论文部分内容阅读
A
浓墨的夜色下秦槐不断拍门，嘴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你开门让我进去好好说。”
凝冰穿着透明睡衣，披散着长发，躺在客厅中央浅蓝色沙发上。边抽着香烟边看电视，电视上正播放一个案件推理的电视剧，三角恋，第三者被杀，她轻松地把烟吸进气管，又轻松地吐出烟雾来。
凝冰曾经对秦槐说，我闹小脾气的时候，只要你死皮赖脸纠缠，就会被原谅。女人都是嘴硬心软的。多少次，凝冰就那样被他降服了。每次他都捏着她的鼻子说：你这个小妖精。她翻转身，趴在他身上，咯吱他，“这么说，你是降妖来的了?”每次他都缩着身体将双手挡在胸前求饶，并五音不全地唱起那首歌——“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的路……”
凝冰爱秦槐，秦槐也爱她，但不至于爱到“切断所有的路”。秦槐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五年来，即使彼此信誓旦旦，在一起时多么激情澎湃，凝冰终究只是他的情人。
这一次秦槐来找凝冰，他又使出一直最有杀伤力的一招——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她却没有感动。当凝冰拧灭烟蒂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对他满怀厌恶。
对这个男人，凝冰的心死了。
B
凝冰连续两天没有去上班，作为上司的秦槐打了几次电话，始终找不到她，很明显，她故意在“玩失踪”。
凝冰躺在胡小兰的床上，将胡小兰男朋友送给她的玩具熊抱在怀里。胡小兰连拉带扯抢回去：“说实话，离开了秦槐你能活下去吗?”
“你这是什么屁话?这世界上谁没有了谁活不下去啊!”
“当初，你知道他已经结了婚，要死要活闹分手，不是因为离不了他才拖到现在吗?”
胡小兰的话让凝冰恍然警醒。
五年前，凝冰被分配在秦槐所在的工作单位，在秦槐的手下工作，外表儒雅斯文、为人成熟稳重的秦槐深深吸引了年轻迷人的她，但对他有家有妻室的事实并不知情，当秦槐“坦言相告”，却已是以身相许，托付终身之时。她无心伤害，却成了千夫所指的“第三者”，当然，秦槐很小心地把她收起来。没有谁能确定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初时，凝冰提出分手，毅然决定忍痛割爱，秦槐在她面前下跪，涕泪交流，说不能没有她。她也跪下去，与他抱头痛哭。
她说，不要名不要份，只要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如今，凝冰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噗嗤地一笑，谁要相信什么承诺，谁就是超级大白痴。胡小兰丢开手中的玩具棕熊翻身抱着凝冰：“我痴心的妹妹，你总算开窍了。”
凝冰扬起眉毛，语气里透着不屑：“什么痴心妹妹?谁稀罕呀?杂志上报道了，说人与人的爱情只能保持三年。我都五年了，想想真是冤。”
那两天，凝冰就住在好友胡小兰家里，白天跟着去胡小兰的时装店，晚上和她睡在一张床上。身边没有了秦槐，没有了他的烟草味，没有响在耳边他的甜言蜜语，凝冰并不感到失落，或许因为胡小兰陪伴着，不致心灵空虚，或许她对秦槐的感情根本就已经过了三年的保质期。她想，该做个了断，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C
凝冰递交了辞呈。
秦槐从办公椅起来，拉下白色窗帘，从侧边抱住凝冰的小蛮腰。
“好了。不要再任性了。今晚我好好陪你。”
凝冰一把推开秦槐，表情严肃：“我必须辞职，也必须离开你!”
秦槐意识到凝冰这一次可不是闹小脾气。他把凝冰推到墙上，强制性地用身体将她抵在墙上，粗暴地吻她，嘴巴，颈部，胸口。
“是不是要我把一切告诉所有人。秦处长?”
秦槐震惊了，他停下所有的动作，屏住气息，缩退两步。然后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他疯狂激情与纠缠了五年的女子，她依然美丽动人，像是正开放茂盛的玫瑰，他曾经完全拥有了她，她的身体和灵魂，如今，他却不敢再靠近她半步。
未等秦槐来得及说任何话，凝冰丢下一句“从此以后不要来找我”。转身走了。
D
胡小兰帮凝冰做了一个“三年计划”，再过三年，凝冰三十岁了。三十岁对女人来说，是一道坎，跨过去，就是另一种人生。胡小兰说，女人的幸福掌握在男人手中。只要找到好的男人，下半生的幸福就有着落。
凝冰低叹，二十七年的岁月，竟如同一江春水般缓缓流了过去，自己手中把握着的又是什么呢?仅是青春的尾巴。可是凝冰怎么也无法像胡小兰说的那样，将自己半生的幸福托付给男人。她想到守寡20年的母亲，想到18岁年纪轻轻就嫁给40多岁香港富商的亲姐姐，想到深陷婚外泥潭足足五年无法自拔的自己，理智告诉她停止对任何男人的依赖从此靠自己。
凝冰盘出自己所有的财产共计31700元，决定跟胡小兰做服装生意。
胡小兰质疑说：“你跟了一个处长五年，却只有三万多?你太失败了。”
凝冰把头低下去，一脸的沮丧：“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工作几年攒下的。”
“哎!你真傻呀。”
“呵呵是呀。”凝冰傻傻笑着，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孩。胡小兰无奈地摇头，看着凝冰，她感到心疼又怜悯，她一直知道，其实这就是凝冰身上最难能可贵的优点。可是，因为这些优点，她独自吞下多少苦水?
