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运在前方拐了几个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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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心而论,在人生的路上,每个人都希望前路是平坦的,谁也不希望忍受磨练,但这种折磨人的历练我们一旦无法躲避,惟有振作,拿出我们的勤劳和智慧,把这种折磨化成完美人生的养分,让这种金钱也买不到的阅历来完美我们的人生。从辍学到踏上南方这片热土,从流水线到24小时连锁超市,我一路收获,一路成长。
  
  我的人生不在流水线上
  1995年的暑假,16岁的我随叔叔到广州打暑期工。第一次触碰广州的繁华,我感到无比的喜悦和激动,工作既好玩又能赚钱,心想不必再去面对老师们那一张张呆板的脸和枯燥无味的试题,学校让我快要窒息了,我要像大人们一样用自己的双手赚钱给自己花。暑期工后,我没有回家,而是到了东莞市清溪镇渔梁围的一家制衣厂。
  制衣厂是台资企业,全厂有六百人左右,主要生产牛仔裤。我凭着在广州偷学到的半飘子针车技术和在姑姑的帮助下,进了制造车间。我们车间有近百人,组长负责分管技术,收发分发半成品到各车位,而姑姑则负责全车间的品质。我很快就熟悉了工作,而且和工友相处得不错。
  90年代停工待料在制衣厂很常见,而台商的管理相对较严,待料也只能待在车间等,而我们二楼车间的窗户正对着外面的小吃一条街,外面小贩的吆喝声和食物散发出来的香味,实在太诱惑了。但没有组长签名的放行条,谁也无法走出厂门半步。当我无聊地在草纸上涂画时,来了灵感,不就是签个名嘛,我能做到。厂门口的保安收下我递过去的放行条时,丝毫没有发觉不对劲的地方,我兴奋得像自由的鸟儿,吃好逛好后,又乖乖地坐回车台上待料,有时也帮姑姑理货,发工品之类。我私签的放行条成了车间同仁私溜放风的武器,直至我离开也没有被揪出来。
  我在制衣厂工作得很开心,如果不是手臂和腿上长满的红疙瘩,我也不会离开。抓过之后的红疙瘩,会溢出黄色的液汁,第二天伤口会红肿化脓。打针擦过药后会好一点,但一接触牛仔面料又会奇痒难受。姑姑见此景,利用了她的职权,将我从制造部调入了品管部。情况有所好转,可一到晚上,实在难受的我就会把手和脚对着墙壁一阵猛擦。几个月后,我的伤好了,我的床单已血迹斑斑,怎么洗也洗不掉。看到我这样,姑姑再次利用她的权力,让我成了一个离职的员工,她要让我回学校读书。可我已经不是能拴得住的马儿了,学校这座“马棚”已关不住我这颗已膨胀了的心。好说歹说都无效的情况下,姑姑只得在周围打听,确信厂环境对我的皮肤无害,她才同意我进了附近的云地利手袋厂。
  离开姑姑这把挡风的伞,我算是真正走进社会独立了。接踵而来的烦恼却是我始料不及的。
  进了云地利手袋厂后我才知道,在这条裙带生产线中,我是惟一的外地人。无论我的围位对得多齐,工作做得多细心,我的车位上总是有返工袋,而这些返工袋根本不属于我。可我只是一个17岁的外省小姑娘,惟有忍。到了月底,原本属于我一个人的工种,计件的单子上却有别人的签名。我再也顾不上平时姑姑教我的凡事忍忍的诫语了,愤怒终于于我进厂的第三个月爆发了。
  我硬扯上组长何芳走进财务室,财务冷冷地看了我半天后,才在我愤怒的目光下丢过来厚厚的一叠计件表。平日流程单上我所签下的名字无端端让人给涂改了。何芳却说:“你做不过来,我就让人帮忙了,当然得改单的啊。”我的怒火喷至脑门,和她在办公大楼吵了起来:“我所在的工序流程常常要待料,怎么可能会要人帮忙?如果我自己的事都做不好,我会帮你一天到晚地返工吗?我们是一关卡住一关的……”话音刚落,财务甜甜地对着我笑,而何芳已脸色大变,我诧异地回过头来,才发现陈经理满脸怒容地站在我们身后。
  找回我该得的损失,我却开心不起来。这时的流水线,已让我感到深深的恐惧。在这样一个没有人权的流水线上,要想不让人欺负,就要比人强。我一无技术,二无文凭,除了出卖我廉价的双手,我还能做什么?我如何能做到比别人强呢?这次,我听从了姑姑的建议,在渔梁围呆了两年零三个月后,毅然踏上了返乡的列车,我要去寻找不再被人欺负的解药,我漫长的人生不应该只呆在流水线上。
  
