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大榆洞到桧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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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今年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入朝作战63周年,也是朝鲜停战协定签字60周年。当年在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上,我们随志愿军总部3年间辗转过6个驻地:大榆洞、玉泉站、君子里、上甘岭、空司洞、桧仓,经历了残酷的战斗与艰苦的生活。
  今天,我们将这些点滴回忆写出来,以此慰藉已与世长辞的前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副司令员兼副政治委员邓华,副司令员韩先楚、洪学智,参谋长解方,政治部主任杜平以及英勇牺牲的毛岸英、高瑞欣、炊事员“老石头”等十几位战友们,也借此反映当年朝鲜战场一个鲜为人知的侧面。
  大洞·彭德怀会见金日成
  1950年10月19日傍晚,彭德怀带一轻便指挥所,一名参谋、两个警卫员,乘坐一辆吉普车、一辆电台车,渡过鸭绿江大桥,在新义州同朝鲜副相朴宪永见面。第二天中午,由朴宪永带路,到大洞会见首相金日成。会见前,彭德怀将会见地点、时间电告给了毛泽东。彭德怀到大洞时,中国驻朝鲜大使馆临时代办柴成文,已在大洞前迎接彭德怀。
  大洞是一个只有几间民房的小村落,金日成在他的住所门口迎接彭德怀。两人脱了鞋子进入屋里,按朝鲜习俗席地而坐。金日成满怀深情地对彭德怀说:“我代表朝鲜劳动党,朝鲜人民和朝鲜政府,再一次向您表示热烈欢迎!在我们最困难时刻,中国共产党和中国政府出兵援助我们,这是对我们莫大的支持,这是哪里也找不到的国际主义!衷心感谢中共中央和毛泽东主席。”金日成说完后,彭德怀开始向金日成了解朝鲜人民军阻击美军及韩军进攻情况。金日成谈了敌人兵力占优势,有飞机助战,进攻猛烈,人民军阻击比较困难。之后,两人就如何稳定战局和下一步作战部署进行了协商谈判。会谈结束后,金日成留彭德怀吃了饭,没什么特殊的菜,就是一只山村养的小鸡,清炖一下,再加上平时吃的一些朝鲜小菜。
  彭德怀辞别金日成后,按金日成的意见和安排,到大榆洞与第十三兵团司令员邓华会合。金日成之所以安排志愿军总部驻大榆洞,是因为大榆洞和大洞相距很近,朝中两个司令部便于联络。大榆洞位于平安北道东仓郡,是一条四面环山的小山沟,两边山坡上有一个废金矿,洞里潮湿阴暗,志愿军总部就驻在山坡下一座木板搭起的工棚里。彭德怀的办公房子,同机要处、作战处的房子呈三角形分布,相距十米左右,这里便成了志愿军总部,包括司令部、政治部入朝后的第一个驻地。在这个驻地,除了司政机关的参谋、干事,行政、后勤、警卫部队人员外,司令部电台的报务人员、机要处的机要人员,和驻在离大榆洞较远的新华社电台报务、译电人员加在一起,总计有近200多人。两家电台每天都要与兵团、军、师和北京保持联系,几乎日夜不停。总部发往北京的战况,向中央和毛泽东主席的请示报告,中央和毛泽东给志愿军的指示、命令、作战部署,以及总部给各兵团、各军、各师的作战命令、作战部署;各兵团、军、师发给总部的战况,请示报告,新华社向国内、向世界发出的朝鲜战争消息等等,几乎都是从这座山洞里传出的。
  大榆洞·毛岸英牺牲
  毛岸英是志愿军司令部机要参谋,对外称志愿军司令部秘书兼俄语翻译。他高高的个儿,一头长而浓密的黑发,身着黄呢军服,足蹬黑皮靴,气宇轩昂。毛岸英刚到总部时,大家都感到惊讶,毛主席怎么把儿子也派到前线来了?大家纷纷猜想毛主席一定是让儿子到艰苦危险环境中锻炼。毛岸英这一来,更说明了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重要。
  毛岸英在志愿军总部很受大家的尊敬,他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幽默开朗,工作认真负责。他喜爱下棋,和大家打成一片,没有半点“领袖之子”的架势。
  毛岸英几乎每天都来我们的办公室,有时一天好几次,看看有无给彭总的电报和已经发完的电报底稿,工作之余常同我们聊天。有一次,我们对毛岸英说:毛秘书,您在苏联呆了那么多年,俄语一定讲得不错啦,能不能说上两句,让我们也听听。他非常爽快地说:“那好,我就说几句给你们听,你们谁要是能翻译,可别客气。”接着,他就用俄语说起来,听起来挺流利的,但是我们都不知道他到底都说了些啥。他说完后,见我们一个个都傻乎乎地咧着嘴,目瞪口呆,便微笑着说:“还是让我自己来翻译吧,我说的这段话的意思是:同志们好,你们辛苦了,等战争胜利啦,我请大家到北京做客,咱们在天安门城楼前合影,免得过多少年后,把同在一个战壕里战斗过的战友给忘记了。”他的话音刚落,室内便沸腾了,大家高兴地鼓起掌来,兴奋地说:“一定,一定!”
