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永波译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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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莱士·史蒂文斯的诗


  (美国,1879-1955)
  华莱士·史蒂文斯,美国著名现代主义诗人,有“诗人中的诗人”“批评家的诗人”之誉。出生于賓夕法尼亚州,就读于哈佛大学,大部分时间在康涅狄格州哈特福德居住,1955 年获得美国普利策诗歌奖。代表作有《诗集》《冰淇淋皇帝》《必要的天使》等。
  星期天早晨
  1
  女式睡衣的心满意足,迟到的咖啡
  和橘子,在洒满阳光的椅子上,
  以及一只凤头鹦鹉绿色的自由
  在小毯子上混合起来,驱散
  古老牺牲的神圣寂静。
  她的梦很轻,她感觉到黑暗
  那古老灾难的侵袭,
  如同一种宁静在水光中变暗。
  刺鼻的橘子和明亮的绿色翅膀
  似乎来自某个死者的行列,
  蜿蜒穿过广阔的水域,无声无息。
  白昼是广阔的水域,无声无息,
  静候她梦幻的脚步经过
  越过重洋,走向寂静的巴勒斯坦,
  那血和坟墓主宰的领地。
  2
  为什么她应该慷慨地对待死者?
  何为神圣,如果它只能
  在寂静的阴影和睡梦中降临?
  难道她就不能在舒适的阳光中,
  在辛辣的水果和明亮的绿色翅膀,
  在香膏或者大地的美里面,发现
  像天堂的思想一样值得珍惜的东西?
  神性一定居于她自身内部:
  对雨的激情,落雪中的心绪;
  孤独时的悲伤,或者树林开花时
  抑制不住的欢欣;秋夜
  潮湿的路上一阵阵迸发的情感;
  回忆夏天的树干和冬天的枝桠时,
  所有的欢乐和所有的痛苦,
  这些注定是她灵魂的尺度。
  3
  朱庇特在云端有过他非人的诞生。
  没有母亲哺育他,没有甜蜜的土地
  给他神奇的心灵赋予高雅的仪态
  他在我们中间移动,像一个嘟嘟囔囔的王,
  壮丽威严,在他红色的雌鹿中间移动,
  直到我们的血,与天堂纯真地
  交融,给欲望带来这样的回报
  正是那些雌鹿,在一颗星星中领悟到它。
  我们的血会失效吗?它会变成
  天堂之血吗?大地将会显现为
  我们要了解的天堂的全部吗?
  那时的天空将比现在友好,
  劳作的一部分和痛苦的一部分,
  在光荣中将仅次于持久的爱,
  而不是这分割的冷漠的蓝色。
  4
  她说,“苏醒的鸟儿使我心满意足,
  在开始飞行前,它们用甜蜜的提问
  检验朦胧田野的真实性;
  但是当鸟儿消失,连同它们温暖的田野
  不再回来,那时,何处才是乐园?”
  没有任何地方让预言栖息徘徊,
  也没有来自坟墓的古老的吐火女怪,
  既没有金色的地府,也没有
  悠扬的小岛,让鬼魂们在那里安家,
  没有幻影的南方,没有如云的棕榈
  远在天堂的山上,像四月的绿
  长久地忍受着;或是将要忍受
  如同她对苏醒的鸟儿的回忆,
  或是她对六月与黄昏的渴望,
  被燕子翅膀的圆满所倾斜。
  5
  她说,“可是在这满足中
  我依然感到需要某种不朽的极乐。”
  死亡是美的母亲;唯独从她那里,
  才会让我们的梦想和欲望
  获得圆满。她将注定消失的叶子
  抛撒在我们所有的道路上,
  病态的悲哀所选择的路径,
  胜利鸣响它黄铜乐句的路径
  或是在温柔中微微低语的爱,
  她促使柳树在阳光中颤抖
  为那些惯于坐着的少女们,
  她们凝视着屈服于脚边的青草。
  她促使少年们将新鲜的梨和李子
  堆在无人理会的盘中。少女们将会品尝
  将会充满激情地迷失在丢弃的树叶中。
  6
  乐园中不存在死亡的变化吗?