  命运在前方拐了几个弯
  世事难料,人生的道路总是由不得人。看似笔直的一条马路,在前方却拐了个弯。
  回家后我才发现,已走进社会两年多的我再入校门,无论是年龄还是心态上,我与同学之间已拉开了很大的一截距离,我已经很难再融入到他们中间去了,无形之中,我就成了这个团体中的怪物。无奈之下,我只得又一次选择了逃离。那些日子,除了帮妈妈做家务,我就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门。
  父亲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在一次晚饭后语重心长地对我说:“小妹,咱农家孩子,虽说读书是跳出农门最好的路径,但读书也并非只是惟一的出路啊!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选学一门自己喜欢的手艺,如何?只要做得好,咱一样会有出息的。”我听从了父亲的建议,在我们通山那座小城里,在生意最火的红牛理发室里,成了一个女学徒。
  在理发店做学徒,每天最基本的工作就是洗头、洗毛巾。天热时还好说,到了冬天,双手一天到晚泡在冷水中,早就开裂了一道道的小口子。也就在这个时候,我认识了现在的丈夫沧海,沧海那时在隔壁的镇兽医站上班。当我的双手开始红肿起来时,沧海也来了,并带来了新买的指甲剪、棉鞋垫和冻伤膏,他说感觉我的皮鞋里面太单薄了,大冬天的,脚在里面怎么会暖和呢?在我值勤的日子里,他常常会帮我提水、洗毛巾,每次做完这些活,他就默默地走开。就这样,我被他的“爱情表白”弄得眼睛酸痛。这个朴实的男孩子,勤劳而善良,他以他那颗火热的心打动了我这颗失落的心。后来的1999年春节,我便成了沧海的新娘,年底就生下儿子。
  结婚后的我待业在家,沧海还在兽医站上班。那时舅舅在镇上开了一家兽药饲料批发店,说我们若有意开兽药饲料店,可到他那里赊货。卖兽药也是沧海的专行,我便在公婆的资助下,在镇上自家临街的房子里做起了生意。
  那时的农村经济还远远的不如现在,养猪是村民们最大的经济来源,他们常常入不敷出。那时的我实在不忍拒绝他们赊欠的要求。附近的村民在我这里买兽药、饲料,等到年末猪卖了再一次性还清欠款。然而,2001年的一场猪瘟粉碎了我和附近村民的猪财梦。面对村民一个个伤心无奈的眼神,我实在无力开口让他们向我还款,就算我上门要债也只会一无所获。别人欠我,我也欠下舅舅巨大的一笔货款。小店最终关门收场,首次创业失败。我辞夫别子,再次来到了南方这块我曾经留下血和泪的热土。
  因为流水线曾经给我带来了伤痛和恐惧,在去深圳的路上,我就寻思着该去学学电脑和文秘什么的,希望能在学成后找个小文员做做,也尝试一下坐在窗明几净的写字楼里,过过白领的瘾(在我那时的梦想中,白领是很体面的)。于是我进了职业培训学校,学了电脑和文秘,成了手袋厂的一名储干。这期间沧海也来了深圳,成了平湖镇一家纸品厂的司机。
  我很幸运的,在手袋厂遇到了这一生中最好的老板白小姐,这是个胖胖的一脸慈祥的台湾女子。据厂里的老员工说,手袋厂是她出嫁时的陪嫁礼,所以她很珍惜父亲给她的厚爱。她丝毫没有架子,培训储干她都是亲力亲为。我这个流水线走出来的打工妹,很幸运又有了一个学习的机会。
  最难忘的是我刚做生产线助理的时候,经由我负责的一款箱包,临出货时被发现少了一只,当时我真的快哭了,我明白这个时候缺数的严重性,很可能会连累到整个生产线。如果补数不及时,还会严重影响我们工厂的信誉。这个时候如果重做,时间肯定是来不及了,而且这些所需要的材料,去哪找啊?当白小姐来催数时,我想这下可完了,这个大洞如何收场啊?这份好不容易得来的工作一定要泡汤了。
  白小姐明白事情经过后,让我认真核对生产线上的数据,确定数量的确进入包装部后,她亲自彻查包装部的每个角落,当最后的箱包从包装部的底层抄出来时,我们看到背带上的D环扣已不知何时让人给损坏了。白小姐迅速召集仓管和技术部工作人员到位,即刻寻找并更换背带上的D环扣。当货车如期开出厂门口,白小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语重心长地对我说:“一个合格的生产线助理,不是说生产完工就代表任务完成,你还得抽空跟踪货单的进度。一个优秀管理人员还得和下属多多沟通,员工犯错怕担责任,不敢上报,差点误事啊!”
