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角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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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星期四下午,食堂边的便利店,一位初中生模样的女孩拿了一瓶500ml、42度的牛栏山二锅头,然后结账。
  我回想起小学课堂上造句的情景,大家肆意挥霍所知不多的词汇储备,造出一些奇怪又好笑的句子。依稀记得当时我说:“爸爸在漂亮的大花园里和姐姐结婚。”引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眼下就像是我们随意造出来的句子里才会出现的情景。造句的人完全不用担心前因后果,只管将文字排列组合再施以想象就可以开心地笑出声来。现实则复杂得多,人们不但要背负沉重的过去,还要面对莫测的未来。
  出于好奇,我决定跟着女孩,看一看她所面对的是怎样的未来,幸运的话还能一窥她神秘的过去。
  女孩出了学校西门,上天桥,沿惠新东街往南走,直到樱花园东街和北土城东路的交叉口。路口的西北角有一片不大的花园,说是花园,其实不过是灌木围着一圈石板路构成的供人小憩的场所罢了。
  在这个寂静无风的春天里,午后的阳光透过云层和雾霾艰难地抵达,把万物的影子印在地面上,淡淡的花香和雾霾混杂在一起,生出了一种独属于陈年旧事的味道,于是整个世界都像是在老照片一样的二维空间里存在着,缺乏真实感。
  女孩坐在长椅上,凝视着手里的二锅头。
  直到现在我才真正看清楚女孩的脸,那是隐于朝野的面容,绝无任何特点,就像教科书上讲人的五官时用的样例:眼睛大小、鼻梁高度、嘴唇厚度都是天下最普适的那种,给人一种舒适的亲近感,就像见到熟人一样。有鲜明特点的人容易让人记得,她这样全无特点的脸同样令人难忘。
  她散着头发,发尾在锁骨的位置内扣,再往下是一身卡其色的风衣,配以牛仔裤和浅蓝色帆布鞋。
  女孩结束了对二锅头扫描一般的凝视。二锅头在密封出厂的时候完全没法预测究竟会是什么样的人以什么样的方式打开它,是什么样的用途。现在的这瓶二锅头是由一个手劲不够大的女孩,换作用牙齿把瓶盖艰难地咬下来。然后,女孩把有牙印的瓶盖轻轻倒扣在长椅上,压低身子,任由酒瓶在手中倾斜,白酒流淌在石板路上。
  坦白说,眼前发生的一切,都让我摸不着头脑,像是从很厚的书本中间任意翻开一页然后读下去,之前的内容已经不可追溯,故事中微弱的线索在暗示着某种情绪,某种结局。可是这种线索没有明确的圈点批注,而是深深地藏在命运向前运动的合理性中。
  女孩对挡住我的灌木丛开口:“出来吧,我知道你在看的。”


