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机结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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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进入21世纪,人工智能技术以前所未有的力度重塑人类的生活,对人类文化生活、经济运行和社会面貌产生了巨大影响。人工智能不仅是理工学科的主要研究方向之一,更是人文社科领域的焦点。其中,“人机结合”是人工智能研究的前沿议题。
   2020年8月28日,马斯克(Elon Musk)在Neuralink发布会上展示了脑机接口新设备,只需将一枚硬币大小的计算机芯片植入大脑中,即可感知、记录甚至改善大脑活动。实际上,脑机接口技术已经在医疗领域有所应用,如通过大脑电极植入治疗帕金森氏病、癫痫病和慢性疼痛。但马斯克的野心远不止于疾病治疗,他试图让这一技术改变人类生活:大脑扩容、意念操控、脑机互联、思维沟通、记忆存储,等等。这些不再是科幻小说中的虚构,它们正在脑机接口技术的支持下一步步成为现实,人类即将迎来一个人机共生的新时代。[1]
   在人机共生的时代,人类将重返万物的拟人化(personification)思维方式,这种“拟人化”不是蒙昧时代的万物有灵论,人类不再赋予万物虚无缥缈的“灵魂”,而是试图为其嵌入“智能”,我们所接触的对象将以一种“可理解”的方式与人类互动,它们指向一个共同的目的——人类的进步。同时,人类又会以一种新的姿态投身于数字环境中,身体被数字整合,机器则被纳入身体图示中,人机结合概念应运而生。作为人机共生的终极状态,人机结合是人工智能发展的前沿领域,也是学术界研究的重要议题,不同学者从人机交互、脑机结合、人的信息化等方面对这一趋势进行了全面而深刻的论述。
  一、人机交互:从智能交互到情感交互
   人机结合的起点是人机交互,作为人工智能应用的重要环节,不同学者从不同角度对人机交互展开论述。德国交互技术专家布茨(Andreas Butz)与克鲁格(Antonio Krüger)在《人机交互》一书中将“人机交互”定义为“人—机器交互”(“Human-Machine Interaction,HMI”),即人与机器之间的信息交互过程。不同于传统的“人—计算機交互”(“Human-Computer Interaction,HCI”),“生活中的大部分设备都是通过计算机技术运行的,计算机与机器已经融合,计算机科学家被要求设计能嵌入日常生活环境的计算系统,传统的个人计算机(Personal Computer,PC)不再占据主导地位”[2]3。在万物互联的时代,人机交互不限于传统的人与计算机的交互,而是试图做到人与全部智能设备的、全方位的交互,它主要包括智能交互和情感交互两方面。
   人类进步与技术发展是一个相互交织、共同促进的过程,然而,人类进化与技术进步并非完全同步。人类操作能力和智力的发展速度远远落后于技术,这就产生了人与技术之间的矛盾,对人机交互界面也就提出了更高的要求,“客户需要易于操作的界面,最好的界面是使用起来更加‘自然’的界面,这样技术才能与我们的生活、身体、心灵和头脑沟通无碍”[3]3。交互界面的设计在交互设计中发挥重要作用。《交互设计:超越人机交互》作为研究交互设计的通识性著作,“涵盖了我们能接触到的几乎所有的交互方式,该书从交互设计的概念入手,探讨了认知、社会与情感问题怎样运用到交互设计中,以及在交互中怎样收集、分析和呈现数据”[4]8,涉及社会科学、计算机科学、心理学、工业设计、艺术学等多领域的知识。作者从用户体验出发,构建了一套人类学模型,以实现交互界面与使用者的无隙契合。除了通识性著作,还有许多研究特定交互领域的专业性著作。