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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牛牛厂长
这天早晨一上班,秘书朱云拿着工厂“十二五”发展计划书,兴致勃勃地向厂长办公室走去。为了起草这份计划,他已经辛苦了几个通宵。此刻,他心里有种抑制不住的成就感,仿佛看到了厂长满意的表情。
站到厂长办公室的门口,深呼吸,举手敲门,然后轻手轻脚走近厂长,点头哈腰两眼笑成一条缝,作虔诚状双手将一叠稿纸,恭恭敬敬地放到了厂长面前。
厂长姓牛,人也很牛:全国新长征突击手、全国读书积极分子、省优秀青年企业家、市企业家协会副会长。很牛的牛厂长瞟了朱云一眼,仅仅是瞟了一眼,然后像是没看见似的,继续拨打他的电话:“老领导您好!今晚有安排吗?那我们还在老地方见,不见不散。”放下电话,嘴角还挂着笑容的牛厂长转过脸来像是刚看到了朱云,立马冷着脸问:“有什么事?”
“您、您要的工厂‘十二五’发展计划,我已经草拟完了,请您在百忙中斧正雅正指教赐教。”朱云一直在媚笑着,腰也勾着,双眼流露出无限的虔诚和期待。
可牛厂长接过厚厚一叠材料,随手翻了翻就扔到了办公桌上,然后什么话也没有说,就背着双手旁若无人地走出办公室,将朱云一个人晾在了那里。
朱云先是失望,继而恨得一阵牙疼肝疼似乎浑身都疼,原本熬夜苍白的瘦脸,顿时红一阵青一阵白一阵。就这样对待我的劳动成果呀?操!朱云在心里恶狠狠地骂了句。似乎觉得还不解气,回头瞟了眼门外,又往桌子上还冒着热气的牛厂长的茶杯里,吐了口唾沫,这才感到有些气顺,惶惶然跑回自己的办公室。
郁闷朱云
朱云回到办公室刚刚坐下,电话就响了。铃声让他一阵心惊肉跳:莫非让牛厂长发现那口唾沫了?不会吧,我哪有这么倒霉?朱云战战兢兢地拿起话筒。
还好,电话是自己妻子打来的,问朱云去找过园长了吗?“废话什么废话?”朱云一听是妻子的声音,而且是为了这档子事,本来就气不顺,现在心情就更糟糕了。
其实儿子在工厂幼儿园上得好好的,可前天晚上灌了几杯烧酒之后,朱云就不知天高地厚地拍着瘦胸脯,大言不惭地对妻子说:“我的儿子一定要从小就受到最好的教育,凭我在全市最大企业干秘书这么多年,人脉那是没得说的,搞定育红幼儿园还不是小菜一碟!”
妻子一听,大喜过望,“真的?你不会是说酒话吧?你要是真能把儿子搞到育红幼儿园了,我这形象都会在姐妹中高大起来。老公,我的好老公,你就露一手吧。”
“等着吧,一周内肯定搞掂。”朱云吱溜一声又一杯酒下肚。次日酒醒,朱云想起头天晚上的事,自己都觉好笑。育红幼儿园是什么人家的孩子都能进得了的吗?起码得是局级以上领导的亲属,或者是大老板用钱砸,我一个小秘书,算老几呀?凭什么能搞定?权还是钱?得得得,但愿妻子也只当戏言罢了。
哪想到妻子不但没忘,而且还郑重其事地挂电话来催,并在自己最他妈窝囊的时候!操,这不是哪壶不开拎哪壶吗?于是他冲着话筒吼:“告诉你,那只是戏言!戏言懂吗?不懂回去翻翻词典!”
吼完,朱云就撂下话筒。他感到浑身都在冒火了,端起茶杯“咕咚咕咚”灌了一通,将嘴一抹,长长出了口浊气。
同事小周被他的举动吓了一大跳,小声问:“朱哥,你没事吧?”朱云瞪她一眼,什么话也没说。
诗人磨犄角
朱云知道,自己的心思没法说出口。跟朱云一起到办公室的两个同事,先后被提拔为车间主任了,唯有他还在原地踏步。办公室主任也曾语重心长地告诉他:你是大笔杆,办公室工作离不开你,等到我退休了,我的位置非你莫属。可主任离退休还有七八年,他朱云都是40岁往上跑了,还有什么意思?但又能怎样,还不得忍着受着!
