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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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魔力的小镇医院
  一对高高的木门,在清早向着太阳打开,即便灿烂的朝阳满扑在上面,也是没有光泽的灰败。一条小径,上面嵌的小石头,被磨得圆滑闪亮,两边高高的围墙后面,杂树落荫,是在令小街上突然山重水复起来的夏季,天光变长,虫蝇鸣于叶间,一股温热让人意醉神迷的东西,是一股气味,又像是记忆重现,过了这个季节,猛就晓得,其实,是树是花,是不同季节的体香。这时节的午后,走在那条小径之上,会恍惚。探头猛见繁花,围墙里繁烂。
  到了秋天,枸杞像火一样围着花树燃烧。高高的树上,错错落落结满了果实。有什么东西下沉,是那阵气息,是人的感觉,是季节本身。黄的红的落叶,像厌世的蝴蝶,忽忽梦幻般飘飞一阵,晕乎乎坠落于小径之上,风再把它扬起。追着那幻梦般的人,就一抹一刹儿的,怅惘。
  一对玻璃门,阻断了小径,玻璃门后,两排长椅相对望,右边是药房,左边是收费室,逢集天,这里会挤满了人。再挤,也不用挂号,也从没见谁为争先后打起来过。大大小小的诊室,向左,向右,在两边长长的过道间,延伸开去。不逢集时,这里很静,到了晚上,越发地深邃,神秘。一个人走进来会瘆得慌,总像有人紧随着你,黑暗是空洞的又是满的,有什么暗藏着,你不敢跑,呼吸和步伐一起压抑着,极轻但又极快地走,哗一下终于穿过了再一道门,阻断的小径又在脚下了,夜空高远,被解救了般地撒开了蹄子一通疯跑。过道里说话,是有回声的,有一个小孩子,执著反复地跑到这里来,试探那回声,三番相信,那是一个隐者对他的回应。促狭的地域,单调的色彩。只有季节的变换,是奢华的恩典,遭遇的奇迹。
  孩子们,天生有创造奇迹的本领,这个每天接纳生死病苦的所在,是他们的乐园。是把那里当家的孩子的天堂。
  这世上,曾经最有魔力的一座小镇医院。一座记忆里的迷宫。
  我们住在后排的宿舍里,办公楼的上面也是宿舍,我们常被赶到楼上写作业。
  大人做手术时,一绳串多的孩子,会溜进手术室旁边的一间房里,那里,堆放着药品、器械,猛烈的酒精和来苏水的气味,是那样自然和实在。我们总能从箱子或抽屉里翻找到几盒包装精美的避孕套,在雪花飞舞的午后,一阵阵白色的气球,迎着飞雪高高飞扬,越飘越高,越飘越远。蓦然,就听见院长响亮的叫骂声穿透了沉甸甸的云朵,谁都惧惮这个声音。这位仅凭一副嗓门儿就足以震慑小镇的院长,很长时间里,是某种秩序和仪式感的存在。
  我们在各个诊室间奔来蹿去,躲在后窗,躲在一处显见的所在,假装是在一幕辉煌的情景戏中。抬头猛见一张血淋淋的脸,欢声笑语中,猛听闻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我们看见婴儿的降生,也看见生命的结束。
  从自己想象的奇迹中退场,蓦然面对某个生命的降临和消失,我们只能静悄悄站在那里发怔。但确实有什么,必与将来某处某种承接。我们听说过离奇古怪的生和死。
  赶紧滚回去种庄稼,一时半会儿,你还死不了。
  抽着身子走进来的人,只需院长叫骂一通,出来时,身子直了,眼眉复活了。若还有愁眉苦脸赖着不走的,院长洪钟的嗓门儿再高几个八度,妈妈的,你爷爷我保证,你若死了,我负责。
