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丰诗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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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在故乡哭泣(长诗)
  夜虫,请你涉水
  代我走一趟吧!你去告诉我重病的父亲,
  叫他不要伤心,儿子我马上将他接到北京!
  (姐夫早就跟我谈心,姐夫说你父亲放在我这里不行
  我们很忙……)
  我父住在一栋生满水蛭的国有农业银行里
  大楼空空荡荡,周围洋溢着茫茫的大水
  你必须涉水,走过大厅,往左拐,再往左……上楼梯
  在楼道分岔的地方折向右,前行20来米,在第二楼靠南的
  那一间,住着我奄奄一息的父亲……
  我知道,他的门户紧闭,住得像没有住人
  他窗帷的苔藓很厚,他的房间黑暗阴郁
  他的“病”气很难闻……虽然
  世界阳光灿烂,但他一直住在深水的夜里
  夜虫,我的贤弟
  为兄的我求求你,就求你这一回这一件事
  我真愿割下我的心,割下我的肝,将它们交付给你捎去……
  请你排除一切困难去一下他的“病榻”
  告诉我孤苦的父亲
  叫他挺住,为儿的我不想让他再伤心
  我回家的日子定在三月的上旬
  ——那时南方春暖花开,北方也已不怎么寒冷
  父亲啊,我深知,您已身处一片冰凉的大水
  房间里堆积着棺椁般的阴云……啊噢,请您再宽限我几天……
  虽然我北京的租房有点窄有点贵,我时间老不够用
  老婆也不乐意。但一切都不成问题
  谁叫您是我父亲,谁叫我们是钢刀割不断的父子……只此一条
  这就是全部。租房再贵再窄也能宽到湖北去,宽到您的栖身之地
  哦,我经常梦见您那儿下大雨
  我梦见苦斑鸠,梦见它在您的水竹林里日夜哭泣……
  我常梦回“孤岛”。我的归雁多次叼扯您的黑布长衣
  梦见您来北京(您一直想看看天安门),浑身湿淋淋
  (您想看看您的“毛主席”)。——你说农行有“鬼”
  您缓慢地推开我北方的房门
  您像一块用柞木火烤过的糍粑,糯糯地望着我,不肯离去
  您说您怕姐夫,您就坐在我的门坎上抽烟
  抽完一锅,您又迫不及待地摸出一支早卷好的旱烟
  又抽一锅,巴嗒巴嗒地抽……
  您怕烟雾消散,烟雾散了您也就没了
  所以,您要用烟雾留住自己
  您要在烟雾中不断地重复现身或永生
  您的眼角生满白渍,那是老屋火塘里的火烤的
  您软软地看着我
  那么火热,那么执迷,那么慈祥
  也不仅是看我,您也越过我,眺望着我后面的什么
  ——您一直天真地说省里抑或是中央
  有一个与我们的姓氏相同的家门,有一个姓丁的……
  您望那个姓丁的,望着望着,您就望成一只小猫,羸弱的
  生满眼屎的,钙质不足的小猫,满地爬
  寻找“猫娘”……
  我知道您想出来了,想儿子,想留在儿子的身边
  您不愿当姐姐姐夫威逼下的小猫了
  可是,打不通,一个也不通
  我的电话打不到您那里,打到的只有化装成渔夫的姐夫
  话机畔,只有姐夫姐夫姐夫姐夫姐夫……N个姐夫
  姐夫的生意是卖米,把一袋袋的米推销出去,他怎么老是霸着电话机
  ——我姐呢?不知道。姐夫有“接”癖!
