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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要：在海子1985年的作品中存在九篇类似小说的独特文本，诗人西川称其为“神秘故事”。这一系列文本可以看做是海子对于小说创作的尝试，这些神秘故事的出现一方面受到海子史诗创作的影响，同时也与上世纪80年代初神秘学的流行有关。本文将以文本为基础，揭示其中所蕴含的精神内核。
关键词：海子；神秘故事；主题
一
海子的九篇神秘故事创作时间较为集中，1985年5月22日至25日之间，海子创作了《初恋》《诞生》《龟王》《公鸡》《木船》，而《南方》则创作于该年的8月份。诗人廖亦武将以上六篇以《寓言小说六篇》为题发表于《巴国文风》。[1]而稍后的《取火》《谷仓》《歌手》的具体创作时间不详，从风格上来看应该与此前的六篇相隔时间不长。诗人西川将后三篇与此前的《初恋》以《村庄》为标题发表于1987年第6期的《十月》杂志。[2]应该说这九篇神秘故事因其独特性在当时还是受到赞赏和关注的，但海子毕生的精力都用在了诗歌创作上，使其小说创作没有形成气候，这也是其神秘故事影响相对较小的原因。
海子的神秘故事创作于1985年，与当时特殊的时代氛围是有必然联系的。上世纪80年代以“秘宗”为代表的神秘文化异常流行。当时全国各地掀起了练习气功的热潮，气功一度被神秘化，许多人相信通过练习气功可以获得某种特异功能，诗人海子也是其中的痴迷者之一。海子从1985年开始练习气功，直至其1989年自杀。他的朋友西川称海子可能在开“大周天”时出了问题，并将练习气功列为海子自杀的一条原因，称“据说气功有助于写作，可以给人以超凡的感觉，海子似乎从气功中悟到了什么。”[3]海子从气功中究竟悟到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应该说他对于气功的神秘力量是痴迷的。这无疑影响到了海子的创作倾向，综观这九篇神秘故事会发现，其作品中的世界并非是现实的，而是充满着幻象，融汇了天、地、人、神，甚至动物，构成了带有神秘色彩的意境。
其次，海子此前的史诗创作对于其神秘故事也有内在的影响。在此前的长篇史诗《但是水、水》后记中，海子这样写道：“人的呼吸在自然中，也就在自己身上得到神秘的回声。东方佛的真理不是新鲜而痛苦的征服，而是一种对话，一种人与万物的永恒包容与交流。人是自然的肢体。”[4]由此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其神秘故事中人并非故事的主角，人与天地、神灵，乃至动物是相互包容和交流的。
二
九篇神秘故事看似彼此孤立，幻象驳杂，但其中隐含着诗人对于存在与死亡两大主题的思考。故事中充满了隐喻和幻象，诗人经由幻象直抵人类生存的本质，如同海子在《诗学：一份提纲》中所说：“所有的人和所有书都指引我以幻象，没有人没有书给我真理和真实。”在诗人看来，幻象虽然不能提高生活中真理和真实，但可以提高生存的深度，因为“幻象的根基或底气是将人类生存与自然循环的元素轮回联结起来并加以创造的幻想，如基督复活与四季景色。”[5]
《龟王》《木船》《歌手》《初恋》四篇故事都隐藏着诗人的影子，其中都有诗人对于人类生存与死亡的思考，只是每一篇中指代诗人的形象有所不同。
《龟王》讲述了在平原上一位擅长雕凿动物的老石匠的故事。老石匠不耽于满足“为宫殿和陵园凿制各种动物”，一直在琢磨一个念头，“这念头牵涉到天、地、人、神和动物”，他的脾气变得异常古怪，雕凿的动物都带着“一种知天命而又奋力抗争的气氛”。老人日益孤独憔悴，曾一度放弃石匠的手艺，跟一位农夫去耕田，但他想起了他这一生痛楚而短促的时光，于是将自己锁在家中五年，用自己毕生的精力雕凿出了无数只乌龟。五年之后，平原发生了一场洪水，而这无数只乌龟制止了洪水，使村子安然无恙，而老石匠已疲惫地死去。故事中的老石匠其实是一种隐喻，可以将其看成是诗人的指代。诗人不满足于应景式的单纯的抒情，而是试图去思考整个人类存在的秘密。而诗人在现实中注定要忍受孤独和痛苦，并将远离世俗的生活根基，他有感于人类“痛楚而短促的时光”，人类终将难逃死亡的宿命。石匠雕凿乌龟来拯救人类，其实是诗人对于其诗歌所寄托的崇高期待。
