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岁月静好为人之所愿,然旦夕祸福,生老病死,亦是人生难免的坎坷和修行。偶闻朋友谈起手术往事,不禁回想起自己经历的三个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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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时候,老师、家长每每询问我的人生理想是什么,我总会跟风喊是飞行员。其实这不过是战争片看多了的臆想而已,我了解自己的身体,天底下但凡带轮子的交通工具就没有我不晕的。这还不是重点,关键我头部做过手术,那就更与飞行无缘了。
那时我只有六七岁,听父亲讲了一个“割头杨二”的故事。据说,杨二是有名的无赖,每次赶集都带着刀子。他先到小酒馆沽一海杯地瓜干酒一饮而尽,出得酒馆,在集上逡巡晃荡,然后看哪个摊主不顺眼,便抽出刀来,亮出光头,往自己头上深深划一刀,血呼呼冒出来,然后作势就要往人家摊子上趴。摊主怕污了货物,一般都会递上几个钱消灾了事,这便是割头杨二的故事。
听了故事,我有些崇拜杨二。兴冲冲地从奶奶针线筐里找出剪刀,对着自己的头皮划了起来。可能是剪刀太钝,一下、两下、三下,并没有看到流血下来,便不停地划,接着就感到头顶火辣辣地疼。疼得难受,跑过去让母亲看了看,她问明原委,心痛地叹了一口气,对自己幺儿的智商深表痛心和绝望。
也许是因为剪子不干净,抑或是小时候不大洗头的缘故,伤口出现感染,形成了一个脓包。脓包越长越大,头又胀又痛又热,觉也睡不好,天天哭丧着个脸。村里的赤脚医生说治不了,只用镊子给挤了挤,那个疼法,差点把我的魂给挤出来。
父亲那时刚刚调入新单位,工作繁忙,又赶上蜂蜜丰收,家人忙成一团。我不仅帮不上忙,还整天捂着头,苦哈哈地在院子里乱转。父亲在小花园检查蜂巢,看我龇牙咧嘴站在一旁,一脸苦相,便招呼我过去。他两手抱着我的头端详,我靠在他宽厚的胸膛上,顿时感觉有了依靠。父亲查看一番,决定带我去城里看看。第二天一大早,父亲骑着他的凤凰自行车,带我去了县人民医院。
听说要做个小手术,我吓得呆住了,父亲也严肃起来,有些担心地目送我走进手术室。这么简单的一个小手术,手术室里竟然四五个大夫伺候着。一看这场面,我有点懵。不过,越是大场面,越能激起我豪气干云的胆量。左右是挨一刀,我竟有了种风萧萧兮易水寒的悲壮。
推开手术室门,我头裹纱布,像个重伤员一样出现在父亲面前。他看到幺儿平安出来,本来严肃的脸一下子笑绽开,大步走过来,说要犒劳我,带我去了城东有名的馄饨铺子。而今,我已人到中年,那碗馄饨的美好味道,父亲一边抽烟一边望着我笑的慈祥眼神,依然清晰如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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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身体一直很硬朗,很少生病。可谁能想到,山一样坚强的父亲刚刚步入老年就得了一场大病。那段时间,他老觉得右肋隐痛。父亲一贯能忍,小病小灾挺着,可是某天晚上,他突然疼得厉害起来,一夜未眠。
天一亮,家人就叫了辆人力三轮车,把父亲送去市人民医院。那时我不过刚成年,少不更事,顿时不知所措。父亲闭着眼,斜靠在三轮车靠背上,头发花白凌乱,面色焦黄灰暗,整个人虚弱不堪,身体似乎突然瘦小了很多。我跟在后面,心里既难过又害怕,担心父亲得了肝癌,因为家族里曾经有过多例病史。
反复的检查化验表明,父亲的肝胆区域出了问题,家人都紧张起来。按照医嘱,我奔走在各科室、楼层送单子、拿药品,在路上想着可能会失去父亲,眼泪便刷刷地往下流。怕父亲看出端倪,进病房前我又强迫自己把眼泪咽到肚子里,做出轻松的样子。