交互设计的重要方向之一是自然语言交互,智能设备需要能够理解人类的语言,以完成用户指令。《会话式AI:自然语言处理与人机交互》从技术角度详细地阐释了自然语言处理系统的构建方法,介绍了NLP(Natural Language Processing,即自然语言处理)和人机交互的核心技术,从技术、算法、应用等角度详细解读了聊天机器人的原理和工程实践,为NLP相关领域的研究人员提供了理论指导。[5]除了以文字为载体的交互外,还包括声音、肢体动作、面部表情、感官触觉引起的多模态交互。《AI改变设计:人工智能时代的设计师生存手册》聚焦于当前万物互联大背景下的多模态交互。作者认为,隐形、无痕的人机交互将成为时代主流。例如,通过眼球追踪技术定位浏览位置,“地图、控制面板等元素在用户没关注时可被隐藏,只有当用户查看边缘时才显示出来,从而增加整个游戏的沉浸式体验”[6]125。优秀的设计是隐形的,这一点同样适用于交互设计,只有将多模态交互技术渗透于产品使用中,才能给予使用者更好的交互体验。
  当前,随着人工智能以及交互技术的飞速发展,人类希望机器能够提供更高层次如情感方面的服务,人机的情感交互是人机交互的高级阶段。《机器情人:当情感被算法操纵》以情感交互为切入点,探究了情感机器产生的人类学根源、技术可能性以及对未来发展的预测,介绍了情感与技术的相互作用、情感机器在人类生活中的应用,并预测了机器情感化趋势对个人和社会的深刻影响。作者认为,机器的情感化有其必然性,未来的机器极有可能具有人格化的特质,已不是单纯的工具或人工物,而是一种类人的存在。作者在文末勾勒出一幅机器人与人友好共存的前景图画,建议人类对技术加以引导,创造一个人机和谐共生的世界。[3]马文·明斯基(Marvin Minsky)在《情感机器》中,总结了情感产生的模型,并将其直观化、数据化。明斯基认为,人类从本质上而言是一台能产生情感的机器,作者从人的情感产生机制出发,侧面论证了机器产生情感的可能性。[7]奇点大学创始人雷·库兹韦尔(Ray Kurzweil)在此基础上做了进一步延伸,随着技术的发展,机器终将拥有类似于人类的意识,“我们相信它们(电脑)有意识,就好像相信你我有意识一样。它们不是宠物,因为它们的思维基于人类的思维模式。我们相信它们具有了人的品质和情感时,它们也会声称自己是‘人’”[8]75。    实际上,“人机交互”的最终目的还是促进“人际交互”,拉近人与人的关系。《传播的进化:人工智能将如何重塑人类的交流》侧重技术对人类交流模式的重塑。书中提到,随着技术的发展,机器不仅会充当人际交互的媒介,还会成为人的重要情感依托,这必然引发一系列问题——人是否会移情于机器?机器可否代替人类给予陪伴?作者依据“图灵测试”,给出了自己的回答:陪伴效应应取决于结果,而不是原因,如果一台机器表现出有智能,那么它就真的有智能。同样,机器如果能满足使用者的情感需求,像人一样进行情感交流,那么,它就是真实的伴侣。作者还大胆预测,在未来,机器人将正式成为家庭成员。[9]
   相反,也有一部分科学家赞同塞尔(John Searle)的观点,认为计算机永远无法像人类那样思考和拥有智能。在《柏拉图与技术呆子:人类与技术的创造性伙伴关系》中,作者认为,意识因其广博性与复杂性至今无法定义,人类对意识尚不了解,更无法做到以编程的方式让计算机模仿人类意识。况且心智不仅来源于大脑,它还形成于人的成长之中,具有个体性、非遗传性的特征。据此,作者否认了数字灵魂的可能性,在未来,机器更有可能成为人的助手,而不是人类本身。[10]
