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和伍迪·艾伦(Woody Allen)打交道，是电影《时间窃贼》(Small Time Crooks，2000年)，老伍迪跟在老婆屁股后面跑进跑出也没要到开饼干店的6000美元，那饼干店也还没有莫名其妙红得发紫，更不要说吃软饭的小白脸艺术家休·格兰特尚未现身，我这个小年轻已经一边呻吟一边退碟出仓，只落得一肚子抱怨。后来，我再次鼓起勇气看他1994年的作品《子弹横飞百老汇》(Bullets Over Broadway)，照旧对我和老伍迪的表现都深感绝望。那时候，我真受不了伍迪·艾伦式的唠唠叨叨对白，那种假模假式虚伪得全是假声的说话方式——或者说，我还不大明白大白话口水话的妙处。我排斥了他那么多年，如今我觉得他简直和周星驰的《功夫》一样好看，假如你也认为《功夫》好看。并且能接受老伍迪的幽默，你一定会同意我说的，说不定你也在沙发上看得打滚——笑得打滚。
　　生于1935年的纽约州人氏伍迪·艾伦中学毕业后曾经在纽约大学和纽约市立学院读过几天书，但均被开除(《香蕉共和国》里他说，可是我只是读过几天大学……原来是真的)。他15岁开始写专栏，此后一直是《纽约客》、《纽约时报》等报刊撰稿人。他曾获得奥斯卡这个盛大娱乐篝火晚会17次提名、3次抱得小金人的驕人成绩，我们暂且按下不表，单说他让所有笔杆子们吐血的副业——随笔，小说，剧本，几乎每一篇都出人意料，不晓得他究竟是怎么思维的。如果简单概括，伍迪·艾伦所有的文字魅力来自这两句话：
　　“三明治，是由三明治伯爵发明的。”
　　“海明威带我去钓金枪鱼，我钓到了四罐……”
　　你可以说，老伍迪完全是在搞怪，他试图消解世界上崇高的正经的东西，他竭尽挖苦讽刺之能事，但——那真的是挖苦，真的是讽刺，真的是幽默，直奔主题，丝毫不装模作样，要来什么暗嘲或者反智——老伍迪的反智才是真正的中产阶级的反智，真正被中产阶级喂肥的粗壮思维。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如果没有幽默感是难以存活的。如果意识不到人生的荒谬，对世界的嘲讽到底是无能为力的。我宁愿相信，老伍迪虽然大把大把地洗刷别人，但他并未撇清自己——他对知识分子不遗余力地挖苦讽刺，首先他把自己打翻在地。这么久了，我一想起老伍迪，就会想起八卦媒体上老伍迪牵着与韩裔养女所生的女儿过马路的情景，也会想起他这个蹩脚的爵士乐手，每逢阳春三月好莱坞这个娱乐小分队要狂欢的时候，他就躲在小酒吧里吹单簧管，他的私生活——讨前妻的养女做老婆一事总会被观众当作津津乐道的话题，但那又怎么样？大骂世界荒唐愚蠢的时候看看自己的脚趾有没有探头出来吧！我真的相信这个看起来神经质的老头(今年就70岁啦)，也许他只想开开自己的玩笑。
　　老伍迪比我们看上去的更深邃、通透和丰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