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23日，由中国金融博物馆书院主办，腾讯网担任独家媒体合作的“江湖”沙龙第二十四期举行，活动主题：“敢言的改革先行者”，主讲嘉宾为原国家经济体制改革委员会秘书长、国家电监会原副主席、中国股权投资基金协会会长邵秉仁，由北京金融资产交易所董事长熊焰主持主持，王巍、衣锡群、魏迎宁担任现场点评嘉宾。本文节选自邵秉仁先生的演讲实录。
　　“终是潭影照虚空”


　　熊焰：邵秉仁先生在中国的政界、金融界，应该说是一个具有传奇色彩的人物。我用一个大的时间段划分，就是80年代官场出道，当时是在基层，我们东北的辽宁，官最大的时候是80年代末是锦州市委书记；90年代初，由于思想敏锐、有改革意识，调到当时主导中国改革的体改委，曾任体改委副主任秘书长；本世纪前十年，进入中国电监会，引导了电力体制的改革；进入到第二个十年，他担任中国股权投资基金协会的会长。
　　邵秉仁：在我的一生当中有很多经历，但是我认为最重要的给我一个启示，或者说是感悟，就是苦难。
　　但是苦难从来都是成功者可以炫耀的资本，而对于苦难者来说，永远是一场恶梦。所以我不愿意谈自己过去年轻、少年、儿童时期所受过的那些屈辱，那些苦难，它们可能客观上对一个人的成长曾经起到过作用，但是人生如戏，戏如人生，这个不是你所能决定的了的，而是命运的安排，要相信命运，不要与命相争，这是我70岁的感悟之一。
　　顺其自然。当你苦难的时候，不要因为苦难而自卑；当你成功的时候，也不要以苦难作为自己炫耀的资本。但是苦难一定不要忘记，不仅对于一个人，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一个政党都是如此。
　　前不久我跟中宣部文艺局的局长聊天，他是我的朋友，我有病他来看我，当时电影《归来》正在播放，引起很大争议，其中一位左的可爱的先生马上提出批判，说这是给历史抹黑，我就说你们文艺局应该坚持一种客观的态度，千万不要封杀当年对文革的回忆形成伤痕文学，我们今天有一部电影，由陈道明和巩俐主演，用他们的演技让我们永远不忘记反右派这段苦难史，这对一个国家，尤其一个执政党来说，绝对是一部好的教材。不要认为我们有辉煌的历史，就忘掉我们曾经苦难过的历史。
　　苦难不仅对个人，对于一个政党，对于一个国家、一个民族，都是成熟的经历。但是人生不能够选择。我出身于平民，父母全是知识分子，实际我祖父也是农村的知识分子，从小在这样的家庭生活当中，自然而然士大夫的家国情怀在我身上体现的比较多。由于阶级斗争年代影响，我在成长过程当中，政治上所受到的屈辱和压制，生活上的窘迫，可能许多青年人还理解不了。我们同时代的人都会懂的，有的亲身经历过。
　　我父亲老东北大学的，他参加过国民党，那是历史的选择，不是他个人的选择，如果他当时也加入共产党，我不也成为“红二代”了吗？结果文革期间我落了一个“黑五类”，我也想加入造反派组织，但是人家不让我加入，因此我从不讲自己那时候觉悟多高，青年人都有冲动，都想上进，只不过你没那个条件罢了。就像衣锡群他们这一代老知青一样，他们谁也不愿意去上农村受苦，时代让他们去受苦了。可能现在那段经历，现在是苦涩的回忆，但是这毕竟是无奈的选择。
　　我去台湾访问，以书法家身份进行两岸的文化交流，跟蒋孝严聊天，他谈起他年轻时候所受的苦难，他是被蒋家遗弃的孩子，有一本书就是《被遗弃的孩子》。后来我讲到，人生不能选择，但是我们可以正确地面对人生，我写一首诗送给你，那时我刚刚从日月潭回来，写他爷爷蒋介石的——“生逢乱世铸枭雄，苦旅千秋古今同。纵然日月可涵碧，终是潭影照虚空”。人生一场空，我说蒋介石曾经做过国民政府的领袖，我以枭雄称他，毕竟蒋介石作为历史人物参与军阀混战的平定，曾经为混乱的中国和抗日做出他应有的贡献，也是一代枭雄。生逢乱世， 有他枭雄的一面，也有他迂腐的一面，这是中国传统文化的两面性。
　　日月潭对面有座山，山顶有一个千秋苦旅碑，我理解人生都是一个千秋苦旅，跌宕起伏，有欢乐有悲哀，有幸福也有苦恼，不管你多么辉煌多么成功，实际最后都是一个样。最后一句就是“终是潭影照虚空”，涵碧楼是蒋介石和宋美龄生前的别墅，和我们现在的别墅比太简陋了，但是毕竟它有历史遗迹在那里，我借这个历史遗迹，来抒发对人生的感悟。