   人机交互也可能导致机器对人的异化。《人类2.0:在硅谷探索科技未来》一书探讨了人机交互与人类异化的关系。书中论述道,人类是符号的动物,擅长把握形象符号背后真正的要旨,而人工智能则是“机器思维”的产物,按照一套标准的逻辑规则行事。人机交互,归根到底就是让机器语言代替符号语言,只有抛却符号隐喻,严格遵从逻辑规范,才能顺利地完成交互,这是机器思维取代形象思维的过程,而这也是人遗忘本性、沦为机器的过程。在信息时代,人们花费大量时间与智能设备打交道,留给家人与亲朋好友的时间则越来越少,一方面是虚拟世界中提供的廉价而虚幻的满足感,一方面是现实世界中人情日益淡漠,两方面共同导致了现代人内心的空虚、孤独与焦虑。人机交互在何种程度上增加了人的幸福感,又促使人性发生了怎样的改变,这些问题值得我们深思。[11]
   笔者认为,人机交互尚处于人机结合的初级阶段,这种交互属于人机外部互动。随着技术的发展,人们试图让机器融入人体之内,实现人和机器的内部融合,从而进入下一个阶段——脑机结合。
  二、脑机结合:从虚拟现实到身体延展
  1985年,哈拉维(Donna Haraway)在其代表性论文《赛博格宣言:20世纪晚期的科学、技术和社会主义的女性主义》中写道:“到20世纪晚期,我们的时代成为一个神话的时代,我们都是怪物凯米拉(chimeras),都是理论化和编造的机器有机体的混合体。简单地说,我们都是赛博格。”[12]316“赛博格”(Cyborg)一词是“控制论”(cybernetics)与“有机体”(organism)的结合,指的是人和人造物组成的紧密结合的统一功能体。
   进入21世纪,这一预想正走向现实,身体不再局限于器官组成的血肉之躯,人类将机械装置纳入自己的身体图示中,从而实现身体的延展与增强。2020年8月27日,强脑科技(BrainCo)美国区总裁纽伦(Max Newlon)在哈佛大学展示了Brain OS最新研发的智能产品,该产品采用无创非侵入式混合脑机接口技术,收集和处理使用者的脑电信号(EEG)、肌電信号(EMG)。在发布的两项产品中,一项是利用脑波成像技术还原人眼所见或大脑中想象的图景,另一项则是利用肌电控制系统采集前臂手部运动肌肉群EMG信号,处理和判定用户手部运动意图,利用该技术,用户仅凭思维活动即可在电脑上打字。意念操纵不再是科幻作品的幻想,借助脑机结合技术,正一步一步地成为现实。[13]
   斯加鲁菲(Piero Scaruffi)在《人类2.0:在硅谷探索科技未来》中认为,人工智能的目的是“增智”,用机器来完善、加强人体,而不是让机器取代人类。[11]库兹韦尔预言:未来,人类会使用神经移植技术来增强躯体功能,用合成材料再造身体部分器官,人类将成为机械与生物的混合体。虚拟现实技术与脑科学结合,大脑控制的不是真实躯体,而是虚拟躯体,这些在电子游戏中已有体现。他秉持技术乐观主义的方法论,对未来做出大胆的预测,“这将成为21世纪后半叶网络的实质。一个典型的‘网址’将是一个感知到的虚拟环境,不需要任何硬件。只要你脑子里想好了要去那个网址,你就可以进入那个世界”[8]75。在《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神话与现实》一书中,作者从概念起源、发展历史、技术运用、风险与挑战等方面对虚拟现实(VR)与增强现实(AR)做了全方位系统性的介绍。[14]在《脑机穿越:脑机接口改变人类未来》中,作者则论证了脑机结合技术理论与现实的可能性,大脑皮层中数以千亿计的神经元通过执行效益最高的“分布策略”,共同对信息进行编码处理,维系身体的正常运转,信息得以在互不相连的神经核之间流动。大脑的相对独立性与主动性对于人机结合具有重要意义,为脑机接口提供了理论支持,借助监控设备,科学家得以记录神经元的动作电位,“利用信号加工技术将脑活动转化为数字命令。这些数字命令作用于外界设备,重新形成大脑产生的自主运动意愿。来自机械促动机的视觉、触觉及本体感受被传输回被试大脑”[15]120。脑机接口不仅意味着大脑控制范围的扩大,更意味着空间壁垒的打破,借助脑机接口技术,美国的猴子能够通过大脑活动控制远在日本东京的机器人。除了“信息输出”外,脑机接口还具有“信息输入”的功能,通过向刺激接收器发射电信号,可以有效控制生物行为,该技术将用于治疗大脑功能障碍引发的精神疾病。