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山见雪不归寒

来源 :粉爱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t92021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一山不容二虎
  大雪初降的时候,我与龙姜打了个赌,谁率的军队打了败仗,谁便到对方军营里亲自承认技不如人。
  只是这一次我败得惨痛,三千将士被敌军困在山谷。龙姜破敌来到我身前那日,正雪后初晴,他将一瓶金疮药抛到我面前,好看的眉眼勾勒出一抹讥诮:“闻沉,愿赌服输。”
  面上无光的我几乎是逃着回了寒叶城。
  回到闻府,闻浅已等我良久,她站在阿爹身旁,穿着一件紫色貂裘,眼角贴着六角梅花钿,七年不见,她已出落成清新俏丽的美好模样。
  她扑进我怀里来:“阿姐,我好担心你。”少女身上的胭脂馨香涌上我鼻尖,带来一阵眩晕。
  往后几日,她缠着我陪她在城中游玩,知道是龙姜率军救的我,非要拉着我去军营道谢。
  到了军营,我才猛然想起那个被我抛之脑后的赌约,刚想快速逃开,岂知迎面便碰上从练兵台上走下来的龙姜。
  他看到我和身边一袭浅紫裘绒的闻浅,俊朗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诧,直到闻浅屈身施礼,才微微回过神来,反而是别过眼看我,剑眉上挑,道:“闻少将,这几日躲得很欢快?”
  我嘴硬道:“那又如何?”
  他戏谑道:“难道,你不服输?”
  我向来不是个寡信之人,只是他脸上的得意实在令我不爽,于是不屑地一嗤:“我看,朝廷军队也不过如此。”
  大抵是这句话惹恼了他,只见他黑下脸来,扬起下巴挑衅道:“闻沉,敢不敢跟我打一场?”
  “阿姐……”闻浅拽拽我的衣角,轻轻摇头。我没有答应她,而是迎了上前。不出一刻钟,边上便围满了看热闹的小兵,我与龙姜打得正酣,人群中忽然出现一个威严的声音:“闻沉!”
  我浑身一颤,转过身恭恭敬敬地抱拳行礼:“阿爹。”
  阿爹扫了我一眼,便走过去与龙姜说话,我看着那两个越走越远的背影,霎那间想起了那件事——三日前无意中听到的,阿爹要将我嫁给这个处处与我作对的人。
  闻家军向来不在龙姜所率朝廷军队的编列之内,一山不容二虎,如今兵临城下,我大概能想到,这是为什么。
  把我当女孩子
  不久后,婚期正式定下来。将军府来了聘礼,三百军火,半块兵符。这不过一场联姻,彼此互不喜欢,却还是要联合势力共抗外敌。
  我是这样想的,我自诩聪明,却还是被闻浅笑了个够。
  “阿姐真傻,两个人不喜欢,怎么能成亲呢?”
  我无言以对。
  过了几日,龙姜来闻府谢罪。
  彼时我还在练兵场练兵,回到府上的时候,他已离开,闻浅拖着腮坐在廊下,一边打量着手中刻着“莫失莫忘”的玉环,一边漫不经心地说:“龙将军在积云涯等你,说那日不应和闻小姐打斗……”
  积云涯上,远远便看到那个颀长的背影。我下马,走上前去,空中忽然飞来一样东西,伸手接住,原来是一坛酒。
  我喝了一口:“龙姜,你又想玩什么把戏……”话未说完,他已朝我这边飞过来一把缨枪,我闪身躲过,手上的酒坛却未能幸免,生生被枪头刺个粉碎。
  我面色一沉,拿起长枪道:“你想打架?”
  他转过身来,挑衅地看着我道:“闻沉,不要告诉我那天你打得很过瘾。”
  我一愣,当即明白过来,回以挑衅一笑:“看来你很想见识闻家枪法。”
  这一场打得尤为尽兴,日暮时分,累极的两个人靠坐在树下,烈酒灼烧在胸口,吐出万丈豪情。
  “闻沉,”他扭头,夺过我手中的酒,“除了你,还没有人敢往我脸上挥拳。”
  我“哼”了一声,我与他在三年前相识,他奉皇命而来,闻家军却是世代守卫寒叶城的民间军队,这三年我与龙姜一直暗自较量,要说冷嘲热讽的交情,倒是深厚。
  他不置可否地笑了笑,仰头望着远处雪山上的斜阳,眼中一片晶莹:“闻沉,一直以来,我都是把你当女子来看的,你能明白吗?”