E
“爱情无法衡量和安排。”当胡小兰费尽心机安排她男朋友的死党给凝冰认识时，凝冰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个仪表斯文的男子第一眼看见凝冰无疑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惊喜，如同秦槐说的。女人，20岁太嫩，40岁太老，像她那样，接近30岁，有一定的人生阅历，善于保养和修饰，是最有气质，最有成熟魅力的，就像一个完全熟透苹果，圆润饱满，色泽鲜艳，香甜多汁，或略带微酸，恰是诱人采摘的好时节。
已是深秋微寒的天气，凝冰穿上长裙，黑亮的有质感的缎子，荷叶边的裙摆和两个袖子看着轻柔柔的，却有一种垂感，使得整个人透着飘逸的神秘的古典之美。
胡小兰目不转睛望着浑然散发着古典魅力的凝冰，不禁啧啧赞叹：“这条裙挂在时装店里，不知有多少人试穿过，穿不出效果，只好快快地走了，没想到你一穿，味道就出来，真是高贵又典雅。看来时装就是做给你这样好身段的美人穿的。”
凝冰挽起瀑布一样从肩膀泻下的长发。对着镜子打量里面高挑白净、玲珑有致的自己，忍不住小声问：“我这身打扮，是不是太隆重了?”
“不隆重，不隆重，这是你抓住幸福的好机会，别轻易错过了。”
那天晚上，凝冰就是穿着那一身晚装一样的长裙赴的约，在一家格调高雅，灯光幽暗的西餐厅里，与外表斯文的男子面对而坐。男子并不似其外表的含蓄，他单刀直入，开场白就是长达两分钟大胆露骨的剖白，他说，这就是一见钟情。
凝冰不屑，不过是一个肤浅的家伙罢了。
那一表斯文的家伙也显得有些恃财傲物，虽时刻不忘表明倾慕之情，却也不时提醒凝冰自己职高薪厚，父母均是经营大生意的人，并打算全家移民欧洲国家云云。
凝冰说到自己父母的时候，仅仅蜻蜓点水般一句 “我们全家都是平民老百姓”带过。她感觉得出那个所谓斯文人对自己的家庭严重的鄙夷轻视。凝冰暗想。我还看不起你呢。当然，她不会说出心里的话或将心思表露出来。她始终从容、淡静、优雅。如荷池里顶着月光盈盈盛开的莲。
离开高级西餐厅，楼梯转弯处，那斯文人突然伸手去搂凝冰的腰，凝冰触电般躲开，眼神反感地瞪着他，问他：“你干什么?”他耸着肩膀。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不干什么。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说罢，跑着先下了楼梯。
凝冰独自在霓虹闪烁的黑夜街头步行回家，街道上流动的花花绿绿的男女与她擦肩而过。她忽然觉得那么孤独。无依无靠。她那么想念秦槐，却不能任性地哪怕只是给他打一通电话。
F
毫无疑问，好友悉心安排的幸福最终成了泡影。胡小兰一个劲地叹气，惋惜不已。她不明白。凝冰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说，如此美丽。落落大方的凝冰，还有什么令对方不满意。凝冰毫不感到意外，她说，人的感情是互相的。如果你对一个人没有好感。对方也一定不会对你有好感的。
胡小兰不再争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天平，自会权衡轻重，自会作出主张。世间聪明的女子都知道自己走怎样的路，不需他人铺排。谁说凝冰不是聪明女子呢?尽管她曾痴傻得如同名著里的简·爱。她依然笑得灿烂。像不曾经历任何的伤痛。胡小兰看着她，打心底里释然一笑。
凝冰决定从原来的住处搬出来。这就意味着她与秦槐彻底两清，再无瓜葛。拖着最后的行李离开时，她突然感到心痛、惶然，苦水在她腹内翻腾，眼泪在她脸庞流淌。就像蜗牛，再坚硬的外壳之下，都有一颗柔软的轻易被触痛的心，这就是女人。
这一年的冬天相比往年寒冷许多，晚上睡觉，凝冰的脚会一整夜暖和不起来，总是刚闭眼，闹钟就响了。从床上起来，朝房间的窗口望出去，爱漂亮的女孩子们依然穿着短裙，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她猜想女孩们是不感到冷的，因为热情在她们脸上荡漾，那么地刺眼，刺痛她的心。她也曾热情满腔，热血沸腾。离开了秦槐，她仿佛一下子老了。洗漱之后。她热了一杯牛奶，从冰箱里拿了两片面包。边穿外衣边往嘴里塞，“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她大多的时间在门外面，“奔波”、“打拼”这样的字眼充斥着她的生活，她终于有一种为自己而活着的感受，尽管她同时感到了孤独、压力、彷徨。
凝冰走得很快。像大城市里快节奏生活的人们一样，在陌生的人群穿梭，经过红灯、绿灯、斑马线、公交站。