  其实是个和善人。救人无数,从不会多开一片药给你。
  母亲是孩子的天空。
  父亲则意味着规矩和规则,无形中,也成就了距离。
  我母亲对孩子是过分到引人批评的溺爱,但不知她用什么法子,我们每靠近错误的边缘,往往会因为想到她而止步。
  夏天树上奇迹般的果实,冬天漫长飘忽的神思。秋天,河里会发大水。春天,孩子们活了。
  小镇叫北寨,有一条河,叫秦祁河,似乎,这两样就已足够描述它。真的太小了。机关单位,商店农舍。再无它。儿时,那条河会发大水。足够称得上壮观,混浊的河水无尽翻涌,时有牛羊树木其中探露,小街上的人,会集体出动去看那大水,单调日常里一个忽然不寻常的日子。
  不知为什么,人对童年的记忆总会那么深刻。小小的街,小小的镇,简单到没法跟你细述。人没法选择自己生和长在哪里。我生命始初,那个地方贫乏的简陋,从物质到精神。然而,生命里有一处堅硬又柔软所在,它的核心是小镇上那个医院,它辐射的范围是街对面的派出所,学校,再远一点,是一个更加偏僻的村子,还有与我的父亲母亲相关联的人和事。博尔赫斯创造了他的时间迷宫,而曾经在那个小小的医院里生活过的我们,亏有了那空旷单调又无可比拟的空间里的迷宫。它是被想像被创造的,同时,又那么真实地在记忆中永存。
  时光落在一张相片上。旧时光里的人,旧时光一样的朴实。漫漶。这样的对你说起旧时光,说起旧时候的他们,荡气回肠。
  我母亲和她的同事,站在宿舍门前的树影下,那会儿,是黄昏,或许是在清早,她们大声地笑,笑声如咬一口那树上青圆的果子猛溅出的汁。母亲身上的来苏水像一款独特的香水,像她的体香那般亲切,让人踏实。
  小径曲延向里,拐弯。是一座二层楼房。记忆里,迷宫至今不被破坏,尽管那个小镇已同这世上大多数地方一样,经历了天翻地覆的变化。小径从楼房背后又拐弯。几排平房。前排是宿舍,后排,住着生病的人。拖家带口的,院长总会给多分几间宿舍,孩子们会被赶到楼上的宿舍里去写作业。
  我们跟病人一块儿,呼吸着那过于浓烈的细菌、酒精、草药味儿和欢乐以及悲伤混合而成的空气。到了黄昏,所有的事物下沉,这时的光线让人放松愉悦,房门一间间打开,如同一个大家庭,孩子们这家里进,那家里出。无论大人还是孩子,他们笑容真诚,嗓音甜美,吸引人靠近。
  孩子们有童年,最要紧的事是玩到疯。大人们,心底里单纯,一有闲时,面对面站在某个窗下谈笑,忽然一场大雨,把他们撵进随便哪个门里去。
  四季分明,花开有时。男人女人,做一件事,会踏踏实实只为那件事情在做。爱一个人,会认真只爱那个简简单单的人,很少为那个生命体附加额外的东西。人真的能体验到,心动魂销是怎么回事。   我一再地企图推开那扇往昔之门。
  牛粪
  我在街上看见牛粪了,千真万确是牛粪,母亲说这个时,无比激动,嗓音都有点颤抖。为了让我们相信她真的遇到牛粪了,接下来她详细描述了牛粪的穿着,牛粪走路的样子,尤其是脸上那道刀疤。经过这样的描述,我们都确信,老人家是真的碰到牛粪了。
  我们想象着母亲跟牛粪的相遇。母亲离开小镇已经十多年了,而牛粪那年骗母亲放他逃走,也已二十年了。那时,牛粪还是个小青年。
  镇子很小,机关单位跟农家院落挤挤挨挨,父母单位门对门,从医院里出来,穿过窄窄的街道,跨七大步最多十来步,就是派出所,也是个很大的院子,只不过,没有医院的建筑那么重峦叠嶂的样子,加之,父亲严厉,我们很少去这个院子里疯玩,它就显得平板无趣了。院子一分为二,一边是法庭,一边是派出所。法庭的平房门脸背朝向派出所。中间是水井,很大的两个园子,种菜,也种花,一棵苹果树,梦一样的花开过后,会缀上青果。但是,它不单作为一棵树留在记忆里。跟它联系在一起的,是牛粪。
