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饮食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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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有两则笑话:
  其一,《世界青年说》上美国人说:“美国拍《舌尖上的美国》只需要三集,第一集麦当劳,第二集肯德基,第三集星巴克。”然后,他转头对韩国人说:“韩国更简单,只要一集,泡菜,泡菜,泡菜。”韩国人无奈地笑了。
  其二,英国人决定做一档中国的美食节目,发誓三年内吃遍中国。第一站去了四川,可三年后,英国人还没走出四川。
  中国饮食简单的用博大来形容是不够的,用文化来套用,也是矫情的,我觉得用传承来说更为精准。许多人离家千里,功成名就,常常在一个人的时候,思念儿时母亲或父亲做的某道菜,这种菜,中国人每家都会做,但每一家的味道都不同,完全都是自家独有的,每一道制作工序,都是从小耳濡目染的,而口味则是从儿时培养的。吃这种菜,用四川话来说,是最“巴适”的。菜,让人舒服,是一种境界,如同打开了佛境,平静而安详。人安详了,自然心无邪念。
  儿时,住老房子,是昆明特有的那种老建筑,四周是围墙,中间一栋房,像极了一颗印章,院里住着三家人,最外面的是张家,最里面的是王家,我家则住在中间。王家是一对老夫妻,张家住着夫妻俩和一个男孩,男孩只比我大一个月。我出生时,人小小的,先天带着一股营养不良的味道,张家男孩壮壮实实,两家孩子放在一起,我便能成功引起大人们的可怜。张家妈妈见我瘦弱,拿了三罐极为罕见的内部奶粉给我,可三罐奶粉吃完,我还是我,一样的瘦弱。于是,我妈背着我,全市儿童医院看病,得出的结论是,天生脾胃弱。这种结论下,西医没法治疗了,只能靠中医调理,我妈又背着我去找老中医,可等拿了方子,抓了药,我妈才真正的开始头疼。
  我三个月大时,她喂我肉汤,我嘬嘴喝得滋溜滋溜的,不肯落一滴;喂我白菜汤,我吐的噗噜噗噜,吐湿了整个胸,在这种情况下,想要把中药喂进我的嘴,那只能等发生奇迹了。经历了几次惨痛的喂药过程后,我妈算是彻底投降了,反正又不是什么要命的病,总比我折腾得她头疼好。既然药补这条路是走不通了,我妈决定给我进行食补:鸡内金炒香,拌上白糖,给我当零嘴;山药擦成泥,煮好加上盐,给我当粥喝;山楂熬成水,放上红糖,给我当饮料喝;茯苓剁碎,和上米粉,蒸出茯苓糕;扁豆炖上排骨,淋上芝麻油……只要听说什么东西能健脾胃,我妈就捣腾什么。经过她不懈的努力,我三岁时已和张家男孩一般大,四岁时,超越了他,五岁时,我成了同龄人中的翘楚,这也为我能入选少儿体校游泳队埋下了伏笔。
  进了少儿体校,专业训练强度大,体能消耗的快,我饭量激增,一个搥窝碗(像臼一样深的碗),一顿能吃两碗,还不连菜汤。
  有一天,我妈突然一脸愁苦的告诉我,她和我爸养不起我了,因为我粮本上的口粮,每个月只有七斤,我有两个选择,要么少吃点,要么把我送给养得起的人养。虽然我妈不给我吃饱饭,但我也不愿意被其他人养,只好选择第二个方案,每天少吃一点。
