蝴蝶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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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94年的夏天,比前两年还要热。凤兰醒过来的时候,也不知道是凌晨几点了,突突的心跳声减弱后,满耳朵都是蝉在叫。凤兰的脸滚烫,背心湿湿地粘在背上。她把衣服掀了上去,又赶紧放下来。胳膊压得久了,一道一道的,全是凉席的印。
  凤兰坐了起来,准备摸下床去解手,她看了看阿婷的床,没什么动静。
  下午要收工的时候,主管拎了几瓶东西到地下室,说先欠着她们几块钱,十天的假放完了再给。他说这些是城里才有的东西,你們分了吧。
  凤兰问琳琳,瓶上写的什么呀。琳琳眯了眯眼睛,矿—泉—水。
  阿婷接过袋子说,你们就是见识少。她先拿了一瓶夹在胳膊里,正好五瓶,一人一瓶。又说,就是城里的水呗,人家城里的水,比我们这儿的干净。
  下工之前凤兰把琳琳拉到一旁,我们回宿舍拿个杯子去吧。
  凤兰的宿舍里就是这一起做工的五个人,有两个年纪大一点,晚上要回去照顾孩子,只有中午呆在这里。厂里人挺多,都在做不一样的小东西。凤兰她们是给蝴蝶粘钻的,当然不是真蝴蝶,是染了各种颜色的羽毛做的。点了胶水之后,用镊子夹了塑料钻往上粘。蝴蝶后面有磁铁,用好看的盒子一装就能卖到国外去,外国人买了吸在冰箱上,就好像家里飞来了蝴蝶似的。这种钻很轻,夏天再热也不能开风扇,所以她们都是在地下室里干活。阿婷隔三差五就要说她整天被人踩在头上,等攒够了钱,再也不呆在这里了。
  凤兰和琳琳出了厂房,就往宿舍楼走。凤兰看见围栏外边停着一辆摩托车,大红色的“幸福250”,琳琳指着车,等阿婷的那个二百五又来了。凤兰笑了,你怎么也学会骂人了。琳琳也笑,我可没骂人。我还没问你呢,拿杯子干什么。凤兰说,快走吧,你等会儿就知道了。
  进了宿舍,凤兰去拧风扇开关。别开了,就拿个杯子,琳琳把矿泉水放在柜子里说。
  宿舍里有两个吊扇,但一点马力也没有。阿婷每次从外面兜风回来,都要骂一嘴这个破风扇,慢吞吞软绵绵的,就跟我们厂里那几个男人似的,没劲。凤兰就会说,你啊,一天到晚男人男人的。阿婷边笑边来拧她屁股,我怎么了,我可不像有些人,嘴里不讲,心里天天想。凤兰“哎哟”一声躲过去,你才天天想。
  有一次,阿婷回来气呼呼的,小王哥说了,说不定这是老板搞的鬼,电压不够,他就能少交点电费。凤兰放下洗脸的毛巾,真的假的,可真贼。琳琳说,那我们也没办法呀。阿婷哼了一声,怎么就没办法了,我还不信了。我改天叫小王哥进来看看,真是欺负人。阿婷搽了香粉,抿了抿红色唇膏,说话的声音缓和了些,琳琳啊,你就是老这样想,你那个不要脸的爸才叫你退学卖韭菜,说完又出门了。凤兰看琳琳一手撑着头,另一只手不停地抠着黏在指甲上的胶,就说,你呀别理她,她不说别人一下就不高兴。琳琳点了点头,没说话。
  两个人往吃饭的地方走,说是食堂,其实就是一个不用的仓库,里面搭了个煤气炉,大锅大铲子,饭菜烧好了就盛在几个不锈钢的脸盆里,烧菜师傅也是赶场子的,附近几个小厂都是他去烧。盛菜的大妈是厂长的亲戚,看到小伙子来就眉开眼笑,舀菜的时候使劲往里面挖。这几天阿婷晚上不住宿舍,也就不在这里吃了,以前阿婷吃几口就要转过去瞟她,边瞟边说,你们看看她,挖坟呢挖那么深,怎么每次到我们,她手就抖了。本来就没几天有肉,有肉就那么几粒。