  从生产线助理再到预估员,我的每一步都得到了白小姐的悉心指导,她包容了我再次来南方的稚嫩。
  我和沧海在深圳,为脱负资产的帽子而努力工作。我们在工余时间常常会漫步在深圳街头,手拉手计算着我俩的工资,希望能早日还清家中的债务,日后还要在我们的存折上再狠狠地存上一大笔银子。然而,灾难还是毫无征兆地来临了。
  2003年3月,三岁的儿子误食了鼠药,积蓄了近两年准备来还债的钱一下子又没了。好在天公也见怜,儿子只误食了少量的鼠药,且送医及时,病愈后就出院了。悠悠年关,最后还是在两个姑姑和小叔的支援下才得以渡过。
  亲吻着大病刚好的儿子,抚摸着他虚弱的小脸,我方明白我现在所要的不光是是否受气或者工作是否体面的问题了,年幼的儿子,沉重的债务让我这一刻感到钱对我来说是多么的重要,而就我们目前的收入,两年内省吃俭用还清债务后,儿子也该上学了。儿子的养育费用,父母的赡养费,若再待在工厂,我想我这辈子可能真完了。
  
  勤劳双手撑下一片蓝天
  经过再三思量,我发现要想有钱途,做生意是最好的选择。我发现美容美发行业在当时的市场非常好,我所住的地方附近人流很大,而理发店很少。但没有本钱却是我最大的烦忧。当大姐得知我的窘况后,连夜为我筹集了一笔钱,于是,我有了一个小发屋。我聘请了一个理发师和一个洗头工,而我则身兼理发师和洗头工二职。因为我们收费公道,服务好,所以生意也很不错。
  沧海则跳槽到铝材厂做货车司机,同时兼职该厂的业务员。他常常在清晨七点上班,凌晨两三点才拖着疲惫的双腿走进家门。
  当年底,我们还清了最后一笔债。我俩开心地为自己大方了一次——去了一趟澳门,环岛游,回来后我们的家当就剩32.5元了。我们相拥大笑,然后都泪流满面地看着对方。
  2005年5月,我再上广州学习,在环球职业培训学校进修,领到了高级发型师证。恰逢此时已在中山市三乡镇居住的二姐在一次闲聊时向我提起,在三乡有条商业街,以前可是个红灯区,后来经由当地政府整改整顿,现在已变成了一条很繁华的花市步行街。我当时就心动了,因为我再也不放心我的沧海没日没夜地在车轮子上讨生活。我哭泣着请求他放弃这份工薪不错但却危险重重的工作,要他和我一起进入美发这个行业。沧海一脸忧虑地看着我说:“行吗?”