  按我妈的要求,我一顿只许吃一碗饭,不饱的话,用菜来填。可在我眼里,菜是菜,饭是饭,它们是不能等同的。所以,每次吃饭,我只能眼巴巴的看大人吃完一碗,再盛一碗,内心忧伤不已。
  外公来我家,看我吃完一碗饭,一脸可怜相的看着他,和我以前的风格非常不符,就问我为什么不再添饭了,我把我妈的原话告诉我外公,外公乐了,拿起饭勺,要给我再盛一碗,并且安慰我说,他粮本上粮多,我可以吃他的粮,没关系的,他来养我。
  这话,听得我两眼直冒光。可那盛着香喷喷米饭的饭勺,终归没落到我碗里。外公刚要盛饭,我妈立刻就制止了,说:您别惯着她,女孩子现在就吃那么多,长大肯定會变胖,会不好看的。在我妈凌厉的眼神下,外公看看六岁的我,点头称是,对我满脸同情。我得听我妈的话,可外公还是要听我妈的话,这样的妈妈还是不惹的为好,我乖乖放下了饭碗。
  成年后,我一直用这事调侃我妈,哀叹自己从小“忍饥挨饿”,却能在“后妈”手底下坚毅成长,我妈也不甘示弱,不遗余力地打击我目前的身材,以证明当时她的英明决策。
  可能我奶奶也觉得我妈是个“后妈”,做得有点过分,所以偷偷告诉我:其实,我每长大一岁,就可以拿着家里的粮本去居委会加粮。
  从此,我过生日,最高兴的事不是吃蛋糕,有零花钱,而是监督我妈,拿着粮本,上居委会替我加粮。而且,每次加完粮,我都要拿过粮本,确认粮本上的粮食斤数增加了,才能放心地跟我妈回家。我儿时曾幻想,终有一天,我粮本上的粮食数会和我妈一样多,那时,我就可以理直气壮的让我妈听我的话,想吃多少吃多少。
  后来随着国家粮食政策放开,买粮不再用粮本,加粮也就成为了幼时的一段难忘的记忆,而我妈也松了口气:不再每年被我催着去加粮。
  独生子女似乎被贴上了孤独的标签,我虽然是个标准的独生女,但童年却过的很热闹。
  张家儿子小名轶轶,我俩从出生以后,就在一起晒太阳,虽不能跑,不能跳,但可以眉目传“情”,况且我还吃过他的口粮,在这种交情下,不一起上房揭个瓦,追个鸡、撵个狗,那就太对不起彼此了。
  老房的院子里栽了一棵枇杷树,每年冬季和夏季总会挂果,金灿灿的,压满了枝头,吃一口,酸中带着蜜的味道,最精华的就是果肉和核间夹着的汁液了,粘滑爽口,和吸花蜜般。
  汤饼之期,我与小轶轶只能在树下晒晒太阳,后来长到冲龄,人也壮了,胆也就长肥了。枇杷熟时,我们不上天,谁上天?我俩相互鼓动着,手脚并用,顺着门头翻上了房顶,兴高采烈地摘着枇杷,多年的老宅,瓦片自然是松的,没踩两下,瓦片掉了两片,坠地有声。响声惊动了我奶奶,在我奶奶的胆战心惊的目光下,我俩若无其事地摘着枇杷,奶奶唤我们,我们也不听,嘻嘻哈哈的摘着枇杷,直到无枇杷可摘,我俩才不情不愿地下了房头。
  既然上房揭了瓦,下房自然是要被打的,两家父母操刀,一顿“老竹爆嫩肉”,声音不但急促而且还有力,加上我们此起彼伏的哭喊声,老宅顿时比过年还热闹。经过暴风雨的洗礼后,我和小轶轶再也不敢爬房头摘枇杷了。这算是童年留下的另一个阴影(第一个阴影是我妈不给我吃饱饭)。   老宅地势较低,一到雨季,总要淹一两次水,小轶轶取了他家的洗澡盆,放在水上,我则贡献出我家的晾衣杆,我俩准备在院子里“撑杆起航”。但澡盆在倒灌的泥浆水里一荡一荡的,才一搭腿,盆就向远处飘。思虑过后,小轶轶让我先上,他帮我扶着盆,我却说,我比你高那么多,你怎么能扶得住盆?还不如我扶着盆,你上。小轶轶看看我,看看自己,觉得我的建议很合理。于是,他便往盆里爬,我则用力抓住盆边,两人同时用力,洗澡盆立刻倾斜,出于本能,我无意识地松了手,小轶轶瞬间连人带盆整个摔在了泥水里。他在水里一番挣扎后,才从脏兮兮的泥水中站起来,脏水没过他大腿,瞥了一眼一身干净的我,气定神闲地站在石阶上,哇的一声哭了……后来,他好几天都没理我,直到我“偷”出家里的大白兔奶糖,他才肯搭理我。
