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上》:寻找隐匿的民族秘史

来源 :博览群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fylnn125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北上》是 70 后代表作家徐则臣创作的长篇小说。小说在历史与当下这两条时间线中相互穿行,借由个体与群体的生命记忆与文学的虚构路径,用一种看似破碎,实则暗连的历史长卷形式呈现了一代代运河人无形之中的羁绊,书写出大运河的精神图谱和一个民族的旧邦新命。从小波罗等人运河之旅的开始到大运河申遗成功,从古老的运河之水到中国的生命之水,这无一不体现着情感记忆对于凝聚民族命运共同体的的重要性,一条河流的兴衰命运反衬出了百年中国的社会变迁和历史趋势,也折射出历史与文化对于中华民族物质与精神发展进程的价值。

跨越南北,窥见文化遗存


  《北上》讲述的是一条河流的历史,也是一个民族内部多元的文化秘史。这一年,小波罗怀着对于东方的神秘幻想来到中国,第一天就被两个守城小卫悬吊在半空中捉弄,他领略到了当地独有的文化气质,路过扬州又被马褂和瓜皮帽用雕版袭击,这是江北人给他的小小教训,在清江浦,孙过程想用洋鬼子的命给死去的兄弟们报仇,所以绑架了小波罗,这是淮河人民解恨的方式。沿河北上,不同地区人民表达情感的方式不尽相同,这是文化差异所致,不同的文化氛围滋养出不同的性格气质。
  小波罗一行人只乘一叶扁舟,顺着一条水路便领略到了南北截然不同的风土人情,这是作者特意设置的。中国南北方差异巨大,在呈现从无锡而至通州的地理变迁中,作者用小波罗的视角向读者依次重现了无锡的温婉绵长与繁荣开放,扬州的二分明月与兼容并蓄,清江浦的侠肝义胆与沉郁厚重,济宁的悲歌易水与忠义刚烈。每一个城市都是一种文化的代表,是一种生存模式的案例。卡尔维诺在小说《看不见的城市》中用古代使者的口吻对城市进行了现代化的描述,那是用想象构筑成的空中阁楼,是远观之后的遐想与反思,而徐则臣则采用身临其境的方法,以沿途生活景色的渐变来揭露隐藏在运河深处的汹涌暗潮,运河由南往北逐渐远离了取自西方工业革命的先进模式,取而代之是不断狭隘化的农耕思维。
  一路北上,城市的面貌得以展现,历史残留下来的污垢渐渐清晰,文明的形式受到冲击,以“运河”为象征的文学才得以创造,所以小说想要表现的不只是城市面貌的改变,还有运河实质性的衰败,大清帝国的坍塌与东方神话的破灭。徐则臣以京杭大运河为主要线索,以各个城市的气质为依托,精致刻画了每一个运河人,以他们的内心世界反映广大人民的内心世界,借他们的祖辈更迭,生活变迁来折射中国的社会变迁。八国联军无情地掠夺,戊戌变法的失败,清政府与人民不可调解的矛盾都采用以小见大的方法展现,一个个虚化的人物带领读者回顾历史,在历史中反省自我。这不仅是一本以小波罗视角记录中国近代风俗文化的游记,更是一本围绕大运河的兴衰而折射出社会变革的中国近代变迁史。

穿越时空,传承祖辈遗愿


  时间线在《北上》这本书中显得格外亮眼,多线并行的叙事方法让小说更有层次感和厚重感。小说从一篇2014年的考古报告开始,以一封1900年的意大利信件开始了叙述,这114年放在中国的历史长河中宛如一粒尘埃,但这一个多世纪的时间却让中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改变。从大运河的兴盛到没落再到申遗成功,从封建社会到现代社会的转型成功,中国人民从一盘散沙到今天人们对于民族信仰的高度认同,这都得益于文化的传承。徐则臣想借运河来拉近现代人与过去的距离,让游离的人们回溯过往,找回曾经属于他们的信仰,继承这种与生俱来的文化自信与文化自觉。
  小说开篇的扉页里有两段献词,其中一段是加莱亚诺说的一句话,“过去的时光仍然持续在今日的时光内部滴答作响”,这其实就是徐则臣对于《北上》这部小说的一个高度总结,也是对未来中国的美好期望。怀才不遇的谢平遥,平民厨子邵常,船夫老夏和他的两个徒弟,还有后来加入北上大队的孙过程,他们都曾是过去时光中一份子,虽然他们已经没入时间的长河,但他们的子孙依旧怀揣着他们的信仰与坚持,彼此联系在一起,制片人谢望和,摄影爱好者孙宴临,坚持渔民生活的邵秉义父子,考古学家胡念之母子等,这些看似毫无关联的人物,因为京杭大运河的申遗而相聚,因为祖辈们的羁绊而相互牵绊,每一个运河人原来孤立的故事片段,在百年后被拼接成了一部完整的叙事长卷。现在的人们带着过去人们的美好愿望,故人已去,但文化记忆与精神永存,这不正好印证了那句“过去的时光仍然持续在今日的时光内部滴答作响”吗?运河已不再是一个单纯的个体指向,它既是指一个区域,也是一个民族,一个国家,它甚至是一个文明的代名词。小说《北上》的高明之处,就是把各家族后人对于家族历史的寻觅,对于运河历史的探索上升到追溯国家历史与文明的高度上。

