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回《桐江续集》中的诗歌创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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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要:方回《桐江续集》中具有较高文学价值的部分是他的诗歌创作。其诗歌深刻反映了元朝尖锐的民族矛盾、元军的罪行、赋役深重的残酷的社会现实。在山水田园诗中,描写了旅途所见风景,善于描写变化中的景物。诗人还善于运用比喻。
  关键词:《桐江续集》 反映现实 山水田园诗 比喻
  中图分类号:I206.2 文献标识码:A
  
  方回(1227-1307),字万里,号虚谷,徽州歙县人,南宋景定三年登进士第,提领池阳茶盐,累迁知严州。元兵至,迎降,被元朝任命为建德路总管。据他自述,其目的是“完国非我责,完郡亦何伤。幸保千里民,不为剑戟戕”。不久因“弃官畏祸殃”而罢官。之后,他有时做私塾先生,“自合居乡充父老,尚堪开学教儿童”(《乙酉元日》),有时到江苏句容、丹阳、杭州等地卖文为生。这一时期的生活是十分清苦的,诗人在诗中写道:“米盐薪炭时时绝,自古诗人例合穷”(《春晚杂兴十二首》其二),“典粥赀财罄,寒饥幼稚多”(《再读存心书》)。作者年老了还在外漂泊:“三岁岭南江左路,岂知八十客钱塘。”(《至节前二日》)他曾经选辑唐、宋以来近体诗评论之,名曰《瀛奎律髓》。
  《桐江续集》三十六卷,其中诗歌二十八卷,是方回五十七岁左右休官后所作,他自诩“岂无不朽句,作诗垂万篇”(《杂兴十二首》其六)。但正如顾嗣立所说:“晚而归元,终以不用,乃益肆意于诗,吟咏最多,亦不甚持择也。”但其集中的诗歌创作也有不少好作品。
  一 深刻反映现实的诗作
  元代社会,民族矛盾、阶级矛盾相当尖锐,方回的诗作中有不少反映现实的作品。如:
  奔牛吕城古堰头,南人北人千百舟。争车夺缆塞堰道,但未杀人舂戈矛。南人军行欺百姓,北人官行气尤盛。龙庭贵种西域贾,更敢与渠争性命。叱咤喑呜凭气力,大梃长鞭肆鏖击。水泥滑滑雪漫天,欧人见血推人溺。吴人愚痴极可怜,买航赁客逃饥年。航小伏岸不得进,堰吏叫怒需堰钱。人间官府全若无,弱者殆为强者屠。强愈得志弱惟死,无州无县不如此。——《奔牛吕城过堰甚难》
  元代社会,根据不同的民族与被征服的先后,把全国各族人民分为蒙古、色目、汉人、南人四等,元朝法律规定:“诸蒙古人因争及乘醉殴死汉人者,断罚出征,并全征烧埋银。”法律是多么的不公平啊!这首诗就反映了尖锐的民族矛盾。那些“龙庭贵种西域贾”们有恃无恐地“更敢与渠争性命”,“殴人见血推人溺”,而官府不敢管理,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人间官府全若无,弱者殆为强者屠”,作者不由得感叹:“强愈得志弱惟死,无州无县不如此。”
  元军所过之处,给人们带来了深重的灾难,《路傍草》就反映了这一现实。
  野火燎荒原,霜雪日皜皜。牛羊无可噍,众绿就枯槁。天地心不泯,根芽蛰深杳。春风一披拂,颜色还媚好。如何被兵地,黎庶不自保。高门先破碎,大屋例倾倒。间或遇茅舍,呻吟遗稚老。常恐马蹄响,无罪被擒讨。逃奔深谷中,又惧虎狼咬。一朝稍苏处,追胥复纷扰。微言告者谁,劝我宿须早。人生值艰难,不如路傍草。
  诗中把小草的命运和遭受兵乱的人们对比,感叹那些人的命运还不如小草,作者的感慨是深沉的。
  元代赋役深重,广大劳动人民生活在水深火热之中,《昌化道中》写道:
  县街长五里,当路卧耕牛。民户时常闭,官征琐屑收。永无灯火市,况有管弦楼。崖石偏欺马,湍溪不受舟。荤膻何可致,蔬茹尚滩求。客籴珠同价,村沽水杂。采樵多遇虎,护果最防猴。烟火销荒店,茅茨溃废邮。兵戈虽幸免,赋役更深忧。不是山堪赏,行人步步愁。
  赋役太重,迫使人民“民户常常闭”,“永无灯火市,况有管弦楼”,“行人步步愁”。
  世故时时异,年华物物新。溪声添夜雨,麦事待晴春。草棘扃空户,岩崖伏冻人。问言何至此,征骑往来频。——《白茅道中》
  人们为了逃避赋役,只好在寒冷的春天躲进了岩洞里生活,这是多么触目惊心啊!