  令我们万万想不到的是,两天后,毛岸英就不幸遇难离开了我们,那一席充满战友情深谊厚的话语,竟成了他和我们的诀别!
  回忆起毛岸英遇难经过,大家都有许多遗憾。1950年11月23日,美军轰炸机经常在大榆洞上空盘旋。24日,志愿军总部接到中央军委情报局电报,提示说:“敌人已经发现志愿军总部位置,注意防空安全保卫工作。”当时负责保卫工作的志愿军副司令员洪学智、政治部主任杜平、参谋长解方根据中央电报精神,立即部署在地面办公的首长办公室、作战处、机要处,于11月25日上午全部搬迁到地洞里办公。25日大清早匆忙吃完早饭后,大家就动手从地上往地下搬东西。毛岸英也和其他同志一样,不顾个人安危,冒着随时可能遭到敌机轰炸的危险,紧张地一趟趟往地洞里搬运文件、行装和办公用的文具。政治部主任杜平一再劝告他不要到地洞上面去,但他说上面办公室还有东西,并笑着说:“我没那么娇,也没那么特殊,不参加战斗,岂不成了贪生怕死之徒!”大家听了都很受感动,也很敬佩。
  哪知,当毛岸英最后一次从洞里出来,到地上办公室取文件时,突然有3架美国重型轰炸机出现在大榆洞上空,并猛扎下来,一眨眼间便投下了数枚重型炸弹和燃烧汽油弹,志司作战办公室瞬间被一片火海所吞没。
  敌机飞走后,彭德怀立即命令警卫团连队战士扒开正在燃烧的残垣断壁,抢救被埋在里面的毛岸英、高瑞欣和其他同志。“一定要救出战友!”战士们疯了一般扑向火场,拼命扒开燃烧着的物体,有的人连衣服被点燃了也全然不顾。战士们扒开火堆,发现一位同志倒在墙角下,全身是火,也不知是谁。大家忙上前七手八脚扑灭了火,然后就抬起来往外面送。这时又发现一个人倒在地上,一根正在燃烧的木柱子压在他的身上,身子已经被烧焦了,面部已经被烧糊了。一个战士立即把他背起来,在几个战士的帮助下冲出火海。此时,彭德怀正和军医站在洞口,见状立即上前察看。经仔细辨认,发现这就是毛岸英。彭德怀心情沉重地问医生:“怎么样?立即抢救!”医生俯下身子检查了一番,然后直起身说:“心脏已经停止了,救不过来了。”在这次轰炸中,除毛岸英外,同时牺牲的还有参谋高瑞欣。总部汽车被炸毁7辆,牺牲干部、战士10余名,总部附近一个因战争停产的织草袋厂也被炸毁。   第二天,彭德怀叫战士们在大榆洞后山脚下选好地点,挖了两个坑,做了两个棺材,将毛岸英、高瑞欣的遗体进行处理,并给遗体穿上军装放在棺材里。彭德怀在寒风中用手抚摸着棺材,沉默了许久,然后叮嘱战士仔细掩埋,一定要做好标记,我彭德怀好向毛主席交代。
  在开追悼会那天,彭德怀在毛岸英、高瑞欣两烈士灵柩前脱帽默哀,伫立很久。完毕后,他两眼充满泪水,对大家说:“毛岸英是我们志愿军的第一个志愿兵。党中央毛主席刚任命我当志愿军司令员,他就找我报了名,他才28岁啊!太可惜了。”
  玉泉站·总部断炊
  大榆洞被敌机轰炸的17天后,志愿军总部于12月12日迁往第二个驻地玉泉站。转移是在夜间进行的,20多辆吉普车、十几辆嘎斯车,拉开距离,闪着“萤火虫”般的微弱光亮向南行驶,天蒙蒙亮时到达玉泉站。
  玉泉站是一个小火车站,站内有两间房屋,已被敌机炸为废墟,山间树木全被炸光,铁路钢轨形似麻花般卷曲在地上。距车站700米左右的山坡下,有条隧道,长约50米左右,隧道两端都用草墩子堵着,口子只能供一个人进出。隧道里的铁轨上面铺满厚厚一层稻草,总部干部办公、吃、住,全在里面。总部搬到玉泉站后,彭德怀和几位副司令员、参谋长、政治部主任,以及司政工作人员都投入了紧张的指挥工作。朝鲜半岛12月,正是冰冻季节,洞内呼气成霜,墨水也结了冰,大家手冻得伸不开,字也写得歪歪扭扭,只有太阳照进山洞时,才感到暖和一点。
  总部搬到玉泉站的第一天快到中午时,伙房没有开饭,等到太阳快要落山了还是没有开饭,大家忙了一天饿得肚子咕咕直叫。这时,我们才知道,之所以不能开饭是因为总部的炒面、压缩饼干全没有了。后来,大家看见彭德怀、邓华、韩先楚、洪学智、杜平等几位首长也都在行军床上坐着,他们手里拿着黑糊糊的苞米棒子,用手搓着一粒一粒往嘴里扔。原来,杜平的警卫员不知从哪里搞来几个苞米棒子,用火烤一下就给首长们充饥,大家看着不禁眼泪流了出来。