手机在斜挂包里颤动，是胡小兰，又在催她回服装店。大寒过后。她们的服装生意红火的程度令人难以预料。
比鬼还精的胡小兰看准了潮流，进了一系列复古风的外套，滑溜的丝绸面料，标价680。少妇们和大部分“熟女”掏钱包付款时眼睛不眨一下，仿佛那一张张红的绿的钞票是从天上直接掉进她们荷包里的。胡小兰说。那些女人。不是有钱人的老婆。就是有钱人的情人!凝冰听完懵然，尴尬地笑着，转过身去，一背脊的苍凉。
G
下午，约莫五点，凝冰没有看表，只知道下班，因为胡小兰匆匆忙忙回去了，每天的这个时间，不管多忙，她都赶回家，给她的男朋友做饭。曾经收留过凝冰的那张床，已经变成这一对热恋男女爱的温床。这时进来一个女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盘着发，妆容精致。粉底、眉毛、口红。一样也不马虎。衣装的品位尽显高雅。黑的绸缎长裙，赤金色小西装套，领口处，小指头大的珍珠一颗挨一颗的并排着，醒目，但不张扬。凝冰见进来了顾客，满脸热情地去招呼。很快，女人的表情告诉凝冰，她并非为了买衣服而来。
女人望着凝冰，眼神冷漠而肯定：“赵凝冰。我们谈谈。”
这个女人是谁?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凝冰一脸的疑惑。
“我是秦槐的老婆，找个地方。还是在这里说?”女人说完，调过脸去。
“出去吧，等我打个电话。”凝冰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不上来为什么，当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秦槐的老婆，她感到一股激流般的恐慌贯穿全身。
凝冰给胡小兰打了一个电话之后，最终决定与秦槐的老婆在服装城旁边的咖啡厅谈话。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当然，走在后面的，是凝冰，她的脚步有些踌躇，欲走还停。她不明白自己害怕什么。或是害怕这个女人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在咖啡厅西面角落靠窗的位置。凝冰低着头，玩弄着手指，她们点的咖啡还没来，不然她可以拿一根勺子不断搅拌杯中的咖啡。以此缓和紧张局促的气氛。
“我和秦槐离婚了。”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他被处分了，亏空公款，你早就知道吧?!”依然是平静的语气，仿佛说着与之毫不相干的事情。
“亏空公款?”凝冰玩弄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望着面前的秦槐的老婆，瞳孔放得很大。
“你一直在他身边做事，他最信任的人是你，而且你们关系非同寻常，你不知道?”
“怎么会?在工作上他从来是尽忠守职。怎么会犯那么严重的错。”凝冰始终无法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就响在自己耳边的事实。因为秦槐的老婆没必要骗她。
“革职了，被开除了党籍。亏空的钱是用我们的共同财产填补上的，都花在你身上了吧?!那可是不小的一笔财富啊。”她的目光落在凝冰脸上，漫不经心地试探。
“既然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那你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有在他那里得到什么，并且我跟他，已经不再来往。”凝冰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委屈，的和毋庸置疑的。
咖啡端上来，秦槐的老婆站起身要走，凝冰抬头望着她，在过去的五年里，凝冰千万次想象与这个女人见面的情景，恶言相斥，撕扯，在众人面前大打出手……惟独想象不到陷入如此平静的对峙，甚至内心交战。
离开时，秦槐的老婆淡淡地丢下一句：“或许，我们都错了。我们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对方。”
H
终于，那个优雅的身影从咖啡厅完完全全地消失，两杯未被饮下的芳香犹存的咖啡，凉了。
望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穿行而过的人群，单独走的，情侣、夫妻相挽或并肩而行的，凝冰陷入沉思，对手。是势不两立不可共存的两个人吗?譬如她与秦槐的老婆?可是五年的时间，她们不是互不干涉，活得相安无事吗?
