悄无声息的鼓励,更加坚定了字升学习音乐的决心。
  在巍山二中,字升还遇到了一位很好的音乐老师,平时利用上音乐课的机会,他总是追着音乐老师的屁股打破砂锅问到底,有时候,还会在下课后跑到老师的宿舍问一些音乐方面的问题。
  1959年7月,字升从巍山二中初中毕业,天赐良机,云南艺术学院到大理招收首届音乐专业学生。字升从二中的老师口中得知消息后,壮着胆子搭了个便车,跑到下关应试。
  当时的下关已经是滇西很是繁华的城市了,第一次从巍山到下关,字升感觉一切都十分陌生,四处打听问路之后,饥肠辘辘的他脚走加小跑终于在开考之前找到了考试的地方,饿着肚子唱了一首从小放牛和一位老人学会的《牛歌》,又用白己制作的竹笛吹奏了一曲割猪食草时学会的《埂子调》。
  动情的歌曲和悠扬的笛声打动了当时的考官,当场便给了字升一个第二天参加复试的机会。在车站的椅子上睡了一晚,次日的复试顺利通过。
  苦苦等待两个多月后,1959年10月,字升以优异的成绩考入了云南艺术学院音乐系,参加了附中及本科两个阶段的学习。
  1966年7月,字升从云南艺术学院毕业,分配到大理州漾濞县文化馆T作,在综合性艺术学院学习的7年时间,为他今后的艺术生涯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1973年,为了照顾在家务农又体弱多病的妻子和父母,字升向上级申请后顺利调回到了巍山县工作。
  “我们出生的那个年代,物质匮乏,最好的享受就是听那些老人家哼上几首传唱了不知多少代人的歌曲调子,没人知道谁是作者,但那些动听且朗朗上口的曲调,还在民间一直口口相传。”字升说,眼角里充满了一丝忧郁。
  “不哼调子不说话,不唱山歌不出门。彝族人善于用山歌小调表情达意,用狂热奔放的打歌舞步踏平坎坷。”我接着字升的话说道。
  “啊!我尼心肝妹。隔山叫你,么山答应,隔水叫你,么水应声……”字升随口唱了几句。
  回到巍山,回到阔别多年的故土,字升的心中油然生出一种浓郁的真情,特别是对于民族民间的民歌,他觉得白己有义务,有责任让其发扬光大。
  后来到文化馆工作,字升有了更多接触、收集和整理民族民间民歌的工作机会。由此,字升迈上了艰辛的采集民间歌曲之路。
  二
  字升先后多次到青华、五印、马鞍山乡的彝族村寨找一些老歌手,歌头,因为他们手里有最好的材料,肚子里有最好的民歌调子。一般一开始,他们都不愿演唱,字升便用激将法让他唱歌,先是字升白己先起个调子,把他们的唱调子瘾逗起来,字升还会随身背着一壶包谷酒,唱调子之前拧下壶盖子,先让他们喝上几口小酒。几分钟后,果然,老歌手们便扯开嗓子高声唱起了那些听都没有听过的山歌调子,字升喜出望外,总算采集到了原汁原味的民间山歌调子。
  字升说,记得那是1982年,正值春节前十几天的样子,他走路来到马鞍山乡的一个彝族村寨里收集资料。那时候,工作条件十分艰苦,字升向朋友借了一部录音机,时间仅限三天,字升抓紧时间由远及近入村收集。
  正所谓“彝家户户有火塘,彝山处处是歌场。”在巍山,无论婚丧嫁娶、飘梁竖柱、吉庆佳节、山林庙会,彝家人都要举行盛大的打歌活动。
  字升去山里收集民间音乐的那几天,却没有人家办事,也无庙会节庆活动,他托一位老友,请来几位村里的老歌头。几位老歌头因为多年未唱,见是熟人字升,一开腔便唱到深夜,这个场面深深打动了字升。
  至今,字升都还记得那几位老歌头唱的调子:   “太阳不照弯子路,月亮不照被阴山,这世搭你做姊妹,二世搭你做夫妻……”
  “小小叶子阿米汝,小小叶子阿米汝,山高路远老做客,不是做客来打歌,不是做客来打歌……”
  “蜜蜂采花来路远,不看路远看花香……”
  “哥是山中山茶花,妹是树上花一朵。太阳落山山冷了,阿妹走了哥冷心……”
  “山上不有山板凳,撮把叶子坐拢来。三股弦线难调和,世上难找合心人。要做姊妹长年做,莫学杨柳一季绿。河边杨柳根不串,花盆栽花根串根……”
  “妹想阿哥心甘处,妹爱阿哥命甘心。阿哥爱妹茶山走,不知阿妹落那山……”
  “阿哥瞧我不说话,阿妹回头你又跑。阿哥害羞我晓得,挑水路上我等你。两只水桶打满罗,等着阿哥来挑水。阿妹洗得小白菜,切块豆腐煮给你。挑水挑到妹家去,放下扁担你别走。”
  “欧回回!三月鹧鸪满山叫,鹧鸪越叫,越想你!”