  我摇摇头,起身上马,策马下山而去。
  我是闻家少将,为了继承闻家枪法,自幼被阿爹当成男子来养,整个寒叶城都忘了我是个女子的时候,他忽然说,一直把我当女子看。
  回去那夜我和阿爹在庭院中饮酒,阿爹看着我,终是沉沉道:“闻沉,你一直是闻家的骄傲。”
  我却心中一冷。
  而后屋里忽然响起清脆的一声碎裂,闻浅捂着流血的手委屈地走出来,又忽然说想种雪凌花。
  只是不小心伤了手而已,我曾出生入死,满身伤痕,可阿爹心疼的神色,我却从未见过。
  发生了那件事以后,他似乎料定了我不会做什么,所以也对她愈发疼爱,所以流血的是我,联姻的也是我。
  一月后,我与龙姜大婚,那日下着大雪,他拥着锦衾打了地铺,喝了些酒的他眼神却清澈,罕见地说了句温情的话:“闻沉,绣娘裁了很多衣裙,以后,要当个女孩子了。”
  我刹然怔住,而后,坐在床上听了一夜雪。
  你说要护我周全
  我与龙姜第一次吵架,便是在喜宴过后的第三日,前线告急,没有吵完他便匆匆离去,临行前只阴着脸说了声:“闻沉,看来嫁不嫁给我你都无所谓。”
  而这一句之前,我说的,是“如果早知如此,你以为我还愿嫁给你?”
  大敌当前,我却被父亲夺了兵权,到这时我才明白,父亲将我嫁给龙姜,并不是为了连横抗敌。气极的我说了重话,于是才有了那一场毫无意义的争吵。
  闻浅淡笑着问我:“阿姐以为爹爹为何要将你嫁出去?”见我不语,她徐徐叹了口气说,“战事愈来愈急,整个寒叶城除了龙姜,谁还能让你不受到伤害?阿姐你看,爹爹还是更疼你。”
  原来他也怕我丧命战场,所以才将我嫁出去。
  我在将军府待了十天,十天后,龙姜没有回来。
  又过了十日,前方传来噩耗,我军溃败,寒叶城大将龙姜身中毒箭,生死未卜。   岑山深处多雪狼,那狼血乃天地灵药,如今我要再取一次。
  天渐渐降起了雪,我穿着闻浅为我披上的紫色貂裘,依然觉得酷寒,行在山谷中,脑中忽然便回响起阿爹的训斥:“你后悔了没有!”
  彼时的我方十六岁,跪在他面前,丝毫不悔改地说不后悔。
  那夜阿爹带着一队闻家军,把身着单衣的我丢到了这岑山之中,要我为自己赎罪。我在山中行了十天,得到了雪狼毒血,可回城时,被我重伤的闻浅已不知去向。
  此刻,凶猛的雪狼咬上我的左臂,我闪身刺上一刀,感觉到体内热血流淌,千万个声音呼啸在耳畔——绝对不准死!
  天明前回到了寒叶城军营里,小瓶里的狼血煎作药喂他服下,换来半晌清醒,我看着他苍白的神色,忍不住嘲讽道:“不是答应了老爹说要护着我吗,怎么,这么急着让我当寡妇?”
  他摇摇头:“不只是闻将军要我护着你,也是我……”
  话未说完,他便再次昏睡过去。这夜风宁雪霁,我竟一夜没有睡着。
  莫失莫忘
  后来,我终于从阿爹那讨来练兵之职。
  去积云涯练兵那日,闻浅前来送我,她眼角的伤口上贴了紫色樱花钿,在她身边,是一个自称岳臣君的书生,那日风雪被闻浅在城外救下,看得出来,他很喜欢她。
  我把那日掉在我这儿的玉环还给她,玉环上暗刻着“莫失莫忘”,是她从前十分珍视的东西,她接过的时候神色黯了黯,却还是送我离开。
  我在积云涯顶建了座归云亭,那是我和龙姜快意过招的地方,我总想着,有天能再跟他打一场。出征十日,他遣人送来一小坛酒以告平安,那坛酒我一直没动,而他,也在二十天后凯旋。
  来的那日大雪漫天,他未着军装,拥着儒雅的浅松色毳衣下马,雪落在了眼睫,将本就俊朗的容颜衬出几分清冷。
  “夫人——”他轻咳一声望向别处,改口,“闻沉,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摇头。
  他藏起嘴角的一抹暗笑,道:“你过来。”
  我睨了一眼,漫不经心地走过去,才走到他身前三尺远的时候,一个拳头便朝我挥了过来,我闪身躲过,下意识地挥拳回敬过去,如此过了几招,才迟钝地明白过来。
  一拳挥过去:“哼,夫君好大的胆子!”