平静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又被搅得浑浊不已。
凝冰闭上双眼，深呼吸，突然有一个念头——给秦槐打一个电话。遭受处分和婚姻破裂双重打击的他一定无法承受，他一定需要一个宽容、温柔的怀抱。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凝冰觉得自己再不打电话去安慰他的话，他必定会颓废至死，像一棵拔根的大树。终将枯竭而亡。
她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拨出那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很快，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的、无力的、嘤嘤轻泣的，就在耳边，却又像是千万里的遥远、缥缈。他说：“我很想你。”
短短几个字——“我很想你”，像是一把刀，割着她的心。所有的感情如春暖的大地，瞬间复苏。秦槐。那个 让她心甘情愿付出五年青春和情感的男人。像昔日，充满她疼痛而爱怜的心。
走出咖啡厅，天色渐黑。气温也降了。从身边走过的人，有的瑟缩着，竖起衣领，将双手插进口袋不愿露出来。一股暖流在凝冰全身的经脉流淌，一下子，地如同焉谢的花，被注入新的水分和营养，再次盎然盛放了。
她没有回服装店，也不急于回家，而是进了全城最大的超级市场。她要准备一些生活用品，迎接秦槐。与他相守。大大小小的胶袋在她的左右手摇晃着，里面装着毛巾、牙刷、剃须刀、男式内裤、一些食物，还有秦槐喝惯的红酒、茶叶、抽惯的香烟，总之，能想到的凝冰都买了，不能想到的，她也随手拿上了购物车。
她按捺不住快乐的心情，五彩蝴蝶般飞出超级市场，在大门口，手一扬，两辆出租车飞快驶了过来，她上了其中一辆。
穿插往来的机动车辆使路况显得阻塞不通，出租司机嘴里念叨和埋怨着，她反而显得无所谓的样子。
红灯停车时，她望向车窗外，耐心等待。
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美好的世界了啊。胡小兰曾经说过：“有些女人，把一个男人当成整个世界。那些女人是可悲的。”可是，在凝冰充满柔情的心里，秦槐终究是她的整个世界，是她幸福快乐的源泉。
在等待红灯的最后20秒。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在凝冰正乘坐的出租车旁边刹停。一个男人熟悉的面庞隔着车玻璃映入她的眼帘，秦槐!没错，就是秦槐!因为他身上正好穿着年前冬天。凝冰送给他的蓝底暗花的杏仁领口的毛衣。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春风得意的样子，身边涂着玫瑰色口红的年轻女孩斜靠在他的肩上，与他谈笑着，笑容甜腻，充满幸福。
凝冰如同坠入冰窖，霎时失去意识。
红灯眨了眨眼，黄灯也跳着脚闪过，绿灯亮了。出租司机启动车子，秦槐不见了。凝冰本能地从挎包里掏出手机，脑海出现一个强烈的念头——给秦槐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在于什么!这个强烈的念头火一样烧着了她的心。可是，当她想起那件穿在他身上的蓝底暗花杏仁领口毛衣时，是的，她那么清楚地记得她特地为秦槐挑选的“温暖牌”，甚至毛衣图案的小细节。她会看走眼吗?她与他五年工作、感情的共处，她会把别的男人看成是他吗?
不会!
那么还要打什么电话?!还要证实什么?!
泪水从她的眼眶汹涌而出，她“哇”一声哭了起来，无所顾忌的，痛快淋漓的，哭了起来。
这一切让出租司机不知如何是好，他放慢了车速，关切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她不答，哭声依旧。渐渐地，哭声小了，变成抽泣。车内的空气有一种咸湿润的味道，局促而压抑。司机沉默着，旋开大概十多厘米的车窗玻璃，然后，拧开出租车上的收听电台。飘出来的歌曲，是这么唱的——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那首歌曲的名字叫做《梦醒时分》。寒风吹进车内，吹着凝冰的头发，撕着她泪水浸湿的脸庞，如同剥着树杆青嫩的皮层，她感到一阵刺痛，然后，被痛得彻底清醒了。
责编 宋世安
浓墨的夜色下秦槐不断拍门，嘴里反反复复都是一句：“你开门让我进去好好说。”
凝冰穿着透明睡衣，披散着长发，躺在客厅中央浅蓝色沙发上。边抽着香烟边看电视，电视上正播放一个案件推理的电视剧，三角恋，第三者被杀，她轻松地把烟吸进气管，又轻松地吐出烟雾来。
凝冰曾经对秦槐说，我闹小脾气的时候，只要你死皮赖脸纠缠，就会被原谅。女人都是嘴硬心软的。多少次，凝冰就那样被他降服了。每次他都捏着她的鼻子说：你这个小妖精。她翻转身，趴在他身上，咯吱他，“这么说，你是降妖来的了?”每次他都缩着身体将双手挡在胸前求饶，并五音不全地唱起那首歌——“就这样被你征服，切断了所有的路……”
凝冰爱秦槐，秦槐也爱她，但不至于爱到“切断所有的路”。秦槐是个有家室的男人，五年来，即使彼此信誓旦旦，在一起时多么激情澎湃，凝冰终究只是他的情人。
这一次秦槐来找凝冰，他又使出一直最有杀伤力的一招——死缠烂打，苦苦哀求，她却没有感动。当凝冰拧灭烟蒂的那一瞬间，她甚至对他满怀厌恶。
对这个男人，凝冰的心死了。
B
凝冰连续两天没有去上班，作为上司的秦槐打了几次电话，始终找不到她，很明显，她故意在“玩失踪”。
凝冰躺在胡小兰的床上，将胡小兰男朋友送给她的玩具熊抱在怀里。胡小兰连拉带扯抢回去：“说实话，离开了秦槐你能活下去吗?”
