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遗弃”，对一个孩子的伤害有多大

　　故事一：被父亲抛弃的他也抛弃了自己的女儿
　　我是被领养的。这是2005年，苹果公司创始人乔布斯在斯坦福大学演讲上讲述的第一个故事。乔布斯的母亲乔安妮出生于富庶的德裔天主教家庭，父亲钱德勒则来自叙利亚一个显赫的穆斯林家族。两个异族异教的年轻人在威斯康星大学读研究生时相爱了。23岁时，乔安妮发现自己怀孕了，无法堕胎也不能结婚的她在医生的安排下，将孩子秘密送与他人收养。乔布斯的养父母是一对善良、温暖的夫妇。从事蓝领工作的他们总是想尽办法满足这个性情乖张的男孩的一切要求，给予他充足的爱护与支持。他们甚至耗尽自己的全部积蓄将乔布斯送去当时全美学费最昂贵的里德学院就读。
　　即便如此，性格敏感的乔布斯对自己领养的身份仍然十分在意，“被遗弃”成了贯穿他一生的困扰。上大学时，乔布斯最常听的曲子是约翰·列侬的《妈妈》：“妈妈不要走，爸爸快回家……”谁又能料到，被23岁的父母抛弃的乔布斯，23年后也如出一辙地抛弃了自己的女儿。乔布斯从未能够同生父和解，他和女儿之间也存在着死结。
　　年轻时的乔布斯是个自私的人。他公然歧视餐厅里的女侍者，经常把食物退回并称之为垃圾;他自恃是素食者，因此拒绝洗澡;因为跟合伙人争1号员工编号而痛哭流涕、满地打滚;他对家具十分挑剔，以至于家中只有一张床垫……21岁时，乔布斯在自家车库里创建了苹果公司，开始变得有钱的他仍然选择和一群嬉皮同学混居在“公社”，包括他从高中时代开始约会的女友布伦南。布伦南怀孕后，乔布斯的反应极为冷酷 ，荒谬地宣称“美国有28%的男性都有可能是孩子的父亲”，并且拒绝支付赡养费，以至于布伦南和女儿丽莎一度要依靠政府的救济生活。乔布斯一生中黑料不断，抛弃女儿无疑是最为人诟病的一点。
　　多年以后，乔布斯罕见地表示懊悔，他说：“那时候我还没有准备好当一个父亲，所以没能勇敢地面对。如果一切能够重来，我肯定会做得更好。”丽莎读8年级时，乔布斯将她带到自己家中。然而他始终没能学会控制自己忽冷忽热的脾气。他跟丽莎的关系总是很紧张，常常几个月不讲话。2010年，乔布斯过世的前一年，病中的他对记者说：“这一年来丽莎还没有同我说过话，也许我那时去看她的次数太少了。”一直与乔布斯保持着朋友关系的苹果工程师安迪·赫茨菲尔德则说：“乔布斯完全处在忠诚的对立面，他总会抛弃那些和自己亲近的人。事实上，乔布斯在大半生中都缺乏爱的能力，他渴望被爱却又害怕被爱。”
　　在与后来的妻子鲍威尔交往时，乔布斯一贯的游离令这段婚姻曲折不已。往往是当女方接受了男方的求婚后，乔布斯又像没事人一样，完全忘记了发生过什么。求婚、订婚、结婚，莫不是在朋友们的反复催促下达成，期间，难以忍受这种若即若离感的鲍威尔更是几次出走。在鲍威尔怀孕后，乔布斯更是打电话给将近100个朋友（大部分都不熟）问大家：“前女友蒂娜和鲍威尔谁更漂亮？我该不该结婚？”乔布斯最爱的女友蒂娜曾经回忆说：“乔布斯不具备怜悯的能力。”
　　中年后的乔布斯变了许多，号称不做慈善的他開始捐款给红十字会;他每年邀请养父母乘坐公主号游轮穿越巴拿马运河，因为那条航线有着“爸爸年轻时的记忆”。他找到了亲生母亲，对着痛哭致歉的她说：“没关系，我好好地长大了。”当发现同父同母的作家妹妹生活拮据时，乔布斯慷慨地寄去了一大箱三宅一生的衣服，颜色和尺寸都刚好合适。在丽莎27岁那年，乔布斯邀请她与妻儿共乘游艇在地中海度假。途中，U2乐队成员Bono再次问及了同样的问题：“那台叫做Lisa的电脑，是以你女儿的名字命名的吗？”在长时间的沉默后，丽莎已经准备好迎接再一次的心寒，而这时，乔布斯却犹疑地回答：“嗯，是的。”那一刻，丽莎豁然明朗。如果上天能再给乔布斯多一点时间，或许他能够构建出一个更好的自己吧？
　　精神分析认为：在童年“被遗弃”是孩提时代经受的最大的创伤。那为什么后来乔布斯还是一个健康的人呢？乔布斯的养父母为他提供了抱持性的环境。但是，在乔布斯的心里，那种要修复跟亲生母亲关系的愿望，会永远地藏在他的潜意识深处。他所做出的所有关于创造的努力，都只不过是在完成他婴儿般的幻想而已。所以，他才可以在创新方面变得如此偏执。
　　故事二：爱自己，对我来说是个很困难的命题
　　又是一个失眠的夜晚，夜色阑珊，而我却泪流满面，大概是快过春节的缘故吧，每逢佳节倍思亲，而在我的亲人眼中，我又是谁？或许只是他们窗前飞过的一只鸟，雨夜里沙沙作响的某一粒水珠，天空中无关紧要的一朵云彩……我是一个可怜的姑娘，每当这样的夜晚，我都会像以往无数次那样，在网上翻看那些弃婴的故事。