  这时,机要处处长招呼我们到附近一所小学搬桌子,这是向小学借的,作为办公用。当我们回到洞里,正好遇见彭德怀在东头距洞口3米处,与参谋长解方谈话。彭德怀神情很严肃,声音也很大:“你这个参谋长兼管后勤,是怎么干的!部队打仗带足给养是头等大事。带兵的谁不知道兵马未到,粮草先行的道理,总部机关到现在还没吃饭,还怎么工作!”只听解方用检讨的口吻说:“此事是我考虑不周到,没料到敌机轰炸得这么厉害,日夜不停,运输队不能按时到达部队。我已经指示后勤抓紧抢运,不发生意外,今天晚上就会把给养送上来。”彭德怀说:“这就好,今天部队打了胜仗,又是总部转移日子,告诉炊事班,晚上改善一下生活。”果然,到了晚上,大家就吃上了两菜一汤。
  12月14日这天,早饭吃得早,炊事班生火怕暴露目标,结果火候未烧上去,饭做夹生了。大家只吃了一点辣白菜,没有油水。给首长烧饭的老石头心里很过意不去。他到河边取水时,发现河里有鱼,就想抓几条给首长煮汤喝。没想到刚抓到几条鱼上岸,4架敌B-51野马式战斗轰炸机就飞来了,穿梭似的对隧道俯冲轰炸。近半个小时后,敌机投完炸弹飞走了,大家这才发现不见了老石头,急忙到洞外查看。只见隧道两边和洞口弹坑累累,老石头倒在洞外10米处的一个弹坑旁,身旁还散落着几条鱼,已经没有了呼吸。彭德怀闻讯赶来,看着那几条鱼,不由得流下了眼泪……
  君子里·朴一禹宴请彭德怀
  1950年12月15日,按彭德怀一贯靠前指挥的原则,志愿军总部转移到成川以西第三个驻地君子里。在这里,中朝联合司令部共同指挥了第三次战役。战役从12月31日开始,突破了联合国军三八线防御,越过临津江,攻占汉城。
  第三次战役进行过程中,“联司”总指挥部异常繁忙。最忙的是总部彭德怀、邓华、韩先楚、解方、杜平等几位领导,和作战处参谋、机要处的译电员、通讯处的报务员。吃饭要快、睡觉要找空子。“联司”领导,尤其是彭德怀,对第三次战役发起总攻的时间绞尽脑汁。因为当时我军没有制空权,前两次战役经验证明,打夜战对我有利,等到月圆期,更能发挥我军夜袭的优势。因此,彭德怀把总攻发起时间选在月圆前几天。1950年12月31日正是农历十一月中旬月圆期,同时,彭德怀考虑到1950年12月31日又是新年前夜,美伪军在过新年时容易放松警惕,这就能达到总攻的突发性。
  当时的指挥部就设在君子里一个很宽大的金矿洞内。与洞外严寒相比,洞内比较温暖,但十分潮湿。发起总攻这天,彭德怀从下午直到夜晚始终没有离开作战指挥室。他不停注视着挂在作战室墙上的五万分之一军事地图,看着作战参谋标出的突击部队前进位置进展情况,时而从凳子上站起来在地上来回踱步,等待前线情况。此时机要处和电台也相当繁忙,彭总作战室先后两次给机要处打来电话,询问前线部队是否有电报。
  在这关键时刻,总部作战处处长丁甘如接到“联司”人民军副政委朴一禹打来的电话,说今天晚上是元旦之夜,要请彭德怀吃饭。丁甘如转告彭德怀后,彭德怀对丁甘如说:“告诉朴政委,看看前线部队进展情况,再吃不迟。”时隔一个小时,朴一禹第二次打来电话,彭德怀依然告诉丁甘如让朴一禹再等一等。当朴一禹第三次打来电话催彭德怀“赴宴”时,丁甘如向彭德怀报告说:“朴一禹次帅又打来电话,一定请您去吃晚饭,他说,可以边吃边等。”可彭德怀胳膊一挥,打断了丁甘如的话:“再告诉朴政委,让他们再等一等。”
  总攻开始约两个小时后,左、中、右三路纵队,先后向总部发来电报。由志愿军副司令员韩先楚指挥的第三十八军、三十九军、四十军、五十军4个军,以及加强炮兵6个团,形成右翼攻击纵队突破了敌人阵地;由四十二军军长吴瑞林和政委周彪指挥的第四十二军、六十六军及加强炮兵第四十四团形成中路攻击纵队,已突破敌军阵地,正向道城岘、上佳溪前进。左翼人民军攻击纵队也进展顺利,第二军团已进至“三八线”以南大兴里,第五军团已进占洪川以西南新岱里,截断了汉城与洪川敌人之交通线。彭德怀看到突破“三八线”胜利的电报,接到了从前线指挥部打来的电话,再看看军事地图上的红色箭头,从凳子上腾地一下站起来,高兴地一拍大腿,口里连声说:“好, 好!全线突破。走,咱们吃新年饭去!”   志愿军总部驻地君子里,距朝鲜人民军参谋部约5公里。由于敌机狂轰滥炸,北朝鲜已成一片废墟,连一座像样的民房也找不到,人民军总参谋部只好将附近一处简陋民房作“宴会厅”。室外冰天雪地,室内却热气腾腾。朝鲜式的房屋火炕烧得挺热,菜肴都摆在热炕上。