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摘 要：《孽子》是白先勇唯一一部长篇小说，发表于1977—1981之间，1983年正式出版，无论是从其发表的时间还是艺术成就来看，都可以被认为是“中国现代文学史上第一部以同性恋为主题的小说”[1]。本文简要概述《孽子》的历史社会价值，思想高度以及艺术上的成就。
关键词：白先勇；孽子；文学价值
作者简介：陈婧婷，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2-0-02
一、《孽子》的开创性价值
“史思诗”是衡量一部小说艺术成就的三个重要层面， “史”即社会历史价值：同性恋群体的生存状况是一个值得被关注的社会问题。根据李银河1998年出版的《同性恋亚文化》中所引用的数据，同性恋在人类中存在的比例在2%-10%之间，以中国13亿人口算，即同性恋人口在2千6百万—1.3亿之间，为了有更直观的了解，下面列出另外两组数据：国务院扶贫办2015年10月发布会公开表明，中国贫困人口的数量是7000万[2]，而国家统计局2014年的数据显示北京人口是2152万。政府承诺6年内要让7000万人口脱贫，采取各种措施疏导北京交通，限制房价上涨，但面对同性恋这基数远远超过贫困人口的庞大群体，人们的认知几乎处于一种真空状态，国家没有任何法律保障同性恋群体的基本权利。白先勇的《孽子》在出版之初评论界一片沉默，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一本超出一般社会伦理道德规范之外的作品，但随着社会风俗的开放，作家在选材上的“先导性”逐渐得到凸显。
二、《孽子》背后的特殊思想文化
其次是小说的思想性，《孽子》之所以能以同性题材获得主流文学的认可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其思想上的深刻性。《孽子》的主题，与其说是“同性之爱”倒不如说是对同性生存状态尤其是家庭关系的探寻。有学者总结到：“《孽子》写的是一群在社会底层被家国宗法驱逐的男同性爱者，‘无家可归’的命运导致他们被迫以‘性交易’维持生存。他们在台北新公园的黑暗王国里重建‘拟亲属结构化’的家园， 一股挥之不去的‘家庭主义’，叙事始终贯穿了整部小说结构。”[3]小说中的每一个“孽子”都有有着不正常的家庭关系，或是被父亲赶出家门，或是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导致“孽子们”都处在一种流亡式的对“父子关系”的追寻中，年轻的男妓们追寻着“干爹”的庇护，年老的同性恋者则不断搜寻着能够陪伴自己的“儿子”，可是全文到结尾也没有一个人找到了真正的稳定，流亡一直继续着，男妓们永远在黑暗王国里飘飘荡荡，嫖客们来来去去不断重复着寻觅的过程，而白先勇把这一切的根源归结为公园之外的主流社会，意在说明得不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同志生存状况将得不到实际的改变。
除开对家庭关系的探寻，“流亡”意识也成了小说的一个隐性主题，“流亡意识”在老一辈的台湾人身上其实很常见，齐邦媛的《巨流河》就写尽了那一代人的颠沛流离和内心的普遍无所依傍之感。白先勇同样经历了1949年的那场大迁徙，他将那种流离失所的痛苦有意无意地融入了《孽子》的创作中，小说第二部开头“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4]读起来却多少像是国民党南逃至台湾时的艰辛处境。小说取名“孽子”其实除了有在家庭关系中同性恋者不被接纳这一层意思之外，也包含着和白先勇自己的个人情感，小说中对阿青父亲处境的描写，正是白先勇借鉴自己父亲白崇禧的“南逃”生活而得来的。白崇禧在民国曾是叱咤风云的国防部部长，然而南下之后却成了受千夫所指的战败孤臣。白先勇在精神上打着“战败”的耻辱烙印，对那段历史有着复杂的情感，但是决心从文的他“子承父志”已是无望，这使得他在同性恋身份之外，又让家庭多出了一份失望，多出了一份需要偿还的“孽债”。
三、《孽子》的艺术价值