  成熟的果实永不掉落?树枝
  始终沉甸甸地悬垂在那完美的天空,
  没有改变,但又如此类似于我们悲惨的大地,
  有着与我们类似的河流,寻找着
  它们永远找不到的海洋,同样后退的岸
  永远不会被无法言说的剧痛所触及?
  为什么把梨树安排在那些河岸上
  或是用李子的芳香给海滨增加情趣?
  唉,它们将在那里披上我们的色彩,
  我们在下午编织而成的丝绸,
  并拨动我们索然无味的诗琴!
  死亡是美的母亲,神秘的母亲,
  在她燃烧的胸怀里我们图谋
  使我们尘世的母亲们等待,无眠。
  7
  柔顺而喧闹,男人们围成一圈
  将在一个夏日清晨的狂欢中
  颂赞他们对太阳狂热的忠诚,
  不是把它当作神,而是可能的神,
  赤裸在他们中间,像一个野性的起源。
  他们的圣歌将是一曲乐园的圣歌,
  来自他们的血液,复归于天空;
  在这圣歌中,一声接一声,将出现
  他们主人所喜悦的多风的湖,   像六翼天使的树木,和回声荡漾的群山,
  那歌声将在他们中间长久回响。
  他们将掌握天国般的友谊
  属于必死的人类和夏日的清晨。
  而他们从哪里来,又往何处去
  将由他们脚上的露水来显明。
  8
  她听见,在那无声无息的水上,
  一个声音在叫喊,“巴勒斯坦的坟墓
  不是鬼魂游荡的门廊。
  它是耶稣的坟墓,他就躺卧其中。”
  我们生活在太阳的一场古老混乱中,
  或是昼与夜的古老依存,
  或是岛屿的孤独,没有保障,自由,
  属于那广阔的水域,无从逃避。
  鹿群在我们的山上行走,而鹌鹑
  在我们周围发出它们本能的呼哨;
  甜蜜的浆果在荒野里成熟;
  还有,在天空的隔绝中,
  在傍晚,成群的鸽子偶然形成
  暧昧的起伏,当它们
  展开翅膀,沉入黑暗。
  秋的副歌
  傍晚的尖叫和飞掠消失了
  白头翁消失了,太阳的悲哀,
  太阳的悲哀,也消失了……月亮和月亮,
  关于夜莺的词语的黄色月亮
  在无节拍的节拍中,不是为我准备的鸟
  而是一只鸟的名字和一支无名曲的名字
  我从未—— 也永远不会听见。然而
  在一切均已消失的静止之下,静止地
  有什么东西驻留着,安坐着,
  某种残存的尖叫和飞掠,
  反复刮擦着夜莺的这些遁词
  尽管我从未—— 也永远不会听见那只鸟。
  而静止就是关键,就是全部,
  静止就是那孤寂之声的全部关键。
  读 者
  整夜我坐着读一本书,
  坐着读,仿佛在一本
  书页昏暗的书中。
  这是秋天,坠落的群星
  覆盖了蹲在月光中
  皱缩的形体。
  我读书时没有点灯,
  一个声音在喃喃低语,“一切
  都在复归寒冷,
  甚至那些麝香味的圆叶葡萄,
  甜瓜和没有叶子的果园里
  朱红色的梨。”
  昏暗的书页上没有字
  只有群星燃烧的轨迹
  在结霜的天空中。
  纯粹的存在
  心灵尽头的棕榈
  超越最后的思想,升起
  在青铜的背景中,
  金羽毛的鸟
  在树上歌唱,没有人的意义,
  没有人的感情,一首异国之歌。
  你知道不是理智
  使我们幸福与否。
  鸟在歌唱。羽毛闪闪发光。
  棕榈站在宇宙的边缘。
  风在枝叶间缓缓移动。
  鸟儿垂下火焰的羽毛

约翰·阿什贝利的诗


  (美国,1927-2017)
  约翰·阿什贝利,美国诗人、艺术评论家,生于纽约州罗切斯特,曾任教于纽约市立大学布鲁克林学院,教授创意写作。他在1975 年出版的诗集《凸面镜中的自画像》,获得普利策奖、美国国家图书奖和美国国家书评人协会奖。他是美国艺术与文学学院院士,也是美国艺术与科学院院士。曾两次获得古根海姆奖,1982 年获得美国诗人学会颁发的年度诗人奖。1985 年,获得麦克阿瑟奖。