对于技术的未来,作者持乐观态度,脑机互联与医学研究相结合,将在知觉恢复与精神病治疗领域取得突破性进展,造福于残疾人与精神病患者群体。在《智能机器时代:人工智能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一书中,作者列举了机器与人体结合的多个事例:神经假肢装配双向传导系统,使使用者重新恢复触觉;“外部骨骼”借助脑机传感技术,帮助瘫痪人群实现运动的梦想;人类还可以安装大脑芯片,扩展大脑的存储容量,将大脑与互联网池子联系起来,实时更新知识,甚至潜入虚拟世界之中,通过运用的实例揭示技术对人类的影响——从外界交互到内向融合。但同时,作者也表明了担忧:技术的进步将引起人类内部的分化,机器人将接替人类实现对世界的统治。[16]在《传播的进化:人工智能将如何重塑人类的交流》中,作者亦表示了类似的忧虑,“什么是人?人与非人的界限在哪里?如果他的大脑是人造的,他是否还是原来的那个人,天生的部分占比多少才算是人类?”[9]    脑机接口与人机交互技术的快速发展,人类与机器的结合终将成为现实,进入泰格马克(Max Tegmark)所预言的“生命3.0阶段”。届时,人类不仅能最大限度设计自己的软件(知识技能),还能重新设计自己的硬件(身体器官)。[17]智人(Homo Sapiens)与机器人(Robo Sapiens)的界限将被打破,正如库兹韦尔所宣称的那样:未来的机器人正是人类自身。
  三、世界的信息化图示:人耶?机耶?
   如果说,人机交互、人机结合是可见的、外显的,那么世界与人的数字化则是一个悄然渐变的过程,人们对世界的理解和解释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我们由外而内的一切特征,从脑电波到身高体重,都在被数据表征、刻画,人被具象化为接收信息、处理信息、传递信息的智能体,从这个角度看,人与机器似乎并无差异。数字化就是人与机器(人工物)的全面整合,人被非人之物、数据所置换,这成了一种现代意义上的物化。
   弗洛里迪(Luciano Floridi)在其著作《第四次革命:人工智能如何重塑人類现实》中,以图灵革命作为线索,探究信息与技术对理论及现实的重塑,探讨了技术对于人类自身、人类认知、人际关系即人类环境的深刻影响。书中展示了新时代下的人类图景:人们生活在技术构成的回路之中,线上线下融合为一体。我们出入于信息圈的接口,即交互界面被隐匿,无论何时何地,我们无法逃离信息的围困。特别对于出生于“Z世代”(20世纪90年代)的群体,世界永远是在线的,线上世界就是真实的世界。世界的信息化与人的物化是一个相互交织的过程,“信息和通信技术的发展推动范式转换,人的本质有了新的理解方式,自我被看作一个复杂的信息中心,由意识活动、记忆或自述组成”[18]78。概言之,人是生产、接收、处理、传递信息的智能体,只有在不断交互中,才能体现人之为人的根本价值,“我”才得以显现雏形,一旦停止交互,“我”便消逝于众人的目光之下,归于虚无。
   虽然人的身体是信息属性得以产生的根源,但是信息属性一旦形成,便独立于身体而存在,获得了自身的价值。在万物互联的时代,人的信息属性的重要性程度甚至大于人的生物属性,我们存在,不是因为我们拥有身体、独特的记忆和感受,而是因为我们可以同外界进行信息交流。信息属性与灵魂相似,又不可完全类比于灵魂,它多出了一个对外交互的维度。在部分学者眼中,即使个人的生物大脑死亡、个体生命终结,他仍然可以通过虚拟大脑同外界交互,为此,就不应否认其生命的存在。从这一点来看,人类和人工智能并无本质的差异。在信息时代,鲜活的生命变成一个无形象、无情感、无性格、无差异的质子,成了信息网络中连接点的角色。这构成一种新的物化,机器的功能取代了人的价值,人无形中被机器置换。
