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各有体,得体为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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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 要 如果按写作意图和行文逻辑来划分,中学议论文大体可分为论证型、评议型和启感型三大体式。写作之时,既要选对相应的议论体式,又要按照既选议论体式的特定规范来行文。而时下的作文教学对议论体式没有足够的重视,需要加强训练,让学生能够按照要求选用合宜的体式并按既选体式的规范来写作。
   关键词 议论体式;评议文;论证文;修改升格
  前段时间,笔者所在的高二年段借用了某市高三模拟考的一道作文题,作为评议文入门训练的题目。文题如下:
  阅读下面的材料,根据要求写一篇文章,不少于800字。
  日前,湖南某文科高分考生报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的消息引发各方讨论。有人贊许,认为其坚守梦想,勇敢追梦:有人则表示不解,家庭困难,为何不选择一个“热门”专业,工作后能有丰厚的收入,反哺家庭。两种看法,都有人支持,也引发了人们对如何理性看待高考分数、专业选择、人生价值等的思考。
  以上材料引发了你怎样的联想与思考?请结合以上材料,写一篇发言稿,在班级的讨论会上发表你的看法。
  本道题属于典型的交际语境作文。但撇开发言稿这个外在的应用文格式(下同),这道题是要求写作者就高分考生报考北大考古文博学院这一事件展开评论,表达自己的思考和看法。对该考生的选择,可以赞许,也可以质疑,同时在评论之时,还可以引伸拓展至有关应该如何理性看待高考分数、专业选择和人生价值等的思考。因此就文题的本质而言,不管你写作时如何思接千载,心游万仞,总归要写成一篇评议文:表明对该考生选择的看法,同时呈现支撑观点的理由。当然,同是赞许或质疑,切入评议的角度也可以不同。比如,同是赞许,可以从“专业本无高下之分,只有适合与否”切入评议,也可以“听从内心召唤,勇敢追梦”为中心展开论述等。按理说,写作难度并不大,但笔者读完学生习作后却甚感吃惊和困惑,因为居然有近三分之一的学生不能按要求写作,就连一些作文高手也不例外。下面这篇就是笔者班上素以擅长作文著称的施逸飞同学的习作:
  逐梦须在现实之下
  ——在班级讨论会上的发言
  古田一中高二(12)班 施逸飞
  各位老师、同学:
  大家好!
  ①高考取得高分却选择报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一个如此冷门的专业,湖南这名考生的这一举动让不少人为其坚守梦想而感动。也许一些人为其放弃丰厚收入的机会而感到不解。这件事引发了我的思考,追梦会与现实相矛盾吗?当梦想与现实的利益相冲突时,我们该何去何从?在这里我想说:梦想是前进之动力,然而我们又须将现实利益作为前进之方向。我们应当理性考虑这两点,才能实现自己真正的梦想。
  ②首先要明确,所谓现实利益并不仅仅是狭义的一己私利,还包含那些有利于家庭、社会甚至国家的利益。归根到底,每个人追梦的目的不就是一方面为了自己的发展,另一方面为了社会的进步吗?每年有多少大山深处的学子们通过奋斗走出穷僻的山坳来到城市发展,他们最终的梦想也许各不相同,但是他们一定都怀着“走出大山,到外面去”的美好理想。也许还会有人毅然放弃外面优越的工作条件,再次返回家乡来带动家乡的发展。这是为什么?这就是内心梦想的推动力,从而让人坚定不移地向目标进发,不顾一切艰难险阻。可以说人生价值的实现离不开梦想的鼓舞。
  ③但是我们能否因为听从梦想的引导,而完全忽略现实的阻碍,勇往直前呢?答案显然是否定的,譬如有个学生家庭困难只能够勉强度日,但这个学生为了自己的梦想还坚持要自费出国留学深造。这不是祸害家庭吗?在这种现实条件下他要做的是尽快找到稳定的工作,为家庭做出些贡献。梦想不等于一切,有现实利益的梦想才有为之奋斗的意义,只有这样的梦想才能真正发挥作用,才能真正带领我们走向光明的未来。