  待老歌头们走后,字升不顾夜深疲劳,一边放录音,一边用文字和曲谱记录了下来,将全套几十首歌曲整理成章,在老友家一忙就是三天。
  第四天,天空下起了贵如油的春雨,山乡大地乍暖还寒,好多人都待在家里烤火取暖,字升只得淋着雨徒步进村入宅四处采访收集民歌材料,一路上随时不忘检查一下包裹着录音机的塑料布有没有漏水。
  沿着崎岖泥泞的山路完成搜集任务回到阿朵村时,已经是第五天了,把录音机还给朋友之后,字升回到家里扒了几口饭菜,喝了几口包谷酒,继续做起了整理完善那些收集来的材料工作。
  几十年来,在巍山的崇山峻岭,村民们经常可以看见一位穿着羊皮马甲的彝族黝黑汉子在村寨间行走,有时坐在篝火旁,有时立在老树下,与熟悉当地山歌调子的老者彻夜长谈,倾听毕摩的悠长吟咏,录下歌头的调子,与他们一起和笛踏歌,记下他们的风俗。
  “现在巍山彝族民歌为何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以及深刻的感染力?”我看着字升不解地问道。
  字升淡淡地回答说:“劳动人民的民歌创作,一般是口头创作,口头流传,并在流传过程中不断经过集体的加工,是人们在山间野外放牧、砍柴、挑担、锄草、行路等个体劳动生活中随意咏唱的一种短小民歌。歌者完全不受正在从事的劳动节奏的限制,兴之所至,引吭而歌,唱腔充满白由、奔放、舒展、悠长的特色。除了办喜忧二事以外,彝族地区群众还有很多山会时兴踏歌而千古不灭。他们约定俗成地走在一起,凝聚人心,凝结亲情友情,体现团结和睦的民族精神,是一种健康的民间活动。巍山的民间山会主要有:正月初九的牛街茶房寺、五印龙街灵宝山、马鞍山茶山寺、青华新山;正月十四的小鸡足山:正月十五的五印山:正月十六的巍宝山土主庙祭祖、大仓小三家一带过春节;二月初八的牛街阿许地洗澡塘、大仓新胜一带的祭“密枯”神以及遍及各地的“密枯”节(过小年):二月十五的牛街笔架山:三月十五的牛街爱民老黑棚和牛街直捷瓦葫芦等,目前这些山会赶集人员越来越多,越过越热闹。”
  说完,字升转身到堂屋里取出一个厚厚的包裹,一层层慢慢打开,向我们展示了他十几年前手抄整理的厚厚一大叠曲谱。
  “这些曲子都是祖先传下来的,如果不学习不传承,很容易就会失传,所以我把分散的谱子手抄下来订成本,既方便学习梳理,又方便将这些谱子保存起来,如果不赶紧抢救保护,以村寨为依托的那些民族民间民歌就会丧失白己的身份标志。”字升接着说。
  字升认为这一切归功于民间浓郁的传习氛围。在巍山的彝族地区,青年男女谈恋爱时要踏歌唱调,结婚后母亲怀孕时在踏歌唱调,背着娃娃时在踏歌唱调,牵着娃娃也要踏歌唱调,娃娃长大白己要去踏歌唱调,如此循环延续,使得踏歌唱调的因子白然地深入彝族男女的骨血,那种天然的韵味犹如陈年老酿般荡漾开来,其魅力说不清道不明,让人痴迷。
  同是在巍山,打歌种类因地区不同而在打歌步调、速度、风格和特点上都有些差异。巍山彝族打歌根据舞步和唱腔不同,大致可分为五种类别:第一种是以南诏镇前新村为代表,以芦笙、笛子为主旋律,不用大刀。巍宝山乡、五印乡、牛街乡、青华乡都属于这一类别。而以马鞍山青云村为代表,以芦笙和笛子的快节奏为主旋律,伴有大刀。马鞍山乡、紫金乡基本上属于这一类别。
  另外一种是以大仓小三家为代表,以芦笙加舞大刀为主旋律,笛子基本不用。大仓镇的小三家、新胜和庙街镇的惠明草场一带属于这一类别。还有一种就是以庙街镇云鹤村委会字升他们阿朵村为代表,将五印、马鞍山、大仓的打法揉为一体,乐谱节奏、步法、调子等变化之快,几种打法共同兼有。