“你这是什么屁话?这世界上谁没有了谁活不下去啊!”
“当初，你知道他已经结了婚，要死要活闹分手，不是因为离不了他才拖到现在吗?”
胡小兰的话让凝冰恍然警醒。
五年前，凝冰被分配在秦槐所在的工作单位，在秦槐的手下工作，外表儒雅斯文、为人成熟稳重的秦槐深深吸引了年轻迷人的她，但对他有家有妻室的事实并不知情，当秦槐“坦言相告”，却已是以身相许，托付终身之时。她无心伤害，却成了千夫所指的“第三者”，当然，秦槐很小心地把她收起来。没有谁能确定他们之间不可告人的关系。初时，凝冰提出分手，毅然决定忍痛割爱，秦槐在她面前下跪，涕泪交流，说不能没有她。她也跪下去，与他抱头痛哭。
她说，不要名不要份，只要和他在一起，一生一世。
如今，凝冰想起自己说过的话，噗嗤地一笑，谁要相信什么承诺，谁就是超级大白痴。胡小兰丢开手中的玩具棕熊翻身抱着凝冰：“我痴心的妹妹，你总算开窍了。”
凝冰扬起眉毛，语气里透着不屑：“什么痴心妹妹?谁稀罕呀?杂志上报道了，说人与人的爱情只能保持三年。我都五年了，想想真是冤。”
那两天，凝冰就住在好友胡小兰家里，白天跟着去胡小兰的时装店，晚上和她睡在一张床上。身边没有了秦槐，没有了他的烟草味，没有响在耳边他的甜言蜜语，凝冰并不感到失落，或许因为胡小兰陪伴着，不致心灵空虚，或许她对秦槐的感情根本就已经过了三年的保质期。她想，该做个了断，为自己的将来打算。
C
凝冰递交了辞呈。
秦槐从办公椅起来，拉下白色窗帘，从侧边抱住凝冰的小蛮腰。
“好了。不要再任性了。今晚我好好陪你。”
凝冰一把推开秦槐，表情严肃：“我必须辞职，也必须离开你!”
秦槐意识到凝冰这一次可不是闹小脾气。他把凝冰推到墙上，强制性地用身体将她抵在墙上，粗暴地吻她，嘴巴，颈部，胸口。
“是不是要我把一切告诉所有人。秦处长?”
秦槐震惊了，他停下所有的动作，屏住气息，缩退两步。然后站在那里，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和他疯狂激情与纠缠了五年的女子，她依然美丽动人，像是正开放茂盛的玫瑰，他曾经完全拥有了她，她的身体和灵魂，如今，他却不敢再靠近她半步。
未等秦槐来得及说任何话，凝冰丢下一句“从此以后不要来找我”。转身走了。
D
胡小兰帮凝冰做了一个“三年计划”，再过三年，凝冰三十岁了。三十岁对女人来说，是一道坎，跨过去，就是另一种人生。胡小兰说，女人的幸福掌握在男人手中。只要找到好的男人，下半生的幸福就有着落。
凝冰低叹，二十七年的岁月，竟如同一江春水般缓缓流了过去，自己手中把握着的又是什么呢?仅是青春的尾巴。可是凝冰怎么也无法像胡小兰说的那样，将自己半生的幸福托付给男人。她想到守寡20年的母亲，想到18岁年纪轻轻就嫁给40多岁香港富商的亲姐姐，想到深陷婚外泥潭足足五年无法自拔的自己，理智告诉她停止对任何男人的依赖从此靠自己。
凝冰盘出自己所有的财产共计31700元，决定跟胡小兰做服装生意。
胡小兰质疑说：“你跟了一个处长五年，却只有三万多?你太失败了。”
凝冰把头低下去，一脸的沮丧：“这些钱，都是我自己的，工作几年攒下的。”
“哎!你真傻呀。”
“呵呵是呀。”凝冰傻傻笑着，像一个毫无心机的小孩。胡小兰无奈地摇头，看着凝冰，她感到心疼又怜悯，她一直知道，其实这就是凝冰身上最难能可贵的优点。可是，因为这些优点，她独自吞下多少苦水?