  ④可是当梦想与现实利益冲突时,我们就要因此放弃梦想吗?这也不是必然的,从清华大学建筑系毕业的石悦坚持自己的梦想,毅然选择成为一名游戏主播。国家栋梁之材,为什么非要去打游戏?起初许多人都不解地质问他。后来石悦凭借他的才华和热情,在游戏直播界以高质量的直播脱颖而出,也取得了很大成就。像这样不顾反对坚持梦想,最后取得成功的例子有许多。可见坚持梦想能够给予一个人更大的热情,但是我们需要用长远的眼光去权衡,去抉择,才能在逐梦的热情之下成就有理想有追求有价值的自我。
  ⑤如今的社会,崇尚利益的思想渗透到社会生活中的方方面面,正因为如此,大学中才有冷门专业和热门专业之分,金融、法律、自动化等专业受到欢迎;而考古、古生物学等专业却是门可罗雀。我们承认热门专业的确更能给人提供更好的发展机会,但我们也要认可那些怀着逐梦之心为理想奋斗的无畏者们。逐梦是一种价值观,一种原动力,倘若我们在现实利益的轨道上运用这种动力,那么我们将一往无前,所向披靡。
  ⑥最后我希望大家都能够在现实之光下拥有一颗逐梦之心。谢谢大家。
  让我们来梳理一下这篇习作的逻辑结构框架:①段概述事件,同时提出观点“逐梦必须考虑现实利益”;②段对“现实利益”作概念阐释,接着论述人生的价值实现离不开梦想的鼓舞;③段论述有现实利益的梦想才有为之奋斗的意义;④段论述当梦想与现实利益冲突时,我们需要用长远的眼光去权衡,去抉择;⑤段回到试题材料,强调必须在现实利益的轨道上运用梦想的动力;⑥段回扣标题,重申观点。
  显然,文章并未对特定的事件即“该高分考生报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展开评论并明确表达看法,虽然洋洋洒洒1000多字,貌似持论公允,说理辩证,也的确彰显了小作者不凡的写作功底。但读完之后,我们根本不知道作者对该高分考生选择的态度,也就是说,这篇习作没有完成作文试题所规定的写作任务。导致这种后果的根本原因是小作者没有按照作文试题的要求选择合宜的文章体式写作,即文章体式选择失误,将本应写成评议型议论文的文章写成了论证型议论文了。
  无独有偶,近日笔者在网上发现了就这道题写成的两篇高三学生习作,它们均被冠以“考场佳作”之名,想来应该是颇得阅卷者赏识之作。请看第一篇的逻辑结构框架:   云上写诗,泥里生活
  ①提出中心论点:“笨拙”的生活未尝不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方式。(59字)
  ②对“笨拙”进行概念界定:某些做法在不理解你的人的眼中看来愚昧之极,而自己始终甘之若饴并始终乐意为之奋斗的行为。(68字)
  ③分论点一:“笨拙”是一种人生智慧。以乔布斯奉行“保持饥饿,保持笨拙”的处世哲学并取得成功为例。(173字)
  ④分论点二:“笨拙”也是一种尽管天资不够但努力追求的模样。以曾国藩发奋苦读叩击学问的大门终获成功之匙为例。(212字)
  ⑤分论点三:“笨拙”是忠于自己热爱的事业。以湖南留守女生钟芳蓉以省文科第4名、总分676分的好成绩报考自己热爱的考古专业为例。(235字)
  ⑥结论:“笨拙”也是一种很好的生活态度,一如乔布斯、曾国藩和钟芳蓉,他们看似生活在笨拙的泥土中,勤耕不辍,但他们的精神早已摆脱污秽,在洁净的云上写下了人生的美丽篇章!(84字,本段为原文)
  由以上梳理可知,此文只是将试题材料高分考生报考北大考古文博专业作为文章论证说理的一个事实论据,连传统的新材料作文都算不上,更遑论具体的交际语境中的评议文了。因为,如果误将这道题当作传统的新材料作文来写作,也要先概述材料并加以简要分析,然后提出文章的中心论点,再进行具体的论证;或者概述材料后先提出文章的论题,经层层论证说理后,得出文章的结论(中心论点)。所以,此文从表面上看属于另起炉灶写一篇论证型议论文,但其根本错误与前一篇文章一样,都是对文章体式选择的失误,只是这一篇的错误更加离谱而已。而更加令人担忧的是,此文居然被评为考场佳作,折射出有的语文老师对议论体式的认识还是非常浅薄的。他们可能认为,写成议论文就合乎文体要求了,哪里还有那么多的讲究呢?