  凤兰和琳琳从包里拿了餐盘出来打饭,餐盘一人一个,上工之前就在包里放着,吃完洗了再自己带走。凤兰挑了一个角落坐下,拿出矿泉水,郑重其事地拧开,给两个杯子都倒了一半。
  凤兰端起了杯子:“来,我们也碰个杯。”琳琳“噗嗤”一声,也端起来。
  凤兰一小口一小口地咽,皱了皱眉,然后又喝了一大口,她问琳琳,你喝出什么了吗?琳琳摇了摇头,阿婷不是说了就是水嘛。凤兰说,城里的水也不甜啊,还用这么个瓶子装起来。凤兰往四周看,这会儿人已经不多了,没有人注意她们,就赶忙把矿泉水收进包里,说,还好没人看见,可要被人笑死了。琳琳说,我说你拿杯子干嘛呢。凤兰拿起筷子,吃饭吃饭,不说了。
  洗了碗筷,两个人把包斜挎在身上,去锅炉房各提了两个热水瓶上来。前面两排平房住的都是女人,男人很少,靠着围墙住在最后面。每排房子有个小水房,里面一排水池,刷牙洗脸洗头都在这儿,洗头就拧开水龙头,对着凉水冲,怕受凉的提着热水瓶带着脸盆去。夏天洗澡就在宿舍里,很少有人专门买洗澡帐,屋里的人看见也就看见了。
  凤兰想了个法子。她不知道从哪儿弄来一块红色塑料布,叠起一边缝了,穿了根绳子进去。宿舍里两边靠墙都是上下铺,一共八个床,凤兰把绳子绕在两边上铺的床柱上打个结,再拉上窗帘,就没人看见了。
  凤兰拎了桶去水房打水回来,把靠在墙上的红色深底大塑料盆踢到窗户下面。琳琳说,你等一下哦,我去公厕倒个痰盂。凤兰应了一声,从墙角拿起红色塑料布,展开来,拈着绳子举起手来先绕琳琳床的柱子,有一粒灰正好钻进了她的鼻子,她打了个喷嚏,手一抖,床柱子竟掉了个顶盖在地上,露了一团草纸的尖儿。凤兰一抽,草纸牵动着好多塑料钻,像是从天上撒了下来,闪闪的。凤兰跑去关门,脱了鞋爬到琳琳床上,床柱子是空心的,凤兰伸了指头往里抠,各种颜色的钻淹没了两个指节。凤兰跪在床上,听见外面敲门,琳琳在外面喊,凤兰,凤兰你怎么关门啦,你在洗澡吗?凤兰朝着门大声说,哎呀,我给忘了,你到其它地方走走,我在洗澡呢。
  凤兰下床蹲在地上一颗一颗地捡,用刚才那张草纸包了又爬上床来,挖呀挖呀,总算把纸垫在了钻下面,盖上顶盖。也不知道原来是不是这么放的。算了算了,反正也不知道是我弄的,还要洗澡。凤兰觉得自己的力气都要用完了。塑料布用不着挂了,倒水,脱衣服,随便用毛巾搓了搓就穿上背心短裤。披了个外套,凤兰去开门,琳琳进来说,你还叫我到其它地方走走,我拎着痰盂呢。凤兰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就装作不好意思地朝她笑笑。好了原谅你了,琳琳说。
  琳琳开始收拾东西,凤兰端着大盆子往外面走,盆里的水摇过来晃过去,一下一下地打起水花,凤兰泼在地上。   凤兰进来,脱了外套,拉开窗帘。看琳琳往一个大的藏蓝布包里塞了几件短袖和长裤,就想,床柱子里那包钻她是不是也要带走呢,什么好的都想着留给弟弟,但这个也用不上呀。难道是给她妈?给她妈干嘛呢?看上去好看,但又不值钱。
  琳琳看她盯着自己的包,说,没见过吧,这个包大。不怕你笑,还是我以前卖韭菜的时候背的呢,自己做的。
  凤兰回过神来,啊,你什么时候走?
  名片上写的五点一刻,也不知道这么久了,有没有变。琳琳从长裤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硬纸。
  让我看看,凤兰接过来,正过来反过去看,哎我有好几个字还不认得呢,是在西边那个小卖部等车吗?
  嗯。
  那万一不到这儿来了呢,你也不找别人打听一下?