  一 些 树
  这些树令人惊奇:每一棵
  都与邻树相连,似乎言语
  是一次静止的表演。
  偶然做出这样的安排
  今晨我们相会
  远离这个世界,似乎
  心有默契,你和我
  突然变成这些树
  想告诉我们的那个样子:
  仅仅它们在这里的存在
  就有某种意味;不久
  我们就会抚摸,相爱,解释。
  高兴的是我们从未发明
  这样的美,我们被包围:
  一种寂静已充满喧嚣
  一幅油画,里面涌出
  一支微笑的合唱曲,一个冬天的早晨。
  安置在令人迷惑的光中,移动,
  我们的岁月裹在这样的沉默中
  似乎用这些话音就能自卫。
  画 家
  坐在大海与楼群之间
  他愉快地描绘大海的画像。
  但正如孩子们将祈祷
  仅仅想象为静默,他希望他的主题
  冲上沙滩,抓起画笔,
  在画布上涂抹出自己的形象。
  于是他的畫布上什么也没有出现
  直到住在楼中的人们
  催促他开始工作:“试着把画笔
  当作达到目的的手段。为一幅画像,选择一个
  不太强烈也不太庞大,但在一位画家
  或一个祈祷者的心头常出现的主题。”
  他怎样向他们解释,他祈求的
  是自然而不是艺术,来占领他的画布?
  他把他的妻子当成一个新主题,
  把她画得很大,像倒塌的楼群,
  那画像仿佛已经忘记了自身
  不用画笔便把自己表现出来。
  稍感鼓舞,他把画笔浸入
  海中,喃喃念诵一个由衷的祈祷:
  “我的灵魂,当我画下一张画像时
  愿那毁坏我的画布的就是你。”
  这消息像野火在楼群间蔓延:   为了找主题,他已经回到大海。
  想一想一个画家被他的主题所折磨,
  精疲力竭甚至举不起他的画笔
  他引起楼上探身观望的艺术家
  不怀好意的嘻笑:“我们可没有祈祷
  把我们自己画到画布上去
  或者让大海坐下来等待被画成肖像!”
  其他人宣称那是一幅自画像。
  最后所有标志一个主题的东西
  都开始消失,画面上只留下
  完全的空白。他放下画笔。
  突然一声嚎叫,那也是一种祈祷,
  从挤满了人的大楼升起。
  他们从大楼的最高处,把他和画像抛起;
  而大海吞没了他的画布和画笔
  仿佛他的主题已经决定继续保持这个祈求。
  夏 天
  那里有像风一样的声音
  遗忘在树枝间,它意味着什么
  无人能解。有人镇静地说着“以后吧”,
  当你思忖着一件事的含意,并把它放下。
  因为影子暂时是足够的
  几乎看不见,在一棵树的细枝间分裂,
  一片树林中的树木,就像生活被分开
  在你我之间,在外面的所有其他人中间。
  逐渐变得稀疏的阶段之后
  便是沉思的阶段。突然,死灭的
  不是一点儿,也不是卑贱或便宜之物,
  只是疲倦的,不可忍受的热量,
  还有漫不经心的结构附加在
  我们对自己做过什么的幻想之上:夏天,松针的球,
  为我们行动服务的松懈的命运,用象征性的微笑,
  执行着它们过于精确的指令——
  现在取消它们已经太晚—— 冬天,
  寒冷的星星在窗上啁啾,用宽容的姿态描述着
  终究并不怎么伟大的这种存在状态。
  夏天卷进来像一面陡峭的台阶继续向下
  通往狭窄的水上暗礁。那么,这就是它吗,
  这铁的安慰,这些合理的禁忌,
  当你停下时,你指的是它吗?还有
  那与你相似的,水中映出的那张面孔。
  歌
  歌向我们诉说我们古老的生活方式,
  诉说从前的生活。花的芳香,
  事物如何只在结束时结束,
  在一声叹息中再次开始。后来
  某种运动被颠倒,急迫的面具
  加速驶向一个完全没有料到的终结
  像钟表失去了控制。很久以前
  这种姿势意味着,在沮丧的否弃中