   有些学者甚至建议将人的信息属性提取出来,成为一种新的人格。罗斯布拉特(Martine Rothblatt)在《虚拟人:人类新物种》中探讨了思维克隆人的理论和现实可能性,以及可能对社会造成的一系列影响。她认为,随着数字及思维克隆技术的发展,人类的永生正逐渐成为可能:按照技术发展的速度,在未来,计算机足以有能力模拟人类大脑,能复制并存储人的思维、回忆、感觉、信仰、态度、喜好、价值观,这种由模拟产生的软件大脑,被称为思维克隆人,亦即人的数字灵魂。在主人因事故或生病而失去正常脑机能时,思维克隆人可代替主人做出决策。未来,每个人都会有两重身份,一种是现实中的有生有死的生物性个体,另一种是存在于网络空间中的思维克隆人。思维克隆人的出现将改变人对死亡的认知,肉体死亡不意味着生命的终结,即使肉体腐朽,数字灵魂依然承载着你的情感与记忆在网络世界永生。此外,思维克隆人还将扩展人类定义,思维克隆人拥有与人类同等的价值。“血肉中心主义”已成过时,数字生命与生物性生命一样,享受到平等的人权保障。[19]库兹韦尔在《人工智能的未来:揭示人类思维的奥秘》中认为,只要获得了详细的数据,计算机就可以构建一个与人脑相当的空间算法模型,生成数码大脑,数码大脑与人体相结合,将会打破自然限制,使大脑机能获得跨越式发展。[20]
   然而,一些科学家对此提出反对意见,明斯基在《情感机器》中认为:一个人具有多种自我模型与多重子人格,处于一种不断流变的状态之中,无法精确定义到具体一点,对人格的精确复制实属渺茫,你的思维克隆人极有可能不是你,而是一个新人。[7]在《人类2.0:在硅谷探索科技未来》中,作者从大脑科学出发,质疑了数字人格产生的可能性:“如今我们的机器人要模拟人脑还遥不可及,因为我们距离完全理解人脑都还非常遥远。拥有一台等于人脑的机器更是无从谈起。”[11]61瓦拉赫(Wendell Wallach)的《科技失控:用科技思维重新看透未来》将目光聚焦于技术带来的问题,人的数字化永生意味着人类永远不会退休,即使智力衰退,生命结束,思维克隆人也会接替他们的岗位,这将严重威胁下一代的就业机会,因此,技术伦理必须与时俱进,将技术限制在合理范围内,以维护大部分人的利益。[21]
   信息与通信技术的快速发展同样带来了新的伦理困境,其中之一就是信息社会下的隐私权问题,在信息时代,信息就是人的本性,隐私权正成为人的基本权力,信息侵犯就是人身侵犯,姓名、身份证号、手机号码、家庭住址等私人信息一旦被泄露,将会酿成不可想象的后果。弗洛里迪在《第四次革命:人工智能如何重塑人类现实》中对之进行深入剖析。隐私问题不仅是技术发展的衍生问题,更是现代社会人类面临的两难困境:一方面,由于个体的信息化,信息成为自身至关重要的一部分,“你就是你的信息”,任何对你的信息采取的举措都会对你本身而不是对你的所有物产生作用。“侵犯信息无异于绑架。”另一方面,随着OMO(Online-Merge-Offline,即线上线下融合)趋势的加强,我们在网络世界中的任何轨迹都有迹可循,这些数据被记录采集,成为保证便捷生活的数据保障。自古以来,身体一直被视为隔绝信息的最后屏障,人类无法窥知身体内部的隐秘,然而,随着科技发展,这一壁垒逐渐被打破,现代技术对身体进行检测和管理,我们时时可以收到来自身体的各种数据,并将数据分享给他人,成为可以被健康机构利用的公共信息。在一切可被共享的时代,隐私似乎已不复存在,如何在信息高速流通的时代保护个人隐私,是当今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18]    施瓦布(Klaus Schwab)与马勒雷(Thierry Malleret)的《后疫情时代:大重构》关注了后疫情时代技术与隐私的关系问题:一方面,在抗疫进程中,数字技术发挥了强大的作用,通过对患者行动轨迹的追踪,有效阻止了疫情的大规模传播;另一方面,这一举措同时会造成额外的隐私风险。世界卫生组织判断,疫情将长期与人类共存,这引发了部分公众对于“监控社会”的恐惧,莫洛佐夫等社会批评家断言,新冠疫情预示着黑暗的未来,技术型、集权式监控将大行其道,技术监控将会对政治制度与个人权利造成严重威胁。该书作者认为,任何事情都具有两面性,技术监控确有助于疫情控制,因此,公共卫生福利与个人隐私之间的权衡关系更应该谨慎拿捏。一方面,相关部门应与时俱进,制定法律法规,加强公民隐私保护;另一方面,加大对信息安全领域的资金投入,攻克隐私保护的难关,以技术手段保护公民隐私。[22]