　　苦难是没办法的选择，只不过们要端正自己对苦难的态度罢了，仅此而已，这是想要说的一个。
　　“冷眼朋辈纷落马”
　　邵秉仁：再一个，我体会欲望人人都有，欲望是人的本性，欲望无非两条，一个名一个利，这是最主要的两种欲望。至于其他都是生理上的本能的欲望。从名和利来说，追名不能够欺世，逐利要取之有道。
　　人人都想成名，都想获利，这是天然的本能，所以我们不要动不动就讲我无欲则刚，谁也做不到无欲，说大公无私，这是一句空洞的口号，谁也做不到，问题就是在追名的时候不要欺世。我们现在这个社会是一个浮躁的社会，是一个追名逐利的社会。当今世风日下道德沦丧，假话成篇，废话成堆。我最不可理解的居然把假话当真话说，说的自己都相信，都感动。
　　过去我在职的时候我从来不说套话，我也不说假话，因为我是一个文人，我是一个传统的文人，传统的文人他要有自己的骨气。
　　一位朋友说，从来是不说假话办不成大事，官场的事，所以说你这样官做不大，我说要按照我成长的经历，80年代初期，邓小平提出干部四化，你们刚刚看完《历史转折中的邓小平》这个电视剧，我可以说所有的重大事件完全是真实。我是亲历者，所以我永远感谢邓小平，没有他对干部队伍的年轻四化，像我们这样的出身，这样的大学毕业生，这样的知识分子，能够步入政坛，能够实现自己的一点抱负，不可能。
　　所以说，做人应该做本真的人，不要做假话连篇的人。胡适跟北大的学生讲过三句话——我不是北大出来的，不知道准确不准确。大意是，第一不要醉生梦死，第二不要人云亦云，第三不要追逐权力、政治投机。大概是这三个意思，原话我记不清了，我觉得讲的非常对。 　　因为你做人不能过贪，过贪不行，我自信我一生不说廉洁奉公，至少我不贪。我不是说不想追求权欲，但是我不恋权。所以才有那首诗，“冷眼朋辈纷落马”，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在他们的身上，因为我早知道这些人的为人。他们的跨台是注定的。胡适先生这三句话不仅对青年学生，对我们成年人尤其对于官场的人也是十分好的借鉴。
　　这些先知先觉们，他们的思想他们的文化应该说值得我们今天仍然很好学习的，谈到文化问题，要说的话就太多了。我只是说这一点，民国时期，出了一大批的科学家、思想家、文学家、艺术家，民国是我们国家积贫积弱的时期，是军阀混战的时期，为什么在那样的社会物资社会环境下，我们的科学技术和文化艺术那样的辉煌呢？关键是士大夫这个阶层有自由的思想，他有自由驰骋的天地，一个人如果不独立思想，不独立人格，不去独立的思考，这个社会就窒息了，创新就无从谈起。
　　现在社会这么浮躁，谁潜心做学问，都去追名逐利了，那种古代士大夫的阶层情怀太少了。所谓士大夫的情怀就是家国情怀，忧国忧民，他是特立独行的，他是独立思考的，他是独立的人格，这种特立独行注定他是痛苦的有时是孤独的，却是中华民族国家的脊梁。随波逐流、人云亦云固然可以飞黄腾达，但是这是国家和民族的悲哀。
　　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这种情怀，是永不泯灭的，这恰恰是中华民族能够支撑到今天，一个文化多元，民族多元的一个国家，不分裂的文化支撑。离开文化的支撑，这个民族没有希望，所以我不断地呼吁要把文化的传承继承下去。


　　“游子衣破何日缝”
　　熊焰：在我的朋友圈子里要说国学功底老爷子算是前一个，我就一直想一个话题，你的国学功底是完全自学的呢？还是有点什么家学渊源，跟家庭的影响有关？
　　邵秉仁：刚才我说了我一介书生平民出身，我的父母就是知识分子，祖父也是个知识分子。所以这种情怀，这种学习兴趣，我从家教当中可以感受，但是更多是我的业余爱好。
　　你们看看我的学历，北京农业机械化学院毕业，我当时6科平均85分，任何大学我都能上，只不过我家庭出身不行，带着历史反革命出身的帽子，报的全是机绝密专业，现在没有这个说法，机密专业，绝密专业，那得出身根红苗正的人才能进，阶层的划分绝不是现在才有的。阶层的划分就已经存在了。
　　我最愿意听士大夫这个称呼，你称我什么这个主席，那个部长，那都过眼烟云。我们今天写金融博物馆，写金融史它就超越了一些政治分歧。还原于历史，你看蒋介石的头像比毛泽东头像还大，这是尊重历史，后人写史才是相对公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