  阳光在这个时候凝固住了,尘埃也识趣地不再四处飘荡。灌木丛显得异常冷峻,在闷热的天气里显得格格不入。至于女孩是怎么发现我的,她有什么超凡的直觉或者异于常人的观察力亦未可知。
  正当我准备走到她视线中央时,灌木丛中钻出一只猫来。我不懂它是何种何类,只看到全身雪白的皮毛和左眼一直连到耳根的黑色斑点。猫的动作很轻,却依然把环绕的沉默踏得粉碎,它走到刚刚倾倒过白酒的石板前嗅了嗅,然后敏捷地跳上长椅,半卧下来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看向女孩。
  不管怎么说,我松了口气,可以继续以旁观者的身份观看女孩命运的轨迹。
  “既然你愿意陪我,那就给你讲讲我的故事吧。”她的声音既不尖锐也不沉闷,像是清晨时泉眼滴答的声音,清晰澄澈,透出经世却不庸俗的味道。“事物并不完全如眼睛所见的,对吧?眼睛非但不能将世界完完全全地展示出来,甚至存在根深蒂固的谬误,要试着相信自己都认为不可能被相信的事情。”
  她偏过头:“猫咪,你猜我多大了?”
  最多十五岁,我想。即便女孩的声音里丝毫没有任何稚嫩的成分,这无疑是一具年轻的肉体:紧致的皮肤,清亮的眼眸,还没有发育起来的乳房。
  “从我记忆的开端到现在,已经二百五十五年了。如你所见,时间对我并没有什么作用。我到底是如何诞生,距今多长时间我完全没有头绪,当我有记忆时自己就是这个样子了,我甚至怀疑自己是无限定者的纰漏之作。”她的言语间没有任何情绪,“阿那克西曼德,虽然他的观念已经过时很久了,我自己的经历让我不得不相信永恒。猫咪呀,时间对我没什么作用,但对你是很残忍的,二百多年的经历如果全部讲完,那么你也许就化成这丛灌木下的尘埃了,给你讲讲二锅头的故事吧。”
  站在灌木后面,即便她的话的真实性尚不明确,我还是感到一种抽离的恍惚。我特别想站到她面前核实她的话,问一些编造的故事中所不能拥有的细枝末节,以此打碎这种虚幻的感觉。
  但我没有。


  “时间带给这个世界的除了绝望,就是爱。说来很奇妙,我不会老去,却能感受到爱。”地面上的白酒四散开来,铺成一幅抽象的画。
  在记忆之初的二百年,我不太懂人类的情感,不明白他们为什么要为久别重逢而哭泣,為不辞而别而殉情。
  于是我一心学习,二百年可以学到的东西是远超你想象的,猫咪,我学会了十五种语言,读过了上万本书,从哲学史到浪漫主义诗歌到烹饪食谱到成人小说。从布拉格到维也纳,我学会了除大号以外的几乎所有西洋乐器。
  三十五年前的春天,我结束了在欧洲的漫长漂泊,来到这个人们的肤色样貌都和我接近的地方。我以五所大学的博士学历来到这里,不费力气地拿到身份证明,获得可以生活下去的一切必要物品。我定居在樱花东街(那时还如此称呼),中日友好医院对面,也就是这条路西边的那片楼房。
  那一年,有一个个子不高样貌平平,戴圆框眼镜的男生,我在这个路口和他相遇。
  相遇自然是极为普通的。和所有的邂逅一样,我们相向而行,他没有注意,于是我们撞了满怀。他向我道歉,但用的是法语,他说“Je suis vraiment désolé. ”然后不好意思地羞红了脸,用中文又道歉了一次。我有些错愕,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居然会出现异国的语言。
  随后我用法语回复了他,他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然后开心地笑起来。现在想想,那个笑容是我见过的数十万个笑容之中最发自肺腑的一个。随后我们互换了联系方式,我给了他我的住址,他给了我宿舍楼的门牌号。   如果故事以慢慢熟络或者渐渐疏远的方式进行,那这个世界就太无趣了。
  他会在深夜里写文章,用中文。然后装进信封,攒满一周七封,在周一清晨塞进我的信箱。他会写异想天开的微小说,会写满是真情的告白,还有生硬但还算动人的藏头诗。我们约好每周四下午在樱花东街散步,用法语交谈。
  他喜欢二锅头,尽管酒量差得都不如你呢,猫咪。他说:喝酒是一件神圣的事,可以借此与自己的灵魂深入交谈,二锅头尤其适合。我向他推荐Romane Conti,他却说喝高贵的红酒是不能接近灵魂的。我想到犬儒主义,他固执的样子像极了第欧根尼。
  湖上的荷花初开的时候,他牵了我的手。很难形容那种感觉,对,像是《春之歌》,或者《维也纳森林》,叫人不自觉地想跳跃、起舞。尽管他不知道门德尔松和小约翰·施特劳斯,但和他牵手远比听黑胶唱片令人激动得多。
  秋天从一场砭人肌骨的雨开始,惠中大道的梧桐树落下几片叶子,然后渐渐发展成整个城市范围的凋零。我们在梧桐临终的见证下拥抱。靠在他胸口,听着心脏有力地跳动,那种淡淡的温度,从生命内核迸发出的力量,隐隐抗拒着时间的行进。
  猫咪呀,你可曾体会过爱情?那一年,我突然懂了《奥赛罗》,懂了《哈姆雷特》。我感觉自己充满活力,第一次体会到心潮澎湃,第一次隔了层纱似的期待未来。
  时间没能带给我的,由他为我双手奉上了,我明白了为什么人们愿意为了爱情这个虚幻而不可捉摸的东西而付出所有。可我应该什么时候,以什么样的方式告诉他我的过去呢?