   以上,便是近几年有代表性的与人工智能相关的著作。人机结合主要涵盖两方面的内容:机器的人化和人的机器化。前者指机器拟人化,像人一样思考问题,模拟人的情感,越来越接近人,这是为了机器能更好地与人交流;后者指人利用技术加强自身,或者是将机械融入身体图示之中,或者是人被物化、信息化,同时也会导致人的行为和思维变得更像机器。这两者共同构筑了未来人机共生的图景。
   艺术敏感于人类生命状态,文学关注人类生存境遇,科技也应有人文关怀。人类身处于技术的包围圈内,技术正关系到我们切身的安危。人工智能不只是单纯的工具,还可能将人类引向一个不可预知的未来,福祉与灾难纠缠,自由与奴役共存,进步与衰退同在,安全与威胁相依,构成一个个互为对立的矛盾体。科技发展始终应将人类福祉放在首位,握住利益与安全的尺度,要严防技术异化人类、人工智能代替人类。信息革命使得人类迎来数字化重生,我们应明白,技术既可使身体增强、灵魂永生,也可将人类置于无时无刻不被监视的境地,使之丧失个体的自由。机器可以协助人类工作,给人类以关怀和陪伴,也可取代人类,将人类置于异化的境地。在科技飞速发展的时代,科技伦理应紧跟时代步伐,对技术进行合理约束与引导,推动技术向善的方向发展,使科技进步切实造福于人类。
  [国家社会科学基金一般项目“阿多诺哲学中的语言思想研究”(项目编号:16BZX118)。]
  注释
  [1]Rebecca.Heilweil.Elon Musk is one step closer to connecting a computer to your brain[EB/OL],
  https://www.vox.com/recode/2020/8/28/21404802/elon-musk-neuralink-brain-machine-interface-research,2020-8-28.
  [2][德]安德列亚斯·布茨,安东尼奥·克鲁格.人机交互[M].陈雅茜译.北京:科学出版社,2019:序言3.
  [3][美]理查德·扬克.机器情人:当情感被算法操控[M].布晚译.上海:文汇出版社,2020.
  [4][美]詹妮弗·普瑞斯,伊温妮·罗杰斯,[英]海伦·夏普.交互设计:超越人机交互(原书第5版)[M].刘伟,托娅等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20:前言8.
  [5]杜振东,涂铭.会话式AI:自然语言处理与人机交互[M].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20.
  [6]薛志荣.AI改变设计:人工智能时代的设计师生存手册[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9:125.
  [7][美]马文·明斯基.情感机器[M].王文革,程玉婷,李小刚译.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
  [8][美]雷·库兹韦尔.灵魂机器的时代:当计算机超过人类智能时[M].沈志彦,祁阿红,王晓冬译.上海:上海译文出版社,2006:75,186.
  [9]牟怡.传播的进化:人工智能将如何重塑人类的交流[M].北京:清华大学出版社,2017.