  八十年代要吃鸡肉,不像现在,去农贸市场或者超市,有人给你杀好,还可以想要哪个部位挑哪个部位,而且必须连毛带须的买一整只。况且,那时刚刚改革开放,买只鸡还是要看缘分的。不是天天有卖鸡的农民,或者贩子在路边专门等着你,至于农贸市场和超市这种先进东西都是九十年代以后的事了。所以,我家有个专门的鸡笼子,谁家买了鸡,来不及杀或者不到待客时间,都丢在里面养起来,直到它该杀那日。
  而我和小轶轶,经常围在鸡笼边,给那些将死之鸡投食,一般喂的都是垃圾桶里捡来的烂菜叶,偶尔从家里偷两根面条喂喂。那天,小轶轶不知哪根经没搭对,居然要给鸡喂小米,而且还要开笼喂,然后一脸嚣张地问我敢不敢?废话,这有什么不敢的,我果断地打开了鸡笼的门,小轶轶则把小米撒在了地上。只见笼中的
  公鸡一跃而就,也不管地上的吃食,连飞带跑的,上了枇杷树。眼看这鸡不按我们的剧本走戏,我俩可傻了眼,对望一下,确认过眼神后,急忙各回各的家,各找各的妈。
  我们自以为假装在家中当一只鸵鸟,就能瞒过家长,可家长就是家长,分分钟就能猜出事情的大概经过。况且撒在地上的那把小米,是小轶轶他妈买给他爷爷专门养鸟的,全院只此一家。在如此确凿的证据下,小轶轶指认是我开的鸡笼子。于是,我俩又“同甘共苦”了一回。
  两家孩子玩得好,经常在对方家吃个饭不算什么。可随着我日益增长的吓人饭量,而粮本粮食又有限,我妈交代我不要去小轶轶家吃饭,假如我想吃什么,回家来说,他们会做给我吃的。可我老觉得,家里做的饭,没有小轶轶家的好吃。我奶奶说这是:“隔锅香”。
  张家妈妈做的油淋干巴,过口难忘。干巴咸中带着鲜,辣中又带着香,配上软糯的米饭,把我吃得直吧嗒嘴。在他家吃饭时,张家妈妈总挑我爱吃的肉给我,而小轶轶最喜欢吃的居然是白菜梗,對,连叶子都不喜欢吃,就喜欢吃白菜帮子的梗,所以,去他家吃饭,什么都是我的;我的,我的,把我开心的不要不要的。况且,张家妈妈也特别喜欢我到她家吃饭,因为我吃饭从不挑食,并且一蹴而就,而他家小轶轶只爱吃白菜帮子,一碗饭端着,能搅和半个钟头,还剩半碗,我简直怀疑他脖子里长了块石头,导致他不能把饭咽下去。
  每次我到他家吃饭,张家妈妈总让我们比比谁吃得快,谁吃得多。我夹了菜后,稀里哗啦一顿划拉,马上就能见底。张家妈妈摇着头说,张轶,你看看,你还不如人家一个女孩子,以后我给你买娃娃得了。在我和张家妈妈的双重刺激下,小轶轶脖子里虽然长了块石头,可也开始狼吞虎咽,结果往往比平时多吃半碗饭。
  可无论我多想去小轶轶家吃饭,张家妈妈怎么喜欢我,有我妈这座大山的叮嘱,我也只能随时克制住自己的欲望了。
  有一天,我灵光乍现,居然想出了一个绝妙的办法。
  小轶轶家没有和老人同住,父母又是双职工,所以饭点比我家晚。于是,我就在家“正常”吃饭,然后跟我妈说去找小轶轶玩,出门拐个弯就能赶上下一场,这边嘴上的油还没干,那边又坐在了饭桌上。由于我在家吃过一次了,再到小轶轶家蹭饭,吃得再多,也就不算多了,算是对我妈叮嘱的一个交代。那几天的“一顿吃两家,一餐尝双味”,吃得我美不胜收,觉得天是蓝的,树是绿的,大地一片祥和。
