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震云 探一探这个喜剧时代的底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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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是矛盾文学奖的得主,他被称作明星编剧,他习惯用很绕的方式讲故事,他称自己一辈子只做了一件事,就是编瞎话。但他的瞎话,成为了这个时代底线的探索。他就是刘震云。
  明星编剧
  很多人知道刘震云这个名字可能并不是通过他的书,而是通过一些影视剧。在《一地鸡毛》《手机》《我叫刘跃进》被改编成影视剧后,刘震云的名字被更多的人熟知,说他是明星编剧也不为过。甚至,他还在《甲方乙方》《手机》等影视剧里客串,不过,对于表演,刘震云微微笑道:“导演和我自己都觉得我没天赋,这事不成。”但他还是过了一把瘾。
  有媒体问他,作为作家,你现在的名气不比明星差,你怎么想?刘震云开始一贯的玩笑回答:“一个作家比一个明星的名气大,这是应该的。别的作家也比梁朝伟这样的明星名气大,比如李白、曹雪芹。”他的话,听着像玩笑,但细想,玩笑里面似乎还有东西。
  最近的一次当编剧的经历是《一九四二》,这部由他的小说《温故一九四二》改编的电影被认为是中国2012年的年度大片。
  说起小说原著《温故一九四二》,冯小刚表达了对刘震云的钦佩:“把这部小说改成电影太难了,在准备拍摄之前,有很多导演都劝我放弃。刘震云是个伟大的作家,把不可能的事情变成了可能。”改编这部小说存在一个很大的难点,原著中几条线索各自独立,多方人物相互不见面,缺少一部电影必需的戏剧冲突。“我和刘震云商量时,他说我们都不是聪明人,用聪明的方式去改编也行不通,就要用最笨的方法。”冯小刚说。于是他们便用刘震云提出的笨办法,沿着故事的发生地点,在河南、山西、陕西、重庆等地一路寻访,听老百姓讲故事来充实剧本细节和人物形象,在此基础上刘震云再开始改编剧本,加入精彩而又合情合理的戏剧冲突。筹备的时候,刘震云改了10次,开拍前又改了10次。
  尽管下了这么多功夫,可刘震云始终没有把自己当成职业编剧。“我只在把自己的小说变成剧本时才做,就相当于把自己家的树做成了板凳,与专门做板凳的木匠还是不一样的。我在编剧的道路上得的分非常少,只得了0.1分。”他这样说。
  当被问起,小说被搬上银幕,是件幸福的事情吗?刘震云的回答却很实在,他说:“最大的好处还是跟小刚的合作,可以勾兑出东西。其实做这件事情,是两个蓄水池的勾兑。让两个蓄水池变得更宽、更高。而且比前者更重要的一点是,我们可以经常见面聚会。”在网上依然有人批判,说作家转行编剧,借着影视剧提高自己的知名度,对于这些质疑,刘震云倒是看得开,他说:“影视让我的作品有知名度,呈几何级数扩展,让我拿到第二次稿费。钱对作家不是最重要,但也是相当重要的,可以维护他的自尊。如果是在寒酸状态下,写出的作品也是寒酸的。”
  现实中的刘震云生活非常低调,明星编剧也好,畅销书作家也罢,大多数时候他就仅仅是一个观察者,一个写故事的人。“其实我一年365天,只有2个晚上在影视圈和电视圈。剩下的363个白天和晚上,我还是在书桌面前,跟我书里的人物在一起。”其实,剩下的363天,他也并不是完全耗在书桌前,他常常回到河南老家的老房子小住,吃吃烩面,去县城洗5块钱的澡,和乡亲们聊聊天。然后,筹划着另一部新作品。
  中国最绕的作家
  刘震云写民间、写官场,实际上写的是事情后面的“理儿”,小说表面上就是一个故事,并不绕,但那背后的“理儿”总是越想越绕,所以他被称为中国最绕的作家。新小说《我不是潘金莲》也承袭了他的一贯风格,把一个简单的上访故事讲得特别复杂,而且这个故事的序言比正文还长。
  对于这个“最绕作家”的名号,他笑纳了:“因为生活本身就很绕。你要说清一件事,必须说清8件事。一件事里有8个道理,八八六十四个管道,这说起来就特别费劲儿。如果有人钻这个管道,把生活一归理,我们就活得简单了,但是中国没有产生这样的人,我们的思考习惯特别容易大而化之。我觉得把它说清楚是知识分子的责任,当我想说清楚的时候,人们又说太绕。可是,我对自己满意的一点就是,能听不同的意见,生活也变得更加愉快,什么叫愉快?就是两个字:明白。”
  与“说清楚”相对应的是“认真听”,为着这“明白”二字,“认真听”和“说清楚”同样重要。在《我不是潘金莲》中,农村妇女李雪莲去告状,各级官员都没理她,结果是,各级官员都倒了。刘震云认为这样的结果,就是因为“没有倾听”。“这些官员,关心的是升官发财的事,没有人倾听像李雪莲这样的人的内心活动。平常不听老百姓的声音,什么时候听呢?”