  琳琳自言自语,应该会来吧。琳琳收起名片,转过头来问凤兰,你又不敢回家,想好去哪儿了吗,我还记得你从来这里的第一天就问我,听说你们这里大暑有十天不上班,是真的吗?琳琳说到这里,一边学着凤兰那时候怕生的样子,一边咯咯地笑。阿婷还问你,是谁骗你这个小丫头过来的,我们平时可没什么休息,整天盯着蝴蝶和钻,都要变成死鱼眼了。不过你真回去了,你那个老太婆说不定还高兴呢。
  凤兰说,才不会呢,我跑出来了就不会回去了。凤兰陪着琳琳笑,一边又想,对呀,她和阿婷认识得早,阿婷该不会知道吧,她怎么只告诉阿婷不告诉我。为什么她们两个都不告诉我。还是阿婷也不知道?
  阿婷她去哪儿,有说吗?凤兰问。虽然她不问也能猜出来。
  找小王哥吧,琳琳说。
  凤兰去把床帘拉上,透过窗户看到后面平房里进进出出的女人,打水的、倒水的、蹲在排水沟旁刷牙的、拎着包走的。几个老女人把衣服掀了上去,坐在外面摇扇子,胸前像藤上挂着两个老丝瓜,无力地一直垂到肚皮上。凤兰想,阿婷可真舒服。
  小王哥是对面厂里一个经理的儿子,四六分的头发蓬蓬地顶在头上,高高瘦瘦的,口袋里总是放一包烟。站在微胖的阿婷旁边,倒像是他营养不好。好几个月前,小王哥和他几个兄弟听说这个厂里给男人菜多,就混进来买饭,坐在附近正好听见阿婷换着法子骂打菜大妈,就一边吃一边乐,说了声骂得真有意思。阿婷转过头去,你谁呀,怎么还偷听人说话呢?凤兰看见小王哥盯住了阿婷转个不停的眼珠子。
  阿婷喜欢坐他的摩托去兜风,从乡里一直开到城里的郊区,一路上颠簸个不停,她就抱着小王哥的瘦腰。阿婷说摩托车往前直窜的时候,她的头发都要被风扯掉了,话都说不出来,像个神经病一样边笑边叫。阿婷还说,摩托有一次停在郊区的大桥上,大风从湖上刮过来,天上全都是星星,小王哥送了她一个戒指,他说虽然现在是假的,但以后会买个真的。怕影响做活儿,也怕厂里女人说三道四的,阿婷只戴了那一个晚上。琳琳和凤兰凑过去,琳琳说,这个钻粘得真好看。
  凤兰撞见阿婷和小王哥搂在一起的那天晚上,她和琳琳商量了几天,打算去镇中心看看,她们出了门一直往西边走,走过箱包厂和制衣厂,小卖部和王家庄,两边就都是田了。天慢慢黑下来,琳琳拉了拉凤兰,太黑了,怎么还不到啊。凤兰说,再走走吧,厂里人说走得快,一个多小时就能到了。琳琳说,要不改天吧,我肚子胀死了,说着就捂住肚子。凤兰看了看,这地方也没个茅厕,就到那边田里去吧,我给你看着。
  凤兰搀着琳琳沿着田埂慢慢往里走,那边行吗,有树。琳琳“嗯”了一声。
  凤兰站在前面四处看着。
  琳琳站起来,看凤兰还在张望,我好了,你看什么呢。
  凤兰指着树林里面,小声说,你看那是不是个摩托车。
  没有啊。
  你再看看呢。
  真看不见,我眼睛没有你好。
  走,我们过去。凤兰拉着琳琳悄悄往里走。树影下,有两个贴在一起的人。
  琳琳刚要哎哟一声,凤兰就连忙捂住她的嘴。琳琳拉着凤兰的袖子,赶紧转过身去,走吧走吧。凤兰走着走着又回头看,走到宿舍发现脖子上有个红点儿,又疼又痒,不知道给什么虫子叮了一下。
  阿婷晚上回来的时候躺在被子里偷笑,你们知道小王哥今天跟我说什么吗?琳琳问,什么呀?不行了,我不说了,我说出来就像个女流氓。凤兰说,你说吧。他说骑摩托的时候把手掌弯一点起来,对着风,就好像在摸那什么似的。
  凤兰蹲在痰盂上,忽然尿不出来了。凤兰想,刚才做的梦是因为这个吗,阿婷还在那里躺着,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还能做这种梦。
  晚上凤兰和琳琳已经躺下了,突然有人猛地敲起了门。凤兰问,谁啊?下来踢踏着找拖鞋,敲门声太急,凤兰外套都忘了穿,打开门先是看见小王哥,想到自己就穿了件背心,不禁红了脸。然后看到蹲在墙边上直不起腰的阿婷,小王哥把她抱起来往里走。