  牛粪的出现,不是跟苹果花和青果一起灿烂,牛粪,是被铐在这棵苹果树上。
  小小的街,隔几天会逢集。
  这一天,山里川里沟里的人,都来赶集,牛粪最忙。小街上拥挤不堪,人们往前走着,猛会怔一下,惊叹似的喊一声,看见了吗,那是牛粪。
  牛粪看去,一点也不奇特,从不奇装异服,也无标新立异,看上去他比镇上的任何一个公务人员更得体,更礼貌,他下街里,得体地逛到上街里,每个摊位跟前站一会儿,仔细瞧瞧,跟每个看见他的人都打招呼,他跟人打招呼的方式有点特别,夸张地抬起手臂,用力地冲着人摇那么一摇,嘴角咧开,牙齿外露。他把衬衫装在裤子里,而镇上的庄稼汉们是不会那样干的,他的皮鞋总是很亮,头很尖,像一个铲子。他那头边缘整齐顶部隆起的发型,谁都看出来不是在小镇理发馆理的。
  牛粪从下街里,转到上街里。从上街里,转到下街里。集市在上街里的中学门口就断了,牛粪一般会在最热闹的派出所门口停一会儿。
  医院门外是个门诊,门诊前面,是个高高的台阶,台阶上,老是坐满了人。眼睛盯着街道对面,派出所的大铁门两边,是一溜儿铺面。逢集这天,店铺的老板,把摊子摆到了外面。摆地摊的见缝插针,挤挤挨挨,人声鼎沸,太阳直烤着,那些塑料的玩意儿都给晒出了一股浓烈的味道。在这阵浓烈的味道中,人们发现了牛粪,周身的神经为之一阵震荡。店铺的老板大声地叫着牛粪,最近哪里发财啊,发型不错啊。
  牛粪大方地拿出一盒烟来,一一散给那些跟他打招呼的人,而那些老板们则说,呀,这么高级的烟哪,不抽,不抽,没功夫抽。你转呐,你看我这边还忙哪。
  那天,我母亲从医院里出来,发现派出所门外又像逢集似的,她本来打算走到对面的那个门里去问我父亲,牛粪的母亲送来了十枚鸡蛋,她能不能收下。牛粪的母亲是为了答谢我母亲为她看好了病而送来了十枚鸡蛋,但我母亲觉得这个应该跟我父亲商量下,因为这个女人是牛粪的母亲。
  我母亲挤进人堆,走进那个铁门,发现苹果树上,铐着牛粪。牛粪依旧很得体,脖子伸直,头微微地上扬,两眼不时往围观的人那么和气地扫一眼,看见我母亲,他甚至优雅地说了声,婶子,你好啊。我妈她回去了吧,我今天本来送她老人家过来看病。可是,你看看,他向我母亲将铐着的双手从苹果树杆上斜举了下,我母亲不知要说什么好,就在那站着望了会牛粪。牛粪抱着苹果树,苹果树上,正挂满了苹果,有风从密叶间微微地吹过,一阵沙沙的轻响,在我母亲听来,那阵响声,也是绿色的,可是有牛粪抱着那棵苹果树,我母亲又觉得那是灰色的,树因为难过而做出的一阵呜咽。
  我母亲退出来。从诊室里拿了那十枚鸡蛋,在药房里找到了牛粪的母亲,将那十枚鸡蛋放到她的空篮子里去。晚上,听我父亲说牛粪还得铐几天,他交待了一些事,可还有好些,死活不肯交待。
  那时到秋天了,苹果树上的青果慢慢地长大,一枚枚掩藏在密叶间,悄悄地转了颜色。
  我父亲那时跟他的同事们在会议室里,恼怒无措地彼此打量着。我父亲盯着面前一张纸,他脑子里响着一些声音:
  姓名?
  你又不弱智,多年來老问我这个。
  年龄?
  我想我跟你爸同岁。
  38
  紫贵
  好吧,我们说点别的吧。
  最近你在干嘛?
  你和我都想发家致富,问题是,我早办到了,可你还坐在这里算计我。
  都像你他妈都去偷去抢!