回溯历史,挖掘文化秘符


  在当今社会,寻找新的文化认同成为了一个重要命题,那我们如何在一个安稳和平的年代保持较高的文化自信与民族凝聚力?没有宗教信仰的国度要丰富精神内涵,归根结底就集中在“文化秘符”四字上。中国的历史博大精深,源远流长,但却没有几个年轻人能够真正理解和体会它的沉重与浩瀚,没有见过兵荒马乱与白骨暴野,自然体会不到民族危机感与国家记忆,大多数人个体至上,对于国家与集体的热情远不及我们抛头颅洒热血的祖辈们,中国缺乏能够唤起民族共鸣的东西,而《北上》中的大运河就是中华民族的文化秘符之一。
  我们都是互不相识的渺小的存在,但我们有相同的祖先,背负着相同的过去,继承着相同的使命,除了血缘关系,只有国家、历史、文明才能将我们联系在一起,徐则臣通过对运河的溯源,将与之有关的人与物凝聚起来,以人带史,在人物的活动中间接体现京杭大运河的面貌,在家族的谱系脉络中勾画出运河百年时间的发展变化。谢家几代人的生计都不曾远离运河,谢望和更是以拍摄《大河潭》纪录片的形式继承了祖辈们的遗愿,小波罗送给邵常来的罗盘成为了邵家的无价之宝,世代珍藏,周海阔的小博物馆客栈,专门收集运河沿线散落的老物件,挖掘那些丢失的历史细节。书中有太多不起眼的小物件成为了运载运河文化的符号,人们在漫长的历史变迁中,依然可以通过运河及其相关遗物来辨识自己的家族,古老的共同体瓦解后,出现了新的命运共同体——运河人。大运河作为一个文化符码与象征,将一个个独立的运河人紧密黏合在了一起,正是在这样一个“传承—发展”的文化格局中,京杭大运河对于当时社会乃至整个国家的影响与社会意义,才能如此深切而精准地体现出来。
  徐则臣创作《北上》的意义在于,我们不能忘了自己的来路。徐则臣说过,“在我22年的写作生涯里,大概有20年的时间我一直在写运河,但真正开始写作《北上》时,我才发现自己对运河知之甚少,所以寫作《北上》也是我重新认识运河的一个过程。”历史悠长而又深沉,知其全貌的人寥寥无几,就在这样的困境之下,徐则臣选择用书页回报养育他的土地与河流,大运河被无数人想念并成为更多人精神意义上的家园,它像是一种精神血液,深深地镌刻在了沿岸人们的记忆中。它是河流,但超越了河流,它是历史,但又丰富于历史,它是情怀,但又高于情怀。“一条河活了起来,一段历史就有了逆流而上的可能,穿梭在水上的那些我们的祖先,面目也便有了愈加清晰的希望。”从周海阔与谢望和的话语中,仿佛看到那一个个运河人握紧时间的绳索,裹挟着历史的衣尘,在漫漫长河中遥望过去,思索未来。
  (作者系宁波大学人文与传媒学院17级汉语言文学专业本科生。)
其他文献
去年是改革开放四十周年,这场伟大的变革的开端,与思想、观念、文化的解放开放密不可分。四十年后的今天,说起当年消冰化雪的思想解放,人们必会提到“走向未来”“文化:中国与世界”“二十世纪文库”和“走向世界”这四套丛书。确实,这几套丛书的启蒙作用,大有二百多年前法国“百科全书派”的意味。  /壹/  近四十年的时期,《走向世界丛书》仍在出版,仍受到读者的欢迎与好评;已经出版的,也常读常新,依然引人深思。
疫病自古就是对人的生命健康威胁最甚的自然灾异之一,其传播不仅在各类史籍中留有触目惊心的记载,同样也成为沉痛的历史记忆反映在文学作品之中。蒲松龄作为一名关心民瘼的底层文人,其短篇小说集《聊斋志异》颇多以忧民纪灾为主题的作品,其中有18篇涉及疫病书写,所涉疫病类型除原因不明的大规模瘟疫外,还包括结核病、疟疾、天花以及动物类疫病,如牛癀、马瘟等。疫病书写及现实背景  蒲松龄长期生活在山东淄川的乡村,对于