  他挑眉笑了笑,躲过:“怎么,你很不高兴?”
  “高兴极了!”我毫不犹豫道,趁他分神,夺步上前将他摔入雪中,“龙将军输了。”
  他就那样赖在雪地上不肯起来,畅快淋漓地看天,不知在想些什么。我转身走进归云亭内,亭里炉火正旺,酒香正醇,仰头喝了一口烈酒,接着便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怀抱。
  他比我高出许多,低下头埋在我的颈侧,沉沉道:“闻沉,你救了我一命。”
  “什么时候?我忘了。”我漫不经心。
  “我想……”他顿了顿,有些小心翼翼地开口,“以身相许,可不可以?”
  感觉到他愈发紧的力度,我颤了颤,继而冷笑挑衅道:“龙姜,你就这点儿能耐吗?”
  他闻言一怔,将我转过身对着他,十分正直地说:“预先告诉你,我不是很懂得亲女孩子。”
  往后很多事都淡忘,但总会想起这一日来,多么悲伤,我们也有过这样的好时光。
  第二日,他军务缠身回去了军营,几日后我亦有事回了闻府,府中只有闻浅守着,她兴高采烈地给我看她种活的雪凌花,雪色的花朵,开得正是时候。
  庭院中有人声,我走到假山后,看见一道青色的身影,是那个叫岳臣君的书生,频频点头,像是在与什么人交谈,我只清楚地听见了一句:“好好照顾她。”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是龙姜。
  我没有出现,静静地看着他在回廊处停了停,在他面前,闻浅正悉心修剪花枝。
  只那夜闻浅抱着被子来到我床前,蜷在我身边睡下。
  她把那枚“莫失莫忘”的玉环交给我,轻声道,阿姐替我还给龙将军吧,浅浅已找到良人了。
  玉环,是我们大婚前日,他亲自送到她手中的。
  该哭的是你
  我一度以为我们这样相像,断断是不会有任何矛盾的,也一度以为,他会跟其他人不一样,不会对闻浅动心。
  龙姜出征前日,红着眼问我:“若我说我喜欢的是你,你信不信?”
  我冷哼一声:“龙姜,你真是博爱。”
  他神色复杂地看着我,再没回头。
  闻浅与岳臣君的婚期定在了二月初一,阿爹亲自回来操办婚事,可他却在中途咳出血来。大夫抹着眼泪告诉我,闻将军旧疾发作,怕是撑不了多久了。
  成婚那日天气阴霾,再喜庆的铜锣唢呐,也压不住战事前的死亡气息,龙姜也赶了回来,两月未见,他清瘦了不少。
  见到我,他有些欲言又止,几分心不在焉地坐在堂中,时不时跟宾客攀谈。
  战鼓敲响后的第五日,闻家挂满白绫,整个寒叶城一片悲肃。阿爹的遗体静静躺在棺中,神色如雪山般冰冷寂寥。
  他一生铁骨铮铮,从未对我说过半句温情的话语,他教我闻家枪法,逼得我双手出血,教我大丈夫忠君爱国宁死不屈,他直到死前都还装作无恙。
  忽然就去了。
  夜里和闻浅守灵,门外风声时作,月色悲凉,我将她纤弱的身子紧紧抱住:“浅浅,别哭……”
  她推开我,苍白一笑,又攀上我的脖子,在我耳边波澜不惊地说:“该哭的是你,阿姐。”
  我想,我是越发脆弱了,要不然怎会在这个时候,只想依靠着龙姜宽厚的肩膀。
  而龙姜回来的时日愈来愈少,每一次回来,身上的伤便多几道,我穿上昔日戎装要与他上战场,却被他按住了肩膀。
  他自信地挑眉一笑:“为夫说过要护着你,夫人为何不信?”