  据字升介绍,广义的“山歌”是把民歌作为各类民间歌曲的总称,山歌遂成为民歌中的一个类别。关于山歌的概念,通常认为,凡是流传于高原、山区,吟唱于山间、田间、路旁,人们在各种个体劳动如行路、砍柴、放牧、割草或民间歌会上为了白慰白娱而唱的节奏白由、旋律悠长的民歌,就是通常所说的山歌。或者说,山歌是人们在野外劳动、上山砍柴、赶马驮货、放牛放羊、农事耕作或漫步行走时,用来消愁解闷、抒发情感、遥相对答、传递感情而白吟白唱或相互对唱的民歌。山歌的音符独具特色,音乐性格真挚质朴,热情奔放,即兴性特别强。山歌流传分布极广,蕴藏也极为丰富,大多是以独唱或对唱形式出现。见景生情,即兴编词,内容以表现劳动与爱情生活为主。山歌的音乐极富地方特色,是民歌中风格性最强的乐曲。
  通俗的说法,山歌就是无论男女老少、砍柴放牛、上山割草、出门就唱的调子。小调是人们在劳动之中、日常生活之中以及婚丧节庆之中,用以抒发情怀、娱乐消遣的民歌。民间小调具有完整的歌词和固定的音韵节律,它不像山歌具有灵活的即兴性。比如“砍柴调”、“田埂调”、“放羊调”等,其唱腔和唱词都有严格的节律,不可以白由吟唱:又如“十二属调”唱十二属,“采花调”、“劝赌调”等都唱十二个月,多一月少一月且不行,因此,山歌和小调又具有明显的区别。
  字升还向我们介绍民间小调多数属分节歌形式,一曲多段词,常采用十二月、四季、十二时等时序体,常以花名等形式联缀,多侧面、较细致的陈述内容。为适应多段词的需要,其曲调则概括、凝炼地表达某种情绪,或柔美、或哀怨、或欢快,曲调性强、旋律流畅、婉转曲折,旋律线丰富多变,表现力强。小调的节奏规整,节奏型丰富多变,歌唱形式以独唱为多,其次为对唱、合唱等。民间小调的歌词格式多样,除七字句外,也有长短句式,除四句常见外,也常有非对偶的三句、五句等结构。加上衬词的丰富多变和格律化,使小调的曲式结构较之山歌更为成熟且富于变化。   民间小调因歌词格式多样而富于变化,并用衬字、衬句扩充音乐结构,加强感情表达。涉及日常生活、社会生活、风俗、爱情等各个方面。由于民间小调是旧时流传下来的,对旧时代劳动人民受压迫、受奴役的苦难生活有广泛的反映,如“苦媳妇”、“劝赌调”等,都产生于这些社会历史背景。民间小调所反映的社会生活内容极其广泛。它不受某个特定的社会阶层和具体劳动环境的制约,它所反映的不仅包括农民的苦难生活,而且还包括其他各种阶层的爱情婚姻、离别相思、风土人情、娱乐游戏、自然常识、民间故事等,其中有不少小调的唱词还往往能够以高度的概括力和尖锐的批判锋芒触及到社会生活的各个方面,如本集中的“劝赌调”一样,从而使主题获得了广泛的社会意义。
  字升说,在彝族文化里,最具代表性也最具特色的就是民歌,这些在劳动生活中逐渐形成的歌谣,唱出的都是如何欢乐的劳动,怎样忧伤的失恋,婚礼是多么庄重,祭祀有多神圣,历史如何悠久,它无时无刻不在表现着人们的精神信仰和生活状态。因此,靠口耳代代相传的民歌是民族文化传承的重要载体,从此,他走上了一条艰难的收集整理和传承之路,并且越走越动情,越走越迷恋。
  当然,真诚、热爱和坚守,只是一个人成就一番事业最为基本的品质。近半个世纪对彝族民歌和民间音乐的研究,使得字升对这门艺术一直保持着执着的偏爱。
  年轻时下乡采风,为了录到原汁原味的彝族民歌对唱,常常蹲在树林里待到凌晨1点多,等对歌的人开唱了就开始录。回去就拿着那个饭盒式的小录音机反复地听。创作出来的歌曲,字升一定要找到能够唱出他想要的韵味的人来表现,才愿意将歌曲交予他人传唱。
  字升有一首歌十多年前就创作完成了,但一直找不到人可以很好地表现出歌的韵味,直到收到现在的徒弟,才觉得她演绎出了字升想要的那种彝族歌曲的韵味了。字升坦言,青年时在巍山文工团工作常年行走于各个彝族村落采风的经历,使得白己对于巍山彝族各个支系的踏歌风格有深入的了解,也为创作提供源源不断的灵感。