  此外,《旅次感事》、《早见桃花》、《题苦竹港寓壁》、《种稗叹》等也反映了残酷的现实。
  作者关心人民疾苦,集中有不少反映气候变化给人民带来巨大痛苦的诗歌。如:
  江海诸州县,新秋卷飓风。楼台漂燕厦,城市化龙宫。舶宝千艘覆,亭盐万灶空。直令无片瓦,更许有孤篷。彻底沙洲扫,连根树木童。骨骸谁与殡,腐烂出尸虫。——《七月初一日淮浙大潮巨风亘古所无二首》其二
  吾生所未见,自古恐亦无。秋半不肯凉,赫日炎洪炉。沸湍七里滩,触热乘畏途。坐船汗如浆,况彼牵挽夫。一樯合众力,至数十辈俱。踏竿气欲绝,沙立僵且枯。西瓜足解渴,割裂青瑶肤。焉得大冰盘,沾丐及此徒。侥幸据势位,极意求所误。愿回君子心,略念小人躯。——《秋大热上七里滩》
  第一首表现了台风所过之处给人们带来的深重灾难,第二首表现了对纤夫的深切同情,结尾希望官吏们能体谅纤夫的痛苦,立意高远。
  此外,在《估客乐》中,作者既把估客的生活与官员、儒生对比,“为吏受赇婴木索,汉相忽遭东市斮。不如估客取邪赢,居货罔人人不觉。布素寒儒守乡学,夜夜孤灯同寂寞。不如估客醉名倡,百万呼卢投六博”,还描写了估客的骄奢淫逸:“估客乐哉真复乐,大舶飞山走城郭。珊瑚未数绿珠楼。家僮多似临邛卓。十牛之车三百车,雪象红牙水犀角。养犬喂肉睡毡毯,马厩驴槽亦丹雘。生不羡凤凰池,死不爱麒麟阁”,又描写了估客所要承担的巨大风险:“迩来六月钱塘潮,一估传呼千估愕。大风来自度朔山,吹倒岷峨舞衡岳。一江一日殒千艘,四海五湖可隃度。诸宝下输龙王宫,腵蟹龟鼋恣吞嚼。”作者不由得感叹:“百年计较千年心,不禁一日风涛恶。”在《赠相士李山崖》中,作者指出:“四十五万坑长平,五十六万败彭城。头小而锐重瞳子,可谓善虞能用兵。杀人何得惨如此,不知天意亦杀尔”,“韩擒彭醢不足悲,无辜性命供娱嬉”,“相人相穷不相达,天道好生不好杀”。表达了对普通百姓命运的深切同情。在《西湖答》中,作者指出:“若使朝适无宰噽,未妨宫掖有西施。”表达了作者深刻独到的见解。
  二 描写自然风景的诗作
  方回休官以后,曾长期在江西、江苏、浙江、安徽一带卖文为生,《桐江续集》中有不少描写旅途所见风景的诗作。如:
  岚气湿征衣,千滩落翠微。悬崖樵屋小,破庙祭人稀。岸石看船立,溪禽贴水飞。乡心与客思,向晚重依依。——《出歙港入睦界》
  冻雀愁鸢噤不哗,漫天浩瀚逐风斜。映楼横过三千丈,接屋平铺十万家。静夜有窗皆贮月,寒空无树不开花。诗成欲捻冰须断,聊举深杯答岁华。——《大雪出三桥寓桥》
  四月农家雨,新晴冷似秋。炊烟笼屋润,田水破塍流。老父携孙子,牵耕教小牛。——《彭州道中杂书五首》其四
  第一首诗中作者夜晚坐在船上,湿气很重,看到了悬崖上的樵屋、破庙,河岸上的狗,水中的水鸟,这些景物引起了作者的乡思和客愁。第二首写的是大雪中的景色,作者运用了夸张的手法,把大雪的广阔描摹得生动形象。第三首写雨过天晴农村的景色,炊烟袅袅升起,田塍溢水,老农与孙子在教小牛,一切是那么的平和宁静。总之,作者善于把旅途中的景物一一化为诗意。
  作者有时也在家乡种花种竹,这时作者的心情是轻松愉快的。如:
  芍药抽红锐,荼蘼缒绿长。几家蚕落纸,比屋燕分梁。谷雨深春近,茶烟永日香。诗成懒磨墨,拄杖画苔墙。——《治圃杂书二十首》其十九
  已近江南煮酒天,单衣时节更重绵。女郎斗草频呵手,老子看花剩耸肩。归燕迎风帘外语,新鹅怯水岸问眠。雪如柳絮絮如雪,醉眼难禁故放颠。——《再赋春寒》
  第一首中,作者笔下的芍药、荼蘼、燕子、青苔等是那么的可爱,暮春的气息是那么的浓厚。第二首中间两联写女郎、老者、归燕、新鹅的活动绘声绘色,使人读了如在目前。《桐江续集》中还有不少写景绝句,它们描绘了旅途所见美景,表现了作者对这些景物的喜爱。如:
