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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身体极限的探索,是人类孜孜不倦的追求,更高、更快、更强是竞技体育的口号。而生命的极限,在于蜕变。如果说攀岩这项运动,是人类极限挑战的皇冠,那么徒手攀爬酋长岩则是皇冠上最璀璨的明珠。
《徒手攀岩》这部影片记录了33岁的攀岩家亚历克斯·霍诺德在2017年6月徒手成功攀爬914米高酋长岩的真实故事,成为世界第一个攀上酋长岩的人。在攀岩界,这是一次如人类登月般重大意义的壮举。此外,该影片荣获第91届奥斯卡最佳纪录长片奖,徒手攀岩的事迹广为流传。
徒手攀岩是指单人不借助绳索等辅助设施,无保护地攀岩,在常人眼里是一项玩命的运动。徒手攀岩被列为“世界十大最危险运动之首”。酋长岩被公认为攀登高度最高的岩壁之一。经过千万年的冰河洗刷,酋长岩成了一块光溜溜的岩壁,几乎垂直于地面,除了有少数裂缝、夹缝以外,无从下手、下脚,哪怕一个小失误,都可能是生和死的区别。
有些人是为了挑战而生,作为一名徒手攀岩者,每天都在和死神打交道,不是被死神带走,就是把死神赶走。
绝壁之上听从生命的召唤
如果不是出于热爱,我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去解释亚历克斯为何如此热衷于这项运动。可能有人认为,将这种高危的极限运动当成职业,不是偏执狂,就是自虐狂,这是一项不容有错的运动,任何的偏差都会导致丧命。
怎么追寻自己热爱的事情?在这个过程中如何面对内心的恐惧?这是很多人都会遭遇的来自生命的提问。
亚历克斯是一位“独行侠”,十几年来独来独往,住房车、攀绝壁,直接面对生死,好似一个修行者。正因为如此,他在绝壁上给出的答案更接近本质,当它被影片呈现出来,恰好击中了观众心中炙热的那一个点。
答案是什么?那就是动力!攀岩是一项非常危险的极限运动,而徒手攀岩的死亡率更是超过50%。明知如此,为何攀岩者还要把自己置于死亡边缘?
我们来看一看三位来自不同国家、时代的世界顶级攀岩者给出的答案。他们分别是:纪录片的主角,亚历克斯·霍诺德(Alex Honnold),1985年生于美国加利福尼亚州;乌里·斯特克(Ueli Steck),被称为“瑞士机器”的速攀大神,1976年出生在瑞士小镇;托马斯·布本多尔夫(Thomas Bubendorfer),打破过无数世界纪录的攀登者,1962年出生于奥地利。
亚历克斯天资聪颖,17岁时即以优异的成绩被世界排名第三的加州大学伯克利分校工程学专业录取;乌里出生的小镇瑞士朗瑙(Langnau)经济发达、风景如画,他在此地和家人一起享有高质量的生活环境;托马斯精通四国语言,不仅攀岩,还写作、演讲,他与家人生活在一起。显然,以其家庭和个人资质,他们原本可以选择舒适而优渥的生活。但他们选择了徒手攀岩。
托马斯不仅是一位攀登者,还是一位作家。他在自己的图书《人生如登山》中提出了一个词,“自我独特本性”,这源自他清晰的感知:“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他写道,“每个人的内在都有为他而确定的意义与事业,这份事业如同内在的灯塔,为他指明一生的方向,使他充实满足、与众不同”。
这一点在亚历克斯身上表现得同样明显。在外人眼中,他从小就笨拙又不合群。父母冷战的家庭氛围加剧了他的孤僻性格,即便进入大学,他也没有朋友。但是当他19岁后投入徒手攀岩,他感受到独处的乐趣,还收获了友谊与爱情。
可以说,攀岩成为亚历克斯与这世界相处的方式,看过亚历克斯攀登视频的人评价说:“你会隐约感受到上帝的存在”,他仿佛就是为了徒手攀岩而生。
正因为感受到这种生命奇妙的设置,托马斯笃定地说:“重要的不是我们对生命有什么期待,而是生命对我们有什么期待”。生命的期待面对的是每一个生命,这就是一个人的天赋、热爱与梦想。
然而并非每个人都能“听到”来自生命的期待,人们常常只知道自己不想要什么,而却并不明白自己想要什么。反之,那些不同领域的佼佼者,往往具备一种能力——他们听到自己内心的渴望,追随其召唤,全心全意。托马斯、乌里和亚历克斯三人正是这样的生活强者。
托马斯从12岁攀登第一座山开始就发现了自己对登山的热爱。“我是个幸福的人,没有寻找就发现了适合自己的事情”,他说。
有时,这种发现来自父母的发掘。在亚历克斯还是孩童时,他的妈妈就注意到,儿子成天在爬树、爬墙、爬屋顶,爬一切垂直的东西,于是,11岁时,父母带他到当地一个攀岩俱乐部,从此亚历克斯便迷上了攀岩。
为什么登山?对此问题,有一个著名的回答:“因为山在那里”。但是对托马斯等认识到自我需求的人来说,答案完全不同。托马斯回答:因为“我”在这里。他无法忽视的是那个内在自我的召唤。