　　对，我是一个被父母遗弃的女孩，今年27岁，单枪匹马地在一个二线城市打拼，目前是艰辛的创业阶段。27年前我被亲生母亲送给了她的哥嫂，我原本的舅舅家里。亲生父母家里有两男两女，养父母家里有一个儿子一个女儿。两个家庭，无论从哪儿看，我都是多余的，从小我就有这种感觉。很多人送养女儿的理由，无非是为了生儿子，而我的亲生父母家里已经有两个儿子了，我一直想不明白，干吗又生下我？并且出了医院就送人，上面4个孩子都不送，为什么单单把我送出去？如果说养不起，一个女孩又能多吃多少东西呢？人家生活在偏远山村的家庭，孩子一大群，也没听说过饿死的啊。于是很多时候我忍不住想，难道真的是命吗？是我命不好吗？
　　好在养父母对我还不错，因为从医院抱出来后就跟他们生活在一起，所以从小就和他们以爸爸妈妈相称，原本的外公外婆也成了我的爷爷奶奶。而养父母养我的理由是在农村，孩子少，怕被人家欺负，后来听奶奶说，在怀我的时候查的是男孩，后来生下是女孩，但养母也没有嫌弃，还是愿意抱养了我。养父母家中的大哥比我年长12岁，姐姐比我年长9岁，对我还算可以。我是在5岁的时候就知道自己是非亲生的，村里好多人也在我背后指指点点，但我一直装作不知道，不愿意相信。直到又过了两三年，有一天，我的姑姑（原本的姨）告诉我，我是她姐姐的孩子，那一刻，我极力忍住，但还是放声大哭，如果时光倒转，我真的希望身边都是善良的人，永远没人告诉我真相。 　　让我心痛和难过的还有亲生父母对我的不管不顾和他们的刻薄。自打知道真相之后，我从内心想逃避他们，但因为是亲戚，姑姑（亲妈，后面都以姑姑来说吧）每隔几个月就要过来看望爷爷奶奶，但她不属于孝顺的人，每次过来带的东西也不多，而我，更是从小没有吃过她一块糖。她经常在我养父母和爷爷奶奶面前说我不给她打招呼，说我不懂礼貌，说我以后肯定对养父母也不会孝顺……我不明白，人家都说打在儿身，痛在娘心，可是她真的想让养父母打我吗？你可以遗弃你的亲生骨肉，可以对她不管不顾，可你怎么能往死路上逼她呢？这是我活了27年都想不通的事情。
　　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我从小就自卑内向，童年时期没有一个朋友，没有一个可以说话的人，每次心里难过受委屈的时候，我就一个人偷偷找个地方哭。别人都回忆童年，但童年对我，是一个永远的痛，一片空白，一个没有一点回忆的过去。直到上了初中，情况才有所好转，因为我去了另外一个城市读书。
　　我上了一年职业学校就出来工作了。17岁，正好10年前了。第一份工作，在装修公司跑业务，300元基本工资，3个点提成，第一个月就拿了1200元。我清楚地记得，那时租的房子是80元钱的民房，中午一个馒头一包酸奶，省吃减用。而我的姑姑听说我拿这么多钱，还一直在我奶奶面前嘀咕，我是不是在外面做什么不正经的工作？10年里我换了4份工作，最长的6年，搬了正好10次家，才拥有了自己的房子。这10年中全是我一个人在打拼，现在很多人说我是女强人，也不找男朋友，可我更觉得自己是女汉子，像男人一样拼命工作。我羡慕别人的幸福，也期待爱情，但却一直找不到让我信任的人。别人都是为了结婚而结婚，而我却是想找一个可以托付终身的人，我很少买衣服，不敢乱花钱，就想有一个真正属于自己的家。同事说我是一个不会爱自己的女孩。
　　我23岁买车，24岁注册公司，25岁买房;26岁还清贷款，27岁真正开始创业。有时候想想自己也挺幸福的，自我安慰：我属于不幸中万幸的那种人，我并没有破罐子破摔，并没有遭到养父母的虐待，步入社会后，再苦再难都挺过来了，不是挺好的吗？但是夜深人静或逢年过节的时候，我还是会偷偷地哭。即便现在与养父母的关系再好，从小到大也不敢在他们面前撒娇，不敢任性，不敢大声说话，因为时刻都记得自己的身份……
　　我觉得自己终其一生都活在这种阴影中，不管年龄多大，经历多少，它都会直接影响我的人生观、择偶观、价值观。事业中我认真努力，拼命工作。生活中的我，喜欢独处，内向，缺少安全感，不相信别人。人生若有选择，我真的十分希望能生活在亲生父母身边，哪怕去讨饭，哪怕挨饿都情愿。我无数次地告诉自己要释怀，却又放不下，走不出……
　　有人说，创伤的记忆一旦形成，就像肉里扎进一根刺，一碰到刺，肉就会痛。生活中出现类似的事，就会引起创伤时的痛苦。经历了被遗弃，我深知，自己是个不被亲生父母疼爱的小孩，所以我要试着自己去爱自己，可是，爱自己，对很多人来说，是个很困难的命题。并不是长大了，一切就会自然好起来。这根刺不拔掉，就会被反复触碰，疼痛也会反复发生。