朴一禹和中朝军队高级将领都坐在炕上,主人特意给彭德怀一个坐垫。彭德怀不习惯盘腿坐在炕上,只好蹲在炕上吃。席间,主人朴一禹说了几句客气话,意思是中国兄弟来帮助朝鲜,不能与家人欢度元旦,表示深深的敬意,今晚略备薄酒、简单小菜表示兄弟之情,待胜利后再欢聚吧。接着,彭德怀说:“今天晚上中朝军队突破了‘三八线’,喝的是胜利酒,一定要喝好!”这时,一位人民军官站起来:“彭司令,您是中国人民志愿军大统帅,您带兵帮助我们打击美军和李承晚,让我代表朝鲜父老乡亲兄弟姐妹敬您一杯!”彭德怀摇摇头道:“不,不,我算什么大统帅,我不过是一个农民,是一名老兵。这酒,我提议还是先敬英雄的朝鲜人民和为朝鲜战争胜利而英勇牺牲的中朝军队烈士!”说着,他将杯中酒洒在地上,其他同志也随着把杯中酒洒在地上。接着彭德怀提议,请大家举杯,喝下这杯难忘的新年之夜的胜利酒!席间充满胜利气氛,大家连连碰杯,庆祝中朝军队突破“三八线”。“年夜饭”一直吃到深夜子时,彭德怀才同随行人员返回驻地。
  上甘岭·环境恶劣 生活艰苦
  1951年3月5日,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从君子里迁到上甘岭。这是志愿军入朝后驻的最艰苦的一个洞。
  上甘岭山洞,比前三个驻地的山洞还要潮湿,通风也不好,没有阳光,空气污浊,地下坑坑洼洼,水渗洞壁,脚踏上去发出咕叽咕叽的水泡声,鞋子总是湿漉漉的。为了防敌机空袭,人员不能出洞,也不能见太阳,中午饿了吃炒面,喝溪水,不少人泻肚子。
  叫人难以忍受的是洞内没有干净水源。朝鲜山多山高,没有中国式的水井,只能用山脚下流淌的溪水。总部住的山洞距最近的小溪也有二三华里,有的更远些。一到冬季,小溪上面结成厚厚的冰层,破冰取水极为困难。这样一来,指战员们洗脸洗衣服都有困难,要洗脸我们就得到洞的外面,用毛巾裹些白雪返回洞内,待雪溶化了后,用浸湿的毛巾擦脸,刷牙就更谈不上了。最使人闹心的是由于长期洗不上澡身上长了虱子,而且一天比一天多。人们常说,虱子多了不咬人,其实不然,浑身被咬得痒痒的,实在难忍,有时正翻译电报时,也得把手伸到裤子里抓虱子。虱子问题一直到1951年9月份总部建立了洗衣房才得以解决。这得归功于洪学智副司令员,他抽调一些战士承担了这一工作。但不是无偿的,每洗一件衣服要花5分钱。
  总部迁到上甘岭后,机要处的干部吃、住、办公,都在两个相近的山洞里。洞内全部使用蜡烛,因为洞内因缺氧蜡烛不亮,大家就将3根蜡烛用纸绳捆绑在一起燃烧。纸与蜡烛燃烧冒出的烟十分呛人,每个人的鼻孔都被熏得黑黑的。从洞内出入时,要手持蜡烛照着走路,蜡油滴在鞋上面得用手抠掉,熄灭后要把蜡烛揣在衣兜里以便再用。总部工作人员上衣兜内通常装有4样东西:蜡烛、火柴、钢笔和一双筷子。说是筷子,其实就是从山上树林里撅下来的小树条,削掉皮,割成与上衣兜一样长,便于放在兜里备用。吃饭用的是铁碗,自己保存自己刷。每次吃完饭,我们就到洞壁滴水多的地方用碗接水涮一涮。办公用的桌子,都是从朝鲜小学校借来的,办公桌旁边,要放一张用4块木板合在一起睡觉用的“床”,一头用长木凳垫起来,一头是用土墩子垫的。山洞洞顶日夜往下滴水,得用一块雨布盖在床上。
  在上甘岭,白天黑夜24小时“连轴转”使得译电员更加疲倦。一天夜里零点,机要员唐志发译好三十九军向总部发来的战果报告,困得眼睛都睁不开就睡着了。这时,突然听到一声枪响,大家吓了一跳,只见手持匣枪的通讯员小宋脸色苍白,哆哆嗦嗦地说:“枪走火了!”大家忙寻找射出的子弹,发现子弹穿透了床板,正打在离唐志发头部两三寸的地方。小宋吓坏了,汗从额头上流下来,抖着声音说:“唐秘书,我错误严重,你今天牺牲了,我也不活了!”说着说着就哭了起来。大家忙一齐安慰小通讯员:“枪响人安泰,命大,啥事没有,今后可别再走火就是啦。”其实,这个小通讯员只有17岁,住在山洞里环境恶劣,营养不足,日夜出去送电报,睡眠不足,机要重地又要提高警惕,子弹上了膛,没有关保险,紧张之余才发生了“走火”事件。