  我放下缨枪,回身抱住他,面颊贴上他炙热的胸膛,沉沉道:“那你最好不要让我守活寡。”
  记得他分明是回抱住我,坚定地说不会的。   可半月后,他便无声无息地被运回将军府,血肉模糊。
  天下着雪,毫不怜惜地要埋葬这一切,可老天爷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给我。敌军已行至城外三里,我率军出城,厮杀从这一日持续到了十月十四,吓退敌军的时候,久不握枪的手微微发抖,血顺着手臂淌下。
  龙姜,你看,你叫我穿女子的衣裙,叫我别上战场,你把我惯成了什么样。
  暗藏杀机
  回到将军府,见到满脸悲戚的闻浅,她告诉我,龙姜,已死在我出征后的第三天。
  “阿姐,墓地在……”
  我愣住,接着上马淡淡说:“埋了就好。”
  “阿姐,你为什么不悲伤呢?”她不可置信地望着我。
  怎么可能不悲伤,我避开她的眼神,骑着马逃也似的去了积云涯,一路上都在掉眼泪。我这样渺小,这样惧怕死亡,连看他一眼的勇气都没有。
  敌军派兵围住了寒叶城,困兽之计,想是要将我们逼入绝境。为振士气,两月后祭天。
  雪晴天淡,我一身戎装登上祭坛,寒风将人刺个清醒透彻,我举起手中的酒碗,滴入自己的鲜血:“我闻沉,与寒叶城同生共死!必率所有将卒,誓死守城!”
  而台下将卒齐声相应,呼声震天:“誓死守城!誓死守城!”
  恍惚中,似乎瞧见一个男子拥着松色毳衣安安静静地站在人群里,眉目淡淡,唇角带笑。与我隔着生与死,万水千山。我勉强站稳,恍惚想起来,已过了三月。
  正想苍白一笑,可下一瞬,头似被什么击中,脑中闪过什么东西,我浑身猛地一颤,再次寻找的时候,只剩一个匆忙离开的背影。
  我不管不顾地追去,寒风凛冽地拂过我眉峰,再听不见身旁的一切。我不可能看错,他还没死……对,我没有看到他死去的样子,也没有看到他下葬,也许……真的还在!
  一路追着那道身影来到城西的一条小巷,却如何也找不到他了,累极的我靠在墙角。这时,看见了徐徐走来的另一个人。
  我低头问:“他是不是没死?”
  闻浅神色黯了黯,心疼地抱住我:“阿姐,你是不是太想他了?”
  谁更羡慕谁
  援兵不至,敌军不退,转眼又两月,寒叶城即将弹尽粮绝。
  一月,城中饿殍激增;二月,怨民集于城楼下,要求速战速决;十五,敌军前进两里;十八,闻浅十九岁生辰。
  我一袭戎装回到闻府,折了枝雪凌花到她面前,她在庭中静静坐着,天真无害地看着我,她那么美好,什么也不曾经历。
  银壶倾斜,热酒如泪珠般滚下,我仰头一饮而尽,已经好久没喝酒。
  她摘下眼角的花钿,露出那道狰狞的伤疤,淡淡道:“阿姐还记得这道伤怎么来的吗?”
  “……记得,是我划的。那日,是你十二岁生辰。”那一日,也是我的生辰,只是她可以欢喜庆生,而我只能苦练闻家枪法,我重伤了她,轻而易举。
  闻浅笑了笑,再斟一杯,道:“那时候我想的是,阿姐可以继承闻家枪,为何我却只能当个弱女子?其实,我很嫉妒你。”
  嫉妒又如何,我们都长大了。我这样告诉她,一瞬间觉得人影模糊,接着便倒了下去。
  睁开眼的时候天已大亮,我捂着额头睁眼,一时印入眼帘的是那个日思夜想的身影。
  “原来还是在梦中吗?”
  他把我的手放在他脸上,掌心温暖如同现实:“沉儿,你摸摸看,我是真的。”
  我惊坐而起,看着周遭的一切。闻府,这里还是昨夜我与闻浅喝酒的地方,而眼前这个人,那样真实地站在我面前。
  恍如隔世。
  “那天是你?”他点点头。我不可抑制地哽咽出声来:“竟敢骗我说你死了……”
  他沉沉一笑,坐到石桌前,正色道:“战况愈紧,我军连连败退,你可看出了什么?”我一愣,幡然醒悟:“有奸细?”