  [10][美]爱德华·阿什福德·李.柏拉图与技术呆子:人类与技术的创造性伙伴关系[M].张凯龙,冯红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
  [11][美]皮埃罗·斯加鲁菲.人类2.0:在硅谷探索科技未来[M].牛金霞,闫景立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17.
  [12][美]唐娜·哈拉维.类人猿、赛博格和女人——自然的重塑[M].陈静译.郑州:河南大学出版社,2016:316.
  [13]钛媒体APP,哈佛华人企业BrainCo发布脑机接口操作系统,实现了“读心术”“隔空打字”[EB/OL],https://www.sohu.com/a/415371252_116132,2020-08-28.
  [14][法]布鲁诺·阿纳迪,帕斯卡·吉顿,纪尧姆·莫罗.虚拟现实与增强现实:神话与现实[M].侯文军,蒋之阳等译.北京:机械工业出版社,2020.
  [15][巴西]米格尔·尼科莱利斯.脑机穿越:脑机接口改变人类未来[M].黄珏蘋,郑悠然译.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2015:120.
  [16][德]乌尔里希·艾伯尔.智能机器时代:人工智能如何改变我们的生活[M].赵蕾莲译.北京:新星出版社,2020.
  [17][美]迈克斯·泰格马克.生命3.0:人工智能时代人类的进化与重生[M].汪婕舒译.浙江:浙江教育出版社,2018.
  [18][意]卢西亚诺·弗洛里迪.第四次革命:人工智能如何重塑人类现实[M].王文革译.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
  [19][美]玛蒂娜·罗斯布拉特.虚拟人:人类新物种[M].郭雪译.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
  [20][美]雷·库兹韦尔.人工智能的未来:揭示人类思维的奥秘[M].盛扬燕译.浙江:浙江人民出版社,2016.
  [21][美]温德尔·瓦拉赫.科技失控:用科技思维重新看透未来[M].萧黎黎译.江苏:江苏凤凰文艺出版社,2017.
  [22][德]克劳斯·施瓦布,[法]蒂埃里·马勒雷.后疫情时代:大重构[M].世界经济论坛北京代表处译.北京:中信出版社,2020.
  作者单位:南开大学哲学院
  中国新一代人工智能发展战略研究院
  (责任编辑 陈琰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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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方文论在其学术架构中将中国文论的议题把握为所谓的中国问题,其实质乃是西方文论中的中国镜像。只有通过对这个镜像的探究,中国文论才能更明晰地洞察和把握自身的问题,进而向西方世界明示中国经验与中国文论的特色之所在,以求在世界文论的格局中为中国文论重塑主体性,推动立足于中国问题意识的中国文论话语体系的当代建构。  西方文论中的中国镜像   学术研究要提出并解决某一研究领域中的问题,问题本身及其解答的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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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时代文论与审美之思》,范玉刚著,人民出版社,2019当今中国已经进入历史发展的“新时代”,新时代呼唤时代所需要的文化艺术,正如习近平总书记所指出的,“在人类发展的每一个重大历史关头,文艺都能发时代之先声、开社会之先风、启智慧之先河,成为时代变迁和社会变革的先导”。而文艺的繁荣发展又必然内含和要求文艺理论的创新建设、文艺理论学术话语的概况与表达。今天我们所面临的文艺现状既是真正“无愧于时代”的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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双雪涛笔下人物的性格往往具有一种自反式的逻辑,温和下潜藏着偏执,焦躁中夹杂着隐忍,纯粹里暗含着狡猾。这样的人物描画引领着意料之外的情节走向,自然会抓取读者的视线。双雪涛的小说不拘一格,游走于类型与反类型写作之间,维持着严肃与通俗的平衡,让评论者和普通读者皆有所得。东北故乡的真切“记忆”是他的创作源泉,但是他又曾在自己的小说里调侃作文和撒谎是一枚硬币的两面。朴素地讲,双雪涛小说创作的有趣源于略带空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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