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藏旅游我听说当地政府为一些边远穷困的牧民集中规划建设了一批漂亮房子令其入住，不过牧民住了几天后又纷纷搬回自己的老窝，电视上常见的那种对执政者不断“扎西德勒”的生动画面并未真正上演。热辣辣直勾勾的高原阳光下一排排华丽的空房子，似乎与极地高原的气质不太搭界，如同小沈阳以一东北纯爷们身份穿了条跑偏的苏格兰裙裤。这一结果大概令当地政府颇为纳闷。如此良苦用心，牧民咋就不领情呢？
　　其實这很好解释，我听说过一个词叫“不发展权”也就是说，你走你的阳关大道，人家过人家的独木小桥，你不必爱心泛滥，当然人家也不艳蓑你的现代生活。牧民背弃了整齐划一的集装箱式居住，认定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狗窝，这并不是犯贱，而是一种生活习惯和自主选择。偏要一厢情愿逼着人家现代化，人家不恼你不骂你就算给面子啦。
　　这种事情还有另一种版本。如在西非国家马里，古城杰内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文化遗产。这听上去是件好事，起码知名度会因之鹊起旅游业会因之兴旺，当地居民在为之骄傲之余，也许从此就过上了“守株待兔”的好日子。何况，当地政府及一些热心人士还有特殊“关照”和“保护。”比如说，你家屋顶漏了他们会免费给你修缮，你家烟囱堵了，会免费给你疏通……因为，你的房子已成了世界文化遗产的一部分从而身价百倍，成了宠儿。不过，事情远没这么简单。当各种“皮鞋”以探幽发古的名义纷至沓来你的生活已无宁日：当各种目光以观赏品读的名义纷纷投来，你像处于太阳能聚焦点上的水壶感到一种成为展览品的炙热和窘迫。甚至，你要添置一些现代化的设备以便利自己的生活，比如买个电视娱乐娱乐。安个热水器卫生卫生……都被限制 ，因为这些现代的玩意破坏了人们心目中文化遗产所应有的原始和古典。
　　我不怀疑保护文化遗产的初衷，但我认为，这些遗产首先是当地居民的，其次才是全人类的，首先是人家家庭的遗产，其次才是作为文化概念上的历史遗产。如果打着全人类遗产的旗号来干涉当地居民的私人生活无异于多数人对少数人的“暴政”哪怕这种干涉是出于善良的动机。毕竟，与“不发展权”相对应人同样具有“发展权”，具有提高自己生活质量使自己活得更好的天然权利。正如一个淑女到了“适龄”之时，她有权选择一个潮一点的帅哥为自己破瓜，即便人们普遍认为她还是跟翘着兰花指的江南才子比较般配，或者个别人认为她还是保持处女之身比较可人——这种私事容不得别人置喙。
　　在我看来扶贫济困也好，保护文化遗产也好，发展旅游业也好，多少都带些功利目的，不过有时这种功利在堂皇的借口下比较隐蔽而已。人一功利，就容易浮躁，就容易做出一些出格的事。实际上，任何发展或不发展，都应该以人为本，而以人为本的前提是，尊重当事人的意愿和选择，怎么也不应该“牛不喝水强按头呀。而且，古典与现代其实并不矛盾古希腊就主张“美在和谐”只要混搭得合理，古今完全可以水乳交融。
　　我曾在苏州看过那些临水的民居，空调室外机都用统一风格的小木屋包装起来，看上去不仅不突兀，还充满匠心妙趣。那些古城的保护者们倒不如多动动脑子，多给居民支支招，如何将现代化的设施及生活方式，埋伏或融合于古典意趣之中，或令人浑然不觉，或令人拍案称奇。这总比苦口婆心地劝说居民“保留原貌”最后被主人懊恼地轰出去要好。出力不讨好有时是源于漠视对方感受，有时则是源于方法简单，措置失当。
　　户外犀牛日：我们想提醒旅行者多几分理解和宽容，任何“遗产”的存在都不是永恒的，也不是与世隔绝的，“衣冠简朴古风存”固然好，但让那些土著居民在保留传统的同时，也分享到现代文明的蛋糕，不也是令人欣慰的变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