  那年的冬天特别漫长,世界转动得特别缓慢,我们依然约好每周四下午在樱花东街散步。我们都被厚实的棉衣包裹着,我给他讲了一个故事,关于一个不会变老的人。他笑着说,这个世界不会允许那样的人存在的,不会变老是何其悲哀啊……
  讲到这里,女孩低下头,泪水滴在还未干透的白酒印痕上。猫从瞌睡中醒来,一跃跳下长椅,钻到灌木丛里消失了。
  云从四方聚拢而来,阳光彻底失去了对城市的控制权,低气压让人透不过气来。空气渐渐恢复流动,风里漫散的苍凉和太阳遗留下来的闷热针锋相对,拉扯中把花香和酒香撕得粉碎。
  许是没注意到猫的离去,抑或是猫根本没有离去,女孩再次开口:我想过悄悄离开他,不是因为他的一番话,而是我意识到:时间竟然如此不公平,从他那里获得的快乐终将化成唯我的悲哀,这种悲哀是不可逾越,不可化解的。
  反而是他在一夜之间突然消失了,彻彻底底地消失了。就像从未在这个世界上存在过一样。我到他的宿舍楼下等了一个晚上,后来听其他人说汇智楼100这个房间根本就不存在,何况这个人。然后我疯了似的回家,翻找他曾经留下来的信,结果我找到了一沓信封,一摞空白的信纸,还找到了我在楼下杂货店购买它们的凭据。唯一剩下的就是他在我脑海里留下的印象:微小说、散文、藏头诗、牵手、拥抱、二锅头。
  那个冬末的早晨,我感到无比寒冷,整个世界仿佛冻结在一起,我是风中将息的火苗。


  我不住地反问自己,何为真实,何为虚假。中日友好医院的医生告诉我,这是长期渴求关爱而引起的妄想症,还要安排住院治疗。我决不相信,开了药便离开了,但又感觉到深深的困惑。我一度把自己关在屋里整整三天时间,不吃不喝,试图以此断绝该死的回忆,抗争令人憎恶的命运。
  可没有任何效果,春天替代冬天,玉兰花开放,地球按部就班地重复着四季轮回。我清晰地感觉到肋骨被缺乏肌肉的皮包裹着,心脏假装努力地跳动。
  然后我开始把脑海里一切关于他的事情写下来。回想起他在小说里写的话:“事物并不完全如眼睛所见的。眼睛非但不能将世界完完全全地展示出来,甚至存在根深蒂固的谬误,要试着相信自己都认为不可能被相信的事情。”
  他试图告诉我什么呢?我应该相信什么呢?
  后来的十年时间里,我试过许多办法寻找他,从在报纸上刊登我印象中他的样子的素描,到在电视上插播寻人广告,用中文和法语。反反复復,反反复复。这之间确实收到了不少回应,像冲上海滩的漂流瓶,有威士忌,有白兰地,有香槟,就是没有二锅头。
  时间可以磨平石头的棱角,可以淡化伤痛的回忆,沧海桑田,却唯独对我没用。我记得一切经历过的事情,并且永远不会变老,如他说的,这是何等悲哀的事情啊。