E
“爱情无法衡量和安排。”当胡小兰费尽心机安排她男朋友的死党给凝冰认识时，凝冰说出了这样的话。
那个仪表斯文的男子第一眼看见凝冰无疑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惊喜，如同秦槐说的。女人，20岁太嫩，40岁太老，像她那样，接近30岁，有一定的人生阅历，善于保养和修饰，是最有气质，最有成熟魅力的，就像一个完全熟透苹果，圆润饱满，色泽鲜艳，香甜多汁，或略带微酸，恰是诱人采摘的好时节。
已是深秋微寒的天气，凝冰穿上长裙，黑亮的有质感的缎子，荷叶边的裙摆和两个袖子看着轻柔柔的，却有一种垂感，使得整个人透着飘逸的神秘的古典之美。
胡小兰目不转睛望着浑然散发着古典魅力的凝冰，不禁啧啧赞叹：“这条裙挂在时装店里，不知有多少人试穿过，穿不出效果，只好快快地走了，没想到你一穿，味道就出来，真是高贵又典雅。看来时装就是做给你这样好身段的美人穿的。”
凝冰挽起瀑布一样从肩膀泻下的长发。对着镜子打量里面高挑白净、玲珑有致的自己，忍不住小声问：“我这身打扮，是不是太隆重了?”
“不隆重，不隆重，这是你抓住幸福的好机会，别轻易错过了。”
那天晚上，凝冰就是穿着那一身晚装一样的长裙赴的约，在一家格调高雅，灯光幽暗的西餐厅里，与外表斯文的男子面对而坐。男子并不似其外表的含蓄，他单刀直入，开场白就是长达两分钟大胆露骨的剖白，他说，这就是一见钟情。
凝冰不屑，不过是一个肤浅的家伙罢了。
那一表斯文的家伙也显得有些恃财傲物，虽时刻不忘表明倾慕之情，却也不时提醒凝冰自己职高薪厚，父母均是经营大生意的人，并打算全家移民欧洲国家云云。
凝冰说到自己父母的时候，仅仅蜻蜓点水般一句 “我们全家都是平民老百姓”带过。她感觉得出那个所谓斯文人对自己的家庭严重的鄙夷轻视。凝冰暗想。我还看不起你呢。当然，她不会说出心里的话或将心思表露出来。她始终从容、淡静、优雅。如荷池里顶着月光盈盈盛开的莲。
离开高级西餐厅，楼梯转弯处，那斯文人突然伸手去搂凝冰的腰，凝冰触电般躲开，眼神反感地瞪着他，问他：“你干什么?”他耸着肩膀。露出玩世不恭的表情：“不干什么。那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回去吧。”说罢，跑着先下了楼梯。
凝冰独自在霓虹闪烁的黑夜街头步行回家，街道上流动的花花绿绿的男女与她擦肩而过。她忽然觉得那么孤独。无依无靠。她那么想念秦槐，却不能任性地哪怕只是给他打一通电话。
F
毫无疑问，好友悉心安排的幸福最终成了泡影。胡小兰一个劲地叹气，惋惜不已。她不明白。凝冰有什么不满意，或者说，如此美丽。落落大方的凝冰，还有什么令对方不满意。凝冰毫不感到意外，她说，人的感情是互相的。如果你对一个人没有好感。对方也一定不会对你有好感的。
胡小兰不再争议。每个人心里都有一把天平，自会权衡轻重，自会作出主张。世间聪明的女子都知道自己走怎样的路，不需他人铺排。谁说凝冰不是聪明女子呢?尽管她曾痴傻得如同名著里的简·爱。她依然笑得灿烂。像不曾经历任何的伤痛。胡小兰看着她，打心底里释然一笑。
凝冰决定从原来的住处搬出来。这就意味着她与秦槐彻底两清，再无瓜葛。拖着最后的行李离开时，她突然感到心痛、惶然，苦水在她腹内翻腾，眼泪在她脸庞流淌。就像蜗牛，再坚硬的外壳之下，都有一颗柔软的轻易被触痛的心，这就是女人。
这一年的冬天相比往年寒冷许多，晚上睡觉，凝冰的脚会一整夜暖和不起来，总是刚闭眼，闹钟就响了。从床上起来，朝房间的窗口望出去，爱漂亮的女孩子们依然穿着短裙，露出一截雪白的大腿，她猜想女孩们是不感到冷的，因为热情在她们脸上荡漾，那么地刺眼，刺痛她的心。她也曾热情满腔，热血沸腾。离开了秦槐，她仿佛一下子老了。洗漱之后。她热了一杯牛奶，从冰箱里拿了两片面包。边穿外衣边往嘴里塞，“砰”的一声，门关上了。她大多的时间在门外面，“奔波”、“打拼”这样的字眼充斥着她的生活，她终于有一种为自己而活着的感受，尽管她同时感到了孤独、压力、彷徨。