  一开始,我妈觉得我愿意少吃饭,自觉自愿进行自我管理,还倍感欣慰。可后来,知女莫若母,看我出门兴奋得过了头,我妈就知有猫腻。于是,在我出门去找小轶轶“玩”的时候,她偷偷跟在我的后面,见我在小轶轶家不仅盛了饭,还往碗里堆了一堆菜,就知道是什么状况了。可她并没立马进小轶轶家捉“赃”,而是让我开开心心地吃完这顿,只是等我回家后,给我定了一条规矩:只有看到小轶轶家在院子里刷碗了(因为那时水管是公共水管,所以洗衣、刷碗都要到院子里),我才能出去找他玩,完美的破解了我“一顿吃两家,一餐尝双味”的快乐生活。
  奶奶是通海人,做的通海咸菜特别好吃,每年冬天,她做好的咸菜,都会让我给张家妈妈送一份,而众多咸菜里,小轶轶最喜欢吃的是冲菜腌制的冬菜(冲菜也是叶子少,茎杆多,我想小轶轶上辈子恐怕是头羊吧)。而张家妈妈最喜欢的是通海辣酱,每次她煮云南的小锅米线,在里面放一勺,或是用它炒帽子,既提味又提鲜。再者,用它春天炒白花,夏天炒龙爪菜,秋天炖扁豆,冬天爆鳝鱼……那个味道真是绝了。
  我家的每个咸菜坛子都不下五斤,顺墙码两排,里面有冬菜、卤腐、藠头、豆豉、芥菜、茄子鲊、苤蓝根等等。夏天,我和小轶轶从外面玩回来,打开腌菜罐,不吃米饭,空嘴就能吃一把,或者,一人捧一块卤腐,一边吸气一边舔。咸菜有辣有咸还有甜,吃完喝一气凉水,别提多痛快了。
  如此绝妙的咸菜,除了供我们当零嘴抓,当然更多是用来做菜的。什么腌菜炒肉,藠头炒肉,什么卤腐炖红烧肉,什么豆豉蒸小白鱼,什么茄子鲊焖洋芋……每回小轶轶来我家吃饭,也是吃了不想走,看来我们都是“隔锅香”。张家妈妈就提议,不如两家换换,省得我俩都惦记别人家的饭!所有大人都一致同意,可我俩,红着脸,怎么也不肯换,而大人则笑倒一片。
  时光如水,向前奔流,童年的伙伴,随着城市发展、居住条件的改变走散了。而每年夏天,大人们不再为房子淹水而发愁了,我也不再有“撑杆启航”的机会。   改革开放的浪潮下,“少年不知愁滋味,更上层楼更上层楼”,随着西风东进,我迎来了我人生中第一个情人节。
  那年阳历的二月十三,老妹(表妹)嚷着老舅从呈贡花市批来一百枝红玫瑰。二月十四,我还在爬被窝山,老妹就把我提溜起来,郑重的告诉我:今天是西方的情人节,下午我们要上街卖玫瑰,但玫瑰好看有刺难摘,所以这个重任就交给我了,而她则负责把玫瑰包装好。可能我还没睡醒,点头就答应了她。然后,我拆包装时被玫瑰刺扎了,修枝时也被扎了,剔花瓣时又被扎,一个上午,我无数次把手放到嘴里咂血。长大以后,知道一个叫里尔克的诗人,就是被玫瑰刺扎死的。
  那天下午,翠湖游人如织,一起卖玫瑰的还有老妹的三个男同学,我们分成两组,每组拎一个桶,一组绕翠湖,一组绕云大,每枝玫瑰定价五元,吓得我直咂嘴。老妹的批发价只是八毛钱一枝,一下翻了六倍还多,我觉得最后的结果是:我得和老妹把玫瑰全都抱回家。
  开张生意是街边店铺的老板买给老板娘的,一口气买了十一枝,他掏大团结的时候,我眼睛瞪得贼大,因为那时,我爸和我妈的工资加起来,一个月也不过四百多块钱,一下见那么多钱,我局促的脸都红了。