  有时明明姐在楼上噔噔地跑“来啦来啦”接了分机,他仍在楼下喂喂喂……
  ——啊,我也最怕那个姐夫,那个黑色的渔夫!最怕他接电话
  他不回应。噤声。让你自说自话。完了。一声不吭。挂断。
  飘零。就像中了暑,你的形而上的叙述晕头甩脑
  茫茫然你就转入一处冰窖般的地下仓库
  所以,我一听是姐夫接的电话就疟疾。哆嗦。我一哆嗦就咬不准字眼
  ……一百年打一个回家的电话听不到他的一句问候。死寂
  就像白天遇到一个鬼,引入一片白棺的墓地
  ——要不他的一句开场白,就是你父亲怎么办……
  要不就是,你还有什么要说,不说我就挂……我很忙……
  要不就是,你父亲,躺在床上,老样子……
  所有的话都冰冻,所有的话都冷,让你过冬;所有的话都硬梆梆的
  没有一句不硬;所有的话都像铁锤……
  所以,全国的电话我最怕碰“0716”,最怕这个灾难性的区号
  这个确定的区号有N个不确定,有无限的雷区
  低频,低温……
  ……那是一个夏天,又是姐夫接的电话,他噜噜噜噜噜地搅“豆渣”
  噜噜噜噜噜地嚼着什么东西,我刚说了两句
  刚问了一下父亲最近……那边就挂。机心梗塞
  听筒“喀——嚓”,心惊肉跳!
  仿佛不经意,不留神。断裂。
  忙音。永久的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忙音
  他妈的,这冰冷的声音还真磕伤了人,磕伤神经!他挂得
  太突兀,太孤绝,太枯骨!我一下晕厥了
  北京乌云一片。北京的夏天冰天雪地
  哦,好冷!好多天哦,回不过神!
  那种无法言表的深痛,
  那话筒搁伤座机的疖疤和细节
  那磕的音
  像尖刀一样穿心
  我只有一个父亲
  父亲只有我一个儿子
  ——难道一个儿子的北京就承载不住一个父亲?!   ……两年前,即2006年的那个深夜。耳光响亮。时间锈住
  姐夫与我有过一次“恳谈”,这个“纪要”
  一次又一次地抽“醒”我文学的睡眠。那是我父亲被
  我姐接过去的头一年
  姐夫苦口婆心地说,我们不要你的钱,也不要你加钱
  钱对我们来说没有用,真的没有一点用!
  你打的那些钱我们一个也没有用,你都拿回去
  谁都知道丢“几个钱”……这样省事省心!
  ——事情没有你想象的这么简单,你看,我也有一个老母亲
  还有两个小外孙,我还要做米生意,再说我也是六十岁的人了
  我有病——心脏病,你姐钾碱、风湿关节炎、腰酸腿疼
  我还要替你侍候一个快九十岁的老父亲……
  他说兄弟你这样去北京肯定不行,我们受不了,万一我病倒
  你姐有个三长两短,你说我们怎么办?你一个老父亲折腾就够了……
  再说你也不听话,你年纪也不小了,也不现实一点,到处跑,就在
  家里教书不行?生活稳定,又可孝敬父亲,几多好?普天之下都这么做
  人家这样做,你为什么不……
  我说,他(父亲)还是不起床吗
  姐夫说,长期不起。不叫他吃饭他不起
  我说,他怎么这样呢,他可是一个爱劳动爱早起的人啊
  姐夫说,不知道
  我说,走动走动多好
  姐夫说,他就是不走,人家比他年纪大的老头儿都走,他不走
  我说,他不能走吗
  姐夫说,他能走。他能去上厕所,但轻易不上,他可以三四天不上
  他有时拉在家里,也不好好拉,脚上腿上鞋上都是粪便
  姐姐插话,你看父亲可恨不可恨,一日三餐端吃端喝,他
  把豆腐花倒在墙上,夜壶从山墙上倒,臭死人……他怎么这么害人!
  ……命恁长那么经活……
  我说,他可是一个爱整洁的人啊……
  姐夫说,不清楚
  我说,他还看电视听收音机吗
  姐夫说,哼,早不看不听了!他根本不跟外界接触,自从来我这里
  一直就这样躺着,他瞌睡很大,一天当中有十五六个小时在睡觉
  醒了也不起。他喊冷,他说有鬼
  我说,有鬼?