凝冰走得很快。像大城市里快节奏生活的人们一样，在陌生的人群穿梭，经过红灯、绿灯、斑马线、公交站。
手机在斜挂包里颤动，是胡小兰，又在催她回服装店。大寒过后。她们的服装生意红火的程度令人难以预料。
比鬼还精的胡小兰看准了潮流，进了一系列复古风的外套，滑溜的丝绸面料，标价680。少妇们和大部分“熟女”掏钱包付款时眼睛不眨一下，仿佛那一张张红的绿的钞票是从天上直接掉进她们荷包里的。胡小兰说。那些女人。不是有钱人的老婆。就是有钱人的情人!凝冰听完懵然，尴尬地笑着，转过身去，一背脊的苍凉。
G
下午，约莫五点，凝冰没有看表，只知道下班，因为胡小兰匆匆忙忙回去了，每天的这个时间，不管多忙，她都赶回家，给她的男朋友做饭。曾经收留过凝冰的那张床，已经变成这一对热恋男女爱的温床。这时进来一个女人，三十五六岁的样子，盘着发，妆容精致。粉底、眉毛、口红。一样也不马虎。衣装的品位尽显高雅。黑的绸缎长裙，赤金色小西装套，领口处，小指头大的珍珠一颗挨一颗的并排着，醒目，但不张扬。凝冰见进来了顾客，满脸热情地去招呼。很快，女人的表情告诉凝冰，她并非为了买衣服而来。
女人望着凝冰，眼神冷漠而肯定：“赵凝冰。我们谈谈。”
这个女人是谁?怎么知道她的名字?凝冰一脸的疑惑。
“我是秦槐的老婆，找个地方。还是在这里说?”女人说完，调过脸去。
“出去吧，等我打个电话。”凝冰的声音有些颤抖。说不上来为什么，当她知道这个女人是秦槐的老婆，她感到一股激流般的恐慌贯穿全身。
凝冰给胡小兰打了一个电话之后，最终决定与秦槐的老婆在服装城旁边的咖啡厅谈话。两个女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当然，走在后面的，是凝冰，她的脚步有些踌躇，欲走还停。她不明白自己害怕什么。或是害怕这个女人给她带来什么样的消息。
在咖啡厅西面角落靠窗的位置。凝冰低着头，玩弄着手指，她们点的咖啡还没来，不然她可以拿一根勺子不断搅拌杯中的咖啡。以此缓和紧张局促的气氛。
“我和秦槐离婚了。”女人说话的声音很平静，没有一丝感情色彩。
“他被处分了，亏空公款，你早就知道吧?!”依然是平静的语气，仿佛说着与之毫不相干的事情。
“亏空公款?”凝冰玩弄手指的动作停了下来。她望着面前的秦槐的老婆，瞳孔放得很大。
“你一直在他身边做事，他最信任的人是你，而且你们关系非同寻常，你不知道?”
“怎么会?在工作上他从来是尽忠守职。怎么会犯那么严重的错。”凝冰始终无法相信却不得不相信就响在自己耳边的事实。因为秦槐的老婆没必要骗她。
“革职了，被开除了党籍。亏空的钱是用我们的共同财产填补上的，都花在你身上了吧?!那可是不小的一笔财富啊。”她的目光落在凝冰脸上，漫不经心地试探。
“既然你知道我和他的关系，那你应该知道，我根本没有在他那里得到什么，并且我跟他，已经不再来往。”凝冰的声音有些沙哑，低低的、委屈，的和毋庸置疑的。
咖啡端上来，秦槐的老婆站起身要走，凝冰抬头望着她，在过去的五年里，凝冰千万次想象与这个女人见面的情景，恶言相斥，撕扯，在众人面前大打出手……惟独想象不到陷入如此平静的对峙，甚至内心交战。
离开时，秦槐的老婆淡淡地丢下一句：“或许，我们都错了。我们的对手，根本就不是对方。”
H
终于，那个优雅的身影从咖啡厅完完全全地消失，两杯未被饮下的芳香犹存的咖啡，凉了。
望着玻璃窗外来来往往穿行而过的人群，单独走的，情侣、夫妻相挽或并肩而行的，凝冰陷入沉思，对手。是势不两立不可共存的两个人吗?譬如她与秦槐的老婆?可是五年的时间，她们不是互不干涉，活得相安无事吗?