  由于长期没有油水,吃不到蔬菜,总部指战员中不少人患上了营养不良症,几乎人人不同程度患上了夜盲症。译电员张喜贵因缺乏营养,加之战时电报来往频繁,日夜解密过于劳累,患了贫血症,经常感冒,结果得了急性脑膜炎。大家忙把他送进附近兵站医院。当总部领导和同志们去探望时,他已不省人事,完全处于昏迷状态,又因在朝鲜缺医少药,不能及时抢救,导致病情恶化。弥留之际,他对大家说:“同志们永别了,我们都是中国人民的好儿女!就把我埋在上甘岭总部驻地吧。”他牺牲时年仅20岁。
  金矿洞·硝烟中的舞会
  朝鲜战场上整日硝烟弥漫,炮火连天,战士们生死未卜。但上至中国人民志愿军总部、各兵种、各兵团,下至各军师指挥部,大家都没有被死亡所吓倒,依然乐观向上,追求美好愉快的生活,积极组织舞会,意在活跃战地娱乐生活。
  总部与各兵团、各兵种,以及军师机关比较起来,组织舞会的条件更好一些。志愿军总部入朝之后,先后迁移6个驻地,除了在大榆洞、玉泉站、上甘岭3个地方因战事急、居住时间短、条件差而未组织舞会外,在君子里、空司洞、桧仓3处驻地都组织过舞会。志愿军总部领导对这件事也很重视。政治部主任杜平指定政治处专人负责这项工作。总部各处,尤其人员较多的大处,以处为单位也组织舞会。机要处对外称六处,是司令部一个大处。三个科一个办公室,编制近百人。机要员中的女性很多,组织舞会舞伴是不成问题的。在志愿军总部首长中,不跳舞的只有彭德怀,虽然他不跳舞,但他也不反对别人跳舞。总部最喜欢跳舞的是第一副司令员邓华,还有后来入朝的三兵团司令员陈赓、参谋长解方、政治部主任杜平。邓华几乎是有舞必跳,场场不落。   总部头一次举行舞会是在1951年1月下旬,志愿军总部转移到成川以西君子里后,召开中朝军队高级干部联席会议期间。舞会是在高山下面一个矿洞里举行的,这里原是一个金矿洞,洞里有许多被掏空的大大小小的洞,舞厅设在一个宽而高的大洞里,用木料装修,地上铺层地板,作为舞池,空中悬挂着几盏雪亮汽灯,灯光闪烁,把偌大的矿洞映得亮如白昼。这个地方既可以用来开会,又可以搞文艺娱乐活动,放映电影、演剧、跳舞,总部指战员把此处称做“矿洞俱乐部”。
  那天的舞会是晚6点左右开始,参加舞会的有总部首长,部分兵团、兵种、军一级指挥员,女舞伴是志愿军政治部直接领导的文工团女团员们,总计将近百人。机要处喜爱跳舞的人也都兴致勃勃地参加了舞会。乐队奏起了舞曲,好像是一支苏联舞曲:“当我们年轻的时候”。舞会上,男男女女穿的都是清一色黄色军装,看不见花花绿绿,也闻不到香水味。舞步随着舞曲,一会是慢三步,一会是快三步,气氛十分活跃。
  五十军军长曾泽生在舞池中显得十分抢眼,他中等身材,穿一身黄呢子军衣,足下黑皮鞋擦得油亮,大分头梳得整洁光滑,满面红光,风度翩翩,仪表堂堂。他的舞步跳得十分熟练,可同邓华的舞步媲美。舞会持续3个多小时,结束后,炊事班还为首长每人做了一碗热汤面条,这在战争年代可以说是最高享受了。
  桧仓·慰问团来了
  1953年10月25日,志愿军政治部通知司政机关和警卫部队,做好迎接祖国人民慰问团的准备工作。要求干部手拿花束,欢迎队伍要着装整齐。通知中还规定,志直机关除留少数人值班处理急务外,都要参加欢迎队伍。
  26日上午9时左右,欢迎队伍5000多人,整装列队集中到志愿军总部驻地桧仓以西一块开阔地上,这里用圆木、木板和苇席搭起一座迎接祖国人民慰问团的主席台。台上悬挂着“热烈欢迎祖国人民第三次慰问团”的横幅,台上彩旗飘扬。中朝两国国旗和两国人民领袖毛泽东、金日成的巨幅画像竖在中央,气氛庄严热烈。不多时,贺龙率领的慰问团步入会场,列队欢迎的指战员挥舞着鲜花,喊着口号。几名女兵快步走向前去把一束束鲜花献给贺龙和其他领导。
  大会开始后,乐队奏国歌、志愿军赞歌。然后,全体与会者向在抗美援朝战争中献出宝贵生命的烈士们默哀。代司令员(后任志愿军司令员)邓华致欢迎词,他代表志愿军全体指战员感谢祖国人民的亲切关怀。接着,慰问团向志愿军献旗献礼,锦旗上绣着“伟大抗美援朝战争胜利万岁!”的字样,慰问团总团长贺龙满面笑容与邓华紧紧握手。随后,贺龙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他首先代表党中央、毛主席向中国人民志愿军全体指战员,致以亲切的慰问,这时会场上掌声雷动,发出了阵阵的欢呼声。接着,他又热烈祝贺志愿军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所建立的丰功伟业,并转达祖国人民对志愿军的无限关怀和敬意。同时,还报告了国内各项建设事业的伟大成就,鼓励志愿军指战员要提高警惕,继续努力,和朝鲜人民、朝鲜人民军一起,坚决维护停战协定的实施,为和平解决朝鲜问题而努力奋斗。慰问团还为志愿军带来了大量慰问品,干部战士每人分到一支金星钢笔,和一只印有“最可爱的人”字样的搪瓷杯,此外,还有慰问袋一个,里面装有糖果2斤和慰问金5元,以及象征着全世界人民热爱和平的“和平鸽”纪念章一枚。
