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与挽歌(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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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内官营镇
  1
  天空,石板色。蚂蚁,庸碌的黑色。
  禅镇压了一个下午,即使
  舞台也寂静得可怕。在内官营
  任何事物都沦为它自己声音的囚徒。
  我来到此地像是抵达别处,因为一个
  男人对风景强烈的依赖,牛肉面馆、
  理发店、果蔬市场和各类雪花膏
  这些复现的童年的陈词滥调却像是
  断壁残垣。当潮湿的空气蹭过皮肤
  往事的幽灵固执地留在上面。
  (但愿易碎的白云只是虚惊一场)
  一只杜鹃在悬空的灯头慌张侧望
  许多猜测:满拉、秦川货或者私奔。
  几只低飞的燕子掠过舞台的死角,余音
  空响,真相消失在比闪电还迅速的瞬间
  2
  带着对地方志细节笨拙的理解,一种
  学究式的怪癖,你几乎有些做作地、
  把钥匙夹在书中,读读写写,研究
  不多的功绩都产生于本地印刷术之后。
  咆哮的卡车为大街上散漫的羊群让道
  迟钝的戴头巾的女人令你备受折磨
  即使漫游在内官营,你也像困在一座
  孤独的岛屿上,哦,你可怜的野心。
  此刻你不是在学院,坚持某种戒律
  比如一种狭隘的认识论就可能
  妨碍你观赏远处联翩起舞的紫色苜蓿
  和云的戏剧,直到一种倦怠消散在
  烈焰般的空气中——陡峭的时刻
  书页结束之时正是故事开始之处:
  “一九七零年代,他热衷于打架、外出
  他是英俊的异端,是浪漫的密谋者。”
  3
  即使他年近八十,记忆重访故地:
  坐在一家过时的钟表店门前,糖尿病
  静静地肆虐,双手颤抖,尽量借着比喻
  克制日渐消瘦的生活。像一个女人
  用粗糙的手指拨动松弛的琴弦那样
  他从浑浊的喉咙中作出校正,我感到
  一阵倒拨时针而引发的混乱,徒劳地,
  踌躇在艾草和麝香的混杂香气中。
  某种魅惑,他半知半解,手捧一只
  天鹅绒封面的首饰盒,盛满彩虹般的
  痛苦,为了瞬间的欢愉而彻夜不眠。
  错过了那个穿飘逸浅色布料的汉族女人
  可能因为拒绝而更兴奋。走走停停
  恼怒时像一只成年的马匹那样嘶吼
  停靠在任何一处有可能为丑闻辩护的建筑
  前面。决心出走的人深知远游的限度
  二十八公里,一枚新月永远跟随他
  4
  穿过一片新兴的农作物区,几近泛滥的
  卷心菜,因过量而收缩着种种期望。
  这果实,
  被落单的牛犊反复咀嚼。
  在长久的恍惚中驱车,光的余烬燃烧
  平原炊烟,为我们,制造出延宕的快乐。
  “生活愈复杂,爱愈痛苦。”夜色
  降临深山像是腹背受敌,不是因为
  气急败坏,不会因为失望而不祈求
  停在那里,我们年轻的心,想要凡事
  做好,在秩序里拒绝任何恶与罪过。
  这是雨后,你要带我去寻找隐藏在
  麦田中的新鲜草莓,我几乎不能
  接受留下你母亲一个人在空旷的庭院。
  当我独自走进时间回声的暗影里
  群山像命运静候并埋伏以待——
  一张风暴密布的脸,一声方言浓郁的喊叫
  否定了一个人对一个年代盲目的爱
  在中学球场
  傍晚的光降落在空旷的中学球场
  像做旧的传奇,染印了周围那些平凡的事物
  野草从缝隙中长出掩映界线
  历经风化的球网如何捕捉虚拟的快乐?