  蜷缩起来,像丛林的树叶
  在短暂、遏制的甜蜜中
  放棄终结的全部单纯?日子
  将交出满天的空虚
  它质朴砖头的脸。或早或晚,
  汽车将悔恨,整桩交易将被推翻。
  同时我们坐着,几乎不敢说话,
  不敢呼吸,仿佛这种结局会要了我们的命。
  某一天,过去的自负
  将使它进步,一种成长,
  美得像一本新历史书
  有着未切开的书页,未见过的插图,
  许多终止与开始的目的将变得清晰:
  返回不需要长成夜晚的古老的
  事态,它变成了一座房子,一个叉路口
  把我们带入更深的睡眠。一份沉默的爱。
  一些词语
  生活根本不是你想的那样
  是一个简单的故事,每件事都有来历
  它不仅仅是混战和任何进行中的事
  恶与善,都受制于相同的法律。
  每个时辰都有自己的色彩和永远给定的地点
  留下比远处的鸟还少的痕迹。
  记忆徒劳地试图在一束花中
  贮藏起它色彩的香味
  记忆只能在周围移动寒冷的灰烬
  当它竭力抵达的时间的深渊开始鸣响。
  不要以为你会获得准许,在最后,
  对自己说,“我是我自己的朋友,”
  或者与你自己做最后的和解。
  你将继续成为你的犹豫的牺牲品
  你将在明天到达此处之前忘记今天
  在大体上还不清楚时就否认自己。
  那失效的日子将给你提供它们的形象
  只为了让你能了解从前的暴行
  未来的日子将用它们的抱怨玷污
  沮丧的傍晚在你的荣誉中画出的光辉。
  希望在你心中收集
  艰难交易抛弃在不幸草坪上的感情
  你将是牧犬跑走了的牧人
  你将对你的绝望自何而来所知甚少
  比不过你的厌倦初露端倪的时辰。
  倦于追寻白昼你将喜爱夜晚
  在夜晚幽暗的果园你将安歇
  夜色中树木的忠告是最好的
  胜过了使我们一出生就堕落的知识之树
  你允许它们在受诅咒的尘世中繁荣茂盛。
  当你最艰苦的劳动变得死一般苍白
  你开始吸入秋天冷冽的气息
  冬天不久就会到来,用狼牙棒捣毁
  你珍贵的瞬间,将它们到处抛撒。
  你将常常被迫从椅子中起身
  移向其他的伤心事,落入其他的陷阱。
  季节将在它们芳香的进程中旋转
  通往太阳或者毁灭,你将被迫
  在它们淡漠地经过时喷洒香水,不知道
  它们的芳香带给你的是快乐还是悲伤。
  当你的生活变成完全的废墟
  你将被迫重新开始无望的闲逛   你留下了一切,你依然有资格
  全然孤独,当海湾变得不可逾越
  你将被迫挣到每日的面包
  尽管你觉得你死了才好。
  他们将伤害你,你愿意做一些抵抗
  因为你知道你的存在
  依赖于配不上你的别人
  因为你属于上帝,到了评论你的错误之时
  你将感觉不到痛苦,它们似乎是个笑话
  因为你将不再忍受它们的束缚。
  无论你经过田野、城镇,还是越过大海
  你将始终保持着你的忧郁
  照看它;你将被迫想起你的事业
  不是生活,就像在一个游戏中
  最好的游戏者是忘我的人,不能说
  是什么鼓舞他,使他赢得了日子。
  从此以后厌倦了渴望地注视
  你度过的日子那蜿蜒的道路
  你返回你的马棚过去曾是塔的地方
  你将发现什么都没有了,除了恶臭的粪便
  你的马在其他马夫脚下溜走,溜向
  秋天遥远的乡野,全都生锈发红。
  像七月阳光下一朵热情的玫瑰
  你将感到肉体从你的四肢垂下,一个接一个,
  你留下的东西将比修剪过的玫瑰丛还少,
  躺着等待的春天,再次穿上衣服。
  如果你想恋爱又不知该选谁
  那么失去任何人的爱你都不会难过
  根本就别去爱可能更好
  以免另一个人捉住并没收你的心。
  当黄昏降临在你荒废的路上
  你不必害怕,你會说,“什么样的靴子
  要去焦虑和烦恼?抱怨我的运气?