《木船》的主题和思路与《龟王》基本相似，故事中的画家依然是诗人的指代。画家的诞生带有神秘的色彩，他从一条神秘的航船上被抱了下来，并且酷爱画画，但他的画不能为周围人所理解，而是“类似于一种秘密文字，能够连续地表达不同的人间故事和物体”，而周围人则劝他“画些大家感到舒服安全的胖娃娃以及莺飞草长小桥流水什么的”。这里其实表达了两种不同的诗歌创作理念的碰撞：一种歌唱人类的痛苦，热爱人类的秘密；而另一类诗歌创作是诗人所反感的，海子讨厌传统的文人气质，认为传统的文人虽然热爱生命，但他们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故事中画家面对养父去世和日益贫困的生活，也曾一度放弃画画，“做过箍桶匠、漆匠、铁匠、锡匠”等，并且娶妻生子，回到了世俗生活之中。然而画家“坐在床沿上，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同时也清澈地看见了那条木船”，诗人的使命使他觉得不应该在世俗生活中终其一生，他又开始画木船，这条船下水后，急速驶向“鬼门”，“向他们共同的诞生地和归宿驶去，有开始就有结束”。这篇故事其实是诗人对于生命与死亡的诠释，人的生命有开始就有结束，而水则承载了生命的诞生和死亡，在海子看来水是生命的起源，这与泰勒斯的命题“水是万物的始基”有相似之处，在泰勒斯看来：“水是万物的本源，万物从水而来，是水的变形，万物又都复归于水。”[6]
而在《歌手》中，诗人的影子更加明显，歌手显然是诗人的指代，甚至可以将整个故事看成是海子诗歌创作的心路历程的写照。“我”从一本漆黑霉烂的歌本上第一次接触到诗歌，并从此开始了寻找歌手，后来人们把“我”当成了那位歌手。“我”开始回忆“悲惨伤心的往事”，“我”的诗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每写一支歌，我就要去那些石墓群那儿挖掘一次”，这显然是海子的诗歌创作风格，海子主张回到生命本原的源初状态，所以在海子的诗歌中许多是原始社会的生存背景。而诗人的创作过程是痛苦的，“我却因夜里不断地挖掘和被幻影折磨，先是进了医院，后来又进了法院，最后又进了监狱”。而在“丢失旧歌本的美丽清晨”，“我”终于学会了真正的歌唱，诗人走出了模仿对象的阴影，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成为了自己所向往的“诗歌王子”，所以“我”自豪地说：“我是进入山谷、地狱之谷、帝王之谷的第一人。”而故事《初恋》的写作与其他几篇的主题有些突兀，这篇故事的写作正好处于海子初恋的失败之际，海子通过一个复仇的故事来表现爱欲的巨大力量，竹编蛇在爱欲的驱动下完成了理性的人所无法完成的复仇行动，其实作者隐晦地表达了理智在爱欲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这也许是诗人海子对于初恋失败的独特体验。
三
《诞生》依然延续了海子对于生命和死亡的思考，一个刀疤脸的男人因为抢水而与村人发生械斗，当他被打死那一刻，自己的儿子诞生了。海子所要表达的是诞生与死亡是人类存在的两大永恒主题，生与死无时无刻不存在并相互转化循环往复。《公鸡》与前者情节相似，老黑头用一只公鸡献祭，他便得到了一个男婴。作者揭示的是生命的大循环，文中一直贯穿着对于一片神秘的洼地的崇拜。相比此前海子对于水的母性崇拜，这篇故事更多的是对于“土地”的巨大包容性的赞叹。海子在《太阳·土地篇》中，曾将土地比喻为“荒凉的子宫”，生命在土地上诞生和死亡，“肉体被耕种和收割，千次万次”。