“诗”即小说的艺术成就。白先勇作为台湾知名作家不管是文字功底还是学术修养都有是有目共睹，小说中的精彩之处也难以尽述，择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几处做简单分析。首先开篇第一部《放逐》的构思就让人惊艳，一共两小节，第一小节仅仅描写了父亲将我赶出家门的场景，一共175个字，写得非常精当：“三个月零十天以前，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父亲将我逐出家门。阳光把我们那条小巷照得白花花的一片，我打着赤足，拼命往巷外奔逃，跑到巷口，回头望去，父亲正在我深厚追赶着。他那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他那管从前在大陆上当团长用的自卫枪。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根根倒竖，一双血丝满布的研究，在射着怒火。他的声音，悲愤，颤抖，嘠哑地喊道：畜生！畜生！”[5]这段中两个造型，第一是“我”，被赶出门时打着赤脚，是真真正正的逃命。到了巷口却又要回头来望，是十几岁孩子的恐惧和不舍。第二是父亲责打儿子手中拿是一把“有来历的枪”，这个小小的段落其实就奠定了阿青父亲在整本书里的形象，一个指望着儿子继承自己志愿的“遗老”，同时又从父亲的角度，从那两声高喊的“畜生”里道出了本文的“题目”。第二节更绝，就是一则学校的布告，内容是李青因和实验室管理员发生淫亵行为而被开除。这则布告一是对上一节父亲的愤怒做出了合理解释，二也带出了本文的主角人群——同性恋者，更体现作者小心思的是他通过布告的落款点明了故事的时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让读者对整个故事的社会背景有了一定的认识。
语言上白先勇也写得颇有新意，首先写的是同性恋群体，自然有圈子内部一些不太为人所了解的语言。比如“那些大鱼回头一条条让三水街的小幺儿钓走了，剩下几根隔夜油条，我看你们有没有胃口要？”[6]，“大鱼”就是有钱的嫖客，“小幺儿”是比自己年龄小的竞争对手的蔑称，“隔夜油条”当然指那些没钱长得也不好看的嫖客。而白先勇在行文间的思维也有许多打破常规的地方，比如写王夔龙出国回来后变了样子“他整个人好像从火炉里爬出来，烤得焦烂。”化用了文绉绉的“面目全非”，又带着西游记里孙悟空从老君炼丹炉中重生而出的意味，唯一不同是，孙悟空破炉而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而王夔龙则在生活的磨砺之下失去了生气；还有“手膀子的肌肉块子节节瘤瘤地坟起。”，“节节瘤瘤”应是作者自己生造的词，至少在大陆的汉语中没有见过这样的词汇，“坟起”一词也颇值得玩味，手臂的肌肉如坟头的土丘，即带着无生命的怪异感也从另一方面表达出了肌肉的分外壮实。这样的表达突破了语言关系，让人在阅读时因陌生而产生出别样的美感；再例如：“直到夜深，直到夜真的深了，路上的行人绝了迹，我们才一个个从各个角落里爬回到大街上来。”将男妓们日夜颠倒的非人生活用一个“爬”字表达得淋漓尽致，足见白先勇对文字本身的操控力。
总体上来说，白先勇的《孽子》在取材上就超越了生活的公共空间，把触觉深入到了同性恋等性少数群体中，但是其创作又不是仅仅服务于同性恋群体，事实上在同性恋文学圈内，《孽子》多招非议，指其过于“保守”。白先勇以对同志群体家庭和命运的思考作为主题，同时也倾注了一代人的集体“流亡意识”，不失其思想性，语言艺术也多可回味是值得，不失为一部文学精品。
注释：
[1]乐牧.敏感的电影，不敏感的电检——评《孽子》[J].当代，1986（7）.
[2]观察者.国务院扶贫办：中国尚有7000万贫困人口 6年内要全部脱贫[EB/OL].[2015-01-15].http：//www.guancha.cn/Rural/2015_10_12_337238_2.shtmll.
[3]许维贤.从“无家可归”到“同性恋者无祖国”——论《孽子》和《荒人手记》的“中国性”以及“去中国性”[J].文学史专题， 2009（02）：153-154.
[4]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7.
[5]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3.
[6]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15.
參考文献：
[1]乐牧.敏感的电影，不敏感的电检——评《孽子》[J].当代，1986（7）.
[2]观察者.国务院扶贫办：中国尚有7000万贫困人口 6年内要全部脱贫[EB/OL].[2015-01-15].http：//www.guancha.cn/Rural/2015_10_12_337238_2.shtmll.
[3]许维贤.从“无家可归”到“同性恋者无祖国”——论《孽子》和《荒人手记》的“中国性”以及“去中国性”[J].文学史专题， 2009（02）：153-154.
[4]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7.