  阿婷流产了,虽然她连自己怀孕都不知道,也没人知道。凤兰蹲在阿婷的床边,想问她怎么怀孕的,又想问她是不是整天疯疯地坐摩托车颠掉的,但没说出口。凤兰问阿婷,疼不疼,琳琳去给你打水了。
  阿婷闭着眼睛问,他走了吗?凤兰说,小王哥吗?阿婷睁开眼睛看着床板,眼珠子一动也不动,以后别叫这个了。
  凤兰蹲得脚麻了,站起身来。灯刚开,还不太亮,小虫子在昏黄的灯泡上爬来爬去,地上的黑斑挪动着。凤兰看见屋子里的蚊香飘着白烟,像一条蜷着的小蛇吐着信子。你不能闻见蚊香的吧,说着就去掐灭了。空气里又只剩下蝉在叫。
  琳琳提着热水瓶进来,给阿婷的杯子里倒满了水,用嘴轻轻地吹。阿婷說,你们别忙了,出了诊所已经没事了。她的声音哑哑的,又说,问起来就说我发烧了,求你们了。
  凤兰盯着她额头上的一滴汗,这滴汗越来越大,终于重得滚下来,穿过阿婷乱糟糟的头发不见了。琳琳给阿婷的肚子上搭了条毯子,两个人又在下面坐了一会儿。
  凤兰突然站起来,你好好睡吧,这几天我陪你。琳琳你也快睡吧,还要赶车呢,然后就去关了灯。琳琳说,夜里叫我们啊。   阿婷说,都高兴点,没这个拖累,挺好。
  凤兰解完手,坐在痰盂上不动。风扇有气无力地转着,黑暗中听见阿婷和琳琳的呼吸声。她觉得自己挺喜欢听这样的声音,越沉越好。
  凤兰想到那个斜眼的老太婆。还在家的时候,只有老太婆睡熟了,凤兰才能安稳地做点事情,不会被骂。哪怕就从床上坐起来,抠一会儿脚趾。老太婆喜欢叫她小杂种,总是用拐杖指着她,你那个跑掉了的爸爸也是笨,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孩子就往家里送。小凤兰边听,边看着条桌上的毛主席像、观音像,和飘着白烟的香炉烛台。夏天老太婆给她洗澡,一舀子一舀子地往木桶里泼水,水漫到了她的嘴里、鼻子里,她拼命扑腾,却被揪住头发往水里按。
  当着面,凤兰不叫她老太婆,也不叫她奶奶,什么也不叫。小时候逃跑的那次没成功,想起来还觉得臭烘烘的。那天,老太婆敲着拐杖满村喊,凤兰藏到猪圈里还是被她拎了回去。
  也不知道老太婆死没死。
  走的时候钱也没全拿,死不了的吧。
  反正要在这里陪阿婷了,管她呢。
  凤兰上床躺下,她的后背又开始流汗,浸湿的背心把她和凉席粘在一起。凤兰没有翻身,她仰躺在那里,张开双臂,又鬼使神差地弯起手掌。她想,这样是不是就像一只蝴蝶了呢?再来一阵风吧。
  责任编辑:苏牧

李振点评


  当下的年轻写作者已然机智许多,笔下的青春不再是汹涌的荷尔蒙与令人窒息的伤痛。松弛下来,徐徐写之,却有打动人心的力量,譬如这篇《蝴蝶钻》。
  小说情节并不稀奇,三个打工妹,凤兰跟刻薄的奶奶生活,琳琳被逼辍学卖韭菜,阿婷恋爱堕胎分手。但作者只是信笔写来,不渲染,不强调,连情感都注入得克制,有种青春的懵懂,又有种历经世事的沧桑。青春与沧桑混在一起,给小说一种奇妙的调性。小说呈现了一系列生存空间:做工在不能开风扇的地下室,住宿在电力被克扣的小屋,吃饭在废弃仓库,洗澡在塑料布后,亲热在也许有排泄物的田埂。逼仄的生活下,打工妹们宛如机械搬运的蚂蚁,以劳动换取空间,以身体换取爱意。可就在这些空间里,还有些东西在闪光,它是杯中的矿泉水,是藏在床杆的蝴蝶钻,即便廉价飘忽,但光亮却是實实在在的,甚至承载着反抗与希冀。
  朱敬怡,1998年12月生,南京师范大学本科四年级在读。南京市第二期“青春文学人才计划”青蓝人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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