终于,结果出来了,护士让家属去主任办公室面谈。两个姐夫和我连忙起身过去。我装作若无其事,出门时回头笑着给父亲示意,看到他眼睛里即将接受最后判决的惶惶不安的神情,一阵彻骨的悲凉袭上我的心头。
主任打开看片室的灯,指着那些片子细细讲解。我紧张得喘不过气来,心怦怦怦地剧烈跳动。“这样看来,可以判定为胆结石,但还是需要做个手术。”我似乎只听懂这一句。“不是肝癌对吧?”我反复询问主任,尽管已知道不是,可还是想听到主任亲口给我一个明确的答复。得到肯定的回答后,我们三人一阵风似的跑下楼,去给父亲报告这个消息。
由于胆结石造成胆囊功能丧失,为保护肝脏,医生说必须把胆囊切除。主刀的甘大夫是父亲的学生,这给我们很大的安慰和希望。可切除胆囊毕竟是个不小的手术,我更担心的是,打开腹腔后可能出現肝脏异常的情况。患得患失、疑神疑鬼的心绪让我坐立不安。
家人们聚在手术室门外等待。我不敢去卫生间,怕错过任何一个从手术室出来的人,三个小时的时间过得如此缓慢沉重。突然,手术室门开了一半,护士探出头来,说:“家属过来一下。”我们连忙聚拢过去。她说:“这是切除的器官……”后面说的什么我没有听清,只是盯着那块体量并不小,从父亲身上切除的黑色的组织器官发呆。那是一种似乎看到自己的器官被切除的痛感,一种难以名状的心绞痛。回到座位上,不知为什么,我不争气地开始啜泣,双手抱着头,怎么也止不住那泪无声滑落。
二哥有事来得晚,看我不停地哭,便问身旁的本家婶子:“老幺这是怎么了?”他看我这个样子,还以为父亲的手术出了什么问题。
经此一劫,父亲至今依然康健,这是我的福分。后来我也当了爹,没想到我的儿子又经受了一次手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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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夫人来自辽阔的内蒙古大草原,我们的孩子从小就生长在一望无际的塞北蓝旗,在美丽的大草原上肆意奔跑,采蘑菇、玩牛粪,累了倦了就吃羊腿、饮沙棘汁。孩子四岁以后,幼儿园生活和音乐培训上了正轨,我们逐渐固定在山东济南生活。
前两年夏天,一家三口回蓝旗走亲戚。见到久违的二姨姥姥和那么多阿姨、姨夫,孩子开心得不行,在各个屋子里跑来跑去。当时大人聚在一处打麻将,突然听到孩子惨烈的哭声,我连忙跑过去一看。孩子坐在茶几旁的地上,满脸是血,甚至染红了衣服前襟,茶几一角沾着血腥。我捧过小脸一看,孩子眉骨处裂开一道口子,血还在渗,伤口深可见骨,仿佛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我的心顿时抽搐痉挛在一起,痛恨自己的不尽职,这要再偏一点,孩子的眼睛极有可能保不住,既心痛,又后怕。
二姐夫说蓝旗医院晚上连个正经医生都没有,做不了手术,只能等第二天。他连夜开车去镇里把一个熟悉的大夫请过来,处理了伤口,喂服了药片。孩子哭哭啼啼,一夜没睡好。全家翻来覆去,心焦火燎等待天明。
第二天,我抱着孩子进了蓝旗人民医院,稀稀落落没有几个人,看出来塞北的地广人稀了。手术不大,可是孩子小,又伤在面部,且经过一夜的自我愈合,创面已经部分合拢,得再把伤口打开。我不禁担心,这么小的孩子该如何做这个手术?
只见麻药一点即止,接着主刀大夫就让我躺在手术台上,孩子躺在我的身上。医生一再嘱咐我,双手抓紧孩子的手腕,双腿压紧孩子的两条小腿,固定住小孩。手术过程很短,大约十几分钟,感觉却很长。孩子总体平静,只是在缝合时叫了几声疼。手术过程中,医生一直夸孩子坚强、勇敢。
我想,这大概有孩子性格比较皮实的原因,更多的是因为他躺在爸爸的身上,与爸爸紧紧靠在一起,不会感到害怕的缘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