关键词：白先勇；孽子；文学价值
作者简介：陈婧婷，中南大学文学与新闻传播学院研究生。
[中图分类号]：I206 [文献标识码]：A
[文章编号]：1002-2139（2018）-02-0-02
一、《孽子》的开创性价值
“史思诗”是衡量一部小说艺术成就的三个重要层面， “史”即社会历史价值：同性恋群体的生存状况是一个值得被关注的社会问题。根据李银河1998年出版的《同性恋亚文化》中所引用的数据，同性恋在人类中存在的比例在2%-10%之间，以中国13亿人口算，即同性恋人口在2千6百万—1.3亿之间，为了有更直观的了解，下面列出另外两组数据：国务院扶贫办2015年10月发布会公开表明，中国贫困人口的数量是7000万[2]，而国家统计局2014年的数据显示北京人口是2152万。政府承诺6年内要让7000万人口脱贫，采取各种措施疏导北京交通，限制房价上涨，但面对同性恋这基数远远超过贫困人口的庞大群体，人们的认知几乎处于一种真空状态，国家没有任何法律保障同性恋群体的基本权利。白先勇的《孽子》在出版之初评论界一片沉默，大家似乎都不知道要如何面对这样一本超出一般社会伦理道德规范之外的作品，但随着社会风俗的开放，作家在选材上的“先导性”逐渐得到凸显。
二、《孽子》背后的特殊思想文化
其次是小说的思想性，《孽子》之所以能以同性题材获得主流文学的认可很大一部分取决于其思想上的深刻性。《孽子》的主题，与其说是“同性之爱”倒不如说是对同性生存状态尤其是家庭关系的探寻。有学者总结到：“《孽子》写的是一群在社会底层被家国宗法驱逐的男同性爱者，‘无家可归’的命运导致他们被迫以‘性交易’维持生存。他们在台北新公园的黑暗王国里重建‘拟亲属结构化’的家园， 一股挥之不去的‘家庭主义’，叙事始终贯穿了整部小说结构。”[3]小说中的每一个“孽子”都有有着不正常的家庭关系，或是被父亲赶出家门，或是从小就没有见过父亲，导致“孽子们”都处在一种流亡式的对“父子关系”的追寻中，年轻的男妓们追寻着“干爹”的庇护，年老的同性恋者则不断搜寻着能够陪伴自己的“儿子”，可是全文到结尾也没有一个人找到了真正的稳定，流亡一直继续着，男妓们永远在黑暗王国里飘飘荡荡，嫖客们来来去去不断重复着寻觅的过程，而白先勇把这一切的根源归结为公园之外的主流社会，意在说明得不到主流社会的认可，同志生存状况将得不到实际的改变。
除开对家庭关系的探寻，“流亡”意识也成了小说的一个隐性主题，“流亡意识”在老一辈的台湾人身上其实很常见，齐邦媛的《巨流河》就写尽了那一代人的颠沛流离和内心的普遍无所依傍之感。白先勇同样经历了1949年的那场大迁徙，他将那种流离失所的痛苦有意无意地融入了《孽子》的创作中，小说第二部开头“天一亮，我们的王国便隐形起来了，因为这是一个极不合法的国度：我们没有政府，没有宪法，不被承认，不受尊重，我们有的只是一群乌合之众的国民。”[4]读起来却多少像是国民党南逃至台湾时的艰辛处境。小说取名“孽子”其实除了有在家庭关系中同性恋者不被接纳这一层意思之外，也包含着和白先勇自己的个人情感，小说中对阿青父亲处境的描写，正是白先勇借鉴自己父亲白崇禧的“南逃”生活而得来的。白崇禧在民国曾是叱咤风云的国防部部长，然而南下之后却成了受千夫所指的战败孤臣。白先勇在精神上打着“战败”的耻辱烙印，对那段历史有着复杂的情感，但是决心从文的他“子承父志”已是无望，这使得他在同性恋身份之外，又让家庭多出了一份失望，多出了一份需要偿还的“孽债”。
三、《孽子》的艺术价值
“诗”即小说的艺术成就。白先勇作为台湾知名作家不管是文字功底还是学术修养都有是有目共睹，小说中的精彩之处也难以尽述，择其中最让人印象深刻的几处做简单分析。首先开篇第一部《放逐》的构思就让人惊艳，一共两小节，第一小节仅仅描写了父亲将我赶出家门的场景，一共175个字，写得非常精当：“三个月零十天以前，一个异常晴朗的下午，父亲将我逐出家门。阳光把我们那条小巷照得白花花的一片，我打着赤足，拼命往巷外奔逃，跑到巷口，回头望去，父亲正在我深厚追赶着。他那高大的身躯，摇摇晃晃，一只手不停地挥动着他那管从前在大陆上当团长用的自卫枪。他那一头花白的头发，根根倒竖，一双血丝满布的研究，在射着怒火。