  姐夫说,是的,有鬼。他说有一群从未见过的花子一不留神就进来了
  喝他的维维豆奶,吃他的莎琪玛,吃他的葡萄,吃他的糖
  吃你从北京给他带回的大蒜精、钙片、金维塔、维生素E……
  你看他人成这样,我们没法侍候,万一出了什么事,我们也担不起
  这个心。这次,你要么在家,要么你将他带到北京,要么
  送他到敬老院……
  姐姐插话,对,要不送他到敬老院
  姐夫接着说,……就是亲兄弟我们也要交换一下场地了,你的老人
  不能老放在我家里。他是有儿子的,他就得跟儿子过,我
  只不过是他的女婚……别人也会笑话的。他不起床我能怎么样,打他
  一顿,还是咒他?都不行。我们没办法做人啊……跟你打个商量
  你在家待一年,待一年试试,待一年再上北京,你也让我这姐夫
  稍微松一口气,松一下肩?
  我喃喃:……待……在家……带他……再上北京……
  带……到北京……北京……
  姐……姐夫,其……其实我……我也想过待,想过在家好好
  陪陪父亲……可是我待一年还能再上北京……还……有我的北京吗?
  姐夫说,不清楚
  我说,在家待一年,我一家人怎么生活呢?我拿什么
  来供养我儿子读电影学院?你们借钱给我,还是我的那个债台高筑的
  乡镇中学?我不像你们,三个孩子都参加工作
  大外甥开着宝马在县公安局办公室上班,二外甥在社保上班
  小外甥在广州当经理。整个中国农业银行的大楼都买了,形势一片大好
  正好享清福。我父亲放在你们这的确有点不当,的确
  是一个沉重的负担,我也想过接到北京,可北京太冷,怕他受不了
  所以我转而还想求求您们。请您们宽宏大量,我……我增加父亲的生活费
  请您们还支持我这老弟一下,辛苦您们了……这样说吧,你们
  替我尽了孝,到时我来尽……尽您们的孝,孝敬你们,行不?
  姐夫,嘿,这话你不跟我说,你跟你姐姐说……
  姐姐插话,你就听你姐夫的话一回,回家,待一年吧!毕竟我
  是出嫁的姑娘
  我,沉默……
  姐说,就一年,行吗?
  ……那夜,我陷入了父亲铁质的黑夜
  那夜我孤立无援。拥着父亲痛哭。那夜我仰望着苍穹
  没有一颗星。那夜我丧家犬一样彷徨。那夜长江潮水
  惊涛拍岸
  ——姐啊,你为什么要劝我回家呢
  我俩一起在家……待?
  一起埋葬在家乡?
  ——回想我们的父亲
  他一生多么不幸,一生下着大雨
  为了生活他一直在白梦般的大雨里蹒跚、奔跑
  一九二四年,在兵荒马乱的枪声中诞生的我们的父亲
  三岁时,他趴在大雨中晕厥地哭泣他早殁的母亲
  二十三岁他哭泣襁褓中早夭的大儿
  三十五他失去了我五岁的二哥三一(小名)
  四十二岁时他失去了我弟弟,四岁半的黑儿(小名)
  黑儿热病入内,不治而亡,父亲一连几天不思米饭
  四十七岁,我母亲子宫癌撒手归西……   他的肝飞了,肉飞了,他的亲人一个一个的飞了,他的魂飞了
  他终生未娶,他瘦,衣衫空荡……
  为了治疗二哥的怪病需要寻找水竹油和水竹膜
  他通宵奔忙。乡村阡陌。累得几乎爬着回家。为了治姐姐伤寒
  他背着秤,到处收集陈年的屋茅草……
  啊,奔跑的父亲!空荡的父亲!十八岁躲壮丁
  险些葬身屋后的清水河。为了小舅的婚事去湖南余家台遭土匪
  差一点乱刀砍死于草垛。为给沙市民工运送紧缺物质
  日夜兼程,几近饿殍……
  在父亲下弦月的漆黑夜里
  谁知他独渡了多少难关,吞咽了多少泪水
  是的,他暴戾!他确实很凶!有脾气。他体内有一个恶魔
  它一醒来父亲就不是父亲,就是那个魔
  那个魔惩罚我们,用木棒用铁器用随手取来的工具制造
  了我们肉体和骨头内不应有的伤制造了
  我们母亲肉体和骨头内不应有的伤……
  我们痛苦!我们孤苦无告!我们痛恨这个恶魔!
