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这次去汉堡住在一对老夫妇的家中。德国人有个传统，第一个周末他们通常会征求房客的意见，要不要一起近郊旅游一次。在旅游中互相了解，我当然求之不得。房东老太太尼娜邀我一起出游，目的地是东北方向、靠近波罗的海的老城什未林(Schwerm)。
　　
　　度假净土“没钱州”
　　
　　什耒林是两德统一之后的新联邦州之一梅克伦堡一前波莫瑞州的首府，因为位置偏僻、并没有太发达的工业，被人们形象地称为“没钱州”。这可能是德国最安静的一个州府，居民还不到10万人，全城只有一座坐落于公园中央的露天剧院，想要汲取精神食粮的居民们干脆坐上火车，前往距离他们最近的大城市——汉堡，当地居民笑称去汉堡就是“进城去”。而什未林对于他们来说是心灵休憩的小小净土，远离过度包装的文化产品，回归家庭、自然和本性。
　　火车从汉堡开出半个小时之后，沿途的景色慢慢就由高楼林立变成了一望无际的田地。梅克伦堡湖区草原是这一带最美丽的地方，湖区四周形成湿地，茫茫一片，天然忘我。不管是世界大战还是冷战期间的对峙，这一带的小村庄似乎都没受到时光的侵蚀。
　　火车每停靠一站，就有很多全家出游的乘客上车，往往是父母亲带着几个小孩。每个人都推着一辆山地车，即使是小孩的背包里也塞得满满的，看样子是要去什未林的森林里骑行并且野餐的。
　　从什未林中央火车站出来，正值老城区举办嘉年华，说起来就像是过去马戏团到处旅行，现在的表演者换成了摇滚流行乐队。附近城市和小镇的年轻人都聚集到这里，歌唱、锐舞、啤酒、荷尔蒙。但是也就局限于广场这一小片地区，往南沿着魏斯玛街走上十来分钟就到了安静的玛丽亚广场，广场的另一端便是童话般的宫殿岛。
　　玛丽亚广场的四周都是新古典主义的老建筑。它们至今还发挥着公共空间的作用，可能是市政厅或是州议会，可能是美术馆或是国立博物馆，全部对游客开放。即使是官员们正在开会，只要游客们遵守规矩，通常都相安无事。什未林国立博物馆坐落于公园之中，默默地收藏着包括伦勃朗、鲁本斯等荷兰大师的画作。为什么是荷兰人的作品?这与什未林的历史有关系。
　　1160年。当时的萨克森王国为了扩展自己的领地，开始了它的扩张计划。萨克森王国的最强公爵狮子海因里希征服了这片土地，将它命名为什未林，其喻意“大陆的城市”。什未林成为了当时萨克森王国的东部第一城市。而当时他手下的骑士哈根成为了这个城市的统治者。而什未林的市徽“黄金骑士”也由此而来。因为地处波罗的海沿岸，鼎盛时期的什来林与尼德兰等地区的贸易和文化交流都很频繁，贵族们也以收藏荷兰画家的作品为风尚。
　　年过70岁的尼娜为什么要带我到什未林来?因为这个皇宫曾是她工作20年的地方。1990年两德统一之后，原先属于民主德国的梅克伦堡一前波莫瑞州作为新联邦州之一，并入联邦德国，重新组织州政府和议会。当时在汉堡担任记者的尼娜在采访时，被这个州的州长申请邀请加入新政府，先是整理东德秘密警察对民众进行调查和窃听的档案。之后她又担任了梅克伦堡一前波莫瑞州的新闻发言人，就在皇宫的右侧配楼工作，她一脸骄傲地指给我看。她见证了这个城市的变化，可能外来的人无从发现，但是它们根植于市民的心底。
　　
　　湖区、林荫道、德国奶爸
　　
　　什未林是一个适合骑车的城市。它拥有大片森林和七个湖泊，并且没有发达的公路网，老城区都还是石子路。从老城区穿过宫廷花园、绿园，步行十五分钟就能进入森林，感觉就像是沿着小路就能走进大师的水彩画中去。