朱云想起自己当初在大学读中文系的时候,就能在全国多家报刊上发表诗作,年轻轻就成了省作家协会会员,还被推荐到大学文学社副社长的位置。在学校里,总是被同学们“诗人诗人”地唤着捧着,周围净是献媚的女生,那个感觉啊那个满足啊那个幸福啊!
那时的他何时看过别人的脸色?何时小心翼翼大气不敢出过?何时不是腰杆笔直说话做事充满自信?岂料大学毕业那年,同学们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先后作鸟兽散。无任何后门可走的他,即使是诗人又多什么!他拿着自己的作品到处求职,却屡屡碰壁,最后不得不委身这家工厂。
工厂不是学校,工厂也不需要诗人,工厂就是追求利润最大化,就是要完成各项任务指标。但这家工厂也算是量才而用,让他到厂部办公室当秘书。
初始时,他在校时的风度依然,对搞卫生拿报纸倒痰盂拎开水之类的琐事,很是不屑,每天就趴在办公桌上抄抄写写涂涂抹抹,先是诗歌,后遭指责,说他是不务正业。于是只好改写工厂两个文明建设成就,写工厂发生的翻天覆地变化,写车间里的好人好事……
不知不觉之间又写起了厂领导们,如何如何精诚团结、怎么怎么能干、怎样怎样廉洁……诗人成了土记者,倒也听到过几声掌响。可没过多久,同他一起进办公室且没有他一半能力的两个秘书,都被提拔走人,这迎头一棒才使他如梦初醒。细心揣摸反复观察终有所悟:会写能写还远远不够,还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见人讲人话见鬼就烧纸。
朱云从此开始脱胎换骨:棱角没了激情灭了言语少了,过去的那种感觉怎么也找不到了,整天颠着屁股为这个领导写发言稿,为那个领导写总结,就连有的领导上函大的论文也由他操刀。办公室主任拍着他的肩膀,笑说:小朱呀,你终于修成正果了,照这样干下去,不到我退休你就可以成为副主任了,继续努力吧。
朱云听了故作受宠若惊状,心里却在想,要想达到自己的目的,必须用足资源,哪怕是像狗一样活着也在所不惜。
可忍不再忍
就在朱云坐在办公室胡思乱想时,牛厂长突然铁青着脸出现在门口。朱云条件反射般噌地站起来,“厂、厂长,您有事?”他认为唾沫被发现了,吓得面如土色浑身发抖。一米八的个儿弯腰站在那儿,最多也只有一米六了。
牛厂长啪地将一张当天市报扔到他面前,大声地吼:“你一天到晚都写些什么破玩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尽给我捅娄子。”朱云大惊,连忙低头一看,见是自己写的一篇不足500字的短消息,被刊登在市报头版的醒目位置上:红星机械厂一年节约招待费400多万元。
“这、这是统计出的数字,您是知道的。”朱云苍白着脸结结巴巴地解释。“你难道是猪脑子呀?统计数字就都能写吗?一年就节约招待费400多万,那不等于说工厂过去一直在搞吃喝不正之风吗?还嘴硬!真不晓得你这大学是怎么读毕业的?一点脑子都没有!”牛厂长极其气愤地甩门而出。
朱云只觉得一股火气直冲头顶,胸部像是要爆炸了,多年的积郁再也压不下去了。就在牛厂长刚转身还没走出办公室时,朱云拚尽力气吼出:“你给我站住!”
牛厂长吃惊地转过身,只见朱云一步一步地逼近,怒气冲天地指着牛厂长的鼻子问:“谁是猪脑子?是你还是我?你才是猪脑子!这个统计数字是你在全厂职工大会上宣扬的,新闻就是要反映真实性,操,男子汉大丈夫敢做不敢为,你还算什么厂长,还算什么站着撒尿的男人!”
望着过去一贯言听计从的朱云,牛厂长惊呆了,这是那个平时在自己面前连大气都不敢出的朱云吗?是那个整天赔着笑脸拍马溜须的小秘书吗?“你、你竟敢这样跟我讲话!我要开除你!”牛厂长气得全身颤抖。
“操,老子早就受够了,早不想在你跟前人前马后地服侍了,大不了到车间干活,那我也是堂堂正正男人!”朱云冷笑,“但想开除我?劝你还是先翻翻《劳动法》吧。”说完,朱扬长而去。朱云忽然找到了久违的潇洒。
牛厂长站那儿一阵发呆。W
本栏责编/王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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