  第二笔交易,遇到一个北京男人,我们问他买不买玫瑰?他开心地告诉我们,他没有女朋友。我说不信,因为你都那么大的人了,怎么会没有女朋友?我妹接过话说,那就买一枝送给你老婆。他被我们惹得大笑,告诉我们他还没结婚,没有老婆。我们同时摇头,要他证明他没老婆或女朋友。可能他觉得我和
  我妹很有意思,就主动告诉我们,他是北京人,有女朋友,可惜在北京,云南的花再好,他也送不了。我们告诉他,我们在上中学,这些花都是今天早上我们自己包装的,卖的很便宜,有些人卖十块钱一枝呢。他问我们卖了多少,我说十一枝。他又问,你们知道这代表什么?我们摇头,他告诉我们十一朵玫瑰代表一生一世。下次卖给别人,要这样说:一朵玫瑰代表一心一意;两朵玫瑰代表比翼双飞;三朵玫瑰代表“我爱你”,四朵玫瑰是“幸福永远”,九朵玫瑰是“长长久久”,十朵玫瑰是“全心全意”。还有这种说法?我算是大开眼界了。于是问他,那五朵呢?六朵呢?七、八朵呢?代表什么?他又大笑,说,等你去发明。我撇了撇嘴,问他,那你准备给你北京的女朋友送多少朵?他从我的桶里抽了三枝玫瑰,说三朵。我捂嘴笑了,原来你爱她。他也不回答,然后一直在笑。付过钱后,他催我们,赶快去卖玫瑰,否则晒蔫儿了,就卖不出去了。我们一脸知道了知道了的表情,和他挥手告别。走过一段,不知为什么,我回头望他,他没了笑容,双手捧着玫瑰,低头轻嗅,表情十分奇怪……豆蔻之期,我懂得了那种表情叫做——忧伤,我也知道了不仅仅玫瑰花有花语,每一朵花都有一种花语和它们的宿命。而那天所有买花的人中,只有他是唯一一个去嗅玫瑰花香的人。
  上夜后,两路人马汇合,我和老妹卖的最多,三个男生只卖出两朵,一脸的沮丧,我和老妹则谈笑风生。大家盘点一天所得,总共卖出了三百多元,刨除老妹的成本,我们净赚了两百七十九。老妹他们提议用赚来的钱去吃晚饭,那时一碗豪华的过桥米线也才五块,我们一人甩一碗,每人还能再分五十,便同意了。
  剩下的玫瑰花,我们嫌带着麻烦,突然看见路边有位警察叔叔,我们把玫瑰花连花带桶的,挂在他警用摩托上,齐声祝他情人节快乐,警察叔叔被我们闹得没脾气,只好用铿锵有力的声音说谢谢。
  事实证明我想错了,老妹没有带我们去甩豪华的过桥米线,而是带我们去了肯德基。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的洋快餐,三十六元一套的套餐,吃得我疼得心肝直颤。所谓的汉堡,就是面包里夹了点生菜,唯一值钱的,就是中间的那块肉,沙拉酱的味道我也不喜欢,炸薯条还不如我们学校门口的“老奶洋芋”好吃,唯一讨喜的,只有冒着气泡的冰可乐。大家开心的吃着,只有我闷闷不乐。三十六块,够买多少搅搅糖,多少小卷粉,多少腌黄瓜,多少美少女战士贴画,多少彩色橡筋……虽然这次吃的不怎么愉快,但是肯德基的用餐环境让我震惊,这里窗明几净,桌椅设计简明舒适,和传统中餐馆的油腻、繁复形成了鲜明的对比。况且这里的服务员笑容可掬,说话亲切,中餐馆的服务员简直就像贴了标签的“恶人”。
  让我万万没想到的是,被我现在嫌弃口味的肯德基,会在将来影响着我成年以后的生活。
  中餐特有的葱、姜、蒜、韭菜,对于在职场中忙碌的人来说,是致命的,而简单的洋快餐反而成了最好的选择。并且,当你夏天出外勤,晒得要死时,假如有一个地方,又能填饱肚子,又能在一个干净的环境下,吹着空调,稍微休息一下,你肯定会毫不犹豫地选择这家餐厅。再后来,肯德基陆续开起了二十四小时店,又解决了我们这群加班狗没有饭吃的尴尬。吃肯德基,不仅仅是为了吃,而是内化成了一种现代服务理念。所以才有了我们这种:虽不爱你口味,但却忠实消费的消费者。