  ——可是当我到了他这个年岁,等到我也成为父亲,等到我的体内
  也长出了这样一个魔时,我理解了他
  ……三十多年了,我的身体开始全面消肿
  我的内心这才生出了我的父亲,红婴般的
  ——他其实是那么胆小,那么羸弱,那么孤苦,那么猥琐
  那么低贱,那么无名……
  他一生跟在牛尾后,蓑衣几乎长在他的身上,一直没有除下
  身后一片白茫茫的雨花,一片白雾
  有时他爬上江南的云顶,那乌沉沉一片稻草房的云顶
  命运的黑雨一直下着,他熟练地将一把苫好的稻草插进去……
  插进千家万户。当人们欢颜时,他在房顶在自己的乌云里
  年关前,他一家一家地熏制麦芽糖,一家一家地捣糍粑……雄鸡叫了
  东方发白了,他回家了……在别人的夜里他过自己的白天在别人
  的白天里他过自己的夜晚在别人的年里他过自己的年在别人
  的梦里他做自己的梦在别人
  品尝生活的甘甜时他品尝自己的酸苦……哦,父亲
  即使在时任党支部书记的姐夫的关照下做了护堤员
  住进大队部防汛棚也没得闲。他总是考量可供种植口粮的土地
  他不愿生活在一种方言的闲言碎语里。他努力养鸡养鸭……他把
  瓜豆油料植物种在河坡沙地,种在方田的毛边里种在
  毛边的修辞里,种在他植物王国。他用少量的口粮养活自己他把
  大量的鸡鸭、禽蛋、豆、蔬菜、菜油贴补进我们的生活他还
  不适时机地送给我们一些他的竹器工艺,他的绣花篮,他的编织
  无论何时去他“汛棚”住地,我们都像君王驾到
  他像一个波浪小臣,他会迎驾,他总能吃准自己的角色
  他会跑进他那烟熏火燎的黑房间他会从
  他的肝中从他的心上给出我们一个他的良久的准备
  给出一个他翘望了很久期待了很久的惊喜……
  他总是一刻不停地围着我们忙。像一只颗颗颗叫的母鸡,又像
  一头舔犊的母牛不停地用他的目光贪婪地舔食着我们,他端着
  我们,生怕一不小心发生变故,倾覆、失去
  他用母性,用他晚年滋生出的越来越强烈的母性炙烤你,燃烧你……
  ——他的歇业和停止劳作也是近一两年的事
  直到八十岁上他才“可耻”地活着,看“人”眼色地活着
  他的停止劳动主要是身体衰弱,体力不支,老了!
  他完全可以像一个工人那样享用“退休”的名份拿“退休金”的
  但他没有。公社没有!农民没有!干一辈子农民也没有!
  他只能在他自己的子女那里“退休”(但不是“农行”)……
  他的“休息”算来还不到他现龄的百分之三
  他的“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生活也只是近两三年的事
  他有权颐养天年,谁也不可掳夺!