世界上很多人,都有这样洞悉自我的时刻,不管是在攀岩还是其他行业中。这种热爱,大多数时候不是局外人所能理解的,因为忽略“生命的期待”的人,永远不能想象那份期待在心中隆隆作响之声。
与死亡齐舞
对听到“生命期待”的人而言,当他们决心追随其召唤之时,便已经迎来了“别无选择”的时刻。“成为我能够成为的人,这是人的最高义务”,托马斯说。发现了自己热爱的东西,愿意去追寻,人生便有了目标。
亚历克斯19歲时,父亲的离世促使了他审视生命的意义,之后他毅然辍学,全心全意去攀岩。
“登山是‘危险’的冒险,但是,对我来说,最大的危险是根本不去尝试经历这些冒险”,托马斯说。因为不能登山的生命“不仅不是一个充实满足的生命,而简直是一个浪费掉的、白白存在的生命”。
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看到,这类人一次次进入自己的冒险征途,徒手攀岩者们更是以性命为赌注——他们渴望赢回一段自己想要的人生。 《徒手攀岩》幕后的整个拍摄团队实际上都是一群理想主义者,他们能理解亚历克斯看似疯狂的选择,也希望通过这部影片传递一种普世价值:当有一天你找到自己真正热爱的事物时,也请用你所有的热情和时间去坚持。
导演金国威本人不仅是职业攀岩者,并且还是《国家地理》的王牌华裔摄影师。团队中包括他妻子以及其他人共同参与到这次的纪录片拍摄。团队的能力强大,不仅仅是机位的娴熟运用、设备的专业。最重要的是,他们能让主角不在镜头前紧张。
如何能让当事人在镜头前保持自我,能表现出最真实的一面,而不是略带防御的“表演”。金国威和他的团队做得非常棒。甚至亚历克斯坦言“就好像和朋友一起去爬山一样”。只有在这样的状态下,我们才得以从镜头窥探到人的最真实样貌。
独有的理性思考
之所以用“窥探”二字,是因为它的剥削性。人的隐私公开化了,将属于个人的矛盾展示给公众。当这个矛盾展示给观众时,属于纪录片的理性思考也就开始了。“每个人都会死去,徒手攀岩只是让那一天来得更快一点”“攀岩在我心里比谈恋爱更重要”“生命的意义在于成就,如果人人都只追求舒服快活,世界就无法进步” 纪录片不是寻求认同,而是在寻求理性思考。
914米高的酋长岩,是420.5米的金茂大厦加上468米的东方明珠都比不过的!光滑垂直的岩壁、极限狭长的裂缝、仅仅依靠双手和双脚去攀爬。如此危险,就好比与死亡齐舞!
当一个人听从生命的召唤,会产生怎样的体验和感受呢?2017年班夫山地电影节世界巡展中有一部叫 《瑞士机器》的纪录片,人们从中看到乌里的表现:在白雪皑皑的艾格峰北坡,一个看上去渺小的身影附在山脊上,一次又一次有力地将冰镐插入冰雪,将冰爪踩在岩壁,迅速向上攀爬,接近山顶时,他跑着登顶冲刺,面对镜头欢呼。当纪录片播放时,不同地方的观众为他所迸发的惊人力量和生命力而感染,在屏幕前起立鼓掌。乌里描述说:“天地之间,唯有我与岩石、坚冰和亘古不变的高山。我仍然像孩童一样,肆意享受生活”。
这在心理学上被称为“心流”状态,那是一种身心合一的幸福感。这是专注投入所爱时得到的“奖励”。而听从内心召唤是前提,“在自由选择的基础上,我们才能充分发挥自己的全部潜能、付出最大的努力”,托马斯说。人们就是这样身心融为一体。在身心合一的更深处,是深深扎根的价值观起到了支撑作用。
回到本文一开始的问题,为什么这三位非常优秀的人,选择将自己置身于死亡边缘?答案恰恰是,为了生命。
在他们的眼中,生命有自己的形态,而不是别人的;生命应是积极探索的,让其有意义的。任何事物都不能阻止自己追求饱满而充实的生命,即便是死亡的威胁。这是极限运动的精神。
在《徒手攀岩》这部纪录片里,导演通过描述亚历克斯的选择,同时也把“人的精神边界在哪里?如何去追求自己这一生?”这些普世问题抛给观众,这才是这部影片得到公众广泛而强烈共鸣的原因。
亚历克斯34岁时登上酋长岩,他将赞助收益专门成立了“Honnold基金”,用于偏远地区清洁能源的项目,自己依旧过着俭朴的生活。
托马斯曾经分别在1990年和2017年从高处坠落而重伤,特别是第二次时生命垂危,但他又两次重返山巅,他此生共创下了90余次之多的首次徒手攀登世界险峰的纪录,直到现在,56岁的他依旧在攀登。
乌里在2007年时,挑战了被称为“死亡之壁”的艾格峰北壁,创造了这座山峰的速攀世界纪录;一年后,他刷新了自己的纪录。当时有人问他为什么还要冒险再来一次,他回答:我知道我的成绩太烂了,所以回去再爬了一次。他一直在不断挑战与发展自我的路上。又过了9年,2017年,当他实施一个更高难度的攀登计划时,在努子峰山壁滑坠身亡,生命停留在41岁。
在影片的末尾部分,亚历克斯说出了自己对这一问题的答案:在世之时尽力绽放,离世之际无需怨言。
(责编:马南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