《南方》则带有鲜明的现代叙事学色彩，显然受到了当时流行的“叙事圈套”的影响。作者用反时间的叙事手法开启了自己的精神的还乡之旅。“我”八十岁那年得到家乡的一张地图，于是开始了返乡之途。当“我”找到自己当年遗失的一匹马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三十岁的汉子。然后逐渐变为二十岁，最后走到家门时，“我长到了3岁”。从表面看作者似乎在表现一个时光可逆的美好向往，实际上是在揭示死亡的不可逆转性，人类从诞生那一天起就开始直奔死亡，诗人的写法似乎有“向死而生”的味道。
《谷仓》所讲述的是人类精神与肉体的二元对立。“谷仓”是肉体的隐喻，而灵魂被诗人形容为“寂静无声的木柴”，灵魂总是超越肉体而存在，但却遭到“情欲老人”和“死亡老人”的拦截。“情欲老人”指代人的欲望，它将人的欲望紧紧束缚在肉体之上，人类灵魂忍受着无法超越死亡局限的痛苦，作者在结尾表达了肉体与灵魂的二元对立：“我逃不出谷仓，这可耻的谷仓，肉体谷仓——人类的躯壳，这悲剧的谷仓之门。我逃不出情欲老人，死亡老人的眼睛盯视。”[7]
故事《取火》则带有一种史诗的性质，作者似乎受到了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的神话故事的影响。故事中的“他”发现巨鸟守护的火焰无法盛放时，用刀割下自己的头颅将火焰盛在里面，而他的妻子则俯伏于地，“接受了火种与爱情”。该情节似乎是一种仪式和象征，代表着人类文明的传承和延续，而文明的进步却以血和生命为代价。
综观海子的九篇神秘故事，会发现每一篇都带有鲜明的主题，人类生存与死亡的思考贯穿其中，故事的语言高度准确凝练，显示了海子极强的语言驾驭能力。神秘故事的出现，对于研究海子此后的长篇史诗创作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注释：
[1] 参见边建松《海子诗传》，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第106页。
[2] 参见西川《死亡后记》，《海子诗全编》，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163页。
[3][7] 海子：《寂静》，《海子诗全编》，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025页、第1025页。
[4][5] 海子：《诗学：一份提纲》，《海子诗全编》，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053页、第1071页。
[6] 段德智：《西方死亡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4页。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文学院）
关键词：海子；神秘故事；主题
一
海子的九篇神秘故事创作时间较为集中，1985年5月22日至25日之间，海子创作了《初恋》《诞生》《龟王》《公鸡》《木船》，而《南方》则创作于该年的8月份。诗人廖亦武将以上六篇以《寓言小说六篇》为题发表于《巴国文风》。[1]而稍后的《取火》《谷仓》《歌手》的具体创作时间不详，从风格上来看应该与此前的六篇相隔时间不长。诗人西川将后三篇与此前的《初恋》以《村庄》为标题发表于1987年第6期的《十月》杂志。[2]应该说这九篇神秘故事因其独特性在当时还是受到赞赏和关注的，但海子毕生的精力都用在了诗歌创作上，使其小说创作没有形成气候，这也是其神秘故事影响相对较小的原因。