  既然我的行为像一只将要摘下的苹果。”
  你情愿减少某些你不喜欢的
  特征,体谅这个生灵,
  给那个生灵提供展示强健的机会,
  将另一个关在铁栅栏后面;
  那个造反者不久会变成一个武装的泰坦。
  然后让自己爱上让你欢喜的一切
  接受你自己的全部,接受
  那塑造你并代代相传的
  由你来负责的遗产。保持神秘;
  不是变得纯粹,而是接受众多的你。
  遗传的波浪不会被否定:
  最好是在爱人丝一样的胸脯上逗留
  让她把你飘送到天堂蓝色的浅滩
  在那里自我将被废除,并放弃它的目的。
  万物必须在你内部生息繁衍
  忘记丰收和一束束麦捆
  你就是丰收本身而不是收获者
  你的领土由另一个人来看管。
  当你看见童年发明的流逝的梦
  迎接你的成年,折起他们的帐篷
  贞洁,高挑,纤细,在素馨花树旁
  一个可爱的少女正在温柔地编织
  爱的花束,它将插在你的记忆中
  如同最后的幻象和最后的故事。
  从此你将为淫荡之火所焚烧
  遭谴的激情将拨动它的里拉琴
  在迷惘的十字路口白昼在衰退
  像一座山的曲线渐渐融入平原。
  神圣高原的缄默之美
  将是你的渴望,此后你永远不会知道
  一颗虔诚的心把和平赠给了灵魂
  它那优雅的姐妹,并在其中回响;
  焦虑将会把万事万物加以质询
  你将被野蛮至极的行为所吸引。
  那就让一切在日子的边缘消失!
  没有上帝出现,梦见我们的命运。
  日子离去,只有厌倦还没有撤离
  它像一条在脚下飞舞的路
  当我们艰难跋涉,地平线在移动
  灰尘和烂泥粘在我们身上一动不动。
  我们在徒劳中说话,挑逗,思考,
  我们是世界疯狂污水池的囚犯。
  我们纯真年代那温柔的狂喜
  被普遍认可的经验所收割
  我们最珍爱的记忆很快就变成毒素
  只有遗忘在季节中存留。
  何时,在窗边,谁感到黄昏占了上风
  谁在那里就能得到它倾斜的面纱
  毫不遗憾那以激流承载它的日子
  无论日子是快乐还是处于罪恶的统治之下
  它都把我们拖向一个日子并哀叹另一个日子
  悔恨着与我们所有兄弟的分离
  那一切形成了日子,包括它的污迹。
  无论你是谁,人啊,都不要抱怨
  你的命运,你怎么可以怀疑,
  你手脚摊开躺下的时刻何时到来,
  痛悔,那鼻子发臭的狡诈的胡狼,
  最后将前来吞噬你的安息?