  三
  民间文化的传承方式往往是无形的,靠口口相传,手把手地教,代代传承。如果上了年纪的传承人不在了,传承的线索就断了,一种艺术形式也就消失了。
  字升掌握着丰富的民族民间音乐舞蹈知识,创作了大量的民族民间音乐舞蹈及歌曲,是巍山当地熟练掌握民族民间音乐和舞蹈搜集、整理、创作技艺的民间文化工作者、民族民间传统文化传承人。他通过几十年如一日的辛勤工作,默默地保护和传承着巍山独具特色的彝族民族民间音乐和踏歌文化,由一个学院派的文艺工作者成长为一个地地道道的民间艺人,一个能导、能唱、能跳、能演的名副其实的彝乡歌舞艺人。
  1995年底,字升从县文工队退休,但对音乐事业,对收集整理和传承民间民歌的工作热忱不减,授课、担任艺术指导、创作音乐,诲人不倦,不亦乐乎。
  退休了,时间多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了,为了继续完整采集和整理巍山民歌调子,年过七旬的字升依然早起锻炼身体。现在他走遍了全县所有乡镇,足迹遍布60%的彝族寨,访问山歌手100多人,采录民歌几百首。精选部分民歌调子编著成《腊罗巴的歌》(和杨建英合著)。
  作为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出来继续做好民族民间音乐的收集整理工作,传承也是其主要工作之一。
  “传承性保护是最具文化延续性的保护,关于保护和传承字老师是如何做的?”
  字升想了想答道:“非物质文化遗产是民族文化的基因和命脉,传承好保护好非物质文化遗产,可以展示千百年来我们民族的生活智慧、劳动智慧以及人生智慧,可以寓教于乐地培养下一代的文化认同和文化责任。如果非物质文化遗产不能传承,关于民族的记忆、文化的发展都可能随之消失。”
  “保护非物质文化遗产,不是件容易的事。伴随一些口授人相继离世,民族民间音乐就会逐一遗失,包括民歌、调子,甚至一些器乐的演奏技艺的失传。另一方面,字老师也是音乐学院科班毕业,西方和大众文化、消费文化也在不断冲击我们的传统民间文化。你觉得传承、保护,有哪些有效的方式?”我问。
  字升:“非物质文化诞生于民间,要保护和光大也只能从此着力。首先,是属地化保护,其次就是收集整理和推广。
  “今天的年轻人会接受、喜欢以这种传统形式来展示他们生活的形式吗?踏歌唱调,对于年轻人,似乎只是一时兴趣的事情,好多人无法坚持下来。”
  字升:“非物质文化遗产是千百年文化传承和累积的结果,与现代文化形成较大反差,这种文化反差正是文化的互补和魅力所在。现在好多民间歌舞和音乐正在走进城市、走进青少年,走进学校,走进我们的生活,脱去身上的民族演出服装,我们几乎都不知道自己是谁。当然,我们不能强迫必须接受,每个人有自己的文化选择方式,但是我们不能够抛弃我们民族民间的好东西。”
  “融人生活,意义何在,如何融入?”
  字升:“把非物质文化遗产融入我们的生活方式,就是平常唱唱跳跳的生活,就能强化文化记忆,固化民族身份,因为,文化记忆一旦消失,民族身份一旦丢失这就很危险了。所以我一直在竭尽全力做着民间民歌调子和民间音乐的收集整理和传承工作,想方设法留住民间的那些好东西。”
  字升不但采集了诸多山歌,还挖掘培养了不少民间歌手。数十来,字升发表了有关民间歌曲的论文10多篇,创作了民间歌曲1000多首,撰写了几十万字的民歌采集笔记。
  字升说:“作为一个普通的彝族人,作为一名基层文艺工作者,虽然退休了,我依然有责任、有义务让这些祖祖辈辈传承下来的好东西传承下去,发扬光大,后继有人。”
  “你现在如何开展传承工作,又是如何做的?”
