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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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花开的声音一直穿过岁月的风,刻进了星少的心里。
  星少不能接受别人的怜悯,特别是花开的。他知道是花开出钱让院子里的小伙伴来买冰棍的时候,手心里全是细细的汗。
  花开的爸爸调到这座城市的时候,花开还是5岁的小女孩,有着甜美的微笑和腻腻的声音,她常在院子里唱歌跳舞,她的父母总是骄宠地望着花开。
  花开总是比别的孩子干净,穿着粉色的公主裙,腰上系一只绸缎的蝴蝶结,可爱极了。那时侯,星少7岁,皮肤晒得黑黑的。每天都玩得一身泥,在院子里横冲直撞,然后,星少的爸爸拿着一根棍子,扯着嗓子喊星少回家,边喊边咒骂着。
  那个时候,花开就怯怯地往后退,眼里满是泪。
  花开的爸爸是大官,出入有轿车。星少的爸爸是临时工,在院子里花开家楼房对面的小平房里住。
  再长大一点的时候,星少不明白,为什么花开那么受大人疼爱,小小的星少也会有嫉妒,他带着院子里的孩子捉弄花开。他拽着花开的辫子,把上面的头花扯下来。花开不喊不哭,只是跟着星少跑,讨要着头花。那一天,花开跑的时候,摔了一跤。她的手掌和膝盖渗出了很多血,她自己也吓坏了,坐在那里,嘤嘤地哭起来。星少看见花开哭了,扭头就跑了。一溜烟地回到家,慌张地嘴唇发抖,要是爸爸知道他让花开受伤,非打死他不可。爸爸一向惧怕花开的爸爸,每次见到他,就把头埋得低低的,讪笑着,这让星少非常讨厌爸爸,因此也就非常讨厌花开。
  那个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一阵一阵的雷声轰轰地滚过,听得星少胆战心惊的。他缩进被子里,捂住耳朵。
  第二天,听爸爸说,花开住院了。她一个人跑到后面的旧工地上,脚骨折了。等到半夜找到她的时候,已经被雨淋得发烧了。
  星少偷偷地哭了,花开一个人在那个雨夜一定恐惧极了。她在喊,星少哥哥,星少哥哥,星少哥哥……
  花开的声音一直穿过岁月的风,刻进了星少的心里。星少上学的时候已经知道家里很穷了。他在夏天中午的时候,挂着一个冰棍箱子,沿着街头卖冰棍。正午的太阳毒毒的,星少舔舔干裂的嘴唇,擦擦满头的汗。
  星少的冰棍在一个午后卖得特别好,在15分钟内,一群孩子就拥上来,每人买一根,星少的冰棍就卖完了。
  有时候,花开也来买冰棍。
  花开住了三个月的院,她的脚很快就恢复了,又开始在院子里活蹦乱跳了,她看见星少的时候,就甜甜地笑。星少头一扭,就过去,匆匆地跑过。书包在屁股上一搭一搭的,不疼,但星少觉得好重。
  星少卖了一个夏天的冰棍,终于在秋天的时候,赚到了够买一个书包和学习用具的钱。他去文具店的时候,听见院子里的一个小伙伴说:“星少,你买书包呀,你是用花开的钱买呢,你知道是花开拿钱让我们来买你的冰棍吗?别以为是你的冰棍好吃。要不是花开求大家,我们才不要呢!”星少的血直往上冲,他冲上去和他们扭在一起。他的拳头又重又狠。
  星少把钱还给花开后,他和花开便形同陌路了。
  花开到16岁的时候,已经出落得楚楚动人了。星少上了高中,只是学习成绩一塌糊涂,他抽烟、喝酒、打架、早恋,做一个坏学生会做的全部事情。他的身高呼呼地向上爬,皮肤更加黝黑了,只是在黝黑里有一种阴沉的感觉。他叼着烟斜着眼睛看人,满是不在乎的眼神透着倔强。
  星少的爸爸已经不再打他了,他只是不停地咒骂着星少,直到星少摔门出去,他才会停下来。
  花开趴在三楼的阳台上看星少,有时候,星少会抬头望一眼。但是,冷冷的眼神已经灼得花开疼痛一片了。
  花开不常出门,她在阳台上种了许多花草,很多时候,她就趴在阳台上望着花草发呆。爸爸妈妈喊她的声音,她也听不见。
  花开已经明白,自己是喜欢上星少了。也许是小时候,星少拽自己辫子的时候;也许是那时候,星少为买书包卖冰棍的时候;也许是现在,星少不经意的眼神里。
