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要有人捡起地上的螺丝”

来源 :读书 | 被引量 : 0次 | 上传用户:lyre1981
下载到本地 , 更方便阅读
声明 : 本文档内容版权归属内容提供方 , 如果您对本文有版权争议 , 可与客服联系进行内容授权或下架
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我的诗篇:当代工人诗典》(以下简称《诗典》)这次新编,大部分诗人都补充了近年来的新作,此外还增加了四十二位诗人。
  当年《诗典》也只收录了六十二位诗人,现在一下子增补这么多,反而让我有些疑虑,究竟还有多少遗珠之憾?六年前,我广为搜寻,细加甄选,历时一年,这种艰辛让我误以为,大部分优秀工人诗人已收编在册;现在编选工作貌似更有成效了,而我几乎可以推断,还有不少隐在厂矿车间的行吟诗人,泯然而卓荦,我却浑然不知。
  当然这也说明,工人诗歌确乎是个蔚为大观的文学现象了,不仅创作者众,佳作迭出,还有自己的题材与风格,放诸两千多年中国诗歌史,足以构成一种成就斐然的诗歌类型,放诸一百多年新诗史,则更有文学革命的意义。诗歌界对此的忽视,不废江河万古流。
  新增补的诗人中有六位女性,落落晨星,不过之前整部《诗典》,女诗人也只有区区六位。这点增长或可视为我国妇女解放事业的一个象征,既缓慢进步,又道阻且长。
  关于《诗典》男女比例悬殊的问题,一位汉学家曾严肃地提出质询,当时我们正在美国合作出版《铁月亮:中国农民工诗选》一书,她大概怀疑我有某种性别偏见。我解释说,我的编选,坚持一视同仁的好诗标准,而非性别政治正确之类,我不会因为男女比例严重失衡,就给予女性更低的入选门槛,那反而是一种歧视。
  女工诗人稀少,我想主要还不是伍尔夫说的,没有钱,也没有自己的房间——她们当然没有,如果把这些当成写作的必要条件,工人诗歌压根儿不会发生。写作,或者往大了说,一个人安身立命,经济独立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精神独立。大多数打工妹都来自农村,那里是男尊女卑、“三从四德”观念与封建家长制传统最顽固的地方。当她们外出打工后,多少会获得一定的经济自主权,反倒是旧观念之破除、独立自由精神之自我培育,其实要难得多。在这个意义上,写诗之于女工,是觉悟的开端,是精神修炼的历程,也是发现或发明自身主体性的重要成果。
  更稀少的是“九0后”“00后”工人詩人,新生代农民工在数量上已是工人阶级的绝对主力了,却只有四人入选,其中还包括再也不可能写出新作的许立志。我增补了他的几首作品。
  他的《深圳深圳》是一首完全由地址构成的诗歌,分为上下两阕,就像标题所表达的那样,其实有两个深圳。上阕的深圳是“世界之窗欢乐谷东部华侨城/海洋世界大小梅沙仙湖植物园地王大厦”等地标,下阕的深圳是“鞋材厂电镀厂模具厂/电子厂塑料厂造纸厂”等厂址。上阕是消费世界,均有独一无二的名字,无一不流露出豪华美好的意味;下阕是“无名”的生产世界,就像那些字眼,整饬规范、枯燥乏味、毫不浪漫,也没有任何感情色彩。“厂”本义为没有墙壁或只有一面墙的简陋房屋,后引申为从事制造的单位——许立志们就是“充满劳绩,却又(非)诗意地栖居”在“厂”字的本义与引申义之中。所谓成功人士、有产阶层,可以在上阕的地标中自由选择,而许立志们只能在下阕不同类型的工厂间选择打工之所,这是没的选的选择,“厂”是命运的词根,业已注定。这首诗的造型也在暗示:上阕压抑着下阕,下阕是上阕的基础;上阕在上,下阕在下,两者之间的空行,象征了无法逾越的鸿沟。这就是一个杰出的底层打工诗人的修辞,连空行都是一种悲怆有力的表达。他的另一首《绝句》只有两行:
