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座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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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名:饶剑锋 中国民间第一次成功登顶乔戈里峰的攀登者之一
  提名理由

  饶剑峰,目前已经登顶10座8000米级别山峰。在2012年4月~8月间,他用了五个月的时间,去攀登了五座8000米级山峰,并登顶了其中的四座。他不断地突破自己的纪录,仅仅在55天时间里就攀登了三座8000米级山峰:安纳普尔娜峰、马卡鲁峰和洛子峰,而每一座山峰的难度都可以让任何一个攀登者望而却步。在7月份,饶剑锋更是与杨春风、张京川一起,成为了中国民间第一次成功登顶乔戈里峰的攀登者。
  2000年前后,我和身边的一些朋友开始玩户外,登深圳的梧桐山、七娘山,后来和桑珠小莉等人一起发起成立了丛林穿行者俱乐部。2001年5月登玉珠峰是第一次接触到雪山的攀登,当时一下子就觉得雪山很美,在雪山上面看到的风景更是无与伦比。后来又去到四姑娘山、哈巴雪山、章子峰、启孜峰等,直到2004年5月,去登章子峰以及9月登顶卓奥友,都是为了去登珠峰做准备。也许,每个登山的人,心里都会有一个珠峰梦。
  2006年5月份登顶珠峰回来之后因为工作太忙一直没有机会去登雪山。2009年下半年达成心愿,选择去登希夏邦玛,当时还有缘结识了严冬冬,聊得开心投机,很欣赏他的才华和思想,是一个认真生活的年轻人。
  2009年10月初希峰回来后在深圳登协的一次聚会上说起了登山对我的影响,自从喜欢上这项运动后,我和我的生活方式发生了很大改变,我会一直登下去,但由于自己的年龄对技术型的攀登已很难适应,所以今后仍然将8000米以上的雪山作为自己的目标。14座8000米能登几座是几座,什么时候登完不强求。于是2010年春节的假期,经边巴扎西介绍,到尼泊尔联系了国外的登山组织公司,开始了我的14座登山之路。
  8000米之路
  有一次晚上十点多钟向导带我下山,我们迷路了,能够看到远处的灯光,但眼前的路却看不远。向导想直接从面前的山坡爬过去,但我们的头灯无法照得太远,看不清楚整个路线是怎样的,只能摸索着走。跟着他上了一个冰坡后看到前面有条很深的裂缝,自己有些不敢走了,站在冰坡上,感觉到身体很累。可那一刻我发现自己很享受这样的环境,我喊向导先停下来,然后关了自己的头灯,闭上眼睛,一瞬间的感觉,只感觉一股生命活着的快感,心里面满满的,虽然累,但很喜悦;虽然恐惧、疲惫、要自己坚持,很多种情绪想法交织在一起,但自己可以停下来感受这一切,觉得很妙。这种感觉在登山的过程中很多,虽然在日常的生活中也有,但没有登山过程中那么强烈。在山上关了头灯,会发现天上的星星贼亮贼亮的,永远不会是黑得不见五指的状况。但在现在的城市中,如果忽然全部灯都灭了,会觉得很黑。小时候的城市就不会,那时候没有这么多的灯,如果忽然停电了,小朋友反而会很开心跑出去玩,不用灯光,也不会觉得黑。
  为什么会去登山,真不知道该从哪里说起。当我看到“有些人登得高,不是为了看得远,而是为了被看见”这句话时,我承认,我是为了被看见。
  回想自己在十五六岁的时候就会一个人静坐,到大学时也会时不时对自己的生命到底是怎么回事而提出问题,对自己生命存在的价值和意义会有纠结。自从明白人注定死路一条的时候,那种无意义感就会常在不经意间走出来翻腾。随着自己到了一定的年纪,也经历了很多事情以后,书本上的东西已经安慰不了自己了。这个时候,登山运动中直面危险和死亡的经历吸引了我,于是借登山放逐自己,从自己所熟悉的生活环境、思维模式、价值系统中逃出去,把自己放到完全陌生,甚至是极端的环境中,去触碰自己的边际。在完全未知的当下,去看自己会怎么做,怎样操作自己的生命。当危险、恐惧、死亡诱惑、求生本能等多维度的张力在当下让自己死去活来,还能够令自己有一种和死神争夺对自己生命操控权的错觉,这种可以掌控自己命运的误会,常常会给自己带来一种莫名的兴奋,以至于乐此不疲。
  登山的过程是孤独的,这让我有更多的机会去觉察自己,令我成长。慢慢地,当自己回到生命的本真状态,能够去觉察自己的每一个当下,一切变得如此纯粹、简单,我多了很多的喜悦、接受和感恩。这个过程用罗马尼亚登山家阿历克斯的一句话来表达最恰当不过:Climbing mountains outside is Climbing mountain inside。