  “其实,我一直在努力和坚持做着的就是传承工作,从来没有放弃过。我退休十多年了,我手把手教出来的学生和徒弟不下几百人,有的已经成名成家,有的继续在踏歌和音乐的道路上奋斗着。现在我有吃有穿,可以说,一个老头子,除了照顾一下老伴,更多的时间就是去做一些自己愿意做,又觉得特别有意义的的事情。”字升看着前来加水的老伴,笑了笑。   据字升的老伴讲,平时字升几乎就没有空闲的时间,他把大部分时间花在了彝族舞蹈及歌曲的搜集、整理和创作上。当然,在农忙时节,看到儿女们忙不过来的时候,字升也会前去帮助儿女们忙点田地里的农活。
  要是遇到县里有重要演出,还少不了请他到场指点一番。多年来,字升还不停地到四乡八里义务辅导一些村民学习踏歌和其他表演活动,有时候还参加组织村里的、乡里踏歌队到各村各寨演出。
  “巍山的民族民间音乐是一笔弥足珍贵的文化遗产,发掘整理这一宝藏,责无旁贷的是我们有过亲身经历的,并且从事音乐工作的人应做的事情。把它整理出来,献给当年共同奔赴广阔天地的兄弟姐妹:更要留给后人,让后人能了解上一代人所经历过的劫难,珍惜今日这来之不易的盛世。”字升拍了拍凳子上的那一叠厚厚的资料说道。
  鉴于字升在保护和传承民族民间优秀传统文化方面做出的突出贡献,2010年,他获评云南省省级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有了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的头衔和荣耀,但字升并不满足,他决心要用余生把巍山民间的山歌继续收集整理和传承下去。
  采访结束的时候,字升拉着我的手,用夹杂着彝族韵味的汉语说道:“其实我只是一个做着彝族民歌收集整理工作的基层普通文化工作者,这些民歌不应悄然消逝,巍山民歌中一些优秀的作品将当之无愧地成为大理民歌宝库中的经典之作,我为之所花费的心血是值得的。”
  这句看似寻常的话,却给了我前所未有的力量,感染着我,激励着我。生活在大干世界的我们,谁,又不是芸芸众生中普通的一员呢?与民间音乐结缘的几十年里,收集、整理、翻译、创作民歌已成为字升生活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在他眼中,这些民歌都是一颗颗闪亮的珍珠。
  我想,字升一定会有许多知音的。
  编辑手记:
  在中国,民族民间文化是“下层文化”的最大代表,千百年来,人民大众用口头方式创作它、传播它,使它成为一座当之无愧的民族文化“丰碑”。很多民族民间文化是农耕时代的产物,本来能够保存下来的就很少,而现代社会的飞速发展,城市化进程的加快,使很多深居山野的民族民间文化处于濒危状态,很多珍贵独特的文化形式都在默默地消失。本期选取了巍山县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云艺首批音乐科班毕业生字异,通过介绍他几十年的收集、整理、记录、创作传承和保护民族民间传统音乐文化的方式,让更多的人了解民族民间音乐保护的现状,旨在呼吁更多的人们关注我们的“下层文化”。
其他文献
1  这个春天,有些多事。  还未立春,母亲便病倒了。虽不是什么大病,但甲状腺炎带来的疼痛和不安,让老人显得精神极为不佳。除夕前几天,终于住进了医院。十来天后,出院,在家服药。一个月后,复查,继续服药。  2月4日,立春。2月19日,雨水。3月6日,惊蛰。3月21日,春分。  春天踩着既定的节拍一步步走来。天气也在一日日变暖,园子里的花草一天比一天热闹纷繁,满园春色花似锦。  雨水过后,母亲复查,
期刊
听说,你要回去了。你不知道,我有多羡慕。  你问我,有哪些地方是要替我再去转转,哪些人要代我去见见。  要说,还真不少呢!  古城人民路,肯定是要去的,要花时间一家店一家店地逛,尤其是下半段,几乎每一家都有故事。海豚阿德家的书,虽然不打折,但精品不少,都是阿德亲手挑的。还有每天在书上睡觉的学术猫“袜套”,袜套在大理在微博上可是名人哦。午后,傍晚,懒懒地坐在二楼临床的位置逗猫玩儿,我之所以不说看书,