  “我行,我们努力一定行的,万一失败了,我们从流水线再开始。”我用坚定的目光望着他说。
  “好,我们一起努力,失败了我们再从流水线开始。”沧海紧紧地握着我的手。
  这年7月的中山,阳光格外的猛烈,我们两个外乡的孩子,一无金钱,二无人脉,就像两只平底锅上的煎饼,一次又一次的来回叩响卫生局、工商局和劳动局的大门。终于凑齐资料领到营业执照了,沧海又马不停蹄地张罗着装修的事。而我每天则变着身份,一身新潮时我是找工作的洗头妹,一副庄重的职业装、手拎工具箱时我是来见工的发型师。有时我也会假装顾客出入在附近的各大中小发型设计中心,直至我摸清每家发屋的运作情况后方离开。
  当我们倾尽所有积蓄,且再次外借数万元的债后,我们在这条繁华商业街上,一个有十多个员工的发型设计中心也开业了。因为欠债,我和其他发型师一样打流水牌接活。我同时兼职收银员、做饭阿姨、清洁工(几大桶的毛巾常常会让我忙到好晚好晚)。洗头助理的流动性很大,我还得常常客串洗头助理这一角色。沧海用他抓了五年货车方向盘的大手,重新抓起了笔,学习发廊管理。在我们的用心经营下,生意蒸蒸日上,不到一年我们就还清了所有的债务,并且有了小小的资产。
  2008年春,我们湖北省通山县人在广东创建的24小时品牌小超市——信顺连锁店有意进驻深圳。市场经理王先生恐势单力薄会让同类的美宜佳、天福等小超市吞掉,有意拉我们在广东创业的通山人加盟。
  沧海在随市场经理来深圳考察了几次后,认可了这个项目,并且也有了很大的热情,于是和我商量:美发行业我们已做了近六年了,这一行所存在的恶性竞争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每隔一两年,又得花上一大笔钱用在装修和进修上,以期自己不至于被这个行业淘汰。洗头助理难招也是个不容忽视的大难题。更为主要的是,美发行业最终不是沧海喜爱的,当初就是因为帮我才不得已走上这行业的,而今碰到了他感兴趣做的事情了,我该放手让他去做。再说现在的我,已是两个孩子的母亲了,孩子需要的是一份稳定的母爱,而不是一个优秀的发型师妈妈。
  就这样,沧海在我的支持下,盘下了在宝安机场不远处的一间商铺,信顺连锁24小时小超市第398家分店在一片坑坑洼洼的泥泞路边开业了。开业那天,当送走最后的一批前来贺喜的客人,我年近六旬的公公,沉默地坐在门前一口接一口地喝着闷酒,店堂整整齐齐的货物迎来的仅是寥寥的几个客人,这可是他的儿子投资几十万元的血汗钱啊!
  当夜幕已慢慢地落下,看着这冷冷清清的生意,忧虑也随之慢慢地在老人紧锁的眉头扩散开来。沧海举起酒杯,还是一脸自信地对公公说:“爸爸,深圳不可能有第二个飞机场!机场的职工不可能永远只守住那片旧楼!我的房东舍得投资上千万元在这片土地上建楼盘,我也舍得花几十万来博这里的生意。相信我吧,爸,这房东不是傻瓜,你儿子一样不是!”
  整整半年,沧海在别人的冷嘲热讽中,守着天天贴老本的生意毫不放松。他力求员工保持店面货物的充足、干净、整齐;他更要求每位员工随身携带一个小本子,随时随地记下每位顾客所需要的货物,以便及时补仓;对待顾客则要求热情、周到。然而事实证明,他的眼光的确是很独到,做法也是正确的,当半年内附近空地的高楼,一夜间如雨后春笋般耸立起来并且住满了人,红红火火的生意中,沧海成了赢家。
  2009年春天,中山美发市场也近饱和,金融危机也开始冲向我们的发屋,附近的工厂订单骤减,有的开始在裁人,更甚的也有的工厂在面临倒闭,而我们的24小时小超市营业额却一直在上涨。这个时候,我第一时间转让了发型设计室,带上孩子来到了深圳,一家四口终于安定团聚在一起。到这时,我在南方整整漂了十二年,事业也终于有了点起色,生活也渐渐地稳定了下来。
  正是因为经历了强烈的痛苦,然后才有着震撼人心的美丽。我们也只有在摸爬滚打中锤炼,尝试过各种酸甜苦辣中的历练才能慢慢走向成熟。当一个人受尽磨难时,他的潜能才会被激发出来。人生,就那么匆匆,与其平平庸庸碌碌无为地认命过一辈子,倒不如轰轰烈烈地去拼搏,让我们在有限的生命中,因遭遇而美丽,在历练中,发现人生原来也是如此的精彩。
  相信以后的路我也将走得更加坚定!
   (作者系本刊文学培训班学员)
  
  责 编:黄素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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