  后来,在智能机和 3G网络刚刚兴起时,肯德基在中国,又带来了一场革命性的餐饮服务的变革。在那个美团、大众和饿了么还在飞的情况下,肯德基率先推出了点餐外賣服务,人们又好奇中又带着些期待,亦如当年它进入中国市场时。
  因为一条帖子,人们从开始好奇,变成了一场网络狂欢。一位妹子在网络上晒单,要求肯德基送餐的人必须是个帅哥,人不帅不收东西。没想到肯德基就这么认真了,不但派了一位帅小伙,还在售后服务平台询问:对送餐员的颜值是否满意?一时间,要求肯德基送餐小哥是帅哥的单子成千上万,把肯德基忙得晕头转向,也赚了个盆满钵满。以至一个月后,肯德基官网向广大网友求放过,他们派不出帅哥了,但满分送餐员,他们有很多。
  随着快节奏生活模式的开启,以及智能机的普及和 4G网络的推出,送餐服务,不再是肯德基一家独有,网上点餐平台,如雨后春笋般。广大网友除了胃的要求,还加入了个性化要求,而点餐平台为了满足顾客,也是不顾一切的讨好顾客。于是,就出现了许多奇葩的订单,什么:失恋了,要在包装上画只小老虎;什么:吃麻辣烫,不放辣椒,不放花椒(那你还点麻辣烫?);什么:上来时要脱掉外卖衣服,假装你是一个学生,躲过保安和宿管老师(送餐大叔摸了摸自己的胡子);送给那群女生中最漂亮的一个,因为她是我女朋友(万一你看着漂亮,我看着丑,怎么办?);派个能打蟑螂的来,在线等,挺急的……每天看着这类新闻,都能笑死。   生活质量的提升,让我们不再满足简单的吃饱吃好,而是对服务体验提出了更高的要求。简单来说,我买的不仅仅是一份物,还有餐饮服务专有化带来的享受。
  如今,只要我在手机上动动手指,就能尝到来自四川的泡菜,北京的酱菜,上海的腐乳,甚至是来自韩国的辣白菜和泰国的辣酱,正所谓“一机在手,吃遍全球”,但就像开篇那般,自家的味道是幼时培养的,所以,有一日,突然心血来潮,准备怀个旧。
  父母鬓角斑白,只有抄起袖子自己上。二十公斤的苦菜分两次从菜市场扛回来,晾在晾衣绳上,晒到半干后取下,清水洗干净,再晾干,然后用盐杀掉苦菜里的水分,揉至柔软后,把菜汁滤干,再用洗净的刀切成丁,最后拌上盐、辣子、茴香、红糖……一套制作工序下来,累得我像被大象踩过,全身瘫痪,可才装了五分之四罐,我妈看了看,道:罐子不满,冬菜会走味的,要不你再去买五斤加一下?我立刻摇头:就是腌废了,我都不再腌了。做腌菜这活,不是我能承受的。我妈叹了口气说:你们年轻人啊,就是吃不了这种苦,以前我像你那么大的时候,哪年不做四五十斤的咸菜。
  我抱拳道:惭愧惭愧,主要是童年没得吃饱饭!我妈打过来,我躲开了。她又道:主要是你们这代人生活好了,想吃什么都有,我们那时不做咸菜,吃什么?我点头,是呀是呀,还是我妈妈最勤劳能干,劳动妇女的杰出代表!我俩天一句地一句地侃着,用清水在罐口封了罐。启封后,那罐咸菜除了头上长了点霉外,味道还可以。
  经历了这次惨痛的怀旧,我清楚的意识到自己已是一个“指间人”,怀旧这种东西,放在记忆里就好,不用真刀真枪的上,“自寻短见”。
  想起了《饮食男女》中的老父,虽然厨艺精湛,而儿女都忙于自己,再好吃的饭菜,也不知道是什么滋味。对味道的忽略,我们从来都有很多的借口。