  上世纪九十年代中期,苏梅克-列维九号撞击木星,我看了很多视频,读了很多报道,突然觉得自己在做的事情不过是在向水塘里丢石子,甚至都激不起太大的波纹,更何况浪花。从那天开始,我觉得世界似乎不太一样了,我也应该变一变了。
  于是我停止了没有意义的寻找,又转而用另一种方式开始寻找。每周四下午我会买一瓶二锅头,走到这个熟悉的路口,倒掉半瓶,剩下半瓶保存起来。以此纪念,或说是祭奠这段戛然而止的爱情。
  为什么要以这种方式?我也说不好,没办法写出像他那样丰腴而富有色彩的文章,和另一个人牵手拥抱完全找不回来那种感觉,他留给我的,只剩下二锅头了。
  这个世界也许变了,也许没有。我一直期待着他某天可以再次出现,哪怕已经变成大腹便便的中年人,我也要告诉他我爱他,我依然爱他。
  女孩从言语的河流中挣脱出来,空气中又充满了沉默。淅淅沥沥地下起雨了,石板路的酒渍和泪痕一同混杂在雨水中,雨水汇集成了细小的河流,托着沉默,沿着台阶流到宽阔的马路上,流进下水道,将来会以某种方式再度回到天上变成云彩。
  我呆站在原地,满脑子都是女孩刚刚讲的故事。这个故事的真实性还没有得到证实,但我觉得故事的真实与否已经不重要了。说到底,人在宇宙中也是以无比卑微的形式存在,在我看来,这个故事本身比它是否真实重要得多。


  在我发呆的时候,女孩盖上了那个有牙印的瓶盖,拿着二锅头的瓶子走过我身旁。
  “都听到了?”
  “都听到了。”
  “觉得怎么样?”
  她仰起脸,我终于可以不用隔着灌木丛,不用隔着猫儿的视线注视她。雨水打湿了她的头发,顺着脸颊流淌,到鼻唇沟,一直到下颚汇集,然后一并落向地面。她的面孔和刚才没有任何改变,但我却感觉到一种莫名的亲切和一种难以言说的美。
  “不好说……”
  “刚刚是排练将要在学校表演的话剧,二锅头是妈妈叫我买回去做饭用的,但我擅自打开当作道具了,你要保密哦!”
  女孩的脸上浮现出这个年纪该有的笑容,语调轻快,像是夜莺的啁啾鸣啼。一切似乎用一句话就可以解释得通了。那种虚幻的恍惚感突然消失了,在我眼前的原来就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女孩。


  不知道为什么,她注视着我,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长久的震惊。然后转变为难以形容的悲戚,我第一次见到那样悲伤的脸庞。在那种几乎凝成实体的悲伤感染我落泪之前,她迅速地转过身去,大步离开。
  “再会。“她头也不回地说,声音明显哽咽着,失去了泉水和夜莺的清脆。
  我突然想起父亲书房里挂的一幅画,画上的女孩淡笑着,背景是灌木丛、石板路、迎春花。父亲将画摆在最显眼的地方,每天都要细心地擦拭。至于父亲什么时候画的,画的是谁,他从未提起。我曾经问起父亲那是谁,他露出了罕见怀念的表情,只是说那是一位特别漂亮,对他意义重大的姐姐。在这一瞬间,画上女孩的脸和眼前的女孩渐渐重合在一起。
  “要试着相信自己都认为不可能被相信的事情。“我听到父亲的声音。
  雨势渐渐大起来,空气中的情绪也被稀释殆尽,只剩下春天潮湿而温暖的生命复苏的芬芳。
  “请等一等!”我对着她的背影喊道,“汇智楼100号是存在的,一直存在的。”
  为排练话剧而倒掉了半瓶二锅头的女孩站定在原地,手中的二锅头瓶子滚落在地上。
  她慢慢转过身来,脸上挂着我出生以来见到过的最发自肺腑的笑容,还有两条不知是泪水还是雨水的河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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