  可你看到了,天下还没乱,你抽的还是三块的烟,可我抽的,是三十块的。你不能找不到证据,老把我铐在那棵树上。
  院子里的那片菜地里,向日葵正把金黄的脑袋转向牛粪。七月和格桑花大朵大朵地盛开,空气里,弥漫着庄稼的成熟气息。
  就在那刹那间,我母亲感到一阵困惑,她又走到对门的院子里去,感觉难过得都要哭出来了,她缓慢地从花丛前穿过,不知怎么的,我母亲就走到了牛粪抱着的那棵苹果树前。
  你不应该叫牛粪,应该叫牛彩,瞧这秋天,它没有绕过这镇子,它公平地来到这世间的任何一个地方。
  牛彩显然呆住了,从树上直起身子,恍惚地望着我母亲。
  都是那名字,把你给叫坏了。
  我母亲平时读点书,人们都说她心底善良。要说牛彩尊重过这小镇上的谁,那只能是我母亲。所以,那刹那间,牛彩呆望着我母亲,把我母亲说的话,每个字都听进去了。
  我母亲转身,打开我父亲宿舍的门,人们看见,她端着一杯水,经过那个会议室时,尽量侧转着身走,不让里面的人看见她手里端了杯水。
  牛彩喝了那杯水,眼睛看着我母亲。
  可怜的,铐了一天了。我母亲走出去时,跟围观的人说。人们没有讥讽她。
  那天晚些时候,大伙都出去吃饭了,留下我父亲一个人看守着牛粪,我母亲去给他送饭,发现他把牛粪铐在宿舍的桌子上。   我父亲一边骂一边把饭分了一半,让牛粪吃了。你个混蛋,制造乱子,老子还得分饭给你吃。
  那会儿,会议室的电话响,我父亲出去接电话了,吩咐我母亲看着牛粪吃完了,出来把门记着锁上。
  我父亲接完电话,出门去找小周,是小周的妻子来的电话,有急事找他。我父亲又过来跟我母亲嘱咐了一遍,看他吃完,一定把门锁上。
  我母亲让牛粪慢慢吃,还给他洗了只树上的苹果。
  牛粪忽然抬头说,他想给他妈打个电话,说好的,他要陪老人家明天去县里看病的。可是你看,婶子,我去不了了。可不能让老人家满怀希望地等着。
  我母亲说,你等着,他们来了说。
  不行啊,婶,你看他们把我憎恶的,哪可能允许我打他们的电话呢。
  我也没那权力,我不能妨碍他们的工作。
  说白了,婶,我也就偷了一点电线,这构不成什么大罪,所以,等我明天交出电线和罚款,他们就会又放了我。我只是,那个习惯了,改不了,就像你们治的病,我这也是一种病。
  要不这样吧,你只要打开我一只手上的手铐,另一只铐在你手上,我就过去那边打个电话,然后,你再把我原铐到桌子上。
  婶子,这小镇上,就你最瞧得起我。只有你帮我们母子最多。你说得对,从此,我就更名叫牛彩,我也觉得,都是那名字,把我给叫坏事了。你晓得的,我母亲就疼我,她病了,我哥不管,就我愿意陪着她看病。她那病,也活不了几年了。
  我母亲心里一阵慌乱,那个女人每次来找她,都是泪流满面,说她的男人死得早,两个儿子,一个也靠不住,她为他们操碎了心,她只求一死,可还死不了了。
  就这么的,我母亲给牛彩说得脑子里大乱。
  牛彩呵,看着她取下墙上的钥匙,他自己拿过去,开了一边的手铐,我母亲把那开了一边的手铐握在自己手里,领着牛彩从我父亲宿舍的门里走出来,快速地走到那个会议室里去。那时,天完全黑了下来,会议室里很黑,我母亲一手拽着手铐,一手去摸索墙上的灯绳,灯哗一下亮起,就那么刹那的恍惚里,我母亲感觉手里空了,她像是给那哗然亮起的灯光吓傻了。
  第二天,我母亲在诊室里呆坐了一天,黄昏时,她发
  现桌子上放着一个信封。
  信封里只有一张纸条:
  嬸,牛彩对不住您。
  我母亲想了半天。在纸上写下一句话:
  牛彩,这世上,还有很多美好的事。把那手铐,给人家还回来吧。
  我母亲给信封上画了棵苹果树,把它放在窗台上。
  几天后,那副手铐出现在派出所会议室的一张桌子上。
  牛粪从此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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