  有话云:点一份外卖,你为这个社会创造了一个工作岗位;点一份外卖,你为创业者造就一个平台;点一份外卖,你为社会生产总值贡献一份力量。每当我拿起手机,都能感到一份神圣而光荣,每当我研究今天吃哪家外卖时,我都能感觉我在做一个思考的贤者。于是乎,我点了一份自己最爱吃的蕉叶鸡柳饭,我妈凑过来说,她要一份红烧肉套餐。我说,你不是不喜欢吃这家的外卖吗?我妈问我:要不,你帮我做饭?我说算了,我更喜欢不做饭就吃饭,吃完饭就擦嘴的生活。我妈一脸对了对了的表情,然后让我给她看口味选择菜单。
  吃完饭,我和我妈躺在沙发上看韩剧,我妈说,还差一份水果,你订一份吧,这样的生活才健康。我说,妈妈爱心牌水果了解一下?我妈说,你都胖成这样了,下去走走,对身体好。我说,老年人多走走,补钙。不是说“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我妈厉声问:去不去!我立马拿起手机,点好水果拼盘,二十分钟后,外卖小哥把剥好的水果拼盘送到了家里。
  我妈边吃水果,边数落我,她们当年怎样怎样,又怎样,我年轻轻的,怎么这么懒?我急忙指着韩剧中妈妈的衣服说,这件衣服好漂亮呀,穿你身上一定好看。我妈便开始说当年她如何美貌如花,身材保持的如何好,生活过的如何艰苦朴素……叮咚,我微信响起,朋友说约晚上吃饭,我如同大赦,换了件衣服就想往外跑,也不管吃饭时间距现在还有三个钟头。我妈拉住我的包,道:天天在外面吃饭,对身体不好,不如你约朋友来家里吃?我翻了个白眼,餐桌上的食物是自家的吗?便笑嘻嘻地说,家里没菜呀,有菜我們中午也不至于点外卖吧。我妈看看吃剩的餐盒,说,要不,你在超市下单,让他们把菜送来?我……,知道了,晚上我会帮你把外卖点好,让他们送过来,你也不用做饭。我妈松了手,我急忙出门。我妈在楼道里喊,我要荣盛源的粥和小菜,再加一笼虾饺。我回复,知道了。我妈又交代,晚上少吃点,看你胖的……
  朋友们见面,各自有各自的烦恼,喝着啤酒吃着火锅,把烦恼都涮在了底料里,就着蘸料咽到肚里,化食物为力量,才好迎接明天的挑战。
  酒过三巡,各自拿起手机,眼睛盯着屏幕,手指不停在动,饭局以外的人,也被拉进了饭局。
  大师兄:吃饭也不叫我!(回复:不要生气了,以为你不在昆明,改天约。)
  黄道婆:哇,看着好好吃,哪家的?(回复:某某餐厅,某行卡八五折,赶快来,这个月结束。)
  巴拉巴的捌:还是你们年轻人潇洒,我在家带孩子,快被小鬼头烦死了。(回复:小米粒最可爱了,哪会烦,你爱都爱不过来。)
  老妹:我在你附近,饭后来喝茶?(回复:你和谁一起?我这边有一堆人。)
  朱大爷:春蝉家的猫死了,替我问候一声。(回复:好的。)抬头对春蝉说,朱大爷说他为你家猫默哀。春蝉说,朱大爷太矫情了,让你来跟
  我说,他没我微信?我低头回复:春蝉说你矫情。朱大爷回复:什么意思?我回复:你需要亲自跟她吊唁。没过一会儿,春蝉抬头对我说,朱大
  爷说你让他给我治丧,发生了什么?我气愤的说,你大爷的,朱大爷! ……笑话开头,那就用笑话来结束。问:最好的社交食物是什么?答:小龙虾。为什么?因为吃小龙虾不能玩手机。以前,中国人笃定,没有什么事是餐
  桌上解决不了的。可如今的餐桌,我们坐在对面,却要通过手机聊天。不过,听说现在有一种新兴产业服务,叫做美女帮剥小龙虾服务,收费每小时一百元!