  谁也无权批评……
  ……亲爱的夜虫啊
  请你一定替我去一下他的“病榻”,把我回家的
  这个消息,春风一样吹到他结冰的房间,吹到他的心上
  请你亲口告诉我病重的父亲,我马上就回家
  从农行发出的箭镞已追击到了我的天空,他们布下的瘴气和云阵
  从湖北之南的公安一直铺排,君临京畿城下
  ——我的父亲在故乡哭泣
  我听到了,什么都听到了
  我再也不能忍受,我父亲也不能再忍受了……我不能让您再
  过乞丐的日子我再也不能让您过没有儿子的日子我们父子再
  也不能在别人制造的深水中过日子
  夜虫,我已收拾好了父亲来京的房间架设了暖气备好了一把按摩椅
  ——我要亲自侍候他给他卷烟给他煲汤给他端茶送水给他
  查体温陪他起夜给他倒夜壶给他擦洗身子……擦他
  的伤疤擦他的羞怯擦他的连自己的亲人也不让看见的耻处擦他
  认为他的最脏的地方把他纵横交错的擦干净擦亮擦得
  像一个红皮婴儿就像他当年对待我那样
  让他干干净净的过日子让我的这个无名的谁
  也不知道他的大号叫丁啟芝的让这个在农业学大寨的集体田庄里
  沉寂地干了一生农民的人过有尊严的日子让他
  在我这里退休吧
  夜虫啊,我再也不能忍受
  那座阴郁的“农行”有一只布控的毒手
  父亲在一个地方,在窒息的黑时间里幽闭得太久了   他一世也未出门远行,他除了出生地狮子口镇我母亲
  娘家所在地章田寺镇,最远的就是荆州的沙市
  与湖南毗邻的余家台了
  “农行”抽空了他的魔性,改变了他的属科……
  我要让他来北京换气,在北京从物从一只猫变到人
  拍拍灰,变成我的父亲
  过有尊严的生活
  ——在“农行”,他就一直喊冷
  那里有比北方的冷还要低度的冷!
  他一到农行,就“病”倒了,一直“栽”在床上,他不点灯
  他也懒得在大街上走,懒得看人的脸,他也
  不去他劳动了一生的田间他也
  懒得看一眼那些植入他生命的庄稼。他太灰心
  两年多了,他一直灰心,他感到了亲人对他的与日俱深的制造
  他就生“病”,卧“病”在床
  ——他说“农行”大楼里有“鬼”。 那些“鬼”经常追杀他
  因此他关了窗户关了门关了蚊帐。虽然这样
  听说“鬼”还是在场,他们从墙上从天花板上从窗户上
  从门后走进来……
  ——“农行”的“鬼”真多!
  夜虫啊,我的苦衷无人也无处表述,你也许是最能理解我的人,
  你知道的,我为什么不回也不栖居在那个烟尘小镇,难道那里
  仅仅只埋葬我父亲,或者说只有埋葬我一人的
  暗物与陌生只有埋葬我一人的奴役般的卑微与忧伤我
  悲愤和反抗的难道只是故乡的谁……不,不不不
  应该有历史和这个时代强加给我们的(我父亲的)
  共同的命运。过去单位“通缉”我现在我姐夫姐姐“通牒”我
  ……在中国传统文化的精粹中有我们
  望一眼就颤栗的“深渊”啊!而我的父亲正经受另一种“深渊”
  我们父子都在经受“深渊”的考验。所以,我没有家没有亲人没有
  故乡一直没有。我只有一条驿路,永无归期。——他们
  不是计划要送我父亲上“敬老院”吗?
  ——不必了!不必“客气”了!
  我薄纸般焦碎的的父亲也无福消受敬老院的“媚眼”和“秋波”
  我要回了。就在春天!我要去抢救我残存的父亲
  哪怕将他“绑”在身上。负荷重
  是重了一点,但总归在儿子的肩背上
  雪“耻”的路就用泣血来偿吧!哪怕爬
  趴下,哪怕满手是血,只要我和我的父亲在一起
  只要我的父亲在我肩上
  2009.5.8
  2011.11.5更动
  ——《广州文艺》2012年第1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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