  李雪蓮原本想解决的就是芝麻大的事情。她和丈夫为了生第二个小孩儿,假离婚,谁知离婚之后,丈夫跟了别的女人,成了真离婚。她要告丈夫甚至自己,纠正假离婚这件事情。这本来是她跟丈夫的事,很快变成了她跟法院的事,接着变成她跟县政府、市政府、省政府的事,她一路上访,最后闹到北京,闹到了人民大会堂。因为她的事情,各级官员阴差阳错地全被撤了职。政治的逻辑、社会的逻辑、生活的逻辑,全掺到家务事中去了。本来一桩芝麻大的事情,因为大家都不听,于是这件事越来越绕,到了最后甚至无法收场。不过,既然绕,那总要绕明白的。于是刘震云设计了一个非常长的序言,来绕明白这个事。
  小说分3章,前两章都是序言,第三章才是正文。李雪莲属于前两章最绕的那部分。小说的正文,则没有李雪莲,只有因为她而被撤职的前县长史为民。刘震云认为,老史才是小说真正的主角。如果说李雪莲是用严肃对抗荒诞,老史就是用荒诞对抗荒诞。春运期间,当老史在北京火车站买不到火车票时,急中生智,举起一块要上访的牌子,结果,他被两个协警一路护送回了老家,连火车票都省了,而老史急着回家却只为打几圈麻将。老史看透了这一切,他反弹琵琶,把复杂变成了简单。绕到最后,很多人心里也渐渐开始明白了。
  刘震云曾说,这本书是想探讨喜剧时代里荒诞的底线。但底线在哪儿?或者真的有底线吗?他也表示:其实并没有底线。这是一场探索,每一个身在其中的人都应该反思。
  幽默搬运工
  幽默是刘震云的又一个大特点,但他说,许多慕名而找到他的人,可能最终都会连连叹气:“刘震云其实是一个特无趣的人。”   这样说,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他太遵守规律了,而且不懂应酬,也不太会娱乐。每天早上6点半,准时起床,然后去跑步1个半小时,吃完早餐后,关掉手机,开始看书或写文章;中午休息2个小时,这时开一会儿手机;下午2点,关机,继续看书或写文章;晚上10点半,准时上床睡觉,每天保证睡眠8个小时,多年来都是如此。其实这是个很不错的习惯,渐渐地他的妻子和女儿也都跟他学了。
  但问题是,他毕竟渐渐接触了影视圈,成了公众人物,慕名与他结识的人也越来越多,他却依然如此,大多时候都在家里看书写作,几乎没有私人应酬。偶尔参加一些朋友聚会或宣传作品的聚会,却晚上10点一到,就开始哈欠连天了。他笑着说:“那可都是货真价实不可耽误的哈欠啊,比我在电影《我叫刘跃进》里客串的那个哈欠打得实在多了,你想这样一个人,谁愿意跟你闹到大半夜啊!”
  关于幽默,刘震云说:“我并不是生产幽默,只是搬运幽默,把生活中的幽默搬进书里。”那些在他书中的幽默,也正是生活中的幽默,有时你甚至能看到自己生活的影子,那些桥段总是让你笑着笑着能明白点儿什么。
  他曾经讲过他的一个表弟,表弟说:“我是世界上最不幸的人。”刘震云问他:“为什么?”他说:“我老婆得了抑郁症。按说抑郁症应该是知识分子得,应该有钱的人得,应该是有权有势的人得,因为他们想的问题多。我老婆是一个农民,她怎么得了抑郁症?我每天从地里干活回来还要给她做饭。”这段话在他的书里,便是能令人捧腹的情节,但是当人们细想这件事,就会体味到另一种生活的质感,这种质感就是刘震云搬进他的书里,想要传递给人们的东西。
  除了幽默,他书中的很多故事都是原原本本来自于生活的,就像他曾笑言:“生活已经如此荒诞了,还用去编吗?”