  责任编辑 胡兴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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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爱着花儿的娇艳欲滴  人们忘了归家  将东南亚的风情全天打包  把巴黎的浪漫连夜快递  因为爱着花儿的芬芳馥郁  人们忘了晚饭  将香港的繁华昼夜装箱  把里约热内卢的激情以及  阿姆斯特丹的震撼不眠发送  24 小时空投  因為生活在斗南的每一个鲜花从业者的  喜、怒、哀、乐、奔走和停留  都与花儿有关,所以  世界,请重新想象  中国花乡——斗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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透过宿舍的窗,我看见锦绣河山  一半是乡村校园里的高楼大厦  一半是美丽的新农村  想一想我身居改革开放的伟大时代中  望一望我怀揣的中国梦  ——绿水青山啊,锦绣河山  我把祖国的大好河山统统唤作故乡  阵阵绿叶的飘香是我心的沁凉  我一会是古代的书生,一会是古代的官人  一不小心又回到现实,成了一名鄉村教师  教室里,我的学生正埋头苦读  我喜欢校园里这奋发向上的学习氛围  更喜欢改革开放背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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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平公路  过去  大可乡像只口袋  袋口是小月牙山  袋底是平田  今天  崭新的大平公路  像一把锥子  扎開了大可通往弥勒县  西一镇西二镇的口子大可河  一条细小的河  佛如珠江的一缕发丝  飘在石林的南端  弯弯的小河啊  淌开大可的山  穿乡而过  喂养一万七千多人  小河由南向北流出大可  向西淌进巴江  向南汇入南盘江  跋涉千里万里啊  小河把大可人的故事  开成南海里的一朵浪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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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一脚,走进村庄  右一脚,踏上征程  父亲的路,是农村包围城市  父亲的鞋,是城市走向农村  那些年,我背着一个小书包  跟在父亲后头  从山里走向山外  从偏远走向繁荣  一路上,我一直盯着  父亲那双解放鞋,没有改变家乡的山路  我的家乡,在一个小山坡上  只有一条毛路进出  许多时候,我梦中的情形  还是童年的红领巾在晃影  那里的庄叔、满爷、三婶  还有许多父老乡亲,一辈子在那  玉米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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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童年的记忆中,我家里的堂屋中间供桌上方的正墙上,正中间贴着一张毛主席画像,两边贴着一副对联“毛主席万岁”和“共产党万岁”,对联两边各有两张“文革”时期的宣传画作陪衬,每年过年时换一次。过年供饭时,母亲跪在供桌前,嘴里叨念的是“祖宗三代保佑我全家清清洁洁平平安安”,附带必须还要说小声一句“毛主席您也来吃饭了”。在供品冒出热气的缭绕中,毛主席永远都是一个表情,慈祥地看着我们跟在母亲后面,跪在供桌前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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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轻脚步,缓慢从他们身边挪过  每一张脸,都闪着钢毅的光芒  多么强大的遗传基因  生, 在銅质上永恒。那么近  又那么远  仰视,有发自根骨的性情  满怀的尊重,是家传法器,普渡着我  他们都不再说话  从硝烟里冲刺过,在后人泪水间闪动  脸颊上,只有目光昂扬  魂灵与山头同样挺拔  站在先烈铜像前  我突然发现了自己的小  也突然发现  改革四十年的春风  也佛过他们的脸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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