他的声音，悲愤，颤抖，嘠哑地喊道：畜生！畜生！”[5]这段中两个造型，第一是“我”，被赶出门时打着赤脚，是真真正正的逃命。到了巷口却又要回头来望，是十几岁孩子的恐惧和不舍。第二是父亲责打儿子手中拿是一把“有来历的枪”，这个小小的段落其实就奠定了阿青父亲在整本书里的形象，一个指望着儿子继承自己志愿的“遗老”，同时又从父亲的角度，从那两声高喊的“畜生”里道出了本文的“题目”。第二节更绝，就是一则学校的布告，内容是李青因和实验室管理员发生淫亵行为而被开除。这则布告一是对上一节父亲的愤怒做出了合理解释，二也带出了本文的主角人群——同性恋者，更体现作者小心思的是他通过布告的落款点明了故事的时间是上世纪七十年代，让读者对整个故事的社会背景有了一定的认识。
语言上白先勇也写得颇有新意，首先写的是同性恋群体，自然有圈子内部一些不太为人所了解的语言。比如“那些大鱼回头一条条让三水街的小幺儿钓走了，剩下几根隔夜油条，我看你们有没有胃口要？”[6]，“大鱼”就是有钱的嫖客，“小幺儿”是比自己年龄小的竞争对手的蔑称，“隔夜油条”当然指那些没钱长得也不好看的嫖客。而白先勇在行文间的思维也有许多打破常规的地方，比如写王夔龙出国回来后变了样子“他整个人好像从火炉里爬出来，烤得焦烂。”化用了文绉绉的“面目全非”，又带着西游记里孙悟空从老君炼丹炉中重生而出的意味，唯一不同是，孙悟空破炉而出练就了一双火眼金睛，而王夔龙则在生活的磨砺之下失去了生气；还有“手膀子的肌肉块子节节瘤瘤地坟起。”，“节节瘤瘤”应是作者自己生造的词，至少在大陆的汉语中没有见过这样的词汇，“坟起”一词也颇值得玩味，手臂的肌肉如坟头的土丘，即带着无生命的怪异感也从另一方面表达出了肌肉的分外壮实。这样的表达突破了语言关系，让人在阅读时因陌生而产生出别样的美感；再例如：“直到夜深，直到夜真的深了，路上的行人绝了迹，我们才一个个从各个角落里爬回到大街上来。”将男妓们日夜颠倒的非人生活用一个“爬”字表达得淋漓尽致，足见白先勇对文字本身的操控力。
总体上来说，白先勇的《孽子》在取材上就超越了生活的公共空间，把触觉深入到了同性恋等性少数群体中，但是其创作又不是仅仅服务于同性恋群体，事实上在同性恋文学圈内，《孽子》多招非议，指其过于“保守”。白先勇以对同志群体家庭和命运的思考作为主题，同时也倾注了一代人的集体“流亡意识”，不失其思想性，语言艺术也多可回味是值得，不失为一部文学精品。
注释：
[1]乐牧.敏感的电影，不敏感的电检——评《孽子》[J].当代，1986（7）.
[2]观察者.国务院扶贫办：中国尚有7000万贫困人口 6年内要全部脱贫[EB/OL].[2015-01-15].http：//www.guancha.cn/Rural/2015_10_12_337238_2.shtmll.
[3]许维贤.从“无家可归”到“同性恋者无祖国”——论《孽子》和《荒人手记》的“中国性”以及“去中国性”[J].文学史专题， 2009（02）：153-154.
[4]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7.
[5]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3.
[6]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15.
參考文献：
[1]乐牧.敏感的电影，不敏感的电检——评《孽子》[J].当代，1986（7）.
[2]观察者.国务院扶贫办：中国尚有7000万贫困人口 6年内要全部脱贫[EB/OL].[2015-01-15].http：//www.guancha.cn/Rural/2015_10_12_337238_2.shtmll.
[3]许维贤.从“无家可归”到“同性恋者无祖国”——论《孽子》和《荒人手记》的“中国性”以及“去中国性”[J].文学史专题， 2009（02）：153-154.
[4]白先勇.孽子[M].广西师范大学出版社， 2012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