心理专家解读：被遗弃的孩子都希望确认父母的爱

　　近日，一名被美国家庭收养的女孩乔伊委托寻亲栏目帮忙找回亲生父母，这名女孩在1995年被父母遗弃在当地政府附近，1996年被送往福利院，后来被美国家庭收养。在节目组的帮助下，女孩最终与亲生父母接通了视频电话：“你这么大点，妈妈把你扔掉，二十多年来，心里过得难受，我对不起女儿。”镜头下的这边，一家人面对手机屏幕中的女儿哭得稀里哗啦……“我真的很感谢你们，这是件好事！谢谢，这是给我最好的生日礼物了！”在视频通话的两头，一边哭诉的是二十多年来因丢下女儿而承受的巨大内疚感，另一边是终于完成了找回亲生父母的心愿时的满足与兴奋，屏幕的两边流动的情感完全不同。 看到这里许多人在猜测：女孩面对母亲的道歉时那句“这是件好事！”是否话中有话？我们看到的这名女孩是乐观爱笑的，她没有对当年抛弃她的父母表现出一丝怨恨，反而因为终于能和亲生父母接通视频而非常兴奋。我们不禁思考，为什么被抛弃的孩子在许多年后依然会因为见到亲生父母而满足呢？
　　遭遇抛弃的孩子长大后大多数会希望去寻找亲生父母，即使在养父母那里得到了足够多的爱与支持，他们仍然盼望了解当时发生了什么，自己为什么会被遗弃。就像每个人都想知道“我是谁？”“我从哪里来？”一样。被收养的孩子在成长过程中总会疑惑：亲生父母遗弃自己，是不是因为完全不爱、不在乎我呢？他们想要寻找亲生父母，想要确认发生了什么，想要知道是不是自己不够好，所以才会被遗弃？所以，遗弃并非是一丢了之，被遗弃的孩子，一定会有一段复杂的心路历程。

“被遗弃”给孩子带来的心理创伤

　　孩子最大的恐惧是失去爱，而被遗弃会给他带来极度的恐惧。很多人格障碍，比如边缘性人格障碍、自恋性人格障碍等都是因为早年的依恋关系没有建立好，心理发展停滞在初始阶段。很多人以为事情过去了就过去了，孩子长大了就好了。事实并非如此，那些未被满足的需要会一直渴望被满足，那些被压抑的恐惧、悲伤、无助的情绪会一直盘绕在心间。当他们长大进入了亲密关系（恋爱、婚姻、亲子关系）时，曾经在亲密关系中缺乏的、遭遇的就会爆发出来。
　　每当他們感到自己被对方忽视的时候，便会感到被遗弃，很愤怒，情绪失控;感到恐惧，并为了消除这种恐惧会不顾一切。他们往往表现出强烈的占有欲，要求对方时时刻刻的关注，不能容忍丝毫的忽视和冷遇。他们总是在埋怨对方对自己不够关心，辜负了自己的爱，并总是试图用生气、吵闹和威胁等手段来迫使对方关心自己，满足自己的心理需要，由于强烈的不安感和对遗弃的恐惧，他们心中充满了嫉妒和猜疑，无论对方如何表白，他们都难以给对方以信任。生气、哭闹、吵架、猜疑嫉妒都是他们表达爱的方式，归根结底，这是源于他们早年对母亲怀有的爱与恨的矛盾情感。