　　据目测，道路两旁的树至少有15米高。不知道它们自顾自地生长了多少年。树荫里盛开着鹅黄和艳紫的小花，因为无名，反而让人印象深刻。夏季在林荫中漫步，安静得早已听不到火车站附近的摇滚乐声，偶尔会有一家人欢快地骑车超过我们，小朋友还会友好地向我们打招呼。德国的男人们往往乐意在周末全心做一个奶爸，加班的很少、应酬的更是不多，而是喜欢带孩子到大自然中运动和玩耍。我这一路上观察，德国爸爸们也不刻意骑慢一点照顾孩子，而是在戴好安全帽和护膝之后，带着他们追求速度、尽情冒险。真是不得不联想到德国高速公路上根本不限速，司机们在遵守交通规则的前提下都开得飞快。
　　如果没有迷路的话，在森林里步行半个小时就能到达水域。先是闻到水的气息，然后感受到风温柔地摇晃着芦苇，急切地快走几步，发现眼前出现了一大片浩淼的水域。什未林究竟有多少个湖没人能数清，不过最主要的七个湖泊通过运河彼此联通，湖岸边有着白色的细砂，很多孩子在水边玩耍。湖水清澈到根本不用费劲找，鱼儿已经争相向你游过来了。可能是因为水清，此地的鱼儿也非常单纯，一点儿也不怕人。湖边的孩子们半浸在水中，半寸长的鱼儿就在他们的腋下、腿间穿梭，一派和谐。
　　
　　福至心灵什未林
　　
　　尼娜带我来参加一个老朋友史特凡的生日聚会。在一个开满鲜花的小院子里，亲朋好友们唱歌、喝酒，兴致高昂。大家对史特凡为什么会有中国客人感到奇怪，看出来对我有些好奇，但还是很礼貌地没有问东同西。
　　下午三四点钟，史特凡订了一艘游艇，要带大家去湖区兜风。浩浩荡荡三十多个人往湖边走去，此时的湖面上多了许多帆船，据当地人介绍，什未林湖吸引了许多帆船竞技爱好者，几乎每个月都会有帆船比赛，运动员们平时就将船留在什未林，一有比赛就会从各地赶来。出了帆船，湖区的人家往往都会自备游艇或是其他类型的船。
　　尼娜忍不住跟我分享她当年的故事，那时，她现在的建筑师丈夫在汉堡工作，两人分居两地。他每周都会开车几个小时来，周末时两个人到湖心划船。有一次实在划得太远了，她指着远处的一个小岛说，“我们到了那个岛，但是谁都没有力气划回来了，只得在船里睡了一夜”。月光洒在无边的什未林湖上，温柔地盖在两个已经中年却还彼此相爱的人身上。
　　这样虽然浪漫，可还是很危险的，我们这些异国游客还是不要轻易尝试了，不妨试一下当地的湖上小别墅。游艇经过几道狭窄的运河，我们伸手就能够到岸上的植物，也能看到前方有很多车库一样的木制库房，尼娜介绍，这就是湖区人家停放船只的地方。库房连着一栋栋小木屋，看上去虽然简陋潮湿，但是鲜花将它们装饰得很有生机，像是童话一般。临水的房子毕竟很潮湿，这多是当地居民的度假小屋，也会出租给游客们。
　　绕湖一周居然用了两个小时，史特凡在游艇里招待我们味道香醇的新鲜芝士蛋糕配黑咖啡，没有人只吃一块，很快就抢光了。傍晚时分，游艇把我和尼娜放在了宫廷花园附近，我们决定再次穿过老城区去火车站。
　　这时候，她向我介绍更多什未林人的故事。为什么德国其他地方的人要来这里旅游?因为这座老城免受两次世界大战的破坏，古建筑保护得非常好，很有古典味道。上世纪八十年代初期，东德的城市建设者们曾经规划拆除城墙和宫殿，完全改造这座城市。但是什未林人没有同意，因为拆迁老城的费用很贵，不如在老城区外面的森林里另辟出一块地来建楼。就这样，什未林老城得到了保护。如今，什未林本身的商业化程度也不高，这也让来自大城市的人们耳目一新。
　　暮色笼罩老城、森林和湖水，摇滚乐手和摆摊的小贩们早已散去，此时建于14世纪哥特式大教堂钟声响起，钟声缓缓地撒满整个什未林，福至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