  总要有人捡起地上的螺丝
  这废弃的生活才不至于生锈
  工人诗歌的意义,不就是去捡拾起螺丝一样微小普通的“无名者的记忆”,从而为底层世界立言吗?如此,这“沉默的大多数”的生活,才不至于在社会的角落里“生锈”。
  冉乔峰比许立志小两岁,但他的打工经历要复杂得多,先后在包括深圳富士康在内的多家工厂里做过冲床工、喷油工、焊锡工,在工地上做过外架工,此外还干过快递分拣员和外卖员。编选《诗典》时,我就注意到这个土家族青年的写作,但我觉得还不够好,就没选。这次他提交的作品,进步十分明显。组诗《外卖员手记》取材于亲身经历,读这组诗,你会知道外卖小哥的时间是有颜色的,“黄色的时间,越来越快地跳动/一下见红,超时”;你会了解他们不为人知的喜怒哀乐与各种压力,进而可能也会对那个风尘仆仆奔波向你的陌生人,多一些体谅与尊重。
  生于一九九八年的古桐,属于非典型新生代农民工,家境贫寒,为赚取生活费,高中毕业后所有假期都在车间工地打工。树木的绿意盎然,本应是青年蓬勃生命力的象征,而在古桐眼里,却俨然是打工仔顾影自怜的绝望:
  那两排阴香树,齐整,有规则/那两排阴香树,绿油油的/一旦碰上阴雨天,上下班经过时/那两排阴香树好像更加绿了/……/我们都惧怕那种绿油油的绝望
  “齐整,有规则”的流水线生涯、贫穷劳累的打工生活,还不是最致命的,真正可怕的是,“我们”在最憧憬未来的年华,却看不到希望。怎样才能改变这一点?这是古桐发出的天问。
  “00后”陈凯歌是爆破工诗人陈年喜的儿子,我们拍摄《我的诗篇》时他还在读初中。电影里,年喜在《儿子》一诗中也提到,“你在离家二十里的中学,/我在两千里以外的荒山”。诗的末尾,饱经沧桑的年喜以一种纠结忧虑的舐犊之情写道:“我想让你绕过书本去看看人间/又怕你真的看清。”
  现在陈凯歌已经是一名老练的打工人了,干过导游、KTV服务员,也在富士康流水线上当过操作工,他终于“绕过书本”,看到了人间与车间。

复活


  当,叮;咔!当,叮;咔……/夜幕降临,前奏响起/我们衣革裹尸,步履蹒跚/抖擞一身零件,缓缓入殓
  老张,小马,老宋……/目不转睛/抬手,按压,推入,弹出/整齐划一
  我们这些被钉在凳子上的零件/嵌入机器,唯少埃尘/此处,我们身陷囹圄/彼时,我们叮当作响/稍许,我们的零件,遍布海洋
  当,当,当……/尾乐响起,我们再次生还/脱帽,解衣,默哀/我们重见天日
  陈凯歌的诗风与父亲迥然不同,倒是跟同样在富士康打过工的许立志有些相似。《复活》中,“零件”三次出现,显然是一种强调,这个意象跟许立志笔下的“螺丝”一样,都是自我渺小感与卑微处境的隐喻。不过“零件”之“零”渗透出零余、零落的天涯沦落之感,以及化整为零的折磨、异化之感,这是陈凯歌对许立志的“夺胎换骨”。   跟“七0后”“八0后”前辈相比,“九0后”“00后”农民工在人数上并没有太多减少,生活境遇也没有太大改变,然而其中写诗的人为什么会大幅度锐减?我认为这与互联网的发展变化有关。