  星少再和别人打架的时候,是为了一个女孩。那个女孩本来是星少的女朋友,结果又被另外一个抢去了。星少带着一伙兄弟去找那个人算账。在打起来的时候,花开看见了。没想到对方的人多,三两下,星少的兄弟已经四散开,只有星少被围在中间。
  他渐渐不敌,然后看见花开冲过来,挡在他面前。花开惊恐的眼神里满是眼泪,却是坚定的,威严的。
  “今天放过你,瞧你那熊样!”那伙人终于走了。花开回身哆嗦地看着星少,眼泪不断地滴下。星少拂开花开,摇晃着走远。他不想欠花开的,可是,好像他一直都在欠花开的。小时候,不管他怎样欺负花开,她也不告诉大人。就是那次,花开被困在那个旧工地上时,也没有告诉别人是星少带她去的。
  花开咬着嘴唇,忧郁起来。她不能让星少那样下去,就算不是为了喜欢。
  花开让父母帮她转学到星少的学校。起初父母对她的要求是反对的,只是经不住花开的请求,只好答应。花开真的很开心。她拿着崭新的课本在房间里转呀转,镜子里花开的脸绽放出一朵花来,她的黑色及腰的长发飘呀飘,映出一个少女的娇羞。因为花开爸爸的关系,花开做插班生很顺利。
  星少看见花开的时候,整个人都呆了。但是有一丝笑容在他唇边荡漾开去。
  因为花开的要求,她和星少成了同桌。上课的时候,以前的星少不是看小说就是睡觉,但是和花开坐在一起的时候,他就不好意思再这样了。星少把背挺得直直的,认真地做着笔记,认直地做着作业。有时候,举手回答问题,他把声音喊得非常洪亮。花开就抿起嘴轻轻地笑。转过头,看着星少,星少的脸刷地红了。
  花开让星少送自己回家。星少爸爸瞪着眼睛对星少说:“你小子给我听着,放学就送花开回来,要是她有什么事,我非剥了你的皮不可!”其实,爸爸不说,星少也会保护好花开的。花开那么娇弱,那么纤细,那么温顺,谁都会去保护她的。
  那个夏天,花开就和星少一起上学,一起放学。星少背着两个书包,在夕阳下,拉出两个长长的影子。星少安分了很多,所以不再和以前的兄弟混了。上课的时候,星少要是想偷懒,看看花开望着自己的纯净眼神,也就打起了精神。星少的爸爸乐呵呵地说:“星少这崽终于懂事了。”花开听着的时候,也笑了。她在夜里醒来的时候,眼里一片潮湿。她开灯,趴在床上写日记,星少哥哥,星少哥哥,星少哥哥……
  “星少,你一定要考上大学,还有两年,一定要努力。”上课的时候,花开递了纸条过去。星少很意外,偏过头,想了想,写了一张给花开。“我考不上的,我这么坏。”“你一定行的,加油。”
  星少的一个兄弟受欺负了,他们约着星少去算账。
  星少看看远远等着他的花开,犹豫了很长时间。
  “怎么?星少,兄弟有难也不帮了?”星少点头:“放学后,我来找你们,别在校门口等我。”星少告诉花开自己有事,让她先回去。花开要和他在一起,星少不同意,很生气地吼:“花开,你烦死了,我又不是你的奴隶,为什么要每天听你的?”花开咬紧嘴唇,委屈的眼泪蓄了起来。她扭头就跑了。
  星少想喊,但是喊不出来。算了,明天再道歉吧。可是,星少没有机会道歉。
  那天以后,星少做了好学生。认真地学习,认真地读书。两年后,他考上了大学,虽然是末流大学,但是他终究是考上了大学。星少一点喜悦也没有。星少的爸爸拿着星少的通知书,泣不成声。“崽呀,你终于有出息了!”
  那一天,星少的兄弟去找对方。
  本来星少只打算和对方评评理就算了,可是对方的刀甩了过来。刺下去的时候,星少只喊了一声:花开。
  花开喊不出来了,她是哑巴。她不能喊星少躲开点,她只好用身体去挡那把刀。
  然后,她倒了下去。
  星少扶住花开,痛得嘴唇都哆嗦起来。这很像那个夜晚,花开被星少遗弃在旧工地的时候。花开的脚伤了,走不了,她骨折了,然后淋雨,发烧了,成了哑巴,从此没有了声音,她最后喊的是,星少哥哥,星少哥哥那是花开最后的声音。
  张凤祥摘自《参花·爱情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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