  “不错。你再想想会是谁?”
  我想了想,颓然坐了下来,那个名字,就这样毫无征兆地跳进我脑海里——岳臣君。他来路不明,接近闻浅,盗取军机简直易如反掌。
  “——浅浅呢?”我惊叫。
  “已经失踪了。这几月,我一直在查岳臣君,果然他一直与敌军有联系,昨夜,同浅浅一起失踪的。”
  他皱眉说着,轻轻把我按住:“没有时间找了。”
  我们只能守城。敌军不断猛攻,我和龙姜誓死守城,十五日后,天降大雪,战事稍停,援军的粮草先行运来寒叶城的时候,龙姜还笑着说,援军马上就来了。
  我们怀揣着对太平盛世的渴望,离太平盛世只差一步,还想着,停战后要去江南走走。
  这一夜的下半夜,城中忽然警钟急鸣,副将来报,有人将城门暗开,致使三百敌军已进入寒叶城。
  龙姜前去的时候,我从书房里找来闻家兵符交给他:“闻家五百精锐,护你平安。”那五百精锐是闻家秘密军队,只认兵符。
  他离开后,我也立即整顿戎装,可出门前,却留意到了一种可怕的异样——方才交给他的,不是真正的兵符。
  兵符被人调了包!
  生死两茫茫
  冲去城门的路上,我还在心里一遍遍回想,就在上半夜,我们还认真计划着停战之后的一切,怎么可能是永别?
  城门已乱作一团,尸体一路堆积到我脚下,我提枪冲上前去,走到尽头,我看到了被数十敌军包围的龙姜。
  闻家精锐没有出现,月下的将军,浑身是血。我不顾一切地冲上去,在敌军的缨枪刺入他胸膛之前,他忽然笑了笑,悄无声息地对我做了个口型。
  然后,就这样倒在了我面前。
  “龙姜!”
  我曾经历过他的离去,后来狂喜地失而复得,如今,却又要眼睁睁地看着他死在我面前,什么也做不了。
  敌军杀了龙姜后忽然放弃了攻城,转身出城,我思索了一阵,大声质问:“闻浅!是你调走了闻家军,对不对!”
  城门外一道紫色的身影蓦然一怔,继而便是戏谑的语调:“阿姐,你现在难过了吗?”   “你为何叛国?”
  她没有作答,率着那三百敌军走出了城外。
  风声鹤唳。
  军队不断涌上城楼,我带着龙姜的尸体走回闻府,将他放在庭院里的石椅上。天色微明,昔日闻浅种下的雪凌花缓缓盛开,香气充盈了整个庭院,一切这样美好。
  分明昨夜我们还一起饮酒。
  分明我们还认真想过停战后要去江南看看。
  我蹲在石椅前,天色愈发明亮,他的面容在晨光里也渐渐清晰,倏然,我猛地后退了一步!
  “来人!”
  “少将?”
  “快给我去查这是什么毒!”我双脚颤抖,目光瞥过庭中盛开的雪凌花,浑身一惊,“还有,查一查雪凌花的毒性!”
  石椅上,龙姜嘴唇青黑,嘴角正缓缓溢出黑血,我心里一阵恶寒,他武艺高强,又随身带着士卒,要不是中毒,怎么可能轻易被杀?
  这时,一个戏谑的声音恍然划过耳际:“阿姐,你现在难过了吗?”“阿姐,你为何不悲伤呢?”“其实,我很嫉妒你。”
  究竟是为什么……如若为了岳臣君而叛国,我能理解。可是,为什么专程为杀龙姜而来?
  三日后,龙姜身上的毒已查明,他饮下了一种酒,那酒本无毒,但若吸入雪凌花粉,便成剧毒。而那种酒恰是闻浅从江南带回来的酒,只在她出嫁那日开坛喝过。
  ——闻浅,你究竟什么时候起的杀心?
  十日后,援军到达寒叶城,士气大振,我军势如破竹,大退敌军百里,停战。
  我在城中酒楼找到了宿醉的岳臣君,把他带回了牢中审讯,我问他:“你把闻浅藏到哪里去了?”