  互联网对于工人诗歌有着巨大的推动作用,它是工人诗人持续推进文学自我教育、相互切磋诗艺以及发表作品最重要的空间。从设备的角度来看,互联网的发展分为PC端时代和移动互联网时代,这个变化对于工人诗人的创作总的来说是有利的,打工在外他们未必有电脑,但大都有一部自己的手机。从互联网内容的呈现方式来看,又可分为文字形态内容与视频形态,尤其短视频形态的内容——后者已然是一种强大的历史潮流了。新生代农民工写诗人数的锐减,不过是诗歌乃至整个文字文化遭遇严峻挑战与深刻危机的一个表征。
  虽后继乏人,但工人诗歌整体上还是取得了巨大的成就,各种诗体类型均有力作问世就是明证。
  抒情诗是一类极具主观性或者说自身性的诗体,往往篇幅不长,诗人借此着力表现自我以及自我与世界的关系。《诗经》以降,抒情诗一直作为中国诗歌的绝对主流,“确定”着诗歌的涵义。工人诗人的创作,大部分也都属于抒情诗范畴。这些劳人思妇赋到沧桑之作,这些郊寒岛瘦质朴情真之作,都深深地根植于现实世界,不平则鸣而非为诗说愁,发愤抒情而非浪漫主义,读来自是言之有物,感人至深。不过,工人诗歌也普遍存在抒情声音雷同及自我重复的问题。如何避免这一点,工人出身却不断开辟写作新境界的于坚,极富启示意义。《旧工厂》一诗,是这位前铆工电焊工在二0一七年为当代中文诗歌制造的又一件杰作。诗中那个冷峻深沉的声音,是一种复调的零度抒情,既属于重回工厂旧地的于坚,亦属于一直在场的历史幽灵。
  叙事诗作品,较为出色的有默默的《女浴室里四女工》《被钢水吞没的父亲》,他将波德莱尔式的震惊美学融入了说书人诙谐幽默的语调,既有对“省字约文,事溢于句外”的古典叙事传统的继承,也有对古老的比兴手法的新变。兴是“先言它物,引出所咏之词”,而默默反其道而行之,《女浴室里四女工》先叙述核心内容浴室事故,然后才引出“它物”——“月儿圆圆/月光明明”。这是“以乐境写哀”的反向抒情,把悲剧提升到普天同悲的高度。从白居易的《长恨歌》《琵琶行》,到吴伟业的《圆圆曲》,古典叙事诗在讲述红颜薄命的故事时,总会融入家国兴亡之叹与历史的幽思,《女浴室里四女工》也是如此。
  组诗是由若干首诗组合而成,其基本单元并非欠缺完整性的“诗节”,而是一首首可以单独成篇,一般均有题目的“子诗”;这些“子诗”又以某种结构形成一个标有总题的统一体。不过工人诗人创作的组诗,有不少只是按照一定的主题集结在一起,缺少严谨的结构。魏国松的《火车有型》与欧阳福荣的《顺逆流》算是例外。《火车有型》像一部自传,魏国松把从蒸汽机车、内燃机车到电力机车,再到复兴号高铁动车的发展史,编织进祖孙三代火车司机的家族故事。对我们来说,火车意味着旅途、过客、远方,而对于老魏,火车就是他的家人和故乡,就是父亲、书生、隐士、儿子一般的型男与时光机。欧阳福荣的《顺逆流》以二十四节气为结构,讲述了打工少年应和着自然节气的心路历程。二十四节气是一个轮回的结构,而打工少年出走与返回的历程,也是周而复始。外出打工是潮流,还乡是回流,二者何为顺流何为逆流?节气乃农耕文明的产物,农人耕作顺时而为,是为顺流。但是现代打工生活颠覆了古老的秩序,当它成为时代主流时,二者何为顺流何为逆流?这就是一个打工人顺逆合流的人生。《顺逆流·小寒》中有一句“免得匆匆间,又骈添烦恼”,我问欧阳福荣,是否为平添烦恼的笔误?他说不是,他有意用“骈”,“取烦恼多,并列聚集之意”。所以那些认为工人诗歌粗陋成文,不精于炼字炼句的观点,纯属想当然的偏见。