  ……很快,优雅的事物和悲哀的事物
  就会在我们苍白而真实的中午的侧翼
  与我们的灵魂举行无休止地交谈
  窗帘将在下午的风中升起
  白昼脱落它的叶子,不久就会消失
  我的成年时代已然在悲悼
  傍着红色落日那空洞的花瓶
  当它开始悄悄地变深,缓慢地扩大。

威廉·斯塔福德的诗


  (美国,1914-1993)
  威廉·斯塔福德,美国诗人。早年当过甜菜种植工、电工学徒、炼油工和建筑工,之后在堪萨斯大学和艾奥瓦大学学习,并获得博士学位,二十世纪四十年代末,他开始在俄勒岗州波特兰市的一所大学任教,后来还在亚洲多个国家讲学。1970 年被任命为美国国会图书馆的诗歌顾问。
  和七岁的基特在海滩
  我们会爬上最高的沙丘,   在那里凝望,然后再下来:
  海洋在表演;
  我们的贡献就是攀登。
  波浪在玩跳背游戏
  直接从风暴里涌出。
  我们的凝视意味着什么?
  基特等待我来决定。
  站在这样的一座山丘上,
  你会告诉你的孩子什么呢?
  那是一个絕对的远景。
  那些寒冷的波浪,竞相奔向远方。
  “在这样的风暴中,爸爸,
  你能游多远?”
  “需要多远就多远,”我说,
  我一边说话,一边游泳。
  秋 风
  夏天的豆荚堆在门边;
  我把它们捧在我手的秋天中。
  昨夜我听到外面的第一阵冷风;
  风很轻,但是我颤抖了两次:
  一次为了墙薄,一次为了时间之声。
  在我们的房子里
  回家晚了,一盏灯低低地燃着,
  沙发上皱巴巴的枕头,
  水槽里的湿盘子(夜宵),
  每个孩子的房间里
  克制、缓慢、安然地呼吸——
  突然我就站到了门道里
  我又看见了这个地方,
  这一次,夜还是那么宁静,房子
  还是那么安全,只有我的呼吸
  轻轻浮在空气中——
  在我站立之处,空无一人。
  信 心
  你永远不会孤单,秋天降临
  你听到如此深沉的声音。黄色
  拖过群山,拨动琴弦,
  或是闪电后的寂静,在它说出
  自己的名字之前—— 那时云彩将开口
  道歉。你从出生起就成了目标:
  你永远不会孤单。雨会来
  一条充满的水沟,一条亚马逊,
  漫长的走廊—— 你从未听过如此深沉的声音,
  石上青苔,以及岁月。你转过头——
  那就是寂静的含义:你不是孤身一人。
  整个辽阔的世界一倾而下。
  朋友,再见
  在杂务完成之后,我调弦
  漫不经心地弹奏。没人听见,没人在意,
  群星继续运行。
  既然我已经告诉了你这个,也许
  我一直是错的—— 如此模糊的一生,
  如此微小的成就。
  但是在我走后,我想要你们
  安逸从容,没人在意,
  群星继续运行。
  被群山包围
  在札幌东边挖土豆
  我们中午会听听世界新闻。
  小收音机放在一条垄沟里,
  靠着一只装午餐的桶。
  我们不下判断。我们的田野
  很辽阔,从林木覆盖的山脚倾斜下来。
  宗教领袖呼吁
  在尘世复兴精神。
  某些大国的政要
  在考虑召集一次峰会。
  老夫人大阪,永远地
  弯着腰,拨拉着她身旁的泥块。
  稻田,黄得像葵花,
  在我们下方蔓延数公里。
  乌鸦生活的神龛
  有一口钟告诉我们何时结束休息。
  再见,老朋友。我记得首相
  说的话,还有阴影中的水罐。
  穿过黑暗旅行
  穿过黑暗旅行,我发现了一头鹿
  死在威尔森河岸的公路边。
  通常,最好是把它滚下峡谷:
  公路狭窄,急转弯会造成更多的死亡。
  凭汽车尾灯我蹒跚走到车后,
  站在鹿的身旁,那是头刚被杀死的母鹿,
  她已经僵硬,几乎都凉了。
  我把她拖起,发现她的肚子鼓鼓的。
  我用手指摸摸这腹部,我明白了——
  她的体侧还有点温热;躺在那里等待的小鹿,
  还活着,静静地,却永远不会出生了。
  在那山路旁,我踌躇不定。
  汽车暗淡的灯光照着前方;
  引擎盖下的机器在微微震响。
  我站在温暖弥漫的红色废气中,
  我能听见荒野在我们周围倾听。
  我为大家苦苦思索—— 这是唯一的急转弯——
  然后把她从路边推下河里。
其他文献