  以上两篇习作,如果不论文章体式,单就写作功底而言,其实都是相当深厚的,但都因为体式失范,造成无可弥补的失误,可见文章的体式规范是何等重要。而议论文的体式丰富多样,分类的标准不同,得出的类别也各异。但从四十多年来的全国高考作文考查和中学议论文写作教学的实际来看,如果从写作的意图和行文的逻辑思路来观照,大体可以将高考议论文分为论证型、评议型和启感型三大类。也有的研究者将之分为四大类,即将以论证为主的论证型议论文称为论证型议论文,将以阐释为主的论证型议论文称为阐释型议论文。
  论证型议论文一般要按照特定的目的或要求对某种事理、观点或问题进行阐释和论证。其核心特征是提出中心论点并从多角度多层次来证明它的正确,也可以先提出论题再通过多角度多层次的分析论证后得出结论(中心论点)。这种体式是议论文的基础体式,在中学议论文训练中最为常见。以命题的形式写作议论文大多是采用这种体式。话题作文和寓意型新材料作文基本上也都可以写成这种体式,事实上绝大部分的考生也是选择写作这种体式的。话题作文要先将话题转化为具体的论题,然后形成观点并展开论证。也可以先将话题转化为具体的论题或与文章论题有关的问题,主体部分层层分析论证,直到结尾才对文章的观点加以归纳,以呼应开头提出的论题或问题。寓意型新材料作文的立意蕴含在材料之中,因而开头部分要引述并简析材料,再在材料的内容和含意范围之内提出文章的观点(中心论点)。引述并简析试题材料的意图,是要在材料与观点之间架起逻辑关联的桥梁,说明观点其来有自,因而是切合或符合题意的。主体部分的任务就是通过合理的联想、拓展和引申,运用事实和道理论据,尽可能多侧面多层次地论证所提中心论点。主体部分在内容上还是要受材料的笼罩,但在字面上可以完全撇开材料,而结尾最好能回扣一下材料。近年流行的情境作文,如果撇开其外在的实用文体要求,绝大部分都可以或者说绝大部分都只能写成论证型议论文,比如2019年全国高考卷Ⅰ和2020年全国高考卷Ⅱ的作文题等。至于上海等自主命題省市的高考作文题就更是如此了。
  而评议型议论文(在中学议论文写作训练中经常体现为一事一议)则是以评论某种现象或某个事件(或某个特定事物、某种特定言行)以表达自己的看法为意图。通常在开头部分用简洁的语言转述试题材料,交代评论对象,然后选好角度,或提出观点,或提出下文要探讨的问题(论题)。主体部分紧扣上文所提出的观点或问题进行多方位多层次的分析论证,就事论事,一以贯之,体现纵深思维,追求透彻说理。结尾部分一般要再次回到试题材料与自己的观点,总结全文,升华主旨;或寻找对策(措施、办法)、倡议劝勉、呼吁号召。这样,读者才能比较精准地把握作者对被评议对象的看法和态度,而且觉得你的评议是入情入理的,是令人信服的。在高考考场中,评议型议论文的出场率仅次于论证型议论文,比如2015年全国高考卷Ⅰ、2020年全国高考卷Ⅰ等都只能写成评议型议论文。
  笔者聚焦问题,对这次作文作了针对评讲。同学们对原稿进行了修改升格,下面是施逸飞同学的改稿:
  追梦,何谓“冷”“热”?
  ——在班级讨论会上的发言
  古田一中高二(12)班 施逸飞
  各位老师、同学:
  大家好!
  ①高考取得高分却选择报考北京大学考古文博学院,湖南这名考生的举动引发了人们的热议。有人认为她报考了“冷门”专业而对其表示不解。然而,我却要为该考生的勇敢追梦点一个大大的赞!