  在登山的过程中,人如果在这种程度去跟自己相处的时候,整个过程会得到一种妙不可言的体验。这个过程在之前我已经有过体验,登山现在对我来说已经不是很令人欣喜若狂的事情了,它只是一个运动项目,现在这些山峰的攀登,对我来说更多的只是为了完成一个承诺,因为我曾经说过,要把14座完全登完,这是我为自己的生命创造的一份礼物。如果一定要说这个过程给我带来什么,或者为什么一定要这么做的话,我想最好的一个理由就是为我的孩子做一个榜样,告诉他们,人如果想做一件事情,有承诺,有坚持,并且专心致志,心无旁骛,是一定可以做到的,当然还要加些运气。也可以说是为我的家庭,我的家族增加点冒险、探索的元素,因为这些东西在我生活的这个大家庭当中是比较缺乏的。
  我会鼓励身边人去登山,每个人都会有不一样的感觉,最好自己去体会。不管去登山的出发点是什么,如果能够在过程中享受那种存在的感觉,那就太超值了。
  2012年攀登最难忘的其实是并没有成功登顶的布洛阿特,K2登顶后,我计划再攀登布洛阿特峰,本来布洛阿特大本营有位西班牙队员想要跟我一起,但后来他的身体状况不太好,在大本营已经开始吸氧,我就只能一个人带着夏尔巴,从8月8日开始往上走。喀喇昆仑山脉天气变化很快,第一次上到C3营地因为风太大,不利于再向上走顶峰的刃脊,下撤回大本营等下一个天气窗口;8月19日又上到7700米左右的垭口,因为上面雪厚风大,坐了一会儿,没有让自己继续。8月21日离开营地出山回家,虽然布洛阿特没登顶,但自己对登雪山整体的分析判断能力有很多新的体会,收获很多。   登雪山的队员们目标都很明确,等待可以说是攀登周期中的常态,需要等待的过程大家各用各的方式来打发时间,但差别也都不大,聊天、听音乐、拍照、写东西、发呆,也就是这些了吧,毕竟可选择性不多。
  说实话,对于8000米山峰的攀登,我还真没想过中国攀登者的发展方向,登雪山在民间来说完全属于自发自愿,大家也都是从玩户外开始的,想登8000米的山,可以先从海拔低一些的山峰开始练起,对自己的体能有个明确的了解,对个人心理素质和攀登技能也都要有所锻炼。每座8000米的山特点都不同,难度都是相对而言的,在自己真正去登山之前一定要对你要去的山有个具体的了解。这几年我都在国外登山,当地的登山公司组织队伍,我只是加入队伍而已,每次人数都不多,各个国家的队员都有,我相信中国的登山队员从各方面能力来说都并不输于国外队员,而中国攀登圈中,冲击8000米的人也一定会越来越多。
  OUTDOOR:8000米,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都是一个生命的极限,也是一件比较危险的事情。作为一个已经有着成功事业的企业家,您为什么会选择这样有危险的运动?
  饶剑锋:不可否认,8000米的山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的确是一个生命的极限,比较危险,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才使这项运动具有它独特的吸引力。尤其是高海拔含氧量少造成的高原反应,对有些人来说非常难以适应,也就不选择高海拔雪山的攀登。我个人这方面还好,去到西藏几乎没有什么高原反应,每次真正要登某座山之前,自己也会尽量做足高海拔的适应。持续锻炼身体机能也会更强,最近我测量自己早上刚睡醒时的心跳是每分钟40下,我还有条件可以继续登雪山。
  我想,我算不上是事业成功的企业家,只能说比较能够承担自己选择背后要付出的代价。每个选择的背后都有价值和代价,我尽力去平衡工作和登山。
  OUTDOOR:您认为,8000米山峰的攀登带给您最多的是什么,这几年的登山经历,您是否曾经想到过放弃?是什么理由让您坚持一座接一座地攀登下去?
  饶剑锋:对我来说,登顶14座8000米级雪山是个完整的目标,这个目标很有挑战性,之前是“很想做到”,目前看来是“我可以做到”。登山对我而言只是一项运动,在没有任何必须放弃的情况出现之前,我干吗要去想放弃。另外,我不认为如此引人入胜的8000米攀登是一条充满艰难困苦的道路。我会竭尽所能去把它完成,作为一份大礼送给自己的生命,老了可以有故事讲。因此,说“坚持”显得过于沉重。
  OUTDOOR:完成14座无疑是您的目标了,对此您有没有一个具体的规划?
  饶剑锋:余下的四座山会根据每座山的适合周期来安排,幸运的话,一个季度也许能多登几座。暂时没办法做具体的规划,到时候哪座山有队伍的就加入到队伍里面;没有队伍,就自己组织夏尔巴去登。
  OUTDOOR:攀登雪峰的经历是否也给您的事业带来了一些新的启发,或者说是新的动力?