  长诗,顾名思义“其言甚长”之诗。它并非为长而长,而是出于对人类生存的普遍境遇及重大精神命题的回应与揭示,才呈现为一派宏伟的语言景观。《诗典》收录了寂之水的《审判》、绳子的《关于一条生产线的描述》《失魂落魄》、郑小琼的《在五金厂》等长诗杰作。这回我又选入寂之水的《网湖,生活以下》、绳子的《异化之诗》、程鹏的《纪念》等长诗。《网湖,生活以下》是《审判》的姊妹篇,两首长诗都是通过在异乡打工的女儿对父亲的追忆,来讲述命途多舛的故乡;两首长诗都是从一场大雨开始的,因为“只有雨滴在不断坠落/坠入底层,底层”。区别在于,《审判》中打工妹寂之水既是证人,也是审判生活命运的法官;而在《网湖,生活以下》中,她只是个替故乡写状纸鸣冤叫屈的上诉人。
  国营酒厂酿酒工绳子重启阶级诗学与集体自我特质的写作向度,及其“指事象喻,内外两言”的高超诗艺,使他足以跻身中国最优秀诗人的行列。他的《异化之诗》讲述了“一个乡村小青年”,在酿酒厂复杂的生产工艺流程中逐渐被异化的故事,“不用触摸,不用嗅觉,不用人的各种直觉感知,甚至连经验也不需要了,既定的程序把你作为其中一个节点,一个程序而已”。一个异化了的人写下的诗,也异化成一种不伦不类的表达,在形式上偏离了诗歌,既像散文又像小说,但又都不是,不过它也因此获得区别于其他诗歌的鲜明个性。类似保罗·策兰用敌人的语言写诗的矛盾与分裂之感,绳子以冰冷奇崛的笔触表现并反抗人的异化,同时又用在异化过程中形成的深刻工人意识,去破坏和异化司空见惯的文人诗歌,体现了一个工人诗人卓异的匠心。
  程鹏生于一九八0年,十四岁便外出打工,辗转各地,在流水线、仓库、建筑工地、采石场、铁路、碼头,干过十几个工种,说起来还很年轻,却像诗人聂鲁达自传所表达的那样,“我承认我已历尽沧桑”。程鹏极具“诗史之心”,近二十年来,持续、自觉地用写作为底层的生存做证、为命运的同路人歌哭、为无名者树碑立传。就像他在长诗《纪念》中所写:
  需要纪念的人物如此之多,/他们卑微,渺小得不存在/
  样子丑陋,无从想起他们的特点/我混迹其中
  “混迹其中”也是程鹏写诗的位置。他写《葬在深圳的姑娘》《流水线下的女子》,写《流动的故乡——献给流动儿童》等诸多诗篇,都不是写他自己,也不是以居高临下或置身事外的同情者的姿态,去书写所谓弱势群体。作为“混迹其中”的一个在场者,程鹏同其悲欢地抒写着命运的同路人。而这也是杜甫在“三吏三别”中的姿态。   中国诗歌在源头处,就确立了一种伟大的传统:以朴素真诚的人道主义精神,去书写人间疾苦。从《硕鼠》《伐檀》《七月》到乐府诗、古诗十九首,直至杜甫将这一传统推到了集大成的高度。而程鹏就是这一传统的当代传人,其《打工行》《别母辞》《回乡偶书》等诸多篇章,都是以一种铄古铸今的努力,去创作打工人的新古典诗:
  此去深圳无多时,只有打工这条路,拉儿牵女不足奇,并携带锅碗瓢盆/一手放任了家畜,一手放不掉老人
  ——《打工行》
  榔头咚咚,铁钉叮叮/十年打工,越打越穷/一月出门,二月蹲街/三月揽工,十月落空
  ——《榔头》
  而程鹏的写作也极具先锋性,他有些作品完全可以归入实验诗的范畴,譬如《工资单》,只是把“民工程鹏”九月的工资单罗列出明细,稍加说明,便不饶多语立成诗。而《装修现场》是一首奇特的音效诗:
  突突!呜呜!/叮乓乓! 滋——滋——滋——/卡嚓卡!
  几功几功!/句——句——句!不不不!