海子的神秘故事创作于1985年，与当时特殊的时代氛围是有必然联系的。上世纪80年代以“秘宗”为代表的神秘文化异常流行。当时全国各地掀起了练习气功的热潮，气功一度被神秘化，许多人相信通过练习气功可以获得某种特异功能，诗人海子也是其中的痴迷者之一。海子从1985年开始练习气功，直至其1989年自杀。他的朋友西川称海子可能在开“大周天”时出了问题，并将练习气功列为海子自杀的一条原因，称“据说气功有助于写作，可以给人以超凡的感觉，海子似乎从气功中悟到了什么。”[3]海子从气功中究竟悟到了什么不得而知，但应该说他对于气功的神秘力量是痴迷的。这无疑影响到了海子的创作倾向，综观这九篇神秘故事会发现，其作品中的世界并非是现实的，而是充满着幻象，融汇了天、地、人、神，甚至动物，构成了带有神秘色彩的意境。
其次，海子此前的史诗创作对于其神秘故事也有内在的影响。在此前的长篇史诗《但是水、水》后记中，海子这样写道：“人的呼吸在自然中，也就在自己身上得到神秘的回声。东方佛的真理不是新鲜而痛苦的征服，而是一种对话，一种人与万物的永恒包容与交流。人是自然的肢体。”[4]由此便不难理解为什么在其神秘故事中人并非故事的主角，人与天地、神灵，乃至动物是相互包容和交流的。
二
九篇神秘故事看似彼此孤立，幻象驳杂，但其中隐含着诗人对于存在与死亡两大主题的思考。故事中充满了隐喻和幻象，诗人经由幻象直抵人类生存的本质，如同海子在《诗学：一份提纲》中所说：“所有的人和所有书都指引我以幻象，没有人没有书给我真理和真实。”在诗人看来，幻象虽然不能提高生活中真理和真实，但可以提高生存的深度，因为“幻象的根基或底气是将人类生存与自然循环的元素轮回联结起来并加以创造的幻想，如基督复活与四季景色。”[5]
《龟王》《木船》《歌手》《初恋》四篇故事都隐藏着诗人的影子，其中都有诗人对于人类生存与死亡的思考，只是每一篇中指代诗人的形象有所不同。
《龟王》讲述了在平原上一位擅长雕凿动物的老石匠的故事。老石匠不耽于满足“为宫殿和陵园凿制各种动物”，一直在琢磨一个念头，“这念头牵涉到天、地、人、神和动物”，他的脾气变得异常古怪，雕凿的动物都带着“一种知天命而又奋力抗争的气氛”。老人日益孤独憔悴，曾一度放弃石匠的手艺，跟一位农夫去耕田，但他想起了他这一生痛楚而短促的时光，于是将自己锁在家中五年，用自己毕生的精力雕凿出了无数只乌龟。五年之后，平原发生了一场洪水，而这无数只乌龟制止了洪水，使村子安然无恙，而老石匠已疲惫地死去。故事中的老石匠其实是一种隐喻，可以将其看成是诗人的指代。诗人不满足于应景式的单纯的抒情，而是试图去思考整个人类存在的秘密。而诗人在现实中注定要忍受孤独和痛苦，并将远离世俗的生活根基，他有感于人类“痛楚而短促的时光”，人类终将难逃死亡的宿命。石匠雕凿乌龟来拯救人类，其实是诗人对于其诗歌所寄托的崇高期待。
《木船》的主题和思路与《龟王》基本相似，故事中的画家依然是诗人的指代。画家的诞生带有神秘的色彩，他从一条神秘的航船上被抱了下来，并且酷爱画画，但他的画不能为周围人所理解，而是“类似于一种秘密文字，能够连续地表达不同的人间故事和物体”，而周围人则劝他“画些大家感到舒服安全的胖娃娃以及莺飞草长小桥流水什么的”。这里其实表达了两种不同的诗歌创作理念的碰撞：一种歌唱人类的痛苦，热爱人类的秘密；而另一类诗歌创作是诗人所反感的，海子讨厌传统的文人气质，认为传统的文人虽然热爱生命，但他们热爱的是生命中的自我。故事中画家面对养父去世和日益贫困的生活，也曾一度放弃画画，“做过箍桶匠、漆匠、铁匠、锡匠”等，并且娶妻生子，回到了世俗生活之中。然而画家“坐在床沿上，清楚地看见了自己的一生，同时也清澈地看见了那条木船”，诗人的使命使他觉得不应该在世俗生活中终其一生，他又开始画木船，这条船下水后，急速驶向“鬼门”，“向他们共同的诞生地和归宿驶去，有开始就有结束”。这篇故事其实是诗人对于生命与死亡的诠释，人的生命有开始就有结束，而水则承载了生命的诞生和死亡，在海子看来水是生命的起源，这与泰勒斯的命题“水是万物的始基”有相似之处，在泰勒斯看来：“水是万物的本源，万物从水而来，是水的变形，万物又都复归于水。”[6]