  如果飞翔的事物只是为了消逝
  他們狂奔、争吵,为了扼杀内心的
  恐惧而鞭打自己。他们有精明的战术
  和沸腾的观众,曾经野兽一样咆哮
  那些浪漫的身体退回到室内
  被一间间豪华包厢所预订
  逢年过节,偶尔带着酒气粉墨登场
  把皮球高高举过头顶,像勇士
  一样仍然是戴着铐展示他们的资历勋章。
  当他们在局促的呼吸之余,尽力吐出
  几个轻松的玩笑,簌簌的风中
  有一张无形的网。世界已经
  鲜有新奇之处,此刻他们已远离风暴的中心
  像一个个逃兵那样,在变形的时光里
  一个招魂的动作就是勇气的一次阵亡
  天 使
  六月,内在于城市,呈现平淡之难。
  人间的晚风像一位金色老人
  乐享其缓。这个夜晚,只言片语
  再三重复,我们感到疲倦
  惧怕那被曲解的沉默。
  身体与凉意,各执一词,正好可以
  借着你带来的坏消息度过危机。
  一个笑话就可以使你重拾信心
  我假装无知,继续讲出几个小
  隐私,你慢慢忘记
  平庸的众神也变得狂热不已。
  就这样,幽幽的长椅,几只
  浓郁的蝴蝶穿行于学院的草木深处。
  你闭起眼睛,起伏的呼吸
  若有若无头发的香气,
  耀眼的蝴蝶,转向彼此
  开始品尝夜晚深奥的美丽——
  在我为你的存在感到的惊奇里   在月亮和她的表达之物中。
  友谊:几乎是黑暗的灵光一闪
  挽 歌
  几座假山在表演人造的际遇,
  我在等待。八月抵达禁忌的峰值
  亭台也被一系列名字所规定。
  湖水微澜,缓慢的游船是
  他们的中年节奏,是倦于
  冒險的理由。当一些愤怒的
  天鹅起飞、降落又起飞
  ——是他们身体所属的族裔
  使他们分离。只有一只鹭鸟
  白色的、带着南方的光
  在忧郁和热烈之上盘旋。
  此刻你到来,记忆开始
  在罪恶的芦苇间
  汹涌,偶尔一对青年
  他们的形象充满自足的辩护
  站立在黄昏变化的光线里
  正如历史中一次短暂的雨水
  正如植物季节性的疯狂不值一提
  尼 卡
  为你写下这首祝婚诗,不一定
  有轰鸣的礼炮和盛大的舞蹈。
  不一定,仪式就像你爱的政治
  忽略着甜蜜糖果下隐藏的局部
  暴力。现在也不是此地——
  远离集市的三月方向。
  你说,众人的欢乐?
  对于邻居、朋友和观念的父母
  你无法要求他们理解更多。
  祝福如何要依赖于人造的韵律?
  诗歌如何会偏爱一棵狂喜的树?
  你是在拨开最后一层爱的帷幕后
  走向野花的道路,托起云的轻纱。
  一只毛驴、一件毛衫和你拥有的
  神学知识是你的全部聘礼
  学院之树
  如果不是一个早起的早晨
  我不会注意到这些树
  在冬日迷离的光中,一棵棵
  独自站立:单调、不谙世事
  他们失去了往日的高度
  委身于这座城市的确定性。
  除了必要的躯干,除了年轮
  无效的隐藏,根须不再裸露
  平整的水泥小路上不遗留
  一片枯叶。我有多久没有经过
  这里,仿佛这些树都已不存在,
  在一个自足的渺小世界里
  仿佛不曾见到过它们树与树之间
  观望、抚触、连接,像绘画一般
  植物的美。树枝天生是可爱的狂妄
  放肆地伸长,直直地戳向天空。
  每一片叶子硕大而清晰,叶脉、
  纹路,饱含相爱的冲动。夏日的
  树叶弥合了因悲伤而造成的间隙
  因热烈而造成的疼痛
  那些巨大的花型树冠,借着晚风
  像大海一样翻腾,绿色的浪花追逐
  光影的变幻,萤火虫如灯塔。
  树下是可以表达天赋的地方
  在一个早起的清晨,面对它们
  截余之后的意志不足十米,只有
  躯干愈加肥壮、昏昏欲睡像极了
  秃顶的中年男人。我注意到
  这些树,像是时间的盗贼归还了
  我勇气的一部分,教学楼不远处
  机器持久的轰鸣声,让我明白了
  六月某个夜色中发生的事情。
  树是我们平庸的证据
  理想小说
  空气中发酵的忧郁。这篇小说
  构思缓慢如滞塞的公交,一个
  街区会停留五次,这使他记住了
  那些词语:兰州拉面、上岛咖啡
  三联书店、性事良品……
  这些词语因为疲倦而假装相安
  无事,像朋友一样勾肩搭背出现
  在小说里,作为情节的一部分
  弥补虚构的不足。等
  回到逼仄的屋子里,寂静在加重
  墙壁上的时钟在虚妄中转动不停
  讪笑风格的迟钝。
  我坐下打开台灯,拿出一支钢笔
  走进街道,雨此刻适时地被唤醒。
  慌乱中避雨的人穿过
  一道道雨幕,来不及闪躲
  来不及向重创的肩膀道歉
  积水溅射,汽车被施以加速的激情
  冰冷在他全身肆虐,他两手空空
  感到几乎无法一个人面对这场雨
  感到整个天桥都在颤栗
  ——一种近乎感官的奔溃!
  豪雨没有持续多久就像一闪而过
  现实的道路决定了一个渺小句点的
  住址,决定了这篇小说不会太漫长
  阿布都拉
  过去我常常这样称呼他:阿布都拉
  白色,纯粹的方言——
  就像播洒在夏日山坡上的羊群
  时而疏散,时而聚拢,似乎是
  云朵自如的戏剧。而西风
  借着阴影势利掠夺对盛开的期许
  野花沾满嫌疑,荒芜逼近道路。
  只是为了保持那些白色的事物
  低调且伪装,在黑夜中前行
  穿过树林、山野和闪亮的河流
  一些在途中降生,一些体力不支。
  阿布都拉,在每一个加重的黄昏里
  他发现稀薄的云层和形式的屈服
  在每一个加重的黄昏里,羊群疲倦
  他拒绝了追赶,接受了晚祷的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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