  澄练平皋水屈盘,青苍松栎拥峰峦。霜晴村落全如画。一见都忘上岭难。——《王干三岭》
  苕水无声镜面光,渔家孤艇泊中央。十幅生绡谁画得,一轮斜月一篷霜。——《丁桥晓行》
  女伴新晴喜晒衣,老人闲步览春晖。隔篱一树桃花发,初见今年粉蝶飞。——《新晴》
  似此等,集中尚多。这些绝句的语言明白晓畅,格调明快活泼,表现了作者善于发现生活中的美的艺术才能。
  方回还善于移步换形,描写变化中的景物,如:今日定复热,月落色亦红。东方垂欲明,忽被林雾浓。已有牧牛儿,出没黯淡中。暗行三十里,兀兀视马鬃。天宇悉已白,始见真秋容。宿鹭起空际,鸣雀出林丛。何所最可喜,稻熟岁初丰。人世强食弱,生生终不穷。干戈汹海宇,幸存兹老农。古来几魏徵,死为田舍翁。——《杨村秋晓》
  这首诗描写了清早景物的变化。一开始天还是黑的,被浓雾所笼罩,天亮以后各种鸟儿出来活动了,作者最高兴的莫过于农家的丰收,表现了作者对人民疾苦的关心。
  此外,作者在诗歌中还善于运用比喻。如:
  夜寒如觉有猿吟,积翠重苍万壑深。下水轻舟弦脱箭,盘山细路线穿针。——《舟行青溪道中入歙三首》其一
  读书夜倦灯影暗,屋外笛声何处来。邻翁吹笛意本乐,闻笛如我心何哀。如说生离苦,天涯海角无由回。又如诉死别,委骨黄壤埋蒿莱。失身羁妇过昭君冢,偾军老将上李陵台,东坡澹庵惠州新州更海外……——《闻笛叹》
  ……枕流漱石今孙郎,电眸冰齿霜髯张。洒埽书室焚古香,信手为吾调宫商。琮琮琤琤泉落涧,噰噰喈喈鸿度汉。从容整暇未肯忙,小俟吟猱观抑按。急如快剑斫蛇分两截,琉璃瓶碎玉簪折。似有鸾胶再补完,细视冰弦元不绝。又如电走雹飞驱霹雳,老树百丈龙爪入……——《听孙 师琴》
  第一首写作者回家乡舟行的感受。在两岸猿声和苍翠山色的陪伴下,作者夜晚乘船顺流而下,船行得像脱弦的箭一样飞快,盘山小路在夜色中就像穿好针的细线,作者的心情也是轻松愉快的。第二首写听到笛声的感受。先用生离死别来比喻,再引用典故,用“失身羁妇”、“偾军老将”、苏轼被贬的内心感受来形容自己的悲哀、无奈和痛苦。第三首先用比喻描写孙鋉师的外貌,接着写琴声轻弹,有如泉水落入山涧,各种鸟儿快乐地和鸣,再用丰富的比喻来形容急速弹琴和力度很大的演奏时的情况,十分生动形象。
  方回的诗歌当时就很有名,“然诗实有重名于时,一时风雅胜流,皆乐与之接”。《四库全书简明目录》也说:“其诗亦格力苍坚,在江湖诸集之上。”我认为,方回继承了杜甫的现实主义精神,又对山水田园诗的传统有所创新,堪称诗歌大家。
  
   参考文献:
   [1] 方回:《桐江续集》,《四库全书》第1193册,上海古籍出版社,1987年版。
   [2] 顾嗣立:《元诗选》,中华书局,1987年版。
   [3] 韩儒林:《元朝史》,人民出版社,1986年版。
   [4] 宋濂、王濂主编:《元史》,(卷一O五),岳麓书社,1998年版。
   [5] 曾廉:《元书》(卷八十九),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6]李庆甲:《瀛奎律髓汇评》,上海古籍出版社,1986年版。
  
   作者简介:罗永忠,男,1970—,湖南新邵人,硕士,讲师,研究方向:中国古代文学,工作单位:贵州民族学院文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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