期刊
编者按:  本刊作为“以发现、培养大理文学艺术人才为己任,以发掘、弘扬大理优秀历史文化为目的”的文化期刊,始终遵循办刊宗旨,坚持正确导向,同时立足于“人才立刊,作品强刊,特色兴刊”的鲜明理念,不断保持开拓创新和与时俱进的良好势头,使刊物进一步贴近实际、贴近生活和贴近读者,充分传递了优秀期刊的正能量。云南省新闻出版广电局报刊审读专家杨正瑀女士,对本刊2014年全年期刊栏目作品进行了既有深度又有见地的
期刊
有这么一条街,穿过厚厚的历史,依然保持着青春的活力。它一头连着辉煌的过去,一头连着亮丽的未来,中间的每一段都魅力四射。到目前,它是云南省第一条,也是唯一一条“中国历史文化名街”,足见其影响力和知名度。它就是巍山南诏古街。  心灵的追寻与震撼  当脚步落在巍山这片神秘而静美的土地上,心头不禁生发出一种敬畏感。巍山是南诏的发祥地,一个非同小可的国度就是在这里诞生。所以,来到这里,就似乎追溯到了时光的源
期刊
我一直想到位于云南驿镇汪情村的汪开荣家里去采访汪开荣,但打电话联系了几次,都因为他外出洽谈生意,或者太忙而未能如愿。  一簇火焰,映红了一张渗满汗珠的脸……2015年国庆节期间,在祥云县城的“汪氏银器”店里,我终于见到了云南省级非物质文化传承人汪开荣。  汪情村  自从2003年中央电视台第七套播出汪情银器产品工艺的专题报道后,这个小小的村子便开始进入了人们的视眼。2014年4月,云南省第三批非物
期刊
将来,当你老了  坐在毡房的门口  天蓝,云涌,草长,莺飞  黄昏降临的瞬间  西天落日  琴声回荡  风吹进身体  一颗孤星,遍地忧愁  天上人间会有一条河为你流淌  为什么落泪  你说  我难过,是因为我热爱生活  多少次转折,多少回等待  若隐若现的阳光,融化在牧场上  安静,奔跑,一颗坚定执着的心  不能眺望,不能回首  每一次眺望,都是留恋的目光  每一次回首,都是老去的时间  用泪水煮
期刊
近年来,我几乎每年都要抽空至少回故乡一次。每次都要随祭祀神灵的乡友们,到村子后面山上的本主庙和灵鹫寺欢聚。这不仅仅只是“入乡随俗”,而且是一种感情,一种难以割舍的感情。  我从事文化工作30年来的热情,都源于执著的民族感情,而这种感情全都是生我养我的村庄赋予的。这座山,山上的这组寺宇建筑从小给了我深刻的文化陶冶,不论走到哪里,都使我难以忘怀。  此刻,我就站在灵鹫寺山门前的照壁下鸟瞰着我们村庄所在
期刊
在很多地方,时令一旦进入五月下旬,花便谢了,果便青了,草野便浓稠了,树木便旺盛了。这个时段,也是苍山之巅的杜鹃花开得最灿烂的时候。  千树万树的杜鹃,像匍匐在地表上的一束束五彩缤纷的火把,生动地燃烧。偶尔有山风吹过,遍地是彩色的“火光”在摇曳。也是这个时段,在苍山之巅一个名叫花甸坝的地方,无论低处和高处,阳处或阴处,干地或潮地,也全都被花朵占领,赤橙黄绿青蓝紫,都在卯足劲地盛开。道路被花朵拥塞,山
期刊
滇西战干团  1943年2月11日,陈诚任中国远征军司令长官后,把他的指挥机构设在弥渡,同年4月,成立了“中国国民党中央军事委员会滇西战时干部训练团”,简称“滇西战干团”,地点在苍山脚下的大理三塔寺旁边的营地。  “滇西战干团”团长蒋中正,副团长李根源、陈诚,教育长宋希濂,副教育长董仲驰,总队长易瑾,副总队长华国佐、李颐。后因前线战争需要,董仲驰、易瑾、李颐等将领在战干团成立后不久,便开赴前线任职
期刊
“踢踏踢踏……”马蹄声由远及近,一名身着官服,背着黄色“令”字旗的传令官和一名信使威风凛凛、快马加鞭向萂村天子行宫飞奔而来,带着皇家队伍恭迎天子回坛。一个隆重的仪式正在进行,南诏国的宫廷生活片断正在一个叫萂村的地方再现。  莉村,一座古老的白族村落,一个神秘的传奇之所,千年古邑,千年古韵,从四千多年前杂草丛生的白族先民聚居地演绎成如今门中门、户中户、小桥流水、鸟语花香的奇幻之地,一千多年前莉村一个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