  饶剑锋:事业和职业不同,我有自己的职业工作,无论是登山还是工作,有效性是我推崇的,凡事如果站在二元对立的角度来看,一定会给人造成两难的境地;而有效性是以目标为导向,实现目标的方式可以多元灵活,自然也就更行得通。事业对我来说是经营好自己这一生。14座完成后我会再有新的目标,现在想法很多,具体是什么还没决定,也许是带着老婆骑自行车环游世界。
  OUTDOOR:对于攀登8000米这件事情,您的家人一定会很担心安全的问题,您是如何说服他们并处理好与家人之间的关系呢?
  饶剑锋:现在的登山装备比起以前完善很多,同时又有比较精确的天气预报,对温度、湿度、紫外线强度、风力、雨雪、变化周期等都有预测到,基本上剩余要做的工作就是把握好自己的心态和体能了。我是个比较谨慎理性的人,家里人都知道,登山我不会冒进,每座山我都有两个阶段性目标,一个是登顶,一个是安全回到大本营。体能上我有适合自己的锻炼方法,现在看来是有效的。我会把这些讲给家人听,慢慢的他们也能理解了。其实,从某个层面讲,如果家里人不担心我,那才可悲。
  OUTDOOR:您认为攀登伙伴对于您的8000米攀登是否是一个重要的因素,您是如何选择您的攀登伙伴的呢?
  饶剑锋:和杨春风一起登的山比较多,我们已经一起登了六座8000米的山,他比我有能力有经验,关于登山我从他那里学到很多,这段经历令我终身难忘。但登高海拔山峰不是一个扎堆取暖、抱团壮胆的活儿,在一起只不过是聊天解闷。最重要的还是靠自己,体能上没人能替代你自己,心态上更忌讳有依赖,基本上大家都是各登各的山。
  另一方面,自从跟国际队伍一起攀登,队友基本上无从选择,碰上谁就是谁。从2011年登干城章嘉开始,遇到了不少国际上优秀的攀登者,我从他们那里学到了更多国内攀登者身上没有的东西。例如一位57岁的西班牙攀登者奥索卡,29年来一直坚持无氧登山,他话不多,举止得体,与人相处时能充分尊重对方的文化习惯。还有一位来自土耳其的年轻登山家Tunc Findik,他对攀登运动的纯粹性始终保持着近乎于精神洁癖的尊重,邮件来往中他介绍自己:I have climbed more than 700 summits, and more than 300 first ascents on big faces, alpine walls. I climb rock and ice, and hasve total of eight 8000 m summits and more than ten 7000 m summits. I summitted everest 2 times from 2 different routes and is the first Turkish man to do so. Now i am working on my project of 14x8000.
  伊朗的年轻登山家阿齐姆,已经完成了10座8000米级雪山,从一开始就坚持无氧攀登;还有一位来自韩国的双手残疾的登山家金红兵,他17岁在攀登麦金利时双手冻伤截肢,一直以来仍坚持着不断刷新自己的登山纪录,经过几次失败后,今年K2他终于也登顶了。中国的民间登山运动相对于国际上起步比较晚,我们还有很多要学习。
  对于我这个菜鸟级的8000米雪山攀登者,一直陪同自己攀登的协作才是整个攀登过程当中最重要的伙伴。之前登珠峰时,我选择当时还没登过顶的次仁多吉做我的协作,因为登山是他的工作,登顶的欲望他甚至比我还要强烈。后来在国外有些夏尔巴合作多了,大家比较默契,就一直合作下去了。尼泊尔有名的夏尔巴叫明玛多尔吉,在家是老大,父母双亡,从小几乎没上过学,靠上山砍柴卖来养活弟弟妹妹。他平时话不多,但很有定力,在山上也很勇敢,我们合作了五座山峰。
  OUTDOOR:高海拔山峰的攀登,您认为最大的危险性在哪里,您自己是如何来规避风险的?
  饶剑锋:最大的危险在于自己的经验派生出的想当然。极限环境当中吸引人的也是那种每时每刻的不确定性,攀登过程中让自己时时保持警觉可最大程度地降低危险性。
  OUTDOOR:对于8000米级山峰的攀登,与欧美相比,中国无疑开始得晚很多。那么对于国内目前的高海拔攀登的发展和趋势,您是什么样的看法?
  饶剑锋:登山是一项很好的磨砺自己心智和体能的运动,天助自助者,登山以前自己先想好为什么要去登山,自己对过程中的危险是否有充分的认识,对可能出现的最坏的情况,自己是否做好了心理准备,不仅要为成功做好心理准备,更要为失败做好心理准备。我们为成功而来,是因为我们有能力承载失败。登山可以历练一个人,令自己更勇敢坚韧,对自己的生命负起全部的责任。
  户外登山运动的发展往往与一个国家的综合国力提升和人民生活品质提高联系在一起,当人们有了更高层次需求的时候,国内户外登山运动可以更开放、更虚心地向国际化主流靠近,作为推动我国精神文明建设的新生力量应得到更多的关注和发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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