每一位可爱的孩子都关涉着千家万户的幸福,承载着万千父母的梦想,决定着中华民族的未来。他们正如春天即将破土而出的幼苗,渴望晶莹雨露的滋养;他们也如清晨株株含苞待放的花朵,需要和煦阳光的普照;他们还如即将汇入大海的小溪,必将迎接汹涌浪涛的冲击。“归来饱饭黄昏后,不脱蓑衣卧月明”是古人描写的儿童自然、无忧的原生态生活场景,面对物质条件高度发达的当下社会,如何引导广大少年儿童健康快乐地成长已然成为全社会共
《明代小说史》的突破与《明代小说编年史》  中国古代小说本来是下里巴人的娱乐,它们的生命力都在勾栏瓦肆的宣讲、田间地头的龙门阵和消磨时光的闲暇之中,很难进入知识的传承与学者的书斋。但是,随着中西方文化的强烈撞击,西方小说体制与观念涌入国内,与当时希望变革的有识之士一拍即合,开始了所谓的小说界革命。此后,中国文学的座次开始重排,昔日完全自生自灭的小说逐渐登堂入室,成为文学世界中备受关注的一体。当然,
兵圣孙武曾言:“兵者,国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一个国家军事力量的地位和作用可见一斑。但一直以来,学界在近代中国军事史方面的研究,不如政治史、外交史、文化史等领域的成果那样丰富,尤其是对于甲午战后逐渐建立起来的新军,并没有给予太多重视。青年学者彭贺超的《新军会操——中国近代军演早期形态研究》(中华书局2018年版),是这一领域的最新研究。作为第一本关注新军会操的专著,该书描绘了会
京杭大运河浩浩汤汤,从北京自通州蜿蜒奔流南下,这方被运河滋养、被文明浸染的田园水土,是被誉为“大运河之子”的著名作家刘绍棠的创作原乡。刘绍棠出生在北运河畔翠柳与苇草丛生的儒林村,距离通州城三四十里路,运河边的田园故乡是刘绍棠记忆中的乌托邦。乡土与乡民哺育着赤子的真心,无论是传播而来生根发芽的红色革命传统,还是童年时期数次遇险时乡亲们的搭救,“文革”中一如既往的朴实爱护,先后三十余年的乡村生活是刘绍
波兰女诗人辛波斯卡说过:“诗歌只有一个职责:把自己和人们沟通起来。”诗人,是每一门语言最敏锐的触角,而诗的力量就在于通过语言命名世界,通过命名而进入存在,刷新存在。诗人通过语言召唤出的光热可以温暖世界,他的思维方式、语言构成、写作立场以及对生命和事物的感受与知觉都在重构一个社会的精致秩序。诗歌的任务就是在当下生活中揭示出另一种秘密,以拓展我们的心灵。在诗人的笔下,世界比我们所想象的要复杂得多,陌生
意大利历史哲学家克罗齐曾提出,“一切真历史都是当代史”。克罗齐旨在强调历史的“现代性”,强调历史与现代社会的联贯性。也就是说,我们观察历史和认识历史,总免不了要从现在立场出发。正是由于现实生活需要,才激发人们对过去历史进行求索并做整体把握。那么,在全球化的大背景下,我们如何认识域外文化与本土文化之间的关系?中外文化交流史就成为历史学者研究的重要选项。  我国著名的唐史和中西文化交流史研究专家。中西
把邱新荣先生的《诗歌中国》(精选)从头读到尾,首先读出了震撼。  他是从《祖国啊 我的祖国》作为“前奏”起笔的,这让我想起,许多年前我读诗的时候,曾对两首写祖国的诗印象颇深,其一是舒婷的《祖国啊,我亲爱的祖国》,其二是梁小斌的《中国,我的钥匙丢了》。那是朦胧诗的年代,两位诗人呼唤着祖国或中国,书写的却是整个民族的创伤记忆,以及对祖国母亲的深深眷恋和满满期待。记得舒婷的诗我抄过背过,我也正是从舒婷、
七月七日,俗称七夕。今天我们说到七夕,最先想到的自然是牛郎织女的传说。从汉代开始,七夕成为重要的传统节日。东汉崔寔所著农书《四民月令》中,对七夕风俗有较为具体的列举:  七日,遂作曲。是日也,可合药丸及蜀漆丸,曝经书及衣裳;作干糗,采葸耳也。  晋周处《风土记》对七夕乞愿有着具体而生动的描绘:  七月初七日,其夜洒扫于庭,露施几筵,设酒脯时果,散香粉于筵上,祈河鼓、织女,言此二星辰当会。守夜者咸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