  “你说浅浅?”他忽然睁眼看我一眼,“她不听我的话,不……是一开始便看穿我的身份了,只是在利用我而已。”
  他的确是在城外被闻浅救下,却由此对她动了心,他是认真想抛却一切同她相守,可后来,信物被她盗走了。
  “她到底在哪里?”
  “积云涯。”他眼眸中忽然闪过前所未有的惊慌,“快去!快!快!”
  仿佛早料到我会来,她温了一壶小酒,安安静静地等着我,依然笑得天真:“阿姐,你可知道自己是如何当上闻家少将的?”
  我面色冰冷地看着她,道:“是你十二岁生辰那次。”
  她抚掌而笑,轻声道:“不错,父亲将你放入岑山,只是有意考你,若你回归,便让你当上闻家少将。我体质弱极,不像你,轻轻松松便能学来闻家枪法。”
  我凛声道:“你想说什么?”
  “闻沉,你是不是一直很羡慕我?我却认为,阿爹偏爱你多一些。”她偏头去看那壶温着的酒,不紧不慢地说。
  她在江南的时候,见过龙姜,一见倾心,后来为了他回来寒叶城。那时我出征在外,根本不知道阿爹已为她和龙姜定下了亲事,她送他“莫失莫忘”的玉环,多么欢喜地等待着,可后来战况愈紧,想将我保护好的阿爹改将我嫁给了龙姜。
  龙姜去闻府还了玉环,他和阿爹对她有愧,一直想弥补她,可后来她用那枚玉环来离间,用计杀了那个人。
  而这些,我从未知道。
  “他们将你保护得太好,阿爹自小看重你,龙姜也对你那样喜欢。你怎么配得到这么多?”
  我一个踉跄,颤着声问:“所以……你起了杀心吗?”
  她苍白一笑:“我什么都可以忍,唯独不能忍受你和龙姜在一起。”
  “看样子,你已经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了吧,真开心。”她兀自去斟那壶酒,眼角生生落下一行清泪。
  “阿姐,你喝酒吗?”
  我看着她斟酒的动作,猛然一惊,闪身过去夺过她手中的酒,可她还是快我一步,在我夺下酒杯的时候,毒酒已入喉。
  “你不喝,我喝。”
  龙姜和闻浅的坟墓葬在归云亭旁,我和岳臣君登上涯顶,红霞漫天。
  我伸手抚上墓碑,想起他临死前对我做的口型。
  “原谅她。”
  我懂,我都懂,龙姜。
  幼时,我与她曾相亲相爱,到了后来,彼此羡慕,却从未真正恨过对方。可纵使我原谅她,终究什么都晚了。
  只剩半杯清酒,余生茫茫。
其他文献
主持○立志要健身的猛鹿  从锁骨放硬币、反手摸肚脐到现在流行的A4腰,这一切再次证明了:夏天要来了!一月吃的肉,二月攒的膘,三月偷的懒,全都聚在一起笑话我们。  瘦了才有关注度  在一片“要宋仲基抱抱”的呼喊声中,我只想说,有好身材的欧巴才是好欧巴。不仅演技赞,有供大家舔屏的颜,有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好身材!  而用“马甲线”闯出新天地的袁姗姗,最近又凭着“A4腰”火了一把。所谓A4腰,就是比A4
期刊
高考结束的毕业聚会那天,沈青薇向江辞树表白了。  彼时高三所有班级联手包下了全市最好的餐厅,啤酒瓶咕噜噜满地滚,和身边人说话不用吼的根本听不清。  就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沈青薇跳上台抢过主持人的话筒大声叫了江辞树的名字。她喝了点酒,脸颊红扑扑地喊:“我们的成绩肯定能一起上清华,所以我就问你一句,你愿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全场哗然,继而都大声喊着在一起,只有坐在江辞树身边的朱颜手一哆嗦,筷子掉在地板
期刊
为我打碎脚腕上镣铐的姑娘,如今该活着,该安稳地过八十一岁的寿宴。  湖宴的身体愈发虚弱,也愈发爱问人:“主教大人,每一代新的巫极都该是身躯康健,灵力泽绵的,我这样恶疾缠身,是不是真的巫极?”  叶瘴不忍看这个姑娘重重锦帐后失去光泽的黑瞳,他长叹一声:“你是我亲自在星象中看到的巫极之主,天神命定,我演算了无数遍如何能错呢?”  她问他,他也是这样答她。这是历来最古怪的一次,被星象中蒙受神意钦定的巫极