  欢迎大会结束后,当天晚间,在总部一个可容400多人的大矿洞里举行了慰问演出。这场演出,可谓群英荟萃,精彩异常。有梅兰芳的《贵妃醉酒》、周信芳的《徐策跑城》、马连良的《甘露寺》、程砚秋的《锁麟囊》、裘盛戎的《姚期》等京剧片段。每演完一个节目,矿洞里便响起一阵雷鸣般的掌声。演出结束时,志愿军首长到台上与艺术家、演员们一一握手道谢。从这次慰问演出开始,在40多天的时间内,每隔一两天总部指战员就能观看一次不同的文艺演出节目。因为慰问团是由全国著名的艺术家组成的,他们先到各部队慰问演出,然后,再到志愿军总部演出。平常就是见到一个穿中国服装的普通老百姓,大家都如同见到久别重逢的亲人一般,心里感到十分亲切温暖,更何况这次看到这么多祖国的著名艺术家的演出呢。
  板门店·停战协定签字
  1953年7月27日,历时15天的金城战役结束,“联合国军”司令官克拉克和南朝鲜政府头子李承晚认输了。同一天,朝鲜时间上午10时,双方谈判代表在板门店签署了朝鲜停战协定及其临时补充协议。随后,朝鲜人民军最高司令官金日成、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彭德怀及“联合国军”总司令克拉克分别在停战协定上签了字。协定于27日朝鲜时间下午10时生效。签字这天,彭德怀穿着入朝时的军装,带着紫红边眼镜,在停战协议文本上签下了“彭德怀”三个字。朝鲜半岛响了近4年的枪声停止了。当签字仪式结束时,在两军阵地突然响起一阵枪声,开始人们还以为敌人又破坏停战协定,在板门店又打起来了。后来志愿军总部接到情报,原来是两军士兵都为停止战争兴高采烈地向空中鸣枪庆祝,他们高呼战争结束了。
  这一天,平壤市各界人士数万人,隆重举行庆祝朝鲜停战签字大会,平壤呈现一片欢呼的海洋。31日,彭德怀、邓华、杨得志、洪学智、李达、李志民等志愿军领导人应邀来到平壤,参加朝鲜最高人民会议常务委员会举行的隆重的授勋典礼。为了表达对中国人民志愿军司令员兼政治委员彭德怀率志愿军入朝,在抗击美国侵略战争中所做的杰出贡献的敬意,金日成将朝鲜最高荣誉朝鲜人民民主共和国英雄称号和一级国旗勋章金星奖章授予彭德怀。授勋仪式结束后,朝鲜劳动党政治局宴请志愿军领导人。8月3日,志愿军司令部在驻地桧仓举行了盛大的庆祝胜利活动。晚上,在桧仓的地下石洞举行了舞会,舞伴是志愿军文工团女演员。志愿军领导都到场了,不会跳舞的彭德怀也到场了,他不会跳舞,就坐在舞场里给大家助兴,不少女同志请他去跳舞都被他一一谢绝了。这时,有一个小女孩走到彭德怀面前,笑着说:“彭爷爷,我请你跳一个舞行吗?”彭总不好意思推辞,就说:“我不会跳,但我接受你的邀请,我拉着你走一圈吧!”在场的人见状都深受感动,爆发出一阵热烈掌声。
  ※ ※ ※
  在朝鲜停战协定签字60周年之际,我们把在朝鲜经历的残酷、悲壮、胜利的日日夜夜,写出来献给今天幸福的年轻人,让他们知道,在抗美援朝战争中,那个时代的青年人为祖国,为世界和平付出了多大的代价。今天,朝鲜半岛依然还不太平,我们不能忘记过去,一定要努力工作,争取美好的未来,时刻准备着!(题图为硝烟弥漫的朝鲜战场)