  程鹏做过几年装修工,诗里这些声音都有其声源,它们来自装修现场真实的噪音。他把它们转化为一种反动听反美好的诗意,一种“不为顺世和乐之音”的“摩罗诗力”。请注意“突突!呜呜!”这是噪音,也可能是心跳与抽泣;正如“不不不”,是音效,但又不止于此,它表达了一种强烈的反抗。跟大多数文艺青年不同,程鹏、许立志等工人诗人的实验诗,从来不是在一间高雅的、由各种思潮与流派构筑的文学实验室里创作出的,它们来自辛酸的打工生活深处,被现实逼出的灵感。
  除了上述六类诗体的作品,我还选了工人民谣歌手许多四首歌的歌詞。二00二年他跟孙恒一道创办了新工人乐团,二十年来持续在工地、工厂、社区演出,为劳动者歌唱。许多的歌词是檄文也是寓言,斩截有力,又意味深长。诺贝尔奖评委会认为,跟鲍勃·迪伦的歌词相比,“我们世界里许多书呆子气的诗歌让人觉得贫血”。读许多的歌词,也会让人对当代中文诗歌发出类似的感慨。当然,最好是去听他的大地民谣现场。
  这回编选不仅增加了新人新作,部分作者小传也做了更新。譬如诗人田力已从鞍钢退休,又被鞍山电力局物资库聘为门卫;而陈年喜去年确诊尘肺病,随后去了公益机构大爱清尘工作。这些经历多少都会影响到他们的写作。
  这本书在结构上延续了《诗典》的体例,遴选出的诗人诗作分为两辑。辑一的作者均为城市产业工人,俗称老工人;辑二则是进城打工的农民工,又称新工人。一辑之内按年龄排序,以呈现社会演进的轨迹,以及相应的精神症候、代际经验、诗歌风尚的变迁。这些诗歌,写在时代繁华背后幽暗的角落,写在厂矿车间劳碌之余,写在城乡漂泊之中穷愁潦倒之时,写在沉默而辽阔的无名世界,写在历史与人生的深处。因此它们何尝不是一位读者,饱经风霜深情冷眼地阅读着我们。
其他文献
一九四五年九月五日傍晚,《渥太华日报》的晚班编辑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一个有浓厚俄国口音的年轻人。他自称伊戈尔·古琴科(Igor Gouzenko),是一位来自苏联大使馆的密码员,隶属苏联军事情报机构格鲁乌,还称身携能够揭露所谓“潜伏苏联间谍”的机密文件。听完这个“骇人听闻”的故事后,晚班编辑却似乎没什么兴趣,转而建议他应该去找加拿大司法部,而不是来报社求助。实际上,古琴科在来《渥太华日报》前,已经
期刊
在雅克·勒高夫(JacquesLeGoff,1924-2014)的丰富著述中,《圣路易》《试谈另一个中世纪》和《炼狱的诞生》在其最满意的几本书之列。“炼狱”不仅指有罪之人死后洗涤自己罪过的处所,也是中世纪欧洲的一个独特社会文化现象。勒高夫给出了一个动态的阐释。他举出列日一位高利贷者的故事:死者的亲人和朋友可以代其行善,帮助炼狱中的罪人提前升天。高利贷者的妻子在他去世之后坚持做了十四年的施舍和苦修善
期刊
近年来,“现代文学文献学”与“当代文学史料学”成为现当代文学研究界热议的话题,以此为主题的学术会议频频召开,学术期刊上商榷的文章也屡见不鲜,甚至有学者将这一现象比附为“乾嘉学派”重现,或是“文献学的转向”。陈子善先生的《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学十讲》此时出版既恰逢其时,又似乎可视为某种症候,预示着现代文学文献学将跃入新的阶段。从“史料”到“文献”  作者开篇给现代文学文献学下定义:“中国现代文学文献学是
期刊
再次拿起这部上下两册、厚达十厘米的大部头著作《阿尔比恩的种子:美国文化的源与流》,与两年前买来随意阅读不同,再读时心境已改变,关注点也有迁移.究其根本,也是因为这场新冠疫情,小小病毒四两拨千斤地改变了世界的当下格局和未来走势,整个世界将转到与病毒长期共存的新常态,我也以一颗适应新常态的心重新翻看这本书,试图从这些文字中寻找到理解美国政府和民众在此次疫情中诸多我们看来“奇怪”反应的文化缘由.