平静的生活似乎一下子又被搅得浑浊不已。
凝冰闭上双眼，深呼吸，突然有一个念头——给秦槐打一个电话。遭受处分和婚姻破裂双重打击的他一定无法承受，他一定需要一个宽容、温柔的怀抱。这个念头越来越强烈，凝冰觉得自己再不打电话去安慰他的话，他必定会颓废至死，像一棵拔根的大树。终将枯竭而亡。
她迫不及待的拿出手机，拨出那串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数字。很快，她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低沉的、无力的、嘤嘤轻泣的，就在耳边，却又像是千万里的遥远、缥缈。他说：“我很想你。”
短短几个字——“我很想你”，像是一把刀，割着她的心。所有的感情如春暖的大地，瞬间复苏。秦槐。那个 让她心甘情愿付出五年青春和情感的男人。像昔日，充满她疼痛而爱怜的心。
走出咖啡厅，天色渐黑。气温也降了。从身边走过的人，有的瑟缩着，竖起衣领，将双手插进口袋不愿露出来。一股暖流在凝冰全身的经脉流淌，一下子，地如同焉谢的花，被注入新的水分和营养，再次盎然盛放了。
她没有回服装店，也不急于回家，而是进了全城最大的超级市场。她要准备一些生活用品，迎接秦槐。与他相守。大大小小的胶袋在她的左右手摇晃着，里面装着毛巾、牙刷、剃须刀、男式内裤、一些食物，还有秦槐喝惯的红酒、茶叶、抽惯的香烟，总之，能想到的凝冰都买了，不能想到的，她也随手拿上了购物车。
她按捺不住快乐的心情，五彩蝴蝶般飞出超级市场，在大门口，手一扬，两辆出租车飞快驶了过来，她上了其中一辆。
穿插往来的机动车辆使路况显得阻塞不通，出租司机嘴里念叨和埋怨着，她反而显得无所谓的样子。
红灯停车时，她望向车窗外，耐心等待。
多久没有好好看过这个美好的世界了啊。胡小兰曾经说过：“有些女人，把一个男人当成整个世界。那些女人是可悲的。”可是，在凝冰充满柔情的心里，秦槐终究是她的整个世界，是她幸福快乐的源泉。
在等待红灯的最后20秒。一辆黑色的轿车里在凝冰正乘坐的出租车旁边刹停。一个男人熟悉的面庞隔着车玻璃映入她的眼帘，秦槐!没错，就是秦槐!因为他身上正好穿着年前冬天。凝冰送给他的蓝底暗花的杏仁领口的毛衣。他双手握着方向盘，春风得意的样子，身边涂着玫瑰色口红的年轻女孩斜靠在他的肩上，与他谈笑着，笑容甜腻，充满幸福。
凝冰如同坠入冰窖，霎时失去意识。
红灯眨了眨眼，黄灯也跳着脚闪过，绿灯亮了。出租司机启动车子，秦槐不见了。凝冰本能地从挎包里掏出手机，脑海出现一个强烈的念头——给秦槐打电话!问他在哪里，在于什么!这个强烈的念头火一样烧着了她的心。可是，当她想起那件穿在他身上的蓝底暗花杏仁领口毛衣时，是的，她那么清楚地记得她特地为秦槐挑选的“温暖牌”，甚至毛衣图案的小细节。她会看走眼吗?她与他五年工作、感情的共处，她会把别的男人看成是他吗?
不会!
那么还要打什么电话?!还要证实什么?!
泪水从她的眼眶汹涌而出，她“哇”一声哭了起来，无所顾忌的，痛快淋漓的，哭了起来。
这一切让出租司机不知如何是好，他放慢了车速，关切问道：“小姐发生什么事了?”她不答，哭声依旧。渐渐地，哭声小了，变成抽泣。车内的空气有一种咸湿润的味道，局促而压抑。司机沉默着，旋开大概十多厘米的车窗玻璃，然后，拧开出租车上的收听电台。飘出来的歌曲，是这么唱的——有些事情你现在不必问，有些人你永远不必等。
那首歌曲的名字叫做《梦醒时分》。寒风吹进车内，吹着凝冰的头发，撕着她泪水浸湿的脸庞，如同剥着树杆青嫩的皮层，她感到一阵刺痛，然后，被痛得彻底清醒了。
责编 宋世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