  (责任编辑:吴 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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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  他作战勇敢,屡建战功,被指战员们誉为“小钢炮”;  李先念赞誉他“打仗数第一”。  他就是中国人民解放军高级将领陈锡联。  陈锡联(1915-1999),湖北黄安(今红安)人。1929年参加红军,1930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战争年代曾任八路军第一二九师团长、副旅长、旅长,太行军区第三分区司令员,晋冀鲁豫军区、晋冀鲁豫野战军、中原野战军第三纵队司令员,第二野战军第三兵团司令员等职。新中国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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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北京甘家口的一栋普通居民住宅楼里住着一位老者,这位看起来普普通通的老人却有着不寻常的经历:他曾多年照顾毛泽东的生活起居,在20世纪50年代初见证过红墙内一代伟人的生活细节,而毛家子女的入学表格里的家长一栏居然填的也是他的名字……他就是毛泽东的第三任保健医生兼生活秘书王鹤滨。在那段特殊的岁月里,王鹤滨接触到了一个不一样的毛泽东,也度过了一段难忘的时光。  领袖口吐粗话冲淡拘谨氛围  1924年4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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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军一代名将张震,在抗战全面爆发后,先后任新四军游击支队、新四军第六支队、八路军第四纵队、新四军第四师参谋长和四师第十一旅旅长,相继辅佐彭雪枫、张爱萍驰骋淮北敌后开展抗日游击战争,参与了党领导的敌后19块抗日根据地之一的淮北抗日根据地的创建。解放战争时期,他曾任华中野战军第九纵队司令员兼政委,华东野战军第二纵队副司令员、副参谋长和第三野战军参谋长,协助刘伯承、邓小平、陈毅、粟裕、谭震林挥戈华东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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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6年7月,红二方面军与红四方面军在甘孜会师后,红二方面军成立了一个“歌舞剧全能”文艺团体——战斗剧社。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期间,战斗剧社在战地开展文艺宣传活动,编演了一批反映敌后斗争生活的戏剧。战斗剧社在斗争实践中培养了大批文艺骨干,著名电影戏剧艺术家成荫、原北京人民艺术剧院副院长欧阳山尊、八一电影制片厂著名导演严寄洲等,都是战斗剧社的骨干。战斗剧社既是宣传队,又是战斗队。他们既可以拿起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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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者按: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20世纪三四十年代在中国共产党主张建立的抗日民族统一战线旗帜下,以国共合作为基础,全国各族人民包括台港澳同胞、海外侨胞共同进行的抵抗日本帝国主义侵略的正义战争。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重要组成部分和东方主战场。中华民族为世界反法西斯战争的胜利做出了巨大的民族牺牲和历史性贡献。  