树不会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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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不久,我去郑州出差,办完了公事,忽然想顺便去看看三十多年前曾经就读过的河南省银行学校。
  沿着花园路,再拐到纬五路往东走,到了经四路口,再往北。虽然已经过去三十多年了,但直到如今我对这里的环境、这些路都再熟悉不过了,当年这几条路上曾经留下的我的无数足迹现在肯定找不到了,可当年的那些脚步声至今仍在我的记忆里悄悄回响着。记得那时学校北边不远处有一个小菜园,我平时总好跑到那里去看书,常与西红柿、青椒、黄瓜、豆角为伴。有时,几个知己也好在这里将他的初恋或什么小秘密向我透露,小小菜园也一次次竖起耳朵,与我一起分享了许多故事……可是,如今这一切都看不到了,代替它们的是一座座冰凉的钢筋水泥大厦。
  到了记忆中的学校门口,门卫问我找谁?我往里一看,当年一眼便能望到底的很小的校园里,上课的大礼堂、学生宿舍楼全不见了,食堂、教学办公楼也不见了,围墙、大门更是没有了一丝踪影,整个学校三十年前的一点点痕迹也看不到了,甚至连学校附近的建筑物也全都消失了。问问才知道,学校已经搬走很多年了,这里早已成了一个别的什么单位……
  我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只不过一瞬,三十年前我在这里上学的痕迹竟然消失得那么干干净净、彻彻底底,当年书声琅琅的校园,如今只能残存在十分遥远的记忆中了。
  我有点儿沮丧地想离开,猛然发现,学校门前这一条路上的树竟然都还在。茂密的几十棵高约二十米的梧桐树整齐地排列在路的两侧,还是那么郁郁葱葱、挺拔矫健,还是站立得那么笔直,从不肯向谁弯一下腰。我对这些树是记忆深刻的,因为我曾享受过它的绿荫与清新,在它下面躲过雨、听过小鸟的晨歌,依偎着它的身体小憩或看书,刚到省城容易迷向还曾把它们当做学校的路标……我忍不住上前抚摸着其中的一棵,它比三十多年前更粗壮了,树冠也大了许多,树干上刻满了粗细不等的一道道皱纹,更显苍老了,岁月的沧桑仿佛已写满了它的全身。我一棵挨着一棵地数了数,学校门前这一段不到两百米的路上,一共有梧桐树四十棵,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一棵也没有少。因为三十年前,我经常从这条路上走来走去,一天闲着没事,不知怎么竟突然来了兴致,一棵一棵地把这些树数了一遍……
  这时,我忽然觉得,往日的校园虽然消失了,但只要有这些树在,学校昔日的一些容貌不是依然清晰地浮现在我眼前吗?那时,每天下了课或是到了星期天,我总要跑出学校大门去花园路书店排队买刚刚解禁的书,去河南影院看刚刚复映的电影,去省图书馆读刚刚复刊的杂志,晚上去相邻的省供销社或省水利厅大院里看刚刚时兴的彩色电视……每当我从这里走过时,树是有眼睛的,它一定会看见我、一定会默默注视着我的;树是长着耳朵的,它也一定会听见我匆匆的脚步声的。假如树有记忆的话,我想它肯定会记住这些事的。树,那四十棵苍老的梧桐树,你们能告诉我在这条路上曾经发生过的一个又一个故事吗?尽管不是太精彩,也许很琐碎很平凡,甚至还有点儿酸楚,但对我来说,却是我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部分。
  假如没有了这些树,三十年前的学校还能有什么呢?三十年前的记忆也许再也找不到一点儿见证物了……这些树也许没有想到,从这所小小的仅有三百多名学生的银行学校里,竟走出了一百多个中央、省、市级的银行行长。当年的学生长高长大了、飞得远远的了,树却一年比一年变老了。
  我真要感谢这些树。它们不惧风吹雨打,不怕烈日暴晒,不移情别恋,不羡慕他方,无怨无悔,不离不弃,日日夜夜,年年岁岁,一直深深眷恋着故土,默默地在学校门口站着“岗”,守护着昔日的校园,守护着那些令人难忘的岁月,一站就是整整三十年,难道是特意为了等待着我的归来吗?
  树的爱是最深的。它虽然无法选择自己的爱,但只要爱上一块土地,一生都会苦恋着深爱着那块土地,不论这土地是富有还是清贫、是繁华还是荒凉、是肥沃还是瘠薄,不论别处诱惑再多、景色再美,也决不会改变自己的爱。它年轻时爱、中年爱、老了更爱,一直爱到死,死也不肯离开,死也总是站在它痴爱了一辈子的那块土地上死。最后哪怕自己的身子已经完全消失了,它的无数条根还深深拥抱着这块土地。落叶尽管会被风吹走,树影尽管会左右移动,小鸟尽管长大了就要远走高飞,但树却从来不会移动半步。假如硬要把一棵已经生长了很多年的树挪走,它常常会以死抗争。因为它也是一个有感情有尊严有个性的生命,它的爱它的情是不容随意被转移被剥夺被拆散或被践踏的。
  树是最重情义的。它对大地最忠诚。几十年来,它一直默默地守护在这块土地上,风餐露宿,为其站岗放哨,从未离开过一步,即使睡,也是站着睡。
  它对朋友最忠诚。古往今来,人只会伤树,树却从不会伤人;人只会对不起树,树却从来不会对不起人。在这个世界上,谁假若与树交上了朋友,它会一辈子都站在那儿痴痴地等待着与你约会,哪怕狂风暴雨袭来,哪怕身处冰天雪地,哪怕你一年、两年、十年甚至永不再来,它也决不会离去。你只会背弃它,可它一直等到死也不会背弃自己的诺言。
  树的感情是最丰富的。一年又一年,树总不忘把自己所有的情感与深深思念都写在那千万片绿色的信笺上,并且高高举着一直举着等着盼着你来阅读。十年、二十年、三十年,树的那些满含深情的绿色的信笺,白云读过,蓝天读过,朝阳读过,晚霞读过,细雨读过,微风读过,小鸟读过,唯独你没有读过。雪花也很想读,可惜寒风把它们都吹走了,本来是想送给远方的你的,可远方的你在哪儿呢?它怎么找也找不到啊!但它并不气馁,第二年仍继续写,哪怕你永不来读,可它却始终不会停下绿色的笔,直写到生命结束……我情不自禁地依偎在一棵已显苍老的梧桐树上,伸出双手与它紧紧相拥着。忽然,不知怎么回事,我的身上竟仿佛像中了电似的,微微颤抖了一下。
  很多天后我才悟出,那也许是树,把它积攒了整整三十年的思念与感情一下子全都倾泻到了我的身上。
  记得一位哲人说过,每棵树、每根草都会说话,人与植物每天都在悄悄进行着默默无言的对话交流。面对这树,我终于忍不住悄悄对它说:“树啊树,你还记得我吗?三十年前一个二十岁、个子高高但瘦瘦的年轻人,曾经无数次地从你面前走过,现在那个人又来看你了!”
  这时,一阵风吹动着梧桐叶发出“哗啦哗啦”的声响,树仿佛在低低地回答着我:“我一直等了你三十年,你怎么到现在才来呀?!”我立时觉得眼睛被泪水模糊了……
  这之后,过了很长时间,我还在心中反复叩问着自己:多少年以后,树一定还会站在那儿痴情地等着我的,可是我还会来吗?!
   (编辑 静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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