“弃婴”的监护权谁来保障？

　　“弃婴”行为，在中国依然经常发生。全国人大代表、国家卫计委科学技术所所长马旭说：“我国出生缺陷近年来高比例攀升，弃婴已成为重大社会问题。”马旭称，据2010年不完全统计，我国每年弃婴约10万名，较20世纪80年代的5000名、90年代的5万名大幅增加。面对庞大的数字，国家出台了一些相应的法规，更重要的是在法律层面进行了界定。
　　镜头一：19岁的扬州籍女大学生小敏（化名）暑期打工期间，与一名山西籍男子“恋爱”。开学后，小敏发现自己怀孕了。2016年6月1日，小敏在父母的陪同下生下一名男婴。为甩掉“累赘”，小敏与其父母一同将刚出生才5天的孩子，遗弃在泰州高港一家超市前。18日，小敏及其父母因遗弃罪一起站在泰州市高港区人民法院的被告席上。法院经审理认为，小敏的行为已经构成遗弃罪，其父母构成共同犯罪，小敏及其父亲被判有期徒刑1年3个月，缓刑1年6个月，其母亲判处有期徒刑1年，缓刑1年。
　　镜头二：2019年3月4日晚上6时30分左右，商丘市公安局交警支队高速大队七中队中队长带领民警，在济广高速豫鲁界公安检查站，对一辆由长沙去往淄博市的大巴车例行检查中发现，一名女性乘客面露惊慌引起民警的注意。经查，该女乘客名叫盛某，29岁，湖南省永州市冷水滩区人，系网上在逃人员。据了解，嫌疑人盛某夫妇自2016年9月以来，因犯遗弃罪被当地公安机关刑拘，刑罚执行完毕后，经多次协商依然不去孤儿院领养三个孩子，不管不问。后被永州市冷水滩区牛坝派出所于2019年3月1日立案上网追逃。目前，嫌疑人盛某已被移交至商丘市平原派出所做进一步处理。
　　镜头三：高莉于2014年2月在上海一家医院产下女儿朵朵，朵朵因患新生儿窒息被转至上海市儿童医院救治，并被遗弃滞留在医院内，2016年5月12日，朵朵被送至上海市儿童临时看护中心临时看护，“上海市儿童临时看护中心曾多次联系高莉要求其承担母亲的抚养义务，她均以没有能力抚养为由拒绝。”2017年5月31日，高莉以遗弃罪被上海市静安法院判处有期徒刑一年。与此同时，上海市儿童临时看护中心向法院申请撤销其母亲的监护人资格。
　　遗弃罪：我国刑法第261条：遗弃罪是指对于年老、年幼、患病或者其他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负有扶养义务而拒绝抚养，情节恶劣的行为。遗弃罪一经定罪可判处五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管制。
　　对于抛弃婴儿的父母，除了受到道德的谴责外，如果情节严重，还会触犯刑法，构成遗弃罪。我国《婚姻法》明确规定：“禁止家庭成员间的虐待和遗弃。”并对家庭成员之间应履行的扶养义务作了规定。有负担能力而拒不履行扶养义务，就是侵犯了年老、年幼、患病或者没有独立生活能力的人在家庭中的平等权利。
　　我国《民法总则》第二十七条规定：“父母是未成年子女的监护人”，第二十六条规定：“父母对未成年子女负有抚养、教育和保护的义务。”所以说，监护权对于监护人而言，更多地表现为一种义务。

编后话：

　　不久前，一则阅读量达三千四百多万的新闻，牵动了很多人的心。江西九江，一名4岁的小男孩头上绑着纱布，手里紧紧攥着一个塑料袋，在大街上流浪。民警赶到后，才发现小男孩手中的塑料袋里，装着几件衣服和一份离婚协议书。根据协议书上的电话，民警联系到孩子的父亲。父亲说，他已离婚，不在九江，让民警去找孩子妈妈。民警带孩子找到妈妈时，妈妈当场就说：“这个小孩我不要，让他去找他爸。”爸爸不愿养他，妈妈也不要他。4岁的男孩头上有伤眼中含泪地站在马路旁，委屈无助地看着人来人往。他还是个孩子，但他已体会到亲情冷漠和人性凉薄。那就是：我最深愛的人都不再爱我，我最依赖的人都不再要我。而身为父母的他们则不会去想，这些孩子在今后的人生里，要经过多少折磨，才能接受自己的命运，要经受多少妥协，才能与父母和解。
　　请记住，无论是怎样的原因，如果你把一个孩子带到了这个世界，都请尽最大努力疼惜他，抚育他，给孩子一份美好，给自己一份责任。对那些有过被遗弃经历的孩子，也要记得，没有完美的生命，但是我们始终有机会给自己一个更好的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