  ②要知道,当今社会崇尚“利益至上”的理念,大学专业更是被打上了“冷门”“热门”的烙印。于是,不知有多少人奔着“就业方向好”“工作条件好”的所谓“热门”专业而去,却忘记了自己曾经的梦想。然而,常言道“兴趣是最好的老师”,选择了自己热爱的专业,才能发挥自己的潜能,拥有更大的发展空间。因此,该高分考生能够在世俗利益的潮流之下坚持追逐梦想,毅然选择众人眼中“冷门”的专业,这种精神就显得弥足珍贵,时代也更需要这些满怀激情的追梦人。
  ③再者,专业实质上本无所谓“热门”和“冷门”之分,关键还是在于是否真正适合自己。所谓“强扭的瓜不甜”,专业选择也是如此。倘若仅仅为了所谓“热门”而去选择一个自己根本不感兴趣的专业,往往得不偿失。当下许多大学生因为“不合适”“没兴趣”要求更改专业,不仅搞得自己身心俱疲,还白白浪费一年甚至更多的时间。与其如此,还不如像这位湖南考生一样坚定信念,选择真正适合自己的专业,以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要记住,“合适”比“热门”等都更重要。当年青海学霸周浩违背初衷就读北大生命科学专业,苦不堪言,毅然转学到北京工业技师学院数控专业后如鱼得水,很快脱颖而出,在全国数控技能大赛上夺得了冠军。毕业后留校任教,在2018年首届全国技工院校教师职业能力大赛中,他又代表学校斩获机械类比赛一等奖。试想,如果当初他硬着头皮断续“苦学”,怎么可能有现在这样的成就?   ④退一步讲,就算考古专业在许多人眼中是“冷门”专业,那么难道它的价值就一定比“热门”专业低吗?“热门”与“价值”必然成正比吗?要知道,考古是研究古代历史的学科。在中华民族复兴的道路上,少不了考古人员们为我们发掘和解读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可以大胆地说,考古这门专业在将来会越来越重要,用功利的话来讲,它甚至有可能成为“热门”专业。随着时代的变化,没有哪个专业会一直“冷门”,同样,也没有哪个专业会一直“热门”。专业的价值不仅由自身决定,更受时代影响。所以,报考考古专业并不是限制自己发展道路。相反,这更可能是对当下时代的准确判断。
  ⑤至于能否“反哺家庭”云云,根本不必多虑。专业并不是收入的决定因素。该考生就读顶尖学府,学的又是自己所钟爱的专业,成为行业佼佼者的概率是很大的。清华大学毕业的石悦和毕啸天,他们一个选择了做游戏主播,一个选择了当自媒体博主。他们凭借自己的热爱和努力,都做出了令人羡慕的成就。而“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能者往往多得,每个行业的“状元”自是高收入阶层,该高分考生只要努力,何愁不能“反哺家庭”?
  ⑥梁启超说:“纵有四海,横有八荒。前途似海,来日方长。”作为新时代的青年,我们不应该仅仅盯着“热门”“冷门”,而更应该像该高分考生一样遵从热爱的力量和时代的形势,坚守信念,不论“冷”“热”,勇敢追梦。只有这样,才会收获无憾拼搏的人生!
  谢谢大家!
  显然,与原稿相比,改稿在审题立意、议论体式和行文逻辑等方面都已焕然一新。文章①段为开头部分,概述被评议对象,表明看法:为该考生勇敢追梦点赞。②至⑤段是主体部分,围绕评议对象,即该考生的选择,从四个方面进行较为深入全面的分析评议:②段论该考生追逐梦想的精神弥足珍贵;③段论攻读适合的专业,才能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引用青海学霸周浩的事迹作类比说理;④段洞见未来,论考古专业将会越来越重要,该考生的选择是对当下时代的准确判断;⑤段论专业并不是收入的决定因素,该考生读考古专业同样可以“反哺家庭”,本段可以看作是对反方观点的回应和驳斥。⑥段是结尾部分,发出倡议号召,同时回扣材料和标题,重申主旨。文章体式定位契合要求,评议对象概括精准,主体部分分四个层面来分析说理,就事论事,破立结合,收放自如,虽然⑤段的石悦和毕啸天之例有牵强之嫌,但总体已经是一篇颇有说服力的评议文了。而原稿主要论述梦想与现实的辩证关系,在审题立意上业已陷入“抽出而论之”的误区;行文过程又基本上置被评议对象于不顾,将文章写成论证型议论文,虽然得出的结论“逐梦是一种价值观,一种原动力,倘若我们在现实利益的轨道上运用这种动力,那么我们将一往无前,所向披靡”亦能启人心智,但作者并未明确表达对该高分考生选择的看法,实际上没有完成写作任务。
  清代学者纪昀认为“文各有体,得体为佳”,意为各类文章都有特定的体式规范,寫作之时,既要选对相应的文章体式,又要按照既选文章体式的特定规范来行文。平时写作如此,考场作文更是如此。就近年的高考作文来看,文章的体式规范还经常包括外在体式规范和内在体式规范。外在规范多体现在应用文的格式上,如书信和发言稿等,相对容易模仿,稍作训练,即可见效。内在规范体现在行文逻辑、说理方式等方方面面,再加上特定文体的写作规范往往因时而易,其难度也大得多,还容易被忽视。在平时训练和考场作文中,学生常犯误判待写文章的内在体式,或者没有按特定文章体式的规范来行文的错误。而时下高中作文教学包括高三作文训练又有言必称情境的倾向,但对情境的理解又往往流于表面,似乎按要求写成书信和发言稿之类的应用文体就万事大吉了,对文章内在体式规范的要求反而没有引起足够的重视。这样,学生难免就会犯误判待写文章体式或没有按既选文章体式来行文的错误。因此,加强议论体式训练,让学生能够按照试题要求选用合宜的体式并按既选体式的规范来写作就显得尤为重要了。
  [作者通联:福建古田县第一中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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