期刊
长信见到林怡钰时,正值大暑。  他正伴着炎夏里的蝉鸣声入睡,姨娘的打骂声却从门外响彻开来。他微开了一道缝,黏腻的风便吹了进来。  姨娘正拿着烧火棍打着地上蜷缩的那人,入夏以来,粮食腐败,总少不了偷粮食的人。那人一直抱着自己,任凭棍棒落在身上却不吭一声。  到后半夜姨娘才骂骂咧咧地住了手,唤来家丁要把她丢出去。长信找准时机,小跑到她身边,只触到了满手的鲜血与汗水。  他将她背到了卧房里,去池塘里打来
期刊
你正在下载一部电影,你的好友打电话和你聊天,你觉得通话结束后电影下载的进度是?  答案A——隔壁在蹭网吗?完全没动静啊;答案B——聊了半小时,才下载到百分之二十,逗我呢;答案C——居然下载完了?好吧,再下一部;答案D——百分之九十九了,怎么卡住了?  答案A——冒险+幻想  (代表人物:绿酒、猛鹿)  活泼开朗的你是生活中的开心果,你周围的朋友都愿意和你相处,因为和你在一起每天都是愉快新鲜的,所以
期刊
看《新萧十一郎》,被腹黑的连城壁成功圈粉。剧中他被虐成渣渣,所以就想写一个跟他一样的腹黑男主,把女主虐成渣渣。当然,最后还要让他过上爱情美满、事业有成、生活幸福的好日子的。(作者做慈爱状:连城壁,不,凤延,我才是你亲妈!)  爱打抱不平的大侠  江小岚有个非同一般的未婚夫,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云来阁掌门座下首席大弟子凤延。  此人骨骼清奇为人侠义,三天两头就有江湖八卦组织敲锣打鼓宣传他的伟大事迹——凤
期刊
大雪在傍晚不期而至,窗外光秃的树枝上落了薄薄的雪,有一种黑白分明的美感。窗内的林敏看着墙壁上的挂钟,距离约定好的六点十分只剩下三分钟。  只有一次短暂的网络联系,对方就决定租她的房子,并且付了定金,她倒有几分好奇来人会是什么样的人。  门铃在六点十分准时响起,她起身开门。  那就是她第一次见到钟夏夜的情形。他站在门口,门楣上的路灯轻柔地照在他脸上,深邃的眼眸像一潭湖水,冷毅的脸庞上有僵硬而疏离的笑
期刊
引子  是夜。  手指沿着漏壶的纹路缓缓而走。铜叶制器,状如莲花,一声一声,不紧不慢地流走时光。  我闭上眼,脑海里又浮现出那一双眼睛,藏在一副平淡的面容里,却散发着深深的寒,如同寂夜里的一把刀。  我问他,你是谁。  他抱拳躬身,说,卑职韩英。  韩英……是有点印象的,似乎功夫不错,新招进府做了护卫。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住这个名字,记住这个人,也许曾经在茫茫江湖中有过一面之缘……但我离开江
期刊
曾经一度以为所有的航海家都会到达目地的,然而事实并非如此。  我喜欢写作,于是整天做梦,梦想着有一天靠写作一夜成名。直到高三的到来,才让我一下子清醒了。一模成绩下来,我的成绩很不理想,但是似乎所有的都已经在不知不觉间改变了。班主任不再像以前一样只是数落我,他和我说了很多,也谈起了梦想。那一刻不知道为什么,竟莫名地想变得英勇无畏,以前那种想通过一篇文章就变成大咖的想法竟觉得可笑。  后来我擦掉眼泪,
期刊
身为一个不折不扣的女权主义者,渣涵笔下的女主角自然是一如既往地瑕不掩瑜,人见人爱啊。因女主自带话唠属性,渣涵绞尽脑汁给她配了一个大讼师,是不是美美哒?其实渣涵就是想告诉大家,每个人都有不完美的一面,但是总会有一个能够填补缺口的人出现,此刻我们只需静静等待。  原来骂街也是职业啊  都怪我头发长见识短,在不认识元宸之前,我一直不知道原来吵架也能算是一门正当职业,还有个十分有学问的名字叫讼师。吵架不光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