中国人民抗日战争,是近代以来中国反对外敌入侵第一次取得完全胜利的民族解放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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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泽东重上井冈山、毛泽东秘回故乡韶山、毛泽东畅游长江……伟人一个个经典的瞬间、一段段珍贵的回忆都被定格在一张张照片上,而这些照片连着同一个名字——著名新闻摄影家钱嗣杰。  历史学家用自己的笔书写历史,而钱嗣杰则是用相机真实地记录着历史。他家有一本特别的相册,里面装满了钱嗣杰本人和毛泽东等领袖们的合影,也有一张张他所拍摄的历史瞬间。走近这位新闻摄影大家,俨然是在回放一个个有关红色传奇的镜头。  “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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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典名作的另类“注释”  “才饮长沙水,又食武昌鱼。万里长江横渡,极目楚天舒。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今日得宽余。子在川上曰:逝者如斯夫!风樯动,龟蛇静,起宏图,一桥飞架南北,天堑变通途。更立西江石壁,截断巫山云雨,高峡出平湖。神女应无恙,当惊世界殊。”  毛泽东这首脍炙人口的《水调歌头·游泳》首发在1957年1月的《诗刊》创刊号上,当时无人知道这首词是答周世钊的,也无人知道是出自毛泽东给周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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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3年,4500名本该云鬓插花的广元女儿,告别家乡,参加了红四方面军。她们冒着枪林弹雨,闯过烽火硝烟,出生入死,跃马横枪,用青春和热血谱写了一曲撼天动地的壮歌,创造了中国乃至世界妇女运动史上的奇迹。  红花需要绿叶配,也许是前世有缘,抑或是今生有情,在烽火连天的岁月里,一些广元女儿与红军将领结为终身伴侣。他们任战火硝烟生死与共,由风云变幻不离不弃,比肩踏山河,携手写传奇,成就了一段段人间佳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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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民族英雄谢团长;  中国不会亡!中国不会亡!  你看那八百壮士孤军奋守东战场。  ……  《歌八百壮士》这首沉雄豪迈、坚定激昂的歌曲,歌颂了抗日战争初期一个气壮山河、可歌可泣的英雄集体的壮举。在那个艰苦的年代,它传遍千山万水,成为鼓舞广大爱国军民斗志的响亮号角。《歌八百壮士》后来多次被选为电影主题曲,传唱至今。歌声,让人们仿佛又看到了70多年前的壮烈景象。  四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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歪歪斜斜的四行题诗  1975年7月13日开始,唐由之带着医疗小组对即将接受眼科手术的毛泽东开展了为期10天的术前准备。此时,医疗小组把中南海毛泽东的一间书房腾出来辟为临时手术室。唐由之亲自从苏州和上海订制的全套手术器械、医疗设备,已经在这间临时手术室安置妥当。万事俱备,只等毛泽东的“一声号令”了。可毛泽东虽然每天都接受唐由之的术前准备——冲洗泪囊,每三天一次结膜囊培养、滴眼药水等,但丝毫没有要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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