  舅舅控
  刘震云爱拿他两个舅舅举例,觉得他们是真正有见识的人。
  他一个舅舅是在他们村里赶马车的,赶得特别好,方圆几十里再调皮的牲口放到他手里,马上能变成一只猫。刘震云13岁时,这个舅舅问他:“你觉得你聪明吗?”刘震云回答说:“不太聪明,也不笨。”舅舅说:“世界上就怕这种人,要不你聪明,要不你是个傻子,你会生活得非常的幸福,这种既不聪明又不笨,不上不下的人,在这个世界上难混。我教你一招,不聪明也不笨的人,一辈子就干一件事,千万不要再干第二件事。”劉震云记住了舅舅这句话,到现在为止,他就干了一件事——“编瞎话”,这件事让他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作家,而他的“瞎话”在某些程度上影响着这个时代。
  另一个舅舅是个木匠,方圆几十里,活做得最好。这个舅舅跟他说:“你是不聪明的人,我再教你一招,做事情要慢。”刘震云也记住了,他写小说花的时间要比别人长一些,他认为这是他写作的最大诀窍。
  刘震云其实还有第三个舅舅,他是崔永元。“崔永元是我的好朋友,认识很多年,跟崔永元聊天,总是非常开心。”崔永元还提醒他,《一地鸡毛》可以写续篇了,想一想30年后,书中的主角小林已是老林了。《一地鸡毛》的续作,刘震云连书名都想好了,就叫《鸡毛飞过三十年》。
  在一次采访中,刘震云聊到冯小刚、王朔,说:“他们都是我舅舅!”刘震云佩服的人,他都乐意把他们称为舅舅,也是这样的不断交流与倾听,让他在这个不断变化的时代中,写得出不曾和时代脱轨的故事。他不希望知识分子在这场荒诞剧里迷失,“中国的知识分子我觉得脑子都没问题,都挺灵光的。如果说他们出现问题的话,可能出现在眼睛上。知识分子的目光应该像探照灯一样,应该探索甚至照亮这个民族未来的道路。”
  真人刘震云
  无论是“明星编剧”“最绕作家”,还是“幽默搬运工”“舅舅控”,都是外界根据他的特点,赋予他的名号,实际上,刘震云就是一个人,一个真实的人。
  一个真实的人,在荣誉中不会迷失。大家都好奇茅盾文学奖评出来时他在干什么,刘震云嘿嘿一笑:“我在菜市场买菜。当时正在犹豫,是买西红柿,还是买茄子?中午是吃西红柿打卤面,还是茄子打卤面?为什么犹豫,因为西红柿比茄子贵。正决定不了的时候,我的出版人给我打了一个电话,说获奖了,接着一句话是奖金比过去提高了。我当即决定买西红柿。”于是,当天中午,刘震云就吃上了鸡蛋西红柿面。有人问他这碗面跟平时味道是不是不一样,刘震云平淡地说:“确实很一样,没有任何的区别,鸡蛋就是鸡蛋,西红柿就是西红柿,不会因为外在事物的改变而发生事物内部的改变。”
  一个真实的人,坦承自己的苦闷。人们想知道在家里他是怎样的角色,刘震云特别坦白:“在家是爱人和女儿说了算,早先是太太做老大,后来发展成女儿做老大,自始至终我要考虑的就是投靠哪一边。我也想过为什么就轮不到我呢?结果她们就一起告诉我答案:‘你太笨了!’”他还特别强调:“这不是开玩笑,她们是真的觉得我在生活能力方面智商不够,所以家里的事我有劲儿也使不上。有一回,我早上跑步回来,发现有一帮工人扛大木料上我们那栋楼,我就纳闷啊,这是怎么了?结果一上楼,好家伙,上的就是我们家,一问‘领导’才知道,要在阳台上搭个木亭子,我比工人知道的还晚呢!她们总怕什么事被我知道了会搅和烂了,关于这个我很苦闷。”
  一个真实的人,不忘本。刘震云喜欢讲他的老家,这些故事里常常有他的祖母,那是他这辈子最敬仰的人。祖母割麦子出了名的快,问她怎么做到的,祖母说:“一直割到底,中间不要直起腰来。如果直了第一次,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刘震云说:“你能想象一个矮小的女人,挥起镰刀,被遥无边际的麦田掩藏的情景吗?这个女人和她身后的麦田,几乎影响了我的一生。”于是他也一样,在干活时尽量不直起腰来,要干就一直干到底。刘震云经常回河南老家,他说:“并不是要体验生活,就是想回去待一段时间。那里有从小到大熟悉的人,你有话想对他说,他也有话想对你说。他们会说一些自己遇到的特别个体的事,个体的高兴和个体的烦扰,因为他们从小就跟我在一起,这些事在我听起来会有特别大的感触。”
  生活中的一点一滴,都被这个自称为“不聪明又不笨”的人一一记录下来,用他特有的方式呈现给人们,也许,这就是为什么,很多人会评价他说:“刘震云的作品,透着一股子实在劲儿。”
  (据凤凰网、新浪网、《看天下》《楚天都市报》相关资料整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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