而在《歌手》中，诗人的影子更加明显，歌手显然是诗人的指代，甚至可以将整个故事看成是海子诗歌创作的心路历程的写照。“我”从一本漆黑霉烂的歌本上第一次接触到诗歌，并从此开始了寻找歌手，后来人们把“我”当成了那位歌手。“我”开始回忆“悲惨伤心的往事”，“我”的诗歌显得有些与众不同，“每写一支歌，我就要去那些石墓群那儿挖掘一次”，这显然是海子的诗歌创作风格，海子主张回到生命本原的源初状态，所以在海子的诗歌中许多是原始社会的生存背景。而诗人的创作过程是痛苦的，“我却因夜里不断地挖掘和被幻影折磨，先是进了医院，后来又进了法院，最后又进了监狱”。而在“丢失旧歌本的美丽清晨”，“我”终于学会了真正的歌唱，诗人走出了模仿对象的阴影，形成了自己的创作风格，成为了自己所向往的“诗歌王子”，所以“我”自豪地说：“我是进入山谷、地狱之谷、帝王之谷的第一人。”而故事《初恋》的写作与其他几篇的主题有些突兀，这篇故事的写作正好处于海子初恋的失败之际，海子通过一个复仇的故事来表现爱欲的巨大力量，竹编蛇在爱欲的驱动下完成了理性的人所无法完成的复仇行动，其实作者隐晦地表达了理智在爱欲面前显得苍白无力，这也许是诗人海子对于初恋失败的独特体验。
三
《诞生》依然延续了海子对于生命和死亡的思考，一个刀疤脸的男人因为抢水而与村人发生械斗，当他被打死那一刻，自己的儿子诞生了。海子所要表达的是诞生与死亡是人类存在的两大永恒主题，生与死无时无刻不存在并相互转化循环往复。《公鸡》与前者情节相似，老黑头用一只公鸡献祭，他便得到了一个男婴。作者揭示的是生命的大循环，文中一直贯穿着对于一片神秘的洼地的崇拜。相比此前海子对于水的母性崇拜，这篇故事更多的是对于“土地”的巨大包容性的赞叹。海子在《太阳·土地篇》中，曾将土地比喻为“荒凉的子宫”，生命在土地上诞生和死亡，“肉体被耕种和收割，千次万次”。
《南方》则带有鲜明的现代叙事学色彩，显然受到了当时流行的“叙事圈套”的影响。作者用反时间的叙事手法开启了自己的精神的还乡之旅。“我”八十岁那年得到家乡的一张地图，于是开始了返乡之途。当“我”找到自己当年遗失的一匹马时，发现自己变成了三十岁的汉子。然后逐渐变为二十岁，最后走到家门时，“我长到了3岁”。从表面看作者似乎在表现一个时光可逆的美好向往，实际上是在揭示死亡的不可逆转性，人类从诞生那一天起就开始直奔死亡，诗人的写法似乎有“向死而生”的味道。
《谷仓》所讲述的是人类精神与肉体的二元对立。“谷仓”是肉体的隐喻，而灵魂被诗人形容为“寂静无声的木柴”，灵魂总是超越肉体而存在，但却遭到“情欲老人”和“死亡老人”的拦截。“情欲老人”指代人的欲望，它将人的欲望紧紧束缚在肉体之上，人类灵魂忍受着无法超越死亡局限的痛苦，作者在结尾表达了肉体与灵魂的二元对立：“我逃不出谷仓，这可耻的谷仓，肉体谷仓——人类的躯壳，这悲剧的谷仓之门。我逃不出情欲老人，死亡老人的眼睛盯视。”[7]
故事《取火》则带有一种史诗的性质，作者似乎受到了普罗米修斯盗取火种的神话故事的影响。故事中的“他”发现巨鸟守护的火焰无法盛放时，用刀割下自己的头颅将火焰盛在里面，而他的妻子则俯伏于地，“接受了火种与爱情”。该情节似乎是一种仪式和象征，代表着人类文明的传承和延续，而文明的进步却以血和生命为代价。
综观海子的九篇神秘故事，会发现每一篇都带有鲜明的主题，人类生存与死亡的思考贯穿其中，故事的语言高度准确凝练，显示了海子极强的语言驾驭能力。神秘故事的出现，对于研究海子此后的长篇史诗创作具有重要的参考意义。
注释：
[1] 参见边建松《海子诗传》，江苏文艺出版社2010年版，第106页。
[2] 参见西川《死亡后记》，《海子诗全编》，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163页。
[3][7] 海子：《寂静》，《海子诗全编》，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025页、第1025页。
[4][5] 海子：《诗学：一份提纲》，《海子诗全编》，作家出版社2009年版，第1053页、第1071页。
[6] 段德智：《西方死亡哲学》，北京大学出版社，2006年版，第54页。
（作者单位：苏州大学文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