期刊
魏晋新书风,本于新书体。那时新书体是行书和楷书,乃东汉后期的俗写体。汉魏之际,行书、楷书经过钟繇、胡昭的加工整理,树立规范,流行士大夫间。晋朝时,在士族书家引领下,行书、楷书盛行起来,并与东汉后期业已兴盛的草书合流,成为日常的书写体势,形成新的书风。  新书体之新,在于简。结构简化,无篆书之象形繁复;笔画简省,去隶书之蚕头燕尾。楷、行、草三体虽然抽象简约,却程度不一:楷书端正,行书连笔,草书伪略。
期刊
今天的“中国”是由中原、北方草原、天山南北、青藏高原等亚区域“多元互构”演化而成的体系.所谓“多元”,是因为中华大地上有多种自然生境,其上的人群在历史上造就和分衍出不同形态的政治一经济一文化秩序,这些秩序有着深刻的环境适应性.所谓“互构”,是因为“多元”之间互为条件、相互依赖、相互生成,无法脱离其中一元而完整地理解其他诸元的历史演化机理.同样,在体系史的视野下,衔接各亚区域的走廊地带获得了重要的历史意义,成为“多元”凝聚为“一体”的历史一地理一文化基础.
期刊
名不副实的《张伯驹集》  二0一三年,上海古籍出版社推出了《张伯驹集》,书前的“出版说明”标榜“此次结集收录了张伯驹现存的全部作品”,这基本就等同于全集了。然而,遗憾的是,以我对张伯驹多年的持续关注,可下断言,上古版收录的恐怕远非张氏现存的全部作品。经一番考察,此书只是将坊间已公开出版的张氏著述打包合订,汇为一册,如是而已。不同版本之间的细微差异,编校者并未注意;令人最期待的辑佚,惜付阙如。  像
期刊
在科学幻想小说《石笋行》中,童恩正通过杜甫诗中的成都古迹石笋讲述天籁与我世间的羁绊:“宁静的夜空如同一面黑色的天鹅绒的天幕,覆盖着我们这个孤独的地球,覆盖着我们这些在占有的时间和空间两方面都十分渺小的人类.闪烁的星星,就像嵌在天幕上的一颗颗晶莹的钻石;若隐若现的银河,仿佛是被从天幕背后射来的神秘的光芒所照亮的微微波动的飘带.”古人通过静穆的观察,在星空中寻找上天的意志.当脱离原有运行轨道的天体为地球重力所擒获,倏忽陨落的流星便带来“王者失势,诸侯起伯”的讯息.
期刊
一  一九九一年初夏,我从伦敦希思罗机场飞往北京,接着从北京飞往厦门;从厦门转乘班车,向着泉州方向行进;在家歇息数日后,乘坐一辆挤满了人和行李的破旧中巴,南跨晋江,转向西北,经南安,翻越一连串丘陵,进入安溪;当夜,在安溪宾馆下榻。因为急着“踩点”,次日我搭乘一辆中巴,经城西大桥向西走。出了县城不远,我注意到一组算得上古朴的聚落。怀着找到更为古朴的村社的愿望,我安坐车上,继续西行。沿途观望,发觉不少
期刊
一九六五年的台湾,还笼罩在台海对峙和冷战疑云中,政治空气憋闷得让人透不过气.这一年,早已在香港影视圈闯出了点名堂的胡金铨离开了邵氏,辗转到了台湾联邦电影公司,为了他做导演的抱负,谋一处可施拳脚的地方.倒霉的是,他在台湾写的第一个剧本《阴阳法王》送交审查的时候吃了闭门羹.也难怪,剧中的“法王”歪打正着揭了当局的短儿:“一个地府的阎罗王不承想被人强占了地盘,沦为孤魂野鬼,上告无路,翻身无门,只好找了一块\'三不管\'的地界落草为寇.”所幸胡金铨迁善改过倒还敏捷,立马转变思路拍了一部仁孝忠义的《龙门客栈
期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