歌词是百年新诗的有机组成部分,是可以飞的诗:歌词长着隐形的翅膀,朝人的心里飞。歌词是可以随口哼唱的诗,它并非都是轻的,也可以承载不同时代的重大问题。李叔同:忆儿时(1912)  春去秋来  岁月如流  游子伤漂泊  回忆儿时  家居嬉戏  光景宛如昨  茅屋三椽  老梅一树  树底迷藏捉  高枝啼鸟  小川游鱼  曾把闲情托  儿时欢乐  斯乐不可作  儿时欢乐  斯乐不可作  李叔同(18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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捡瓦  一场雨,最能检测屋顶的良心  而不是一场风。盛夏暴雨过后  村子青灰色屋顶,多了一些  弓着身子的人,他们赤脚上阵  脚步比猫要轻,俯身低头的样子  像一只只啄木鸟,在瓦缝里  寻找石子、腐叶、板栗和松果  有时,会掀起小片屋顶的青瓦  拆掉枯朽的椽子,破碎的瓦片  扔在稻场上,吓跑几只觅食的鸡仔  他们深谙瓦片的阴阳分布  也熟悉每一座村庄的眼神  在空中,一次次将自己逼到椽角和梯子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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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棉的,是暖的  早安,一场温暖的大雪,不带一根小刺。  早安,脱离世道的凛冽,还原一颗草木的心。  因孤单而聚拢而铺展至天边  因寒冷而包裹而留住尘世的暖。  挨近棉的人是有福的,脸上都有俗常的明亮  长袖善舞,露齿微笑。  白天云朵在流浪,暗夜酣梦在生长,  都是棉的,暖的。  那声低语是我说给你的,  也是棉的,暖的。  而你,也要同样说给我听。下雪了  天上的人群是白色的  凉,六角形,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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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场冬雪悄悄地  覆盖了原野  也掩藏了我无法言说的心事  鸟雀的低鸣落入苍茫  如同宣纸上氤氲冷锋的墨滴  树木年轮渐长  面庞的细纹啊  描摹着壁炉里炭火的昏黄  捧着书本的手渐渐枯瘦成树木  在呼啸的风里挥舞写诗的线条  我用颤抖的双手把一纸心绪埋进树洞  轮回的路上一直恪守秘密  以雪事唤醒岁月的尘封  在第一场冬雪里  轻声读起年轻时的爱情暴风雪  大地的夢在山口的凛然中醒来  漫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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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布力山地踏察,为建滑雪训练基地选址  入山苔径湿,时而雾漾漾。  萍掩半溪碧,枫翻一岭红。  攀岩披荆棘,择路问樵翁。  小憩锅盔顶,夕阳烟雨中。  一九七二年九月早春学农  冬雪未融尽,春花已上枝。  冰排拍浪泻,雁阵带云驰。  车马喧村野,农家抢节时。  拜师学稼艺,打垅诚扶犁。  一九七五年四月书挂甲屯  凝哀挂甲屯,默念大将军。  立马旌旗拥,横刀敌寇焚。  万言陈国是,三线笑风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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渡河  水上无桥,伐木为舟  路,可以存在于平原、山岭  以及无法平稳的河面  船夫埋头摇橹,一路无言  我在扭曲破碎的天空和丛林中  认真寻找河的倒影  它在哪儿?是否存在?  这种未知让我好奇,并拒绝  一直等待众人的彼岸  有青鸟掠过头顶,刺破黄昏  宽阔的河道用上游充沛的雨水  掩埋落日黯然于寂的孤獨过往  也许,那些走失的影子  都藏着回